《反阴谋婚姻》魂如易 文案: 身为一个不像Omega的Omega,林泉在人生跌入最低谷的时候,被迫选择了嫁给一个他不熟悉的Alpha,而他之前对这个Alpha唯一的概念就是——他曾经是林泉的情敌。 赵岁安第一次见到林泉就发自内心讨厌他,却没想到居然有和他结婚的一天。这个装腔作势的男性Omega满腹秘密,让赵岁安没有一天不想扒开他的皮肉窥见内心。 ABO,A攻O受,年下大法好!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都市情缘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泉,赵岁安 ┃ 配角:乔碎玉,乔恩赐,于泽阳,林玉汝,简洁 ┃ 其它:ABO 第1章 楔子   赵岁安端了一杯酒站在宴会大厅的角落里,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让一些脸熟的人不太敢过去跟他打招呼。他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身体还是有些发僵,这是每次参加完拉力赛之后会出现的正常反应。   五天的比赛相当考验选手们的体力和耐力。虽然赵岁安并不是职业选手,不过这次比赛也并不是职业赛事,强度没有那么大,赵岁安现在只是觉得肌肉有点紧,身体有点沉,并没什么大问题。但即使如此,一般在刚参加完比赛的时候他也都是不管不顾地回家好好睡上两天,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刚从外地回来就赶快洗澡换衣服,参加这种烦人的社交活动。   他只是为了一个女的来的。   那个女的名字叫乔碎玉。   赵岁安是在美联邦留学的时候认识的乔碎玉。那时候他迷上了拉力赛,但他水平不够,就常常找熟人带他进车队,车队里有个人只比他大一岁,叫乔恩赐,是个混血儿。赵岁安听说过这人,似乎是一个制药公司老板的儿子。赵岁安学东西快,很快就进了车队,跟乔恩赐也熟了,就这样认识了他的姐姐,乔碎玉。   和混血的乔恩赐不同,乔碎玉倒很明显是纯血统的亚细亚人,而且是个女性Omega,比赵岁安大三岁。赵岁安是个择偶标准非常传统、非常没有新意的男性Alpha,他只喜欢纤弱娇小的女性亚细亚人,最好是Omega,而对番邦人他则是看都不看一眼。在国外留学的这些年,他都看够了金发碧眼的番邦妹,越看越觉得没胃口。正值年少的身体找不到心仪的对象发泄,所以才有这么多多余的精力花在玩越野赛上。这次看到乔碎玉,憋了很久的赵岁安立刻像狼一样饥渴起来,二话不说就对这个女人展开了攻势。   越是往深了接触,赵岁安就对碎玉越是满意。这女的看着软绵绵的,其实相当聪明,不比她那个Alpha弟弟差到哪儿去。他看出乔碎玉对自己兴趣不大,但肯定不反感,赵岁安就锲而不舍地在乔碎玉身上用心了。任何人对于持之以恒、恰到好处的用心和努力都会招架不住,乔碎玉也不例外。追了乔碎玉一年多之后他们终于恋爱了,赵岁安非常开心,觉得完全可以把乔碎玉当做能够谈婚论嫁的对象来相处。   可是甜蜜的日子没过多久,在赵岁安快要毕业回国的时候,乔碎玉向他提出了分手。   “为什么?!”赵岁安完全无法接受。他和乔碎玉的相处虽然不说完全没毛病、不争吵,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甜蜜而惬意的。赵岁安本身条件就不错,谈过不少女朋友,但没有一个能让他产生这种“这个女人就是注定要嫁给我的”感觉。乔碎玉非常温柔细心,也从来不像他以前的女友那样向他要求越来越多的疼爱和关注,赵岁安觉得两个人实在太合适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乔碎玉要在两个人完全没矛盾的情况下提出分手。   乔碎玉倒是对赵岁安的无法理解感到有些意外。   “你不是快要回国了吗?”乔碎玉连惊讶意外的样子都很有分寸,“我以为你只是在这儿上学的时候想交个女朋友,你要是回国了,我们自然而然不就分手了?”   “我没说过要跟你一辈子在一起吗!”赵岁安简直出离愤怒了。他以为他跟乔碎玉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不是图什么一时,他在乔碎玉身上图的是一世。   乔碎玉看着他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也只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妈妈从小就教导我,男人,尤其是男Alpha,在动心的时候说的话全都不能信。他们动心的时候有多甜蜜,一旦不爱了就有多狠毒。”   这番说辞让赵岁安又惊讶又愤怒,他万万没想到他认定要结婚的妻子竟然完全没想过要跟他长久。   “而且,”乔碎玉安抚般地看着他,“我的人生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嫁给一个好男人,相夫教子就行了,我有我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赵岁安立刻问,“你有想做的事,我就留在这里陪你,帮你做。”他一点犹豫都没有,想要和乔碎玉在一起的冲动盖过了其它一切情绪和思虑。   乔碎玉笑了,看着他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波光曳漾的审视。   “我想做的事,你帮不了。”   一瞬间,赵岁安被乔碎玉脸上难以捉摸又不容置疑的神情震得有点恍惚,下一瞬间又回过神来。他刚想说话,就被乔碎玉伸出一根手指摁住了嘴唇。   “而且,你也不需要留在这里。我会回到亚细亚的,即使你想要见我,也不需要在这里。”   最后他们还是分手了。赵岁安在回国之前详细地调查了一下乔碎玉和她的家庭,这让他突然意识到,他之前虽然觉得乔碎玉聪明,但从来没想过她想要把自己的聪明用在什么地方上。然而现在看着乔碎玉在他们家族产业中的地位,赵岁安相信了乔碎玉所说的“想要做的事”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这个女人的心思并不像他以往认识的女性Omega那样简单。   赵岁安在毕业之后回了国,开始参与到他爸的生意中来。最近几年不光是联盟内部,联盟与联盟之间的贸易往来都明显增多,赵德旺一直想拓展域外业务,但他的生意虽然发展得快,却全无背景,完全拿不到资源,很是愁人。偏偏这种事情又急不得,只有慢慢来。儿子有在美联邦留学的背景,进了公司之后赵德旺就想着把域外业务的拓展交给赵岁安来做,做了两年还颇有所成,喜得赵德旺逢人就夸自己儿子有出息,就是个人问题比较让人操心。赵岁安也是有苦自己知,他的确已经和乔碎玉分手了,倒也并没有什么想要为一个女人守身如玉的想法。无奈回国之后就进了公司天天忙,偶尔有空也都去开比赛了,碰上的女人都是利益相关的人别有用心送上来贿赂他的,让他完全没有想交往的欲望。   然后他就听到了乔纳森集团的那对继承人姐弟来到亚细亚联盟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时候赵岁安正在联盟北部的西伯利亚特区出差,那时候乔家的这对姐弟已经在业内的社交圈中露了脸,赵岁安恨不得马上飞回京城去见乔碎玉。但是手头的工作放不下来,罗斯这条线路他们谈了很久,总不能因为这点私事把之前的努力都荒废了。   等到赵岁安从西伯利亚特区飞回来的时候,乔碎玉已经来到京城一个月了,赵岁安一直希望能见到她。但是不知道是时间对不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想要约见乔碎玉的过程总不太顺利,最终他们在一场慈善晚宴上重逢的时候已经是乔碎玉来到京城的两个月之后了。   见了面之后赵岁安就发现了,之前的那些不太顺利的约见,恐怕就只是乔碎玉不想见他而已。   因为乔碎玉的身边已经有了另外一个男人。   赵岁安瞪着那个陌生男人几乎瞪得两眼充血。他知道自己对乔碎玉有执念,但直到他看到乔碎玉和那个男人亲密的接触,赵岁安才意识到自己对乔碎玉的执念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他几乎想要冲到那男人的面前把他拖到门外狠狠揍一顿,因为乔碎玉居然挽他的手!居然和他窃窃耳语!   也许是赵岁安的视线太过露骨,那男人转过脸来往赵岁安这边看了一眼,华贵的水晶吊灯的光线下那人的样貌清晰地出现在赵岁安视线中。   那是个长相很端正的男人,看上去大概三十岁不到,眼睛很亮,薄薄的嘴唇镶嵌在挺翘的鼻子尖儿和下巴中间,侧脸的线条让人印象深刻。他穿了一套考究的千鸟格子西装,腰线收出的弧度流畅而漂亮,西装的纹色出现在这个场合下似乎稍有些花哨了,但被那男人的气场一压,竟然显得十分优雅。   注意到了赵岁安愤恨的目光,那男人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同赵岁安对上了视线。目光交错之间一个火冒三丈另一个莫名其妙,直到乔碎玉感觉到了这涌动的暗流,也向赵岁安看了过来。   “啊、”她短促的轻叫了一声,然后朝赵岁安露出了十分得体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小安。”乔碎玉走过来——而且不是一个人走过来,而是挽着那个男人走过来——笑着向赵岁安打招呼,还向她身边的男人介绍:“这是赵岁安,我弟弟以前在车队的时候小安是他的队友。”   那男人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赵岁安,然后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神色,脸上顿时挂上了笑容,向赵岁安伸出手:“你好,我叫林泉,是小玉的男朋友。”   最后那句话让赵岁安在乔碎玉面前好不容易憋住的怒火险些又爆发出来。他强忍着怒意同那男人握了握手,“赵岁安。”只报了自己的名字,就没说更多话了。   他怕他再多说一个字,就要忍不住把这林泉拖出去揍了。这混蛋一定已经看出自己和乔碎玉之间并不简单,才故意在自己面前说出他和乔碎玉的恋爱关系。   还叫什么“小玉”……林泉的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闪亮的眼睛里明显夹杂着戏谑的成分。赵岁安死死瞪着他,一直瞪到这两人结伴离开都没放过。他心里疯狂地涌上了怒意,一个Beta居然也敢跟我抢女人…………赵岁安握紧了拳头。   “哎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玩变脸?”肩膀上突然被拍了一下,赵岁安不用扭头看也知道是于泽阳来了。这小子是他的死党,赵岁安小的时候,他爸赵德旺的生意做的还没有那么大,却把赵岁安送进了一所上流的私立学校。那样的学校里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相当势力,赵岁安毫不优越的家境和背景让在学校里没少受白眼,那时候跟他玩得好的就只有一个于泽阳。于泽阳是个非常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二货,小时候脑子里完全没有什么家世、财力的概念,当初跟赵岁安玩到一起也是因为赵岁安身高腿长,篮球打得好。这么多年下来,赵家的生意越做越好,可是从一开始就跟赵岁安玩得好的也就只有一个于泽阳,俩人的交情一直非常铁。   但即使如此,于泽阳也并不知道赵岁安跟乔碎玉谈过恋爱的事情。他倒是知道赵岁安在留学的时候有过一个女朋友,但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更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乔碎玉就是赵岁安的前女友。现在眼看着赵岁安瞪着林泉的背影,还以为赵岁安和林泉有过节呢。   “你跟林公子杠上了?”于泽阳觉得有点奇怪,“不应该吧,林泉比你大了好几岁,就算你俩有过节,他面子上也会让着你啊。按照林公子的做派,怎么会让你气成这样?”   “你认识他?”赵岁安怒气未消地瞥了于泽阳一眼,于泽阳嗤笑:“你不认识啊?不认识总该听过吧,林氏制药的那个有名的Omega执行总裁啊。”   “啊?”赵岁安吃了一惊,不由得再次向林泉的方向望过去。这男人正同乔碎玉一起和药监局的一位干事攀谈着,拿着酒杯谈笑风生的样子优雅又专业。   完全不像是Omega的样子。   “见识到了吧?”于泽阳挑着眉毛贱笑了两声,说话的腔调像唱戏一样,“‘Omega的身子、Alpha的心’,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林家贵公子啊。”   赵岁安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林泉和乔碎玉这对Omega情侣目不转睛地看。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大概有点明白乔碎玉为什么会和自己分手了,虽然俩人谈恋爱的时候确实甜蜜,虽然自己的家世条件和乔碎玉算是般配,虽然自己是个Alpha而乔碎玉是个Omega。但如果乔碎玉喜欢的是像林泉这样的男人,她想要的是林泉能给她的恋爱,那么她确实不会和自己长久下去。尽管林泉是个Omega,是乔碎玉这个同为Omega的女人最不适合婚嫁的对象。   赵岁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旁边的于泽阳叨逼叨得停不下来,赵岁安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当然,在不久的将来,赵岁安就明白了自己错得到底有多离谱。   新历133年,亚细亚联盟境内的分裂冲突已经基本消失,能源损耗较高的军事医疗产业进入了相对停滞期,民用医疗行业则发展迅猛。海洋核污染导致的海洋资源开发和海上运输依然处于瘫痪状态,联盟与联盟之间的贸易往来受制于海运的瘫痪,进行得举步维艰,能源枯竭问题依然是困扰着全球经济发展的核心之一。   在这样一个看似和平稳定、实则步履艰辛的时代,赵岁安如同在迷雾之中一样,和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碰撞交织着,对于将来会发生什么,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预料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在去旅行之前完结掉。 第2章 突变   林泉是在从图兰特区考察回来之后认识了乔纳森姐弟的。   图兰特区位于亚细亚联盟的西部边缘,紧邻新地中海,在原先的亚欧板块断裂之后,将咸海、里海、黑海这几大水域分割开来的那些陆地要么完全消失,要么碎裂成了面积极小的岛屿。几大水域和原来的地中海连成了一片,构成了新地中海,而原先紧邻着里海的图兰平原就处于这片断裂后的新大陆的边界之上。   图兰特区就是主要建立在图兰平原之上的一个特别行政区。这个特区由亚细亚联盟的中央政府所建立和管辖,虽然面积不大,但由于地理位置和历史遗留问题,特区的状况一直非常复杂。在亚细亚联盟建立初期,图兰特区曾经爆发过数次规模不等的武装冲突,局势一度非常紧张。当时中央撤回了特区原来驻图兰特区的部队,派出了一个集团军前去当地控制局势。当时的医疗卫生装备,包括药物、设备、器材、人员等等,全都由林氏制药提供。冲突和争端在图兰特区持续了十几年,林氏制药一直在为部队提供医疗资源,特区的争端日渐平息之后,在特区重建时期,林氏制药也参与了当地的基础医疗建设。   图兰战争对于林氏制药这个企业来说是个重要的转折点,凭借在战争中获得的资源、地位和利益,林氏制药一跃成为亚细亚联盟中最炙手可热的医药企业。从那以后,林氏制药大力发展起了军事医疗行业,有一段时间几乎垄断了联盟中的军事医疗产业。   但是随着亚细亚联盟内外的局势趋于稳定,中央开始裁军、缩减军费、进行部队结构整合,发展经济的过程中,能源问题愈发成为阻碍发展的大难题,耗能较高的军事医疗产业不再受到中央的扶持。   林氏制药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而到了林泉大学毕业的时候,这个下坡已经走了几十年。   林泉一进公司就感觉到不能再将公司的脚步拘泥于原先的路子了。林氏依附着中央生存了太久,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中央已经不想搭理林氏了,原来林氏和上面的合作是互惠互利,现在上面从林氏身上已经得不到什么利了,要不是看在困难时期结下的那一点情分,林氏现在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转型,是自打林泉一进公司以来就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他不像他父亲那样希望能固守军事医疗产业,甚至寄希望于再次爆发战争来谋财,这太不现实了,林泉的努力方向是从军事医疗向民用医疗行业转型。现在的林泉已经成为林氏实际上的掌舵人了,要说转型的条件,现在的林氏也并不是不具备,只是一来,现在着手大规模转型需要承担相当高的风险;二来,林氏在转型道路上遇到的最主要、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   那就是能源问题。军事医疗之所以难以再继续发展下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耗能太高,在这个能源几近枯竭的时代,军事医疗已经成为了一项太过奢侈的产业。而转型所需要的能源甚至还要高于继续维持军事医疗项目的延续,至少在短时间内,林氏没有能力应付这消耗巨大的转变。   林泉这次去图兰特区考察,就是在考察当地的能源。新地中海和受核污染严重的太平洋不同,那里罕无人烟主要是因为在与里海、黑海、咸海合为一体之后,新地中海的海洋环境太过复杂。亚细亚联盟和欧罗巴联盟在成立初期都曾经在新地中海设立过海上勘探项目,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而且损失惨重,越洋船只也无法顺利航行。所以现在的新地中海虽然生态环境和太平洋并不相同,但对人类而言形势却是类似的。百多年来海洋几乎成为了人类的禁区,只有沿海一圈的大陆架还能够为人类所活动。   图兰特区就是一个沿海区域,特区中一直有人在大陆架之内活动。在那之前林泉得到了消息,说在特区的大陆架延伸区域可能发现了石油资源。收到消息之后林泉立刻离开京城飞到图兰特区,他心里很兴奋,虽然现在石油已经不是被广泛使用的能源了,他们林氏也很难直接使用。但如果发现资源的位置合适,按照现行的公约法,林泉能够买通发现者得到资源发现权的话,他就有能力拿着资源发现权跟国土资源部去谈,用发现的新资源来置换能够供林氏使用的其它能源。   可到了特区他才发现他想得太美好了。消息是一个年轻人通过林氏在特区设立的医院传回来的,年轻人的父亲常年出海,就是他父亲发现并推断海中存在石油资源的。但林泉见了那年轻人之后才知道,他父亲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也没有任何消息。当地派出了搜救队伍前去搜救,但至今还没有进展。   林泉在那里待了一周时间,一边等待搜救结果,一边试图用其它方式验证消息的可靠性,一边考察图兰特区的医疗产业状况。等他带着微薄的收获飞回京城的时候,心情还是不免受了一些影响。虽然他知道对这种消息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但知道是一方面,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方面了。   他有点想转换一下心情。于是回到京城之后,林泉草草地处理了一下公司积压下来的事务,然后去参加了一个他平时不太会去参加的活动。   那是一部电影的首映仪式。电影有好几个投资方,其中一个是行业内最著名的医疗器材生产公司,林泉就是被这家公司邀请来参加首映式的。因为是个娱乐性较强的活动,所以通常都不会邀请政府当值人员,而林泉往往跟这些人的关系比跟行业内的人关系更加密切,所以这类活动他一般都不太会参加。而今天,大概也是鬼使神差了,他偏偏就出席了这场活动。   像这种娱乐圈内的活动当然不会缺乏俊男靓女,但乔纳森姐弟还是一瞬间就抓住了林泉的眼睛。一是因为弟弟乔恩赐这金发碧眼的混血长相太过耀眼,完全不输给那些娱乐圈的英俊帅气的男演员们;二来是因为这对男女有着明显和娱乐圈内的人并不相符的气质,让林泉一下子就感兴趣起来。   他的目光第二次扫过那对姐弟的时候,身材娇小的女人正好与他眼神相触。   林泉心里微微一跳。这是个女性Omega,而且是长相身材都很符合他审美的那一类。他看了看女人身边高大的混血男性Alpha,有点搞不清楚两人的关系。女人似乎没有被标记,但与那男性Alpha的神态很是亲密。林泉压下了心中的疑虑,只是朝着女人微微一笑,决定暂时不做任何行动。但那女人却拉了拉她身边男人的胳膊,两人向林泉走了过来。   “是林氏制药的林总吧?”女人也朝他微笑,林泉礼貌地点了点头,半玩笑着回答她:“没错。看来我不用在这里担心我名气不够了。”   对面的男女都笑出了声。“您真有趣,在业界您可是相当有名噢。”   业界?林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心想大概是其它联盟来的客人?   果然,那男性Alpha伸出手来,“我是美联邦乔纳森集团的拓展部主管Ernest Jonathan,你可以叫我乔恩赐。这位是我的姐姐,我们运营部的负责人乔碎玉。”   林泉心里微微吃了一惊。他当然听说过乔纳森集团,这是一个在美联邦发展得很快的制药企业,它和林氏完全不同,彻头彻尾是个民用医疗企业,而且它的主要项目并不是临床药物的开发,而是致力于影响素产业。但林泉并不是因为乔纳森集团的人居然来到了这里而吃惊,他吃惊的原因是眼前的这个女性Omega竟然是这家企业的高管。现在的社会当中对于Omega的社会地位认知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了,越来越多的Omega正走出家庭,从事各种各样的工作。但即使如此,能够成为领导者的Omega数量还是少之又少,在亚细亚联盟的医药业界当中,林泉是唯一一个身居高位的Omega,这就让他瞬间对眼前的女性Omega有了强烈的认同感。   他伸出手与乔恩赐握了握,然后转向乔碎玉,言谈间并没有掩饰他对乔碎玉的好感和兴趣。   交谈中林泉得知了今天是乔纳森姐弟第一次在京城公开露面,还正好被他遇上了,也算是有缘。后来亚细亚医药企业联合会还专门为乔纳森姐弟举办过一个欢迎会,林泉当然也受邀出席了。欢迎会上这对姐弟直白地表示了他们集团对亚细亚市场的兴趣,这和现阶段的林氏制药其实关系并不大,但林泉在脑海中依然分析着可能出现的机遇。他脑子里转个不停,行为上也一点没闲着。联合会的众多企业们对乔纳森集团大多充满了兴趣,与姐弟俩交谈的言语中套路和试探并存,亚细亚人口的构成主体是原来的中国人,于是理所应当地,亚细亚联盟的社交礼仪充斥着中国人在社交上的习惯。他们天生爱打酒官司,天生爱当酒司令,而美联邦的外来客显然对此不太适应。   本来林泉在这个场合中一直保持着较为安全的距离,现在看着乔纳森姐弟本来完美的表情上都像是裂了道口子一样,他心下觉得好笑,但也莫名从心里地涌出一种仗义感。这种感觉说来也很微妙,这里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乔纳森姐弟,但林泉却已经和他们认识了,这种对异邦人微妙的熟稔感让他觉得礼仪上就应该照顾照顾人家,虽然这个“礼仪上”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能够说道的根据。   他端起酒杯走了过去,不动声色地帮着挡了几轮酒。   挡酒也是门精妙的艺术,这取决于帮忙的人想要得到什么样的效果,以及帮与被帮的人想要在其他人面前留下什么样的关系印象。现在的林泉只是身为东道主的仗义感作祟罢了,并没有考虑什么复杂的、目的性的东西,也没打算在乔纳森姐弟身上图得什么利益。所以他需要在挡酒的时候保持适当的距离感,疏密有致是最合适的态度,以利挡利是最恰当的方式。反正他本来就致力于林氏制药的转型,这在业内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后来这对姐弟特意过来向他敬酒,这个时候林泉几轮酒下肚,已经微微感觉有点上头了。Omega的酒量本来就不好,尽管林泉已经在商场打拼多年,但总也比不过那些天生玩家的男性Alpha们。不过好在他本来就擅长虚张声势,这时候看到乔纳森姐弟走过来,他并不慌张,也不厌烦,依然笑容妥帖地看着他们。   “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林总。”乔恩赐比林泉高出一些,现在正低着头对他小声说。   林泉毫不在意地摇摇头,脸上的笑容灿烂而暗含一丝狡黠:“我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多尝尝钱会长带来的那瓶百年陈酿而已。”   三人目光交汇,同时笑出声来,融洽而友好的默契氛围瞬间萦绕开,林泉并没有看漏乔碎玉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盈盈波光。   这让他心情很好。被美丽的女性倾慕总是会让人心情很好的,纵然这样的经历对林泉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了。   在欢迎会之后不久,他和乔碎玉开始了恋爱。   这场恋爱是以两人背后的企业进行的合作为契机的。林泉对于产业转型的意图在欢迎会上就显现出来了,之后乔纳森集团就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们集团研发的适用于Beta的孕酮促进剂已经在全美联邦范围内被广泛使用了,这种影响素无论男性还是女性Beta都可以使用,主要目的是提高Beta的受孕几率、降低孕期风险,最终达到提高Beta生育率的效果。这种影响素在美联邦极受欢迎,是近几年来乔纳森集团的王牌产品。他们打算将这种影响素引进到亚细亚市场,而他们选定的代理合作方就是林氏制药。   林泉在林氏制药的总部内给乔纳森集团布置了一个驻京办事处,正式开始了合作。林泉和乔碎玉的恋爱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乔碎玉是个很理想的女友。她非常符合林泉一直以来的喜好,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如同最柔软的一条丝巾,细细地缠在颈间摩挲,让人十分舒服。   他们交往了半年多,林泉都开始考虑他和乔碎玉之间的婚嫁问题了。过了生日林泉就三十岁了,乔碎玉比他小两岁,虽然两人年龄都不大,但在这个几乎没有Omega的医药行业内,林泉一直以来收到的暧昧的觊觎并不算少,他背后还有一个林氏制药,有些人觊觎他的同时也觊觎着他背后的企业,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压力,而乔碎玉跟他的状况差不多,想来对这种压力也不会陌生。他想如果他们能够结婚,不仅两人身上承担的这种觊觎会大大减弱,两家企业的联合也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敢再打他们的主意。   林泉觉得和乔碎玉结婚,无论是情感上还是利益上都是个非常好的路子,他在想什么时候跟乔碎玉挑明。   他打算把时间选定在自己的发情期度过之后。   林泉每年发情的时间都非常固定,都是在他生日前的两个月,春夏之交的时间。身份和体质让他不可能随便找一个Alpha去度过发情期,这么多年以来,除了青春期的时候有两年发情期是被一个女性Alpha做了临时标记之外,其它时候林泉都是用药物来度过的,他甚至还没有和别人发生过性关系。每次发情期他都会离开公司一周,去梅山科学院进行安全隔离处理。科学院会先给他注射信息素导控剂,然后对他进行深度催眠。这种控制方法安全而有效,对Omega来说也非常轻松,通常身体还在蠢蠢欲动的阶段就已经进入了睡眠中,一觉醒来之后什么事都没有了,还会觉得神清气爽,尤其是对于林泉这种常年忙碌的人来说,好好地睡上几天觉还是件比较舒服的事。   今年也并没有什么例外。林泉在安排好公司事务之后就打算去科学院了,多年下来公司的人也已经适应了林泉每年会在这段时间放个假,有些亲近的下属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林泉并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   他当然也就不会刻意隐瞒乔碎玉。   乔碎玉早就知道林泉的发情期和处理办法了,还半开玩笑地说过他怎么不用乔纳森集团开发出来的影响素来控制。那东西在美联邦也确实广泛运用了,使用的Omega并不会陷入昏睡中,而是能够正常活动,乍一看确实比林泉采用的方法要方便。但那种影响素的不同副作用也会随药效而反应出来,有些是恶心,有些是坠痛,有些是头晕,虽然时间不长程度也不重,但人在不舒服的情况下其实清醒还不如不清醒。况且那种影响素在亚细亚联盟并没有得到引进,也没有进行过亚细亚人的临床试验,林泉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去冒这个险。   事前要处理的工作中当然还包括和乔纳森集团之间的事务,乔碎玉体贴地让他放心去科学院,万一有事乔碎玉自己也能处理。林泉轻松地回到本家跟父母一起吃了顿晚饭,之后就打算收拾东西开车去科学院。可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林泉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把平板电脑锁在办公室里了,虽然这几天他无法办公,但助理还是会按照惯例把相关的东西抄送给他。从科学院出来之后林泉不会直接回公司,而是会回家休息两天,那两天里他一般会用自己的电脑处理一些重要的事。   所以电脑不在身边还是挺麻烦的。林泉没怎么考虑就先开车去了公司,他现在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适,时间上肯定来得及。   这个点公司已经没有人了。林泉快速从办公室里拿了电脑准备离开,走到电梯间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他在楼下按电梯的时候,看到有一台电梯是停在十六楼的。那时候他没多想就直接按电梯上了楼,现在想想,公司所有人回家都肯定要坐电梯到一楼或者地下停车场,一般来说在这个时间不会有电梯停在别的楼层。当然也不排除有巧合的情况,比如像林泉这样有东西忘记拿了,再返回的时候正好和正在下行的其他员工乘了同一部电梯,本来上行的那部电梯也就停在了原来的楼层,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偏偏是十六楼。林泉眯了眯眼睛,收回了按电梯的手,转而走向了电梯间另一侧的安全通道。   林泉的办公室在大楼的最高层,也就是十七楼,十六楼就在他下面一层,走下去看看也不麻烦。他对于十六楼一直以来都多长了个心眼,因为那里的资料室里有一些所谓的“见不得人的东西”。   每家有规模的公司都多多少少有一些黑历史,林氏制药也并不例外。众所周知的,林氏制药能够有后来的地位,需要归功于百多年前与军方合作的图兰战争;但几乎没有人知道,当时林氏制药和军方的合作并不仅限于医疗卫生方面,林氏制药在军方的委托下,还另外秘密开展了一些项目。   用浅显易懂的话来说,那些都是生化武器项目。   当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项目成果并没有被运用到战争当中,林氏制药的研究最终还是止步于纸上谈兵。但它们毕竟的的确确是林氏的研究成果,所以相关的资料始终被存放在林氏的资料室里。林泉的父亲林玉汝在掌管公司的期间也曾深入了解过那些项目,还还曾经秘密的重新启动过那些项目,并且试图向军方推销。这个方案遭到了军方的严肃拒绝,并要求他将那些项目的资料全部销毁。   但林玉汝并没有那么做,那些项目资料仍然保留在资料室里。   林泉放轻手脚,慢慢地往十六楼下过去。这层是林氏总部这间办公大楼里出入的人数最少的一层,现在楼道里黑漆漆、静悄悄的,但凡有一点点声音都很容易被听见,有一点点光线都很容易被看见。   所以目标明确的林泉很容易就发现了异常。紧闭的资料室大门里,从底下的门缝中透出一丝微乎其微的光,在这黑暗死寂的楼道里渗出阴谋的色调。   林泉的心里打起鼓来。他第一反应是立刻敲碎报警铃,但资料室里的东西非常敏感,万一遭到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但此时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林泉咬了咬牙,用手机远程触动了大楼的紧急预案装置。这是林氏制药专门定制的一套安保装置,分两部分运作,一部分是通讯线路,它会直接连通到保卫处发出紧急信号,保卫处的安保团队在收到这个装置的信号之后无论到达大楼的哪个角落,最多只需要三分钟;另一部分是屏蔽线路,只要启动了屏蔽线路,那么大楼内所有的网络装置和无线信号都会失灵,主电力系统也会被关闭,还会发出强烈的电波干扰让电子设备失灵。这线路就是专门应对可能出现的商业间谍,如果他们想要在林氏内偷走什么情报或项目资料,一旦被发现,只要屏蔽线路被开启,那么对方无论想要偷走什么数据,管它是想要上传到网络云端,还是直接存入自己携带的电子设备,屏蔽线路都会让它成为不可能。   现在资料室中的窃贼一定已经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林泉赶忙转身往电梯间跑。紧急预案装置被触动的情况下窃贼一定不会选择坐电梯,更何况能够启动电梯专用紧急电源的只有保卫处的人,他们待会儿一定会乘电梯上来,所以现在的电梯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林泉刚刚蹿过环形楼道的一个弯,资料室在他身后消失的下一秒钟,他突然听见前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   “泉哥?”   是小玉?!林泉感觉到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他脚步一下子顿住,强烈的不安感瞬间侵袭他的全身。   “泉哥?”乔碎玉的声音好像变近了,和平常一样清清淡淡的。楼道里因为被启动了应急电源而处处闪烁着绿幽幽的光,那清淡的声音就这样顺着楼道飘了过来,让人毛骨悚然。   林泉机械般向前走了过去。理智告诉他电梯间应该还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他实在一步都不想往前走了。   他想起自己之前盘算着,度过这次发情期之后就跟乔碎玉讨论一下结婚的事,跟乔碎玉结婚,怎么看都是一个好的选择,无论是他们两人,还是他们两家企业,林泉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乔碎玉会对自己不利的原因。   他可能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感觉到Alpha信息素逼近的时候林泉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属于Omega的相对娇弱的身子不甚满意,从来没有懈怠过身体锻炼。但即使如此,一个逼近发情期的Omega也不可能强悍过一个同样长期从事运动的男性Alpha。   更何况那还是个高大的混血儿。林泉在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猛地转过身,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漆黑的人影,和他从兜帽下面露出来的碧绿的眼睛。在看到那双如假包换的乔恩赐的眼睛时林泉心里一阵冰冷,然后他感觉到口鼻被什么东西死死捂住,一阵并不难闻的气味不由分说地进入他的鼻腔,随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章 业障   接到梅山科学院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林玉汝还是有点担心的。他儿子长到三十岁,很少做出一些不靠谱的事情。明明预约了去科学院控制发情期却并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电话也打不通,林玉汝在挂断电话的时候确实考虑到了林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然后他自己打了个电话给林泉,打第一通的时候确实没人接,林玉汝都感觉到额头上在冒冷汗了,好在打第二通过去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接电话的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伯父吗?我是乔碎玉。”   林玉汝皱了皱眉头,心里冒出了一个猜想。这个乔碎玉他是见过的,儿子的女朋友,美联邦乔纳森集团的家族成员。不得不说论审美倾向的话,林泉跟林玉汝这个老爸还挺像,乔碎玉身材娇小、声音甜美,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温柔可人,还是个Omega。   “是乔小姐啊。林泉和你在一起?”   “是的,”乔碎玉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疲倦,“泉哥……刚才累了,现在已经睡下了。”   林玉汝脸皮向来不薄,但听到乔碎玉那句“刚才累了”还是免不了有些尴尬。能让发情期的Omega感到疲倦的,说来道去也不过就是那档子事儿,林玉汝更加肯定了刚才心里的猜想,不过出于保险,他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他本来说好昨天晚上去科学院的,但是科学院说他人没到,他昨晚就在你那儿吗?”   “对。”乔碎玉肯定道,“我昨晚想了想,还是觉得现在我和泉哥……我们也定下来了,也没必要非用科学院的办法撑过这段时间,所以我们就……”   电话那头的女孩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两声之后就没有再说下去。林玉汝放下心来,随便交代了两句之后挂断了电话,脑子里开始考虑起儿子要娶这个乔碎玉过门的可能性。其实在林玉汝看来,乔碎玉是个不错的儿媳妇人选,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只可惜儿子是个Omega,这就让两人的“登对”看上去有了那么点荒唐的意味。   林玉汝对于林泉这个Omega儿子,总归还是有点遗憾,尽管林泉在任何方面都并不输给普世中的Alpha们。年轻的时候林玉汝也曾经跟妻子之外的其他女性有染,想要生出Alpha后代来,可结果却没能如愿,林玉汝折腾了一阵子之后也就放弃了。现在偶尔看到熟人家里有优秀的Alpha后代的时候,林玉汝还是会心里不太舒服,但总的来说林泉是个让人满意的儿子,林玉汝对他当然也是十分重视的。   所以,在后来收到公司发过来的消息的时候,林玉汝本来放下来的心又开始悬起来了。   在给儿子打完电话之后的第二天,林玉汝的助理按照惯例向他做公司相关的简报。林泉在离开之前已经把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好了,没什么需要林玉汝多分神操心的。在简报做到最后,助理又多提了一句:“啊对了,林总正式休假之前的那天晚上不小心启动了主办公楼的紧急预案装置,保卫科昨天已经将重置工作完成了。”   林玉汝一愣:“紧急预案装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启动的?”   助理点了点手上的平板电脑:“是在晚上22:18分。保卫科的人说是林总用手机直接远程启动了,信号产生在十六楼,安保根据信号追上去的时候林总已经……呃……因为身体的原因晕在乔小姐身上了,乔先生看上去也受了一些影响。林总当时不太清醒,应该是误操作了。”   “什么?乔碎玉和她弟弟也在那儿?”   林玉汝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这个说法听上去没什么问题,林泉当时确实已经逼近发情期了,而乔碎玉的弟弟乔恩赐也确实是个Alpha,会受林泉发情时的信息素影响也很正常。   但他们当时可是在十六楼!林玉汝立刻产生了相当不好的预感,他站起身来一边拿手机一边朝助理叫道:“保卫科那些人也不验证一下!林泉是会误操作的人吗!至少也要让他清醒过来自己解释一下啊!”   助理有些慌,迟疑地解释道:“保卫科的特别安保都是男性Alpha,估计当时……也被信息素影响了,想快点离开吧。”   “一群废物!”林玉汝怒骂了一声,抓过手机就给林泉打电话。   接电话的还是乔碎玉。林玉汝稳了稳情绪,装作平常地问乔碎玉:“林泉在吗?”   “他现在……还是没办法接电话哎。”   林玉汝的心直直沉了下去。他终于知道了问题一定出在这个女人身上,不过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他还不知道儿子的状况,只能试探着问:“这么严重?你们在哪儿?我叫上医生来看看吧,他以前还没有过这样度过发情期的经历。”   电话那头的乔碎玉沉默了两秒钟,之后再次软软地出声:“伯父不用太担心,泉哥只是体力消耗太大了,这样吧,我让他醒了之后给您回个电话?”   林玉汝不敢多说,他现在完全不知道乔碎玉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只能匆匆挂了电话。林玉汝在脑子里把整件事情迅速地过了一遍,然后立刻让助理去联络公司的信息部,看看那天晚上资料室里有没有异常的数据传输痕迹;另一方面他让人彻彻底底地调查清楚乔纳森集团,包括他们的家族背景、人员构成、企业发展轨迹等等等等,在商场打拼数十年的经验告诉林玉汝,这次的事情绝对不寻常。   他先拿到的是信息部的调查结果,这个结果证实了他的猜想。当天晚上资料室的电脑里有来源不明的外部设备潜入的痕迹,设备中显然携带了某种木马程序,将二十多年前的研究项目翻了个底朝天,然而在拷贝数据的时候林泉及时启动了紧急预案装置,主楼中的所有电子设备随之瘫痪,最终他们显然什么都没能带走。   林玉汝脑子里火气直冒。一方面他庆幸林泉及时掐断了窃贼的数据传输,另一方面又对林泉恼火至极。为什么乔纳森家的人会冲着二十多年前的项目来?他们一定是知道了林氏制药二十多年前再次启动了的几个秘密的生化研究项目。怎么知道的?还不是林泉告诉那个女人的!林玉汝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谈了恋爱之后会变得这么愚蠢,连这种机密到不能再机密的事情都抖给那女人听!   林玉汝虽然脾气不好,但一般表面上还是十分儒雅的样子,可现在他已经没办法掩饰什么了,只气急败坏地在家里不停打着转,心中充满了对儿子的怒意。然而没过多久,另一份资料的到位却让他的怒意瞬间被一盆冰水浇了个干净。   他拿到了乔纳森集团和乔纳森家族的资料,那资料让他魂飞魄散。   现在乔纳森集团的掌舵人就是乔碎玉和乔恩赐的父亲,但在血缘关系上,只有乔恩赐是他的儿子,乔碎玉在血统上则是个彻头彻尾的亚细亚人,因为乔纳森太太就是个亚细亚人。乔纳森先生同她结婚的时间是二十七年前,那个时候乔碎玉已经出生了,她当然不是乔纳森先生的女儿。而乔纳森太太在同乔纳森先生结婚之前,竟然没有美联邦身份,在美联邦的系统里完全查不到她的资料,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做莉娜·乔。   还附带着一张照片。   一看到那张照片,林玉汝就全明白了。他明白了为什么乔碎玉姐弟会知道二十多年前林氏的秘密项目,明白了他们为什么接近林泉,甚至明白了为什么会完全查不到乔纳森太太在美联邦系统中的资料。   因为乔纳森太太是从亚细亚联盟以黑劳工的身份过去的。   把她送过去的就是林玉汝本人。   林玉汝觉得自己一刻都等不了了。乔纳森姐弟是绝对不会给林泉好脸色看的,林泉在那两个人手上的时间多一秒钟,他会遇到危险的几率就要大一分。一想到他们在林泉身边蛰伏了近一年,获知了林家和林氏制药的不知多少信息,林玉汝就头皮发麻心惊胆战。他让人迅速查出乔纳森姐弟在京城区域之内所有可能的藏身之处,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知道儿子现在在哪儿。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找到儿子的下落,又有一个坏消息传到了林玉汝的耳朵里。他的助理告诉他,因为林玉汝下令调查的时限太短,负责调查的人花了很大的动静去大刨特刨,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乔纳森的人正在反调查是谁在对他们感兴趣。虽然调查员有能力在这段时间里把痕迹摆平,但对于乔纳森姐弟来说有没有痕迹都无所谓,他们显然已经知道是林玉汝在动作了。   这是争分夺秒的战争,而且形势明显对林玉汝不利。乔纳森姐弟很清楚林玉汝现在在做什么,而林玉汝对对方正在做什么却一无所知。等他查到乔纳森姐弟的藏身地点之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带着人上门去救林泉。现在的林泉很可能仍然处在发情期当中,林玉汝只要一想到儿子身为一个发情期中的Omega,现在正被一个居心叵测的女性Omega和一个居心叵测的男性Alpha控制着,他心里就一阵一阵地发麻。   乔纳森姐弟是带着林泉到了京郊的一栋别墅里,林玉汝下车一看,别墅外部已经被他的人控制住了。林玉汝稍稍放下了小半颗心,然后带着人强行进入了别墅。   林泉人在地下室,林玉汝一见到他两只脚就顿住了,继而遍体生寒。   地下室里摆着一张很大很大的床,床上凌乱的景象昭示着曾经在这张床上发生过什么。床的右侧有一张床上用的小桌,桌上散落着一些药瓶、注射针管之类的东西。林泉靠坐在左侧的床头,似乎没穿衣服,只有洁白的床单遮蔽着他的身体。他一只手被绑在了床头的金属雕花上,绳子放得不长,看到林玉汝进来,林泉抬起眼帘看着自己的父亲,那目光冷冰冰的,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没有笑也没有怒。   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具死尸,又仿佛他自己就是一具死尸。   体、液和信息素混杂出的情交的气味还残留在这间地下室里,但显然时间已经很久了,身为Alpha的林玉汝不免受到这气味的影响。他喉结滚了一下,试探着叫了一声:“……儿子?”   回答他的是林泉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扯出的一个无声的冷笑。   林泉显然已经都知道了。   林玉汝的体内突然涌上一股怒气。林泉是他儿子,在他们家里纲常礼数是一定要遵守的,林泉什么时候用这种态度对待过他这个父亲?这样一想,林玉汝的神态也不由得冷硬了起来,而林泉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一样,唇边那抹冷笑看着愈发寒气逼人了。   林玉汝压下了火气,心里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再为难儿子了,刚想上去解开绳子把林泉带走,背后就传来了声音。   林玉汝带来的人用□□挡住了往地下室里走的乔纳森姐弟。那两人看着林玉汝,丝毫也没有表露出一点心虚、愤怒、羞愧,或者其它什么他们应该表现出的情绪。乔碎玉的笑容依然像上次林玉汝看到她时那样温柔可人,可林玉汝现在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他一边深深地盯着乔碎玉,一边把他带来的人都屏退出了这间地下室,让他们在门外待命。   地下室的门被关上了,林玉汝才盯着乔碎玉低声说:“你们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他问的人是乔碎玉,回答的却是乔恩赐。这个压迫感极强的混血Alpha露出一个邪气十足的笑容,指了指被随意地窝成一团、丢在床边地板上的另一张床单,那床单也是白色的,上面却斑斑点点的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   林玉汝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他狠狠地瞪着乔恩赐:“你、你干的?”   乔恩赐的目光看向了床上的林泉,舔了舔嘴唇:“泉哥真的不应该去泡Omega妹子啊。这么棒的滋味,不让更多Alpha尝尝真是可惜了。”   林玉汝气得发疯,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乔恩赐看到他这副样子,笑得更开心了。林玉汝咬着牙颤声说:“我儿子没有对不起你们吧?你们这样对他,你……”他看着乔碎玉,“他对你不错吧?你这样害他,他……他还是你哥哥啊!”   乔碎玉本来显得云淡风轻的表情在听到林玉汝这句话之后立刻崩裂了,好像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一样。她盯着林玉汝失笑道:“所以您的意思是,泉哥是我哥哥,所以我不该这样对他?”   “难道不是吗!”   “那么我是您的女儿,您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乔碎玉一句话将林玉汝堵了回去,他无法回答。当初他和朱莉娜有染,正好是在他妻子董兰生完林泉之后不久、回娘家调理身子并治疗产后抑郁症的时期。林玉汝虽然能体谅妻子为了生孩子而受了苦,但他正值壮年,本来火气就旺,再加上并不希望自己有个软弱不中用的男性Omega当儿子,他就和当时还是个女学生的朱莉娜有了婚外情。朱莉娜涉世不深,被林玉汝三言两语骗得丢了魂,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做了个有妇之夫的小三,还怀了孕。谁知怀孕之后,林玉汝悄悄安排朱莉娜做了个检查,才发现她怀的竟是个女性Omega。这下林玉汝就不肯了,他本来就嫌弃Omega,当然不愿意连生两个Omega孩子,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婚外情的产物。朱莉娜哪里肯答应,这时还得知了林玉汝是有家庭的人。怀孕时的孕妇本来就容易情绪激动,朱莉娜闹着要让林玉汝和董兰离婚、娶自己为妻,林玉汝本来看上朱莉娜就是图她软弱好骗,现在骗不住了,甚至用钱也断不干净。这时候董兰的身体状况也好了很多,正打算回家住了,这段婚外情怎么也不能再维持下去。   林玉汝咬了咬牙,派人把怀孕的朱莉娜迷昏,直接扔到越洋船上,和黑劳工们一起送往大洋彼岸的美联邦。   他本来想着一个怀孕的Omega在满载着黑劳工的船上,到了美联邦也没身份没钱,能不能活下来都要看天了。没想到朱莉娜不仅活了下来,还嫁了个有身份地位的男人,甚至自己以前跟朱莉娜有了的那个女性Omega也被她生了下来。   现在正站在林玉汝的面前,欺骗、算计了他的儿子,矛头正对着林玉汝本人——她的亲生父亲。   “既然您问我为什么泉哥对我这么好,我却要这样害他,那我就来告诉您。”乔碎玉扬起脸,迈开一双纤细的腿走到了林玉汝身边。   “我现在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我妈妈不怕死,她是拼着命把我生下来的。她本来身体不错,为什么要为了生我而拼命?是因为我的亲生父亲想要她死,也想要我死。”   乔碎玉的眼睛牢牢盯着林玉汝,那犀利到带出一丝狠毒的目光与她脸上柔和的笑容十分违和。   “我们母女俩命大,在我爸爸的庇护之下生存了下来。我爸爸是个好男人,对我妈妈很好,对我也很好,尽管我是个不光彩的存在。我爸爸并不在意我身上流着谁的血,但这不代表他不在意我和我妈妈差点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而我妈妈,她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恐怕比我更清楚,她那样的人要被迫在一个陌生的、可怕的环境里日日夜夜地为能不能活到明天而提心吊胆、费尽心思,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您能了解吗?”   “所以我现在告诉您,我为什么要这样害对我好的泉哥?那就是因为他是我哥哥,是你儿子,他就是来替你还债的!”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么恐怕林玉汝现在就会用目光杀死他的这个女儿了。他死命瞪着乔碎玉同样阴狠的目光,而乔碎玉却在下一刻突然收敛起了表情,再次温柔地笑了出来。   “您以为这样就是害了泉哥了?”她别有深意地冲着林玉汝眨了眨眼,神态很是俏皮,然而这个时候却让林玉汝愈发的脊背寒凉。   乔碎玉和乔恩赐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木然靠坐在床上、冷眼旁观着乔纳森姐弟和自己父亲交锋的林泉,这对恶毒的姐弟一个轻笑、一个邪笑,然后乔恩赐代替他姐姐开了口:   “我应该说恭喜林伯伯吗?您就要抱孙子了。” 第4章 深渊   乔恩赐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林玉汝如遭雷劈。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乔纳森姐弟,然后下意识地想转过身去看看儿子。   但他不敢。即使他现在背对着儿子,也能感觉到儿子的目光正逡巡在自己这边,如同芒刺在背。   “林伯伯是太高兴了吗?都不说话了。”乔恩赐眨着眼睛,笑得十分开心的样子。“不过我也能理解您的心情啦,而且这样一来,我们家族和你们林家也就更近一步了。虽然不是和我姐姐,这可能让你们有些意外,不过我姐姐可是泉哥的亲妹妹,兄妹乱伦这种事情你们也不会允许发生的吧。现在这样不就很好啦,泉哥怀了我的孩子,其实跟我还是跟我姐姐都差不多吧!”   林玉汝感觉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气。作为一个有权有势的男性Alpha,他一向将自己优秀的儿子当做是一间得意的作品,可现在这件得意之作被人以最恶劣的方式羞辱、摧残、折磨,这就等于是往林玉汝脑袋上泼了盆脏水,让他颜面尽失。好在现在这件事情还没有公开,他还有办法补救。不过是个孩子,打掉就是了。   而乔恩赐盯着林玉汝的表情变化,就好像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一样,极端俊美的脸上笑意依然灿烂,但那双碧绿的眼睛里却明显闪动出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只不过有一件事有点遗憾。泉哥当时虽然进入发情期了,可是对我还是很抗拒,一点都没有遵从本能的意思。我们担心他伤到自己,就给他注射了一种迷幻剂,既能激发他的信息素,又能让他放松肌肉和神经,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药物。”   林玉汝脑子一僵,随即明白了乔恩赐说的是什么东西。这是一种激素类的药物,药效十分霸道,能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刺激Omega的腺体和雌性生殖器,让Omega快速分泌出大量信息素,进入发情期最峰值的阶段。因为它对身体有着较强的副作用,而且能够作用于人的神经,所以在亚细亚联盟内一直被列为违禁药品。更加让林玉汝觉得要命的是,这种药物通常都是用在没有发情的Omega身上的,林泉当时已经进入发情期了,却被用了这种药物……林玉汝愤恨而不安地瞪着乔恩赐,他知道乔恩赐话还没说完,憋着没说的一定是更加残酷的、更加能够击溃林玉汝的东西。   “泉哥当时本来就已经散发出足够的信息素了,一下子被刺激出过量的信息素,他身体有点受不了。过量的信息素好像烧掉了他的附睾,卵巢也被破坏了。好在在那之前我已经给了他永久标记,而且在他体内成结、让他受精了,否则依照他现在的状况,以后估计就很难怀孕了。”   林玉汝全身发木。他再也忍不住了,回身看向了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儿子。依然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靠坐在床上的林泉脸上的表情也几乎和刚才一样,或者说是和刚才一样没有表情,还没有完全褪下发情期的□□让他的眼角微微泛红,这样一双眼睛镶在惨白如纸的脸上显得有些吓人。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嘴角勾出一条讽刺的弧线,也不知是在讽刺他父亲造下的孽,还是在讽刺乔纳森姐弟犯下的罪,或者是讽刺他自己遭下的祸。   林泉并没有因为乔恩赐的这一番话而感到惊慌失措,显然是在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是这么个状况了。看到林玉汝转过身看他,林泉稍稍挑起了眼尾,像是在看戏一般掂量着自己的父亲会采取什么态度来处理这样一种情形。林玉汝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撇开所有的情绪和杂念,决定先处理好眼前的事。他阴森森地看了乔纳森姐弟一眼,走到床边先割开了绑着儿子的绳子,然后叫外面的人拿了套衣服来给林泉穿上。他光是草草扫了一眼林泉,就看到自己儿子身上遍布着青紫的痕迹,就像是被人狠狠虐待了一番,而且换好了衣服的林泉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浮。林玉汝上去扶住了他,却被他一手挡开,迈着发飘的步子走出了地下室。   林玉汝的脸色直沉下去,只能追在儿子后面往外走。林泉看也没看乔纳森姐弟一眼就直接往上走去,而林玉汝则用恨之入骨的眼神剜了那对姐弟一眼,开口说话的声音阴沉得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一样:   “这件事没完。”他说,“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玉汝把林泉带回了家,在路上就请了梅山科学院的专家来家里对林泉做了个彻彻底底的检查。   林泉的状况不好。有些轻微脱水,他这几天中什么也没吃,光是不断地进行着性行为,而且是在药物的强制逼迫之下一直处在发情期的峰值上,对体力的消耗有多大可想而知。乔恩赐也并没有说谎,林泉的附睾和卵巢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这表示他的身体现在已经无法制造出能够用来繁殖的精子,卵子的状况也令人堪忧,也就是说他既无法令别人受孕,他自身也无法受孕了。而由于他的子宫完好无损,现在他体内仍然存活着一颗健康的受精卵,这意味着他还能够成功地将这颗受精卵孕育成人。   尽管这颗受精卵是他在乔纳森姐弟的阴谋之下被强制受精的。   更加详细的分析报告还要等到专家把从林泉身上采集的样本送回科学院化验之后才能得出,林玉汝想了想,还是在检查结束之后又把林泉送回了林泉自己的公寓。   林泉似乎早就料到父亲会这么做了,他没有任何反对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事实上他从乔纳森姐弟那里出来之后,就没有过任何积极主动的反应,林玉汝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只是看着林玉汝的目光三分嘲讽三分审视,剩下的四分,则是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凉意的捉摸不透的幽深。   林玉汝有些心焦。他知道儿子恨他,也知道就算恨他,林泉也多半不会像别人发泄怒意的时候一样摔打谩骂。只是现在这一言不发的状态着实让林玉汝感到不安,他把林泉送到公寓之后就将助理司机全都留在了车里,自己进了儿子的家。   “我还是留个人在这儿照顾你吧,你现在身体还不稳定,我……”   “不用。”林泉轻飘飘地说,脱下外套将衣服挂了起来,然后走进卧室,似乎是想拿了衣服去洗澡。   动作、语气都十分平常,只是全身上下都充溢着冰冷的抗拒感,似乎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林玉汝说,一眼都不愿意向林玉汝看。   林玉汝心里很不痛快。他在卧室门口截住了林泉,尽量平静下声线对儿子说:“我知道你气我,但现在不是跟我怄气的时候。”   “怄气?”林泉失笑,“你觉得我是在跟你怄气?”   林玉汝避重就轻地说:“不管是什么,现在都不是时候。这件事情太大了,我们需要好好商量商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其实现在已经不堪设想了。”   林泉用像是看马戏团的小丑一样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从小就是个很让人省心、骄傲的孩子,从来没有用这种大胆而冒犯的态度对待过林玉汝,而现在林泉却像是完全释放了什么一样,他看了林玉汝一会儿,然后把刚拿好的衣服往床上一扔,整个人斜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用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林玉汝:“那商量吧,你打算商量什么?”   林玉汝皱着眉头。他本来脾气就不好,现在被儿子这么阴阳怪气的对待,虽然自己的确理亏,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恼羞成怒,以一副相当生硬的态度对林泉说:“我查了一下,资料室里的东西他们并没有拷贝下来,或者上传到什么地方去,但是他们看到了多少,这就没人知道了。”   林泉耸了耸肩,态度事不关己般的无所谓:“没证据,他们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他们想要的就是证据,不然乔碎玉的妈二十多年前就知道了的事情,要想报仇也不会等到今天。”   “你……”林玉汝几乎觉得一口血噎在嗓子里,“你怎么就能肯定不是你告诉乔碎玉的!”   林泉冷笑了一声:“我进公司那么久,除了让你赶快把那些东西销毁之外,做过什么跟它们有关的事情吗?项目是你当年重新启动的,也是你上报给军方的,被禁止之后也是你下令封存的,时间也正好是二十多年前。你现在打算推到我身上?”   林玉汝感觉无话可说。他和朱莉娜在一起的时候确实年轻气盛,擅自启动了那些项目,然后在军方那儿碰了个钉子的事儿也确实发生在那段时间。他一向觉得朱莉娜傻、没什么脑子,对她毫不设防,情到浓时随口说起过工作上的事也是时有的,比起一向谨慎、又肯定乔碎玉的能力的儿子林泉,确实是林玉汝更有可能跟朱莉娜说起过那些事。   他现在从头理亏到脚,实在不想再纠结于这些事了,于是干脆把这一页翻过去:“先不说这个了,乔纳森那边怎么办?孩子肯定得生,但是你……”   “孩子肯定得生?”林泉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了,“你叫我生下那个垃圾的孩子?”   “要不然怎么办?你以后很可能没有机会怀孕了,要是不把这个生下来,我们林家就绝后了!”林玉汝也不想留下乔纳森家族的种。这家人阴险、工于心计,又对林家积怨已久,生下这个孩子反而是个隐患。这时候林玉汝就格外地怨怒起林泉不是个Alpha,如果他是个Alpha,哪怕是个Beta,哪里会像这次一样这么容易被控制、被算计?   林玉汝的态度似乎终于激怒了林泉,他那张端正文雅的脸一瞬间就被怒意扭曲得狰狞起来,眼中迸射出的凶恶让林玉汝几乎想要倒退几步:   “我是个人!是个男人!”林泉咬牙切齿地吼了出来,“乔恩赐是个强、奸我的杂种,你叫我生下他的孩子?”他一边低吼一边冷笑,样子相当吓人,“我就是生不出孩子了又怎样?我还是我行得端做得正的林泉!不像你!把自己当成下崽的种猪!”   林玉汝当即暴跳如雷:“畜生!你说我什么!”他窜过来一把将林泉推倒在地板上,骑在林泉身上照着他的面门就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林泉刚刚才受过连续几天的非人折磨,身子现在还在发虚,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暴力,连着被他老子扇了两个耳光都毫无还手之力,只本能地侧过头,任凭那巴掌砸在他侧脸上,一声也不吭。   林玉汝装了几十年的谦谦君子,只在很少的时候才将自己暴戾的一面发泄出来,对人动手更是久违的事。现在被儿子惹怒了,下手颇有点没轻没重,扇了几下之后才清醒了一些,低头一看就见到林泉脸上红肿一片,嘴角渗血,颧骨处也被巨大的力道砸破,看上去相当狼狈。林玉汝发泄了一番之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又拉不下脸来跟儿子服软,只得先从林泉身上站起来,然后伸出手想把儿子拉起来。   理所当然地被儿子一掌拍开。林泉手上动作倒是不慢,清脆的声响打在两人手上,也不知是牵动了哪里的伤,林泉低低闷哼了一声,撑起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药箱在哪儿?”林玉汝低声问。林泉还是那副像看小丑一样的眼神,丝毫不领情,也一点不怕他爸。他微微歪过下唇,用拇指随意擦了下唇角的血,看了林玉汝一眼:“我不会生的,你死心吧。”   林玉汝刚刚才揍了儿子一顿,现在有火气也发不出来。他一手捶在门上,木质门发出了一声极大的声响。   “那你想怎么样!”   与林玉汝的气急败坏不同,林泉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下了情绪,不久之前才像蒙了尘一样的一双眼睛现在又暗暗显现出光泽,明显是正在思考的样子。   “很简单,”他语气平缓地说,“首先要让乔纳森家不能如愿。他们这么对我,是因为他们蛰伏在我身边这么久,那天在资料室里却还是没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如果能在我身上做些什么,从而利用我威胁到我们家,他们就还算赚回了一些本钱,用我来弄个孩子是最方便的办法了。他们以为在我身上下了个种就能控制住我们家?做梦,我要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玉汝看着儿子镇定又坚决的表情,突然想起了之前在乔纳森姐弟的地下室里乔碎玉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不是在对付泉哥,我是在对付你,我的父亲!」   他想乔纳森家的确是在对付他林玉汝。虽然遭罪的是儿子,但无论是计划盗取那些秘密的项目,还是让林泉除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之外再也不能生育,这些东西与其说是林泉本人在乎的,倒不如说是林玉汝在乎的。他在乎那些秘密的项目,更在乎林家的传宗接代,林泉可以接受自己不能生育,但林玉汝绝不能接受他们林家绝后。   “你还是不要这个孩子?”林玉汝问。林泉抬起眼帘看了看他,淡淡地说了句:“这是你欠我的。”   他目光明亮,语气中透着绝不会动摇的不容置疑:“你一开始从那里把我带走的时候是直接带回了家,那是因为你没来得及考虑;现在把我送回我这里,是因为怕妈知道这件事,没错吧?”   林玉汝心里一惊,一时无法回答。   “你在这件事上按我的意思来,我就把你的事跟妈保密。这买卖划算吧?”   林玉汝眯起了眼睛:“你在威胁你老子?”   林泉毫无笑意地笑了一声:“这也算是威胁?只是个等价交换而已,我现在对谁都没什么信任感,想要抓点什么在手上也很正常吧。”   林玉汝冷冷地盯着他,林泉反而笑意更加明显了。   “爸,你有什么可生气的?你把你儿子害得这么惨,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放任你儿子拿掉一个受精卵而已,这个受精卵还很可能成为威胁到我们家的筹码,你妻子甚至都不需要知道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你划算啊。”   林玉汝的大脑高速运转了好几圈,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肩膀也松了下来。   “这件事情……不是小事,你至少也等到科学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再做决定吧。”   林泉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再次露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出了林泉的公寓之后林玉汝才觉得自己可能不太了解儿子。林泉的果断和执拗让他有点惊讶,在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不但迅速冷静了下来,还毫不留情地打算拿掉这个可能是唯一后代的孩子,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留。林玉汝知道自己没办法让林泉做出一点点退让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林玉汝有愧于儿子,他不能在态度上太过逼迫林泉,否则以儿子的性格,后果可能会更加严重,甚至严重到他真的完全承受不起。   所以这件事情不能硬着来。   其实和林玉汝一样,林泉也不够了解他的父亲。林泉觉得自己提出的那个交易对林玉汝来说很划算,其实并不然。虽然林玉汝确实不想让妻子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但比起林家就要绝后的这件大事,妻子是否知情就显得不太重要了。虽然董兰的娘家也颇有势力,但这些年来下坡路走得比林家还要狠,董兰的态度并不会对林家造成太大的威胁,但林泉有没有后代却是决定林家存亡的大事。所以林泉提出的这个买卖,只有林泉自己觉得是对于林玉汝来说划算的,林玉汝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换句话来说,就算让董兰知道了一切也没关系,他怎么都要让林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林泉坐在车里想了又想,然后让司机掉转方向,把车开往梅山科学院。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还在交代背景的阶段,小安还没什么戏份,不过他也很快要上线了╮(╯▽╰)╭   另外明天不更新,俗务缠身_(:3 」∠)_ 第5章 破斧   对林泉来说,每年的发情期都像是放了个短假一样,短而微不足道,像是专门用来休息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哪一个发情期可以像这次这样完全摧毁了他过去的三十年所构架起来的人生。父亲走了之后林泉在家里洗了个澡,他在宽敞的浴室里脱掉衣服,看着镜子里那个从头到脚都遍布着惨烈痕迹的男人,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林泉。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自己,径直跨进了浴缸,将花洒开到最大。   洗完澡之后他叫了外卖,随意找了部电影看,然后睡觉。他尽量过得像放假一样,然而一旦陷入睡梦之中林泉就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了。他一刻不停地做着梦,乔碎玉、乔恩赐、还有他父亲林玉汝,这三个人变着花样在梦里折磨他,方法层出不穷,手段愈发恶劣。林泉睡得全身冷汗,一次又一次地从梦中惊醒,又因为身体实在太过疲倦而再次陷入昏睡。他无法想象居然连睡眠都成为了折磨他的工具,等到他完全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这断断续续又没有一刻安宁的睡眠居然已经持续了超过十四个小时。   林泉从床上弹了起来,飞快地冲到洗手间里,吐得天昏地暗。   这滋味实在不好受。林泉又洗了个澡,把因为出冷汗而变得黏腻的身子冲了个干净,然后给自己沏了壶茶,一边喝一边仔细盘算。   他心里大致有了个方向。本来林泉对未来的规划里是有乔纳森集团的,毕竟他对乔碎玉的打算已经进行到结婚那一步了。当然现在也还是有乔纳森集团,不过位置和立场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和乔碎玉在交往过程当中有没有泄露出什么关于林氏的不|利|信|息,完全避免估计是不可能了,不过他和乔碎玉谈起的大多是林氏的现状和展望,而林泉执掌林氏已经有年头了,在他手底下林氏并没有什么很不妥帖的把柄会被人抓住,他倒真不太担心。   他主要考虑的是未来。林泉一直是林氏制药从军事医疗转向民用医疗的大力推动者,按照他前段时间的打算,乔纳森集团拓展亚细亚市场的计划是完全可以和林氏的转型计划有利合作的。但经过了这些事,林泉突然想明白了一点,乔纳森集团所做的这些动作,目的不光是为了复仇,极有可能也是为了吞掉林氏制药、抢占油水越来越丰厚的亚细亚市场。既然如此,那林泉就偏不会让他们如愿,现在乔纳森集团打算引进亚细亚的孕酮促进剂已经完成了在亚细亚的临床试验,并被摆上了审批日程,这个项目的代理是林氏制药负责的,本来本着初次合作的互惠互利、以促进今后合作的目的,林泉在这个项目上跟乔纳森集团谈得还是比较好说话的,给乔纳森看到的也都是他们互利友好的一面。现在他就没有必要客气了。   他有的是办法逼迫乔纳森集团把药剂的发行权买断给他们林氏,而且林泉还可以把买断的价格压到极低。乔纳森集团又不是什么无缝的蛋,想要在亚细亚对他们下手,实在不是一件太难的事。真正的难点在于,林泉不可能只让乔纳森栽在这一项孕酮促进剂上,他要做的是让乔纳森集团作出全面深入亚细亚市场的计划,然后在他们做好一切准备的时候,一刀切下去,让他们把所有预计投放过来的药品全部吐给林氏。   所以对于现在的林泉来说,真正要做的是示弱。他要让乔纳森感觉到林氏对他们忌惮非常,虽然恨之入骨,却因为把柄被抓在乔纳森手上而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其摆布。   和逞强一样,示弱也同样是林泉的拿手好戏。乔纳森家的那帮混蛋把他看得太绅士了,他光是坐在这儿就能想出一百种让他们尝到苦头的方法。   畅想着复仇的快意让林泉陷入到了一种异常的情绪当中,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如果他现在照镜子,就会发现现在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危险而扭曲,完全没了平日里那从容优雅的样子。   在构架清楚了今后的方向之后,林泉就开始一步一步地着手自己的计划。首先要做的是把身体里的那个杂种的孩子拿掉,他马上联系了梅山科学院,询问自己的检查结果有没有出来。科学院的人让他方便的话直接去一趟,电话里说不清楚,林泉本来也正有此意,他希望能够直接把那个祸害剔除干净。   到了科学院之后,接待他的是他一直以来的负责人、医科教授郑阳。这位Beta教授四十多岁,做事情一直很谨慎。他一见到林泉就把他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直截了当地拿出林泉的报告放在他面前。   “你的情况现在比较复杂。那种迷幻剂在你身上起的作用很霸道,它主要是通过刺激激素的方法来达到药性的,所以你现在的身体异常主要就是源于激素紊乱。Omega体内的激素本来就敏感,你现在体内雄性激素的成分发生了一些改变,导致你的附睾无法正常培养具有正常生育能力的精子。而同时又因为你体内已经成功孕育出了一个受精卵,你的雌性激素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你的子宫是正常的,但是卵巢的情况还不是特别明确。现在看来你的卵子应该还在,但无法正常排卵了,我们现在还不确定这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不过你卵巢的情况倒是比附睾的情况好很多。”   “所以您的意思是……”林泉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不能让别人怀孕了,但是我自己还有可能怀孕?”   这种不严谨的说法让郑阳皱了皱眉头,他想了想,才勉为其难地作出了肯定的答复:“短时间看来,暂时是这个结果,不过这也不好说,还要看观察。”   林泉笑了笑。本来对于生育他就没有什么执念,他不讨厌孩子,但并不想自己生,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只和Omega交往恋爱的原因之一。现在告诉他只有可能自己怀孕了,这对他来说跟无法生育的结果几乎是一样的,他根本不想费心再去观察什么、治疗什么,做林家的后代有多累,林泉自己深有体会。虽然他本人并不抗拒这样的责任,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被强迫着肩负起这种责任。因为喜欢而去做什么,和不喜欢却被迫去做什么,感觉完全不同,如果他的孩子不喜欢这种生活而被迫去走这样的路,那无疑是一种极大的折磨,还不如不要孩子。   “那我现在可以把体内的受精卵销毁吗?”他向郑教授提出。郑教授似乎吓了一跳,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我们说你的卵巢可能是暂时无法排卵了,但是以后能不能恢复排卵功能这我们可不确定啊。你现在把这个受精卵拿掉了,以后是有可能无法怀孕的!”   林泉的表情毫无波澜,依旧很平淡地笑着:“我知道。”   “就算你以后还能恢复排卵,”郑教授还在往下说,“首先我们就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虽然Omega的生育率很高,但你年纪也不算小了,越到往后你的卵细胞活力就越弱,生出来的孩子很可能不如现在健康,甚至不能成功受精的可能也是有的。万一你以后不能再产生后代了…………”   郑教授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林泉那不以为然的表情,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想法。郑教授叹了口气,眼帘耷了下来。   “就知道是说不动你的。”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向来跟一般的Omega不一样。”   算起来,林泉和郑教授认识的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年了,郑教授很少会说这么有人情味儿的话,林泉也不禁和气地笑了笑:“一样不一样我不敢说,反正对我来说,生孩子没什么重要性。以前就没有,现在和将来就更加没有了。”   郑教授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然后露出了一个终于做出了决定般的有些痛苦的表情,抬起头来对林泉说:“行吧。不过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大多数的人工流产手段都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你先过来再做个专项检查,然后我研究一下,给你安排个方案吧。”   “好。”林泉放下了心,跟着郑教授走出了办公室。   离开科学院之后,林泉直接开车去了公司。他现在反倒不想休息了,满脑子都是迫不及待想看到乔碎玉和乔恩赐倒大霉的样子,可他理智上又知道这事情急不得,脑子里被这两种不同的想法和态度拉扯着,让林泉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有些奇怪的状态中,他想来想去都还是觉得还是去工作比较有利于现在自己的调整。   到了公司之后他的员工们倒是吃了一惊。他原定来上班的时间是两天之后,没人想到林总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了。   “林总你是来……突击检查的?”项目部的区域主管华立冬显然是摸鱼跑到十七层来的。这个男性Beta看上了同为Beta的林泉的女助理简洁,正变着花样追人家呢,看到林泉突然出现,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办公区里立刻鸦雀无声。   林泉看着华立冬那一副肌肉僵硬的怂样子就是一乐。他故作调侃地用掂量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华立冬几圈,对着他扬起了下巴,眉毛挑得高高的:“你现在胆儿肥了嘛。现在什么时间?你上来干什么的?”   “对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我我我现在就干活儿去…………”华立冬就差抱着头往下蹿了,还没蹿出两步又被林泉一声“站住”给定住了,立马站军姿一样站得笔直。   “你想来就来想溜就溜?当我们十七层是食堂啊,食堂还有开放时间呢。”林泉斜睨了他一眼,然后转向简洁,“简洁你记住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华立冬上十七层来,上来一次算他旷工一次。”   简洁已经看出来林泉就是故意消遣他们的,也不害怕也不着急,抬起眼帘看戏一样看了华立冬一眼,对林泉说:“干脆以后只准他没达到指标的时候上十七层来挨骂,其它时间不准上来算了。”   “嗯,”林泉深以为然,“这个想法很好,以后华立冬身上扣下来的钱都转到你工资里算了。”   办公区里的人这时候也终于听出味儿来了,敢情林总这是没事回来玩儿呢,就看哪只耗子这么倒霉撞到枪口上了,看来今天这只倒霉耗子是华立冬。大家都在忍笑,华立冬抹了一头冷汗:“我说林总,您是要吓死我啊。”   林泉“嘁”了一声:“胆子比鸡都小。”然后就不再理他,把简洁叫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显然刚被打扫过,林泉把手机往台子上一放:“这几天有什么事是我该知道的?”   “驻西伯利亚特区那边的需求项目表下来了,但我估计不一定能批,就替换掉了RX-Ⅱ型麻醉剂,另外改了一些货的数量,又发回给他们了,还没收到回复。我待会儿把两份表都发给你看一下。”   “嗯。华南区的款项到了吗?”   “到了。”   “行,那那边优先派出去吧。叫他们多盯着点运输,上次的状况不能再发生了,不然我们还要跟着麻烦。”   “好。别的没什么事了。”简洁看了看林泉,犹豫了一下才问:“您怎么现在回来了?”   这个问题公司上下很多人都有可能问,但是林泉自己也清楚,简洁问和其他人问的意思是不一样的。其他人可能是随口,或者是觉得惊讶,但是简洁这么问肯定是因为她心里有怀疑和想法。很少有人知道林泉和简洁其实谈过一阵子恋爱,而且时间还不短,但后来两个人都觉得以他们的职位关系,谈恋爱有些不合适,很多工作方面的事反而不好展开,他们又都是把这份工作看得比恋爱关系还要重的人,所以就分了手。在那之后他们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工作关系,但无论是私下里还是默契上,都不是普通的同事或上下级能比得了的。   林泉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前几天的经历在他脑子里打着转,刚才通过欺压华立冬而得到舒缓的情绪现在又变得有些堵,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但简洁并没有给他太多沉默思考的空间。   “保卫科那边前两天在重置紧急预案装置,我觉得奇怪就去问了一下,他们说您离开公司那天晚上突然又出现在公司里了,而且乔小姐和乔先生也在。”简洁紧紧地盯着林泉,压低声音说,“保卫科说有信号在十六楼被掐断了。”   简洁是知道资料室里存着什么秘密资料的。林泉往椅子上一坐,后背深深地往后靠了过去,整个人半仰躺着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乔碎玉和乔恩赐打算从资料室里‘偷东西’。”   简洁惊讶地张开了嘴,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没事吧?”她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紧张地盯着林泉看,林泉疲累地苦笑了一下:“出了点事,现在……已经过去了。”   感觉到林泉是真的出了一些事但并不打算说,简洁脸上惊讶紧张的表情收了回去,转变为了冷酷的怒意。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闭上嘴巴之后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问林泉:“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有什么打算?”   比起父亲,和自己共事多年的简洁才算是林泉真正信任的人,办公室也是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心的环境,林泉有些许异常的情绪状态也终于缓和了下来。他闭上眼睛,放松身子在椅子上摇晃了几下,简洁去给他沏了壶茶,他喝了两口,然后慢悠悠地说:“当然是放长线、钓大鱼。上次联合会给我们介绍的那个抗菌的项目,你去沟通一下,就说我们讨论的结果还比较感兴趣,找个时间详谈。”   那个项目林氏从来就没有一点点感兴趣过,简洁听弦知音,立刻明白了林泉的意思,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容:“有消息要散播哈?”   “什么叫散播,”林泉假正经地白了她一眼,“我们也是联合会的会员,分享情报是我们分内的义务。”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林泉就马上恢复成平时的他了。他详细整理了一下乔纳森集团向他们提供的打算在亚细亚市场投放的计划项目清单,并且根据清单推测了一下他们对于亚细亚市场的规划和意图。接下来的两天中他一直在修改林氏制药下季度的计划,他一方面打算在乔纳森集团的项目上制定一些对他们更加宽松的方案,同时通过企业联合会将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传递出去。这是他的第一步,主要的目标对象并不是乔碎玉和乔恩赐,而是乔纳森集团在美联邦的总部。而另外一方面,他更加需要在向乔纳森集团示弱的情况下加速壮大林氏制药自身,当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有没有足够的本钱,这个道理林泉深谙于心。本来他是打算让乔纳森集团成为林氏壮大的助力,现在看来,他可能需要另想办法,最好是能够获得其它助力。   他回到公司之后的第二天,在快下班的时候在公司里见到了乔纳森姐弟。林泉早就已经想好了用什么态度对待他们,所以见了面既不着急也不愤怒,只是比以前态度冷淡了一些。   “审批应该就快下来了。”他接过简洁给他的区域月度报表,拿在手上一边翻看着,一边淡淡地对乔纳森姐弟说。“我得到消息,联盟里不久之后就要推行Beta婚育促进的计划,现在每年新出生人口都在减少,促进婚育的药品应该会被有计划的推广。如果你们的引进项目能赶上这一波,那会是个不小的机会。”   乔碎玉和乔恩赐对望了一眼,明显有些意动。乔恩赐脸上浮现了灿烂的笑容,闪亮亮地看着林泉:“太好了!如果消息属实的话,我们接下来就能把另外两个项目往前拉,时间也能推进了。”   林泉不置可否。促进Beta婚育的消息是真的,但以林泉对上面的了解,他们应该不会在短时间内采用推进药物的方法,尤其还是异邦的引进药物。这种东西乔纳森集团当然不可能知道,但乔恩赐也不可能就这么相信林泉的说法。他面上表现得十分开心,笑嘻嘻地对林泉说:“我们合作得这么好,接下来我们的引进项目肯定还交给泉哥做!谢谢泉哥!”   林泉克制着想要砸烂乔恩赐那张脸的冲动,抬起眼帘来看了他一眼,脸上挤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抬举了。”   乔恩赐丝毫不以为忤,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又得意的精光:“我先去跟总部联系一下,互通一下消息,姐,别的事就交给你了。”他向乔碎玉使了个眼色,乔碎玉点点头:“你去吧。”   乔恩赐走了之后,办公室里一时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乔碎玉一开始没说话,林泉也不会搭理她,他手上的报表还没看完,正翻着页前后对照数据呢,就听到乔碎玉轻轻说了一声:“泉哥,我们单独聊聊吗?”   简洁正站在林泉身后,拿着平板电脑办公待命两不误。听见乔碎玉说话,她低头看了看她的顶头上司。   林泉朝后仰过头,对简洁扬了扬手上的报表:“电子档都发给我了吧?”   “发了。”   “行,你下班之前把财务部的也催上来。”   “好。”简洁点了点头,明白了林泉的意思。她公事对外的时候一向是一张扑克脸,对着乔纳森家人的时候也从不例外,现在虽然知道了乔纳森家人心怀不轨,但那张扑克脸倒是没什么变化,只冲着乔碎玉点了下头,就离开了办公室。   简洁走了之后,乔碎玉沉默了一会儿,才叹息般对林泉轻轻开口:“对不起。”   林泉心里微微一紧,从报表里抬起眼帘来看着乔碎玉。他敏锐地察觉到乔碎玉并不是在跟他演什么追悔莫及的年度大戏,而是真心这么想。他和乔碎玉相处半年多的时间,关系确实是融洽而舒适的,不然也不可能让林泉想到结婚。虽然乔碎玉从一开始就骗了他,但恋爱这么久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做戏,林泉心里也明白,他和乔碎玉不管怎么说都肯定是合得来的。   但这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也毫无意义了,他也没兴趣知道乔碎玉的真实想法。他看着乔碎玉,笑了一下:“你指望我会给你什么答复?”   乔碎玉摇了摇头,神色看上去有点凄楚,可惜林泉已经不吃这一套了。“我没想要你什么答复,我只是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这不是我的本意。其实如果当时我们得手了,后面就不会……我们不会那样对你……”   林泉简直被乔碎玉的说法无耻到目瞪口呆。他怒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被你弟弟强|奸是我活该?如果我不阻止你们的盗窃大计,而是任凭你们把东西偷走,用它来摧毁林氏、摧毁我半辈子的心血,我就不用被强|奸了,是这个意思么?”   乔碎玉似乎没想到林泉会说得这么直白露骨、不留情面,她脸色发白,摇着头却不知该说什么。林泉也不需要她说什么,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不需要跟我说什么,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对我做这样的事,我们以后也就没什么情分可讲了。我可以和你谈公事,但公事之外,我一句话都不会跟你说。”   说完林泉就往门外走去,乔碎玉紧跟着站了起来,追了他两步:“泉哥!其实我……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哥哥,我虽然恨林玉汝,但是对你……我一直都是很敬爱的,像敬爱真正的哥哥那样。”   林泉头也没回。他现在连乔碎玉的声音都不想听到,更别说看到她的脸。“谢谢你的厚爱,不过我担待不起。如果你敬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让他被强|奸、让他断子绝孙、受尽威胁和侮辱的话,我建议你先去敬爱一下你的好弟弟。”   说完他就拉开门,离开了办公室。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林泉直接下到停车场去,打算开车走人。车子还没发动起来,他就接到了他爸打来的电话。林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你回公司了?”他爸开门见山。   “嗯。”其实这已经是他回公司第三天了。他爸肯定早就知道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爸一直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联系过他。   “你晚上到福聚楼来一趟,我定了包厢,让你见个客人。”   “客人?”林泉愣了愣,完全没想到他爸打电话找他是因为和之前的事毫无关系的一个饭局。   “对,”林玉汝说得很简单,“你先过来吧,我约的时间还早,你速度快点我还能在客人来之前跟你说一下。”   林泉直觉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当时的他还完全没料到会是什么方面“不对劲”。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如果说这一连串的事件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重要改变的话,那么这天晚上的这个会面,就是他第一个由衰转兴的转折点。   作者有话要说:   JJ的系统越来越难搞了…………我就想发个文而已!为什么要折磨我?? 第6章 惊雷   毕竟是下班高峰时间,路上车多拥堵,林泉到达福聚楼的时间已经挺晚了。他在车上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毕竟他爸虽然说了会有客人,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多说,他也来不及再去打理什么了。印象里林玉汝很少在这么紧的时间里让他去见客人,以前林泉总觉得是因为他爸很注重礼仪,长大了以后他也慢慢回过味儿来,那是因为他爸不想带一个拿不出手的儿子出去给他丢脸。   所以对于一个让林玉汝不计较林泉仪容仪表的客人,林泉还事有些兴趣的。只是他没想到进了包厢之后,只是往里面扫了一眼他就愣了一下。   他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客人”,两个不同年龄层的男性Alpha。而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他会出现了,年轻的那个见到林泉之后脸色明显不太好看,但并不惊讶,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怎么来那么晚,还让人等。”已经入了席的林玉汝一见到林泉进门就用责备的语气教训他。林泉现在听到他爸说话就冒火,但毕竟是在客人面前,他只是对同样坐在席上的两位客人抱歉地笑笑:“真不好意思,这个点儿堵得太厉害了。”   “没关系没关系!”那个中年Alpha伸出手连连挥摆着,“开车嘛,我们都知道的,这就叫……哎,那个什么?你拿它没办法的事儿……叫什么来着儿子?”   中年人拿胳膊肘捅了捅他旁边的年轻人,年轻人看着他爸正在捅他的手臂,满眼都是那手腕子上的大金表随着手臂的挥动而划出的道道金光。年轻人表情有点头疼地开口:“不可抗力。”   “啊对对对对!不可抗力不可抗力!”中年人哈哈大笑,对着林玉汝说:“你看你看,年轻人就是有文化,我们这一辈老啦!他们才聊得来!”   年轻人脸色更难看了。林泉看着这有点滑稽的场面,以及林玉汝被说“老了”之后怔了一下的样子,心情不由得变好了一点,于是对着那神色不愉的年轻人眨了眨眼:“又见面了,赵公子。”   林玉汝和那中年人都是一愣,“你们认识吗?”   林泉笑呵呵地一边点头一边入席:“见过几次。”   “那你不告诉我!臭小子!”那中年人一巴掌拍在他儿子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把赵岁安拍得整个人往前一冲。   林泉的笑容扯得更大了。他面上和气,心里却还没搞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他是认得赵岁安的,这人第一次见到他就像是要揍人一样一身戾气,而林泉一见到赵岁安看着乔碎玉的眼神就明白了,这赵岁安对乔碎玉恐怕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后来他问过乔碎玉,才知道原来赵岁安和乔碎玉在美联邦的时候谈过一阵子,后来分手了,林泉还跟乔碎玉调侃过看赵岁安这样子,他们分得也不干净啊。   之后林泉和赵岁安也见过几次,都是在一些社交场合,也都是在乔碎玉在场的时候。有一次赵岁安还带来一个女伴,看样子是为了刺激乔碎玉的,乔碎玉和林泉都有点哭笑不得,心想这也太幼稚了。当然面上他们什么都没说,还跟那位可爱的女性Omega攀谈了一会儿。他们聊得开心舒服,赵岁安的脸色倒是更难看了。   所以基本上,林泉对于赵岁安的印象就是一个脸非常臭的年轻人,尽管这年轻人长相着实不错。而且赵岁安的家里做的生意和医药行业并没有关系,林泉也就更犯不着去深入了解什么。   这也就让他更加想不出为什么自己父亲会组了这么一顿饭局。他目光看向林玉汝,就看到林玉汝用了个优雅的手势指向赵家父子俩,对林泉说:“认识了也还是要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行运物流的赵德旺赵总,和他儿子赵岁安。”   林泉站起身来和两人握了握,也简单报了自己的名字和职务。之后四个人没再说什么有意思的话题,只是吃吃喝喝,主要是林玉汝和赵德旺在聊。林泉算是听出来了,双方竟然对对方的产业还都有点兴趣,这让林泉很是摸不着头脑。他爸什么时候打算转行去做物流了?难道是前两天被乔纳森家那帮混蛋刺激大发了?他觉得有些莫名,不由得瞟了同样是小辈的赵岁安一眼,没想到赵岁安竟然在看他,而且目光是落在林泉的唇角上。   林泉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自己唇角还留着前两天被亲爹打出来的伤,虽然现在已经浅了很多,不过似乎还是被赵岁安发现了。   脾气不好,眼力倒不错。林泉在心里悄悄给赵岁安下了个注脚,对他微微一笑。结果赵岁安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他唇角两眼,然后把目光挪开了。   两人之间这段神色交流大概不超过三秒钟,可没想到还是被那边正聊着的林玉汝和赵德旺看到了眼里。赵德旺笑呵呵地看着林泉,那眼神有点说不上来的味道。   “小林总啊,”他用了一个特别新鲜的对林泉的称呼,“像你能把这么大一个公司管得这么好,这是真有本事啊。”   林泉听出来他的意思了。普世之中的Alpha们对于自己的种群通常都有种优越感,有些表现得很明显,甚至会对Beta和Omega存在歧视,不过更多的还是像赵德旺这样的,平时并不明显,也不认为自己是个种群优越者,但会不经意的在细节中体现出自己的优越感。赵德旺的语气中满满都是对林泉发自内心的佩服,认为一个Omega能够有这样的成就几乎是不可能的。林泉已经见过太多这种人了,完全不觉得惊讶,只是礼貌而谦逊地颔了颔首,笑道:“您真抬举我,我算是……运气不错吧。”   以前林泉被这样表扬的时候,都会拿出“运气不错”的说辞来。不过前两天刚发生了那么一连串的事,现在让他这么说,多少有点言不由衷。不过赵德旺显然没听出来,他还是乐呵呵地看着林泉:“比我儿子强多了。哎小林总,你比我儿子大多少?”   我怎么知道你儿子多大年纪……林泉在心里暗忖。不过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赵岁安,视线中免不了带了一丝打量的意味。其实如果光看脸蛋和身体上散发出的那种青春的气息,林泉会猜他刚刚大学毕业;但赵岁安可不是那种青春阳光的校园偶像之类的人,也不知道是他在林泉面前脾气就特别臭还是怎么的,林泉看到的赵岁安总是萦绕着一丝戾气,有种颓废和不怕死混杂出来的狠劲儿。林泉也搞不清楚这赵岁安怎么说也算是个少爷,他是怎么做到把自己捯饬出这种气势来的。   也许是林泉的目光中审视的意味太重,赵岁安明显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虽说他的眉头似乎一直没松开过,但现在肯定是拧得更紧了。他瞪了林泉一眼,沉着声音对他爸开口:“大五岁。”   林泉笑了一下。这小子果然是查过自己的底细,就是不知道是为了乔碎玉还是为了这个林泉也搞不清原因的饭局。他稍微垂了一下眼帘,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在空中对赵岁安虚晃了一下:“赵公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啊。”   说完就喝了一口。没想到赵岁安却没接他这示好的茬儿,反倒眯着眼睛盯着林泉:“这算是夸我吗?”   林泉像是料到了他会有这种反应一样,亮晶晶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当然是夸你了。看上去年纪小绝对是件好事,不说别的,人总是会对小孩儿放松警惕吧?像我们这种做生意的,最希望的就是人家对我们放松警惕了,这证明我们有机可乘啊。等你再过几年像我这么大了,肯定感受就更深了。”   赵岁安听在耳朵里,眼里的怒火越烧越盛。林泉这番话表面上和气又有道理,像个大哥一样语重心长,其实从头到尾都在暗示赵岁安的幼稚、不成熟、涉世不深,还隐隐有种看不起他的感觉。林泉很少用这种态度对待不太熟的人,只是赵岁安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看,年纪上来说林泉毕竟大一些,怎么也轮不到他去讨好赵岁安吧。这小子三番五次当着人面给他脸色,林泉虽然不是什么火爆的脾气,但也从来没有好惹过。   赵岁安仍然瞪着林泉,两人之间氛围很不和谐,赵德旺都想要开口解个围了,这时候赵岁安才慢悠悠地也拿起了杯子,视线稍稍转开了一瞬,又回到林泉身上:“这么说来,林公子也是希望自己看上去显得小的?”   林泉没想到赵岁安居然收得住,飞扬的目光不禁稍稍收敛了点。   “我嘛,”林泉拖了个尾音,“我显不显得小都无所谓了,业内就这么大,我也待了些年头了,底细都被人摸得清清楚楚,再显得小也没用啊。”   他直接绕开了这个话题。其实林泉也就是挑个衅玩玩,并没打算跟赵岁安死磕什么,现在见气到了赵岁安,对方也正蓄势待发地打算怼过来,林泉当然要见好就收了。这是他的拿手好戏,无论是在谈判桌上还是在博弈场上,他经常干的事就是打一棍子就跑,一是为了挑起事端让别人心神不稳,二是为了看别人的反应,通过别人的反应来判断对方的作风和态度,以此来推敲、决策己方的动作。而现在他只不过是把工作中的习惯用到了赵岁安身上,虽然这个行为是毫无意识的。   可赵岁安丝毫不了解他。这个年轻人不知道林泉的做派,不知道他的习惯和说话方式,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林泉才好。但赵岁安完全没有退却的意思,他听到林泉的回答之后笑了一下,这是林泉在他脸上见到的第一个笑容,说实话这张脸笑起来真是有着侵略性的美感。但现在这个时刻,比起美感上的侵略性,更让林泉感受深刻的是赵岁安带着野性的攻击感。   “原来是底细被摸清楚了吗?那看来刚才那番说法,是你的经验之谈了?”赵岁安煞有其事地挑了挑眉,稍稍向林泉这边倾过身来,“你被谁当成小孩儿过了?还是让谁有机可乘过了?”   林泉眯了眯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瞳孔一瞬间缩小,犀利的光芒刹那间束了起来,直直投向赵岁安。这小子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对付,那种野兽般的敏锐和凌厉一般人还真是难以招架。他看着赵岁安将酒杯举在面前,在空中虚晃的动作和刚才林泉的动作几乎一样,感觉却完全不同,也不知怎的,赵岁安就能晃出一种混不吝的味道来。   两人的视线交错,一个眼含得色另一个精光四溅,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林玉汝在他们对面干咳了一声,然后轻轻敲了两下桌子,对林泉责备道:“没个大人样子。”   赵德旺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小林总啊,我儿子可是难管得要命,好长时间没见着能让他吃瘪的了!吃得好!你以后帮我多管管他!”   赵德旺笑起来声音极大,听着有点像是撞钟的声音。林泉心里“嘁”了一声,心想谁要帮你看儿子,我是你家的保姆吗。这话他当然也不会说出口,只是完全抹掉了刚才脸上那一副狡诈德行,换上了平常彬彬有礼的文雅:“哪里的话。赵公子其实聪明得很,本来就没什么人能让他吃亏的。”   赵岁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声音很轻却足以让林泉听到。林泉也不着恼,他俩刚才剑拔弩张那一阵子,之前无论有没有成功地粉饰出什么太平,现在也都已经消失殆尽了,两人对上对方都有点较着劲儿的意思。直到饭局散了伙,他们把赵家父子送上车离开之后,林泉才松了口气,转而想了想自己今天晚上的应对,似乎是有点失水准。身为一个身居高位的Omega,林泉遇到的白眼也好红眼也好,着实不算少,一般来说他也都能不卑不亢地从容应对。可也许是前几天的遭遇让他憋了一肚子火,也许是赵岁安一直以来的态度多少惹到了他,总之今晚对着赵岁安的时候林泉感觉到自己的忍耐力实在不怎么样,比他平时要差得多。   打断他思绪的是林玉汝的声音。林玉汝收回了看着赵家的车子离开的视线,然后转向了林泉:“车让代驾开吧。”   林泉点了点头。他喝得不多,但总归喝了,这种事情上他从来不存有侥幸心理。   林玉汝又说:“你坐我车走。”   林泉看了他一眼。其实他现在顶不想跟他爸待在一块儿,有外人的时候还好,单独相处的时候林泉心里总会冒出一阵阵压不下去的厌烦。但一码归一码,他也知道他爸肯定是有话要说,正好他也在奇怪为什么他爸会把赵家这种跟林家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人扯出来吃饭,还非要叫着林泉一起。所以林泉并没有怎么犹豫,直接跟着林玉汝上了家里的车。   车上坐着三个人,一开始没有一个人说话。司机专注开车,林泉和林玉汝这对父子坐在后座,一个往左边的窗外看一个往右边的窗外看,谁都不搭理谁,气氛一时间冷到了极点。过了好一会儿,林泉才听到他爸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印象怎么样?”   “什么印象?”林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转过脸来看到他爸的神色才明白他爸是在问他对赵家父子的印象。他微微寻思了一下,然后说一半留一半的开口:“赵德旺一看就不像是干医药的。”   很奇怪的,做医药行业的人,不管他真实性格是怎样的,外表总是会装出一副斯文讲礼的样子,就像林玉汝的这副假面一样。所以林泉天生就能在这行吃得开,说是林玉汝培养得好也罢,还是林泉自己把控得好也罢,反正客观事实就是这样的人最适合混医药行业。而赵德旺这人,从他手上的金表到他震人耳膜的笑声,都不像是个医药人的做派,林泉心里明白林玉汝肯定也看不来这种人。   所以他不明白林玉汝怎么会跟赵德旺扯上关系的,这也就是林泉这样回答林玉汝这个问题的原因,表面上是回答,事实上是试探。   而林玉汝听了他的回答之后哼了一声:“这种乡下人也想跟业内沾边?也亏他敢把主意打过来。”   林泉皱了皱眉,既对林玉汝表露出来的这种露骨的嫌弃嗤之以鼻,也为林玉汝所说的内容而惊讶。   “他还真想做医药?他没事儿吧,物流行业跟我们八竿子打不着啊。”   “他没真想做。”林玉汝解释说,“我们的运输一向是军方直接负责的,我们不需要管,但是你还记得上次华南区那批货出的事儿吗?”   林泉脑子里一个激灵,顿时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关系。上次华南区那批货是林氏制药按照军方要求发出的一批新型外用和注射用抗生素、专门应对雨林中各毒物的若干种疫苗,还有其它一些医疗物资,其中抗生素和疫苗都需要运输的时候以特殊的方式对其进行保存。但在运输的过程当中出了岔子,等到物资运到部队里的时候,绝大部分药物都已经失效了,有些疫苗还产生了变异,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还耽误了军方的很多计划。上面大发雷霆,军方运输方面的负责人还试图把锅往林氏头上扣过来,暗示林氏没有详细阐明这当中可能产生的问题。林氏当然不可能来背这个锅,但军方又想包庇自己人,就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说毕竟是林氏自己的药品物资,肯定是林氏自己最了解它需要什么样的运输条件,那么不如让林氏自己负责运输,军方直接打包付费。   这个“打包付费”中的水分就多了。按照军方的说法,价格可以由林氏自己报上去,只要能批得下来就行。而军方想要让林氏接下这个挑子,出点血是肯定要的,这分寸就把握在林氏和军方手上了。林氏和军方合作多年,双方都摸得一清二楚,这个方法想的其实非常合适。   问题是,林氏制药完全是个医药行业的公司,它并不具备运输物流的能力,所以这件事的现状是林氏必须要找一个外包商来做这件事。   而看起来,林玉汝盯上的就是赵德旺的行运物流。   瞬息之间,林泉就明白了这之中的利害关系,也明白了林玉汝的意图,可他心里还存着一丝疑惑。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干脆就直接开口问他爸:“为什么挑上赵德旺?”   林玉汝看了儿子一眼,从容道:“首先,行运有做过医药运输的经验。他们曾经承包过往西伯利亚特区的一条线路,走的货是供给给当地黑帮的一批药,量不大,但他们那两单做得很妥帖。”   林泉心想那不是黑货吗,军方要是真查到了,还能批下来?不过林玉汝话还没说完,他就先忍下了这个问题。林玉汝继续道:“另外,赵德旺跟我们有一些共同诉求。他一直希望开辟域外市场,但是海运问题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解决的了,他把脑子动到了大型运输机上。”   林泉又明白了。虽然他不太懂运输业,但也知道现在阻碍异邦之间贸易往来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海运的瘫痪。因为海洋环境的恶化,海运呈现停滞状态已经几百年了,异邦之间的跨海往来一直是通过飞机。但飞机要运输小型的东西还行,最多是载人客机,如果让飞机运输货物,那么需要的就是大型运输机了。而大型运输机无论死制造还是工作,都需要大量的能源做保障。   这就是林玉汝说的“共同诉求”,林氏制药和赵德旺的行运物流,他们都走在试图发掘可用能源的道路上。   林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林玉汝将目光投向林泉,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已经开始接受了和赵德旺父子合作的可能。林玉汝心下放了些心,一口气把下面的话都说了出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行运物流前段时间一直在争取我们供应西伯利亚特区的一条电商线路。那条线路是大单子,不仅包括电商物流本身,还包括电商相关的展览旅游考察等等其它方面的物流。他们为了争取这条线付出了很多心血,铺垫了很多路子,结果这条线还是没拿下来。”   林泉默不作声地听着。招标这种事儿他们林氏制药也做过,而且他林泉做的尤其多。这是因为他一直想要转型,林氏和军方合作已经很多年了,大部分订单都直接跳过了招标这个环节,直接交到了林氏手上。但在民用医疗方面林氏制药还是个新手,有许多订单都需要通过招标来拿到。林泉既然致力于转型,那么招标这种事他肯定就十分熟悉了。而在招标之中,存在着太多太多看不见的因素,左右招标结果的往往不是你的硬实力,而正是那些看不见的因素。行运物流会栽在这次招标上,并不代表他们不是最适合拿下这条线路的一家。   但林泉没搞懂的是,这怎么就成为了林玉汝选择行运的最重要的一点。   “在这次招标上,行运浪费了非常多的人力物力财力,甚至受到招标结果的影响,他们本来拿到的两个单子现在也飞了,对于行运来说,这段时间是非常要命的低谷期。他们非常需要和我们的合作,包括我刚才说到的大型运输机,你知道的,现在不管是大型运输机的生产还是购买,都需要上面的审批,行运要是想做这个,他们需要我们在审批方面能给他们带来的好处。”   林泉皱起了眉头。没错,大型运输机方面的审批一直由军方负责,因为现在亚细亚联盟的大型运输机绝大部分都是军用机改造的。但这和林玉汝说的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仿佛看穿了林泉的疑惑般,林玉汝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表情:“这就表明,赵家需要我们的程度,要远远超出我们需要他们的程度。”   “所以呢?”林泉也受不了他爸这故作高深的说话方式了,听着心烦而恶心,有话一次说到位吧,他也不想再墨迹下去了,他家都快到了。   “所以,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让赵岁安和你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啊,写小安和泉泉让我好开心啊………………怎么还没写到他们俩虐狗,我已经着急了【不 第7章 荒谬   在林泉被他爸的一句话吓得发懵的时候,赵岁安已经被他爸向他提出的同样的要求吓得差点精神分裂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他没反应过来他爸在说什么,整个人都处于震惊非常的状态中,等他慢慢找回了大脑之后,他脸上露出了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   “等一下,”他艰难地张嘴发声,“你说的那个‘让我娶他’,是我们一般理解的那个‘娶’的意思吗?”   “娶还有几个意思。”赵德旺很不以为然地瞥了儿子一眼,进了家门就脱下了外套、解开了袖口,腕子上的大金表也啪嗒一丢。“哎哟喂,憋死我了。人干嘛非要把自己缩在这身假皮里?叫我说啊,大家都光着屁股上街跑多好啊。”   赵岁安还处在对他爸刚才的要求大惑不解的状态中,压根儿没听到后面那番话。他还保持着刚才那大惑不解的表情,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林泉可是个男人啊。”   “那怎么了?”赵德旺随手拿起果盘里一个水果就咬了一口,刚咬完就吐出来了。“这他妈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难吃?谁放在这儿的!”   他站在厅里大声嚷嚷着,听到动静石莹就走了下来,“大晚上的吵什么吵,心脏病都被你吓出来了。”她看了一眼丈夫手里的东西,“我放的,怎么了?听说叫什么鳄梨,外邦的东西,对心血管很有好处的。我想既然是梨嘛,就洗洗这么吃的呗。”   赵德旺十分不满地看了手里的鳄梨一眼,又五分不满地看了石莹一眼,把鳄梨往她手上一塞,“那你吃吧,这么难吃的东西我可不吃。”说完就想去喝点东西清清口,却被赵岁安恍恍惚惚的说话声又拦了下来。   “……可是我不喜欢男人。”   他还是完全没把爹妈的对话听进去,哪怕他爹那么大吵大嚷的,他都好像听觉系统关闭了一样。赵德旺看了看儿子的怂样,鄙夷道:“男人怎么了?他还是个O呢!我刚才在车上跟你说的那么多,你都听到鸡|巴里去啦?”   石莹打了他一下:“说话怎么那么粗俗啊!”   赵岁安好像终于找回了一点正常意识,眼睛也终于对准了焦距。“你在车上跟我说的是跟他们林氏合作是重要性!这他妈跟我要娶林泉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们要跟他们合作我就非得娶他啊!”   “你他妈傻呀!”赵德旺敲了敲儿子的脑袋,“标已经招了,篓子也捅出去了,要是官家真的追查起来我们以前在西伯利亚跑的那几单,那可就不是没钱赚的事儿,那是要坐牢的啊!就算我们跟林家合作了,万一我们出了事儿,他们也不可能花多大力气去保一个合作伙伴的。”   “可如果你娶了林泉,我们跟林家成了亲家,那就不一样了。”赵德旺摇头晃脑地说,“林氏制药现在的老大就是林泉,你娶了林泉,还不就是把林氏抓在手里了?怎么样他也不会见死不救的。他们跟部队做了那么多代生意,我们觉得要死要活的事儿,让人家去走动走动也没那么费劲儿。这可是我们比不上的!现成的办法摆在面前你不用,你还是不是我赵德旺的儿子了!”   赵岁安被他爸说得一愣一愣的。上次招标的事儿有多大影响,他当然知道。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而且非常确定没有任何一家竞争对手能够和他们在这个线路上的实力相比。招标一开始已经成功了,可是在行运享受胜利喜悦的第三天,行业内突然传出了消息,说行运以前是专门给西伯利亚当地黑帮跑线路的,根本是一家趟黑水的公司。消息说得有板有眼,行运根本无法反驳,因为传播消息的人还亮出了出货单、提货单、装箱清单等实打实的一系列证据,甚至还有照片。   本来的成功招标现在成了丑闻。行运在压了两天之后发现还愈演愈烈了,最终的结果是行运被取消了中标。这是最坏的一种结果,哪怕之前根本没中标,也比中了之后取消要好得多。直到那时赵岁安才意识到他们肯定是着了商业间谍的道儿,招标期间最怕的就是发生这种事,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在这方面下足功夫了,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那段时间赵德旺和赵岁安一个拼命打点跑关系,一个为取消中标擦屁股,两头都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把这事儿抹过去了,行运物流也是元气大伤,下半年的业务几乎呈现瘫痪的状态。   老实说,这次的事情赵岁安责任很大。当时西伯利亚特区的那条线就是他负责的,相关单据也保存在他手里,后来他们查证到把这些信息泄露出去的是以前跑这条线的车队队长,那人也算是赵岁安提拔任命的,真要清算起来的话就是赵岁安手下的人。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一直觉得是他害了公司,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其它生意做,本来定好的拉力赛也退出了,整个人忙得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他只是没想到他爸居然让他用这样的方法。   “而且,”赵德旺还没说完,“O都能生,你要是能赶紧跟林泉生个孩子,把他栓死了,还指望他能有二心?他林泉再厉害、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个O,结了婚生了孩子,你给他标了记,他还能翻出你的手掌心来?”   石莹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老公在怂恿儿子干什么了。她十分不满地对赵德旺说:“你怎么让儿子干这种事?这不是害人吗?”   赵德旺不以为然:“这怎么叫害人,林家也是答应了的,这叫各取所需。”   “林泉也答应了?”赵岁安不敢相信道。   “他那个爹说了,会做他工作的,他也不会不答应。你知道林泉为什么不会不答应吗?”赵德旺看了他儿子一眼,“因为这就是利益!利!懂吗!做生意的不图利还图什么?名声啊?林泉可比你成熟多了,只要他成熟,他就不会不答应这桩买卖!”   “他答不答应那是他的事!我不答应是我的事!我不会娶他的,要娶你自己去娶。”   赵德旺还没说话,石莹就立刻不答应了:“小白眼儿狼,说什么呢!”   赵岁安这会儿也没工夫安抚他妈了,烦躁地跟赵德旺强调了一句“你看着办吧”就自己上了楼。石莹和赵德旺并肩看着他上楼的背影,石莹埋怨丈夫说:“你看你都出的什么主意,儿子要是愿意才怪了呢。”   “嘁,”赵德旺嗤之以鼻,“他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这是家里的大事儿,哪轮得到他反对。”   “那你也不能让儿子去糟蹋人家孩子啊。”石莹不同意道。   “你懂什么。我们家这个儿子啊,还是太浮躁,也不是没本事,就是心思不沉,你看他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那样儿,天天整个破车呜呜呜的开,也不干正事儿,我都后悔把他送到那帮洋鬼子地盘上去留什么学。我看就该找个人好好治治他。”   石莹眼珠子一转:“你是说……”   “哎~嗳!”赵德旺脑袋上下一溜,“你是没见过那个林泉啊,不光长得好,还厉害得很,他一个O能管他们家那么大一个制药公司,还管得漂漂亮亮的。咱们儿子要是娶了这种人,你还指望谁能翻出谁的手掌心来啊。”   “你是说,咱儿子要娶的这个老婆,比咱儿子还厉害?”石莹不相信,“你不是说那是个O吗,O也能管住咱儿子?”   “你还别不信。”赵德旺用一种“走着瞧”的目光看了看石莹,然后语气一转,“所以啊,我为什么让儿子赶紧跟人家结婚生孩子,就是为了拴住林泉啊。有了孩子自然也就没了二心,能让他老老实实当咱家的媳妇儿,把咱们家的产业当成是他自己的产业上心,这是双保险啊。有了这个林泉掌舵,我就更能放心把产业交给儿子了,不然就凭咱们儿子这尿性,”赵德旺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他冲劲儿大,但是没人在后面拉着他,肯定要出事儿。就这次的事儿万一还来上一回,我们爷儿俩都得蹲号子去。”   石莹还是不赞同丈夫的这个主意:“那你这不是忽悠儿子呢吗?”   赵德旺咋了下舌:“我是他老子,忽悠他一下怎么了。而且这叫忽悠吗?我跟他说的也没一句是假话呀。我们家缺的东西林家正好不缺,他们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他们,这不挺好的嘛。现在你看儿子是说不愿意,那年轻人嘛。你忘了咱俩结婚的时候了?也没见过几面呀,不也这么一辈子嘛。”说着,赵德旺就迈开步子,三两步走出客厅打算上楼。   石莹皱着眉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反驳理由,她追在丈夫后面问了一句:“干嘛去?”   “跟儿子说事儿。他再不愿结婚,生意总是要谈的吧?让他单独去会会林泉,嘿嘿。”   比起赵德旺的步步为营,林玉汝就简单粗暴得多了。他像是下达通知一样告诉林泉他必须跟赵岁安结婚,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容反驳的意思。   林泉在几天之内数次被自己父亲的不要脸所震惊,到现在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车子已经开进了他住的小区里,他用一副掂量的眼神看着林玉汝,然后放松身体把背靠在座椅上。   “你的意思是,我们家有足够的能力控制一个现在正在倒霉的物流公司?呵呵。”林泉觉得很可笑,“这个不用你说,也不需要我跟那个小孩儿结婚,我也有能力让他家听我的,而我的问题是,为什么要让我跟他结婚。”   林玉汝刚想说话,林泉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不过你不想说,或者想骗我的话,那就不用说了,我也不是很在乎,反正我是不会跟他结婚的。”   林玉汝被气得火一阵阵往上冒。他这几天算是充分地发现了,原来他养了三十年的儿子能这么招人讨厌。他强压着怒火开口道:“你以为我想跟这种乡下人结亲家?还不都是为了你!”   车已经停在林泉家楼下了,但他显然不可能在这时候下车。前面的司机一声都不吭,别说回头了,连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没有,等着后面这对父子把话说完。林泉挑着眉看着林玉汝:“为了我?”   林玉汝沉声道:“我找出入境那边查过赵岁安的资料,这小子除了做生意之外还是个职业车手,以前还打过拳,身体素质相当好,各项指标都是上等。我问过科学院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态,想要恢复生育能力也是可能的,你体质不错,只要能够让你体内的雌性激素保持在一个平稳的数值上,你的卵巢就能得到好的温养,很可能就能恢复排卵了。”   林泉已经明白他爸的思考逻辑了,但他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主要是实在没想到他爸居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他惊讶地睁大眼睛瞪着林玉汝,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他:“你的意思是,你挑选了一头上好的种猪来跟我配种?”   “说的什么话!”林玉汝怒道,“我跟你说了,我们家能控制得住这家乡下人。以后只要你生了孩子,林家有了后代了,他一个赵岁安还能绑得住你?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不是都由着你吗!我只要有后代!”   “哦,那他还是种猪啊,而且是头进了个好猪圈的种猪是吧。”   林玉汝阴森森地瞪了林泉一眼,倒是并没有否认他“种猪”的说法。“林泉我告诉你,你不愿意要那个乔恩赐的孩子,我就由着你了,但是这件事上你必须听我的。赶紧找个人结婚,过夫妻生活。科学院说了,晚调理不如早调理,你的卵巢越是尽早得到温养,生育能力越是能更好恢复。我们林家不能绝后,你要是敢把香火断在你这一代,那我绝对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   林泉深深吸了口气,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没有照明的车里闪出幽暗的光。他定定地看着自己这个了不起的父亲,一点也不吃这一套地问林玉汝:“你想怎么让我没好日子过?革我的职?削我的股份?还是找人强|奸我?逼我生孩子?”林泉扯出一个狠厉的笑容,“后面两样我已经经历过了,没什么大不了,前面两样我也不放在心上,顶天了不过让你弄死我,像你想弄死朱莉娜那样。”   “你……!”林玉汝气得脸色铁青,“混账……”   “你就当我混账好了,反正这个婚我不会结的。要孩子?行啊,你不是能耐吗,你自己再去找个朱莉娜狗莉娜的生去,别打我主意。”   话音未落,林泉就一把推开车门跳下了车,狠狠把车门一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新,明天我要去住电影院╮(╯▽╰)╭ 第8章 异同   林泉被他爸气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不过他现在睡眠本来也不怎么好了,做噩梦的情况比回来的第一天晚上要好一点,但常常在睡梦中被惊醒。睡了醒、醒了睡,本来是用来休息和放松的睡眠时间被他过得像打仗一样,也让林泉自己苦不堪言。第二天他拖着昏昏沉沉的大脑和身体去上班,一进公司就让简洁给他沏了壶浓茶。简洁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没睡好,自动自发地把他早饭里的蛋饼换成了蔬果沙拉和白煮蛋。   他交代简洁,让她整理了一份行运物流的相关资料给他,自己则待在办公室里思考着和行运合作的可能性。其实抛开那个联姻的提议不说,林泉也觉得在运输方面和行运合作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打开电脑,上网随便搜了一下行运的相关信息,发现这家物流公司还真算得上是名声在外。公司是赵德旺在三十多年前创立的,创立之前赵德旺是H省某个搬家公司的司机。后来赵德旺把搬家公司的业务范围扩大到H省全省,也不只经营搬家这一项服务了,这就是行运物流的前身。行运物流发展到现在,它的业务网已经完全覆盖了亚细亚联盟大中华区域的所有市镇,在联盟的特区中也积极发展着,算是物流行业当中发展速度最快、野心最大的一家公司了。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上次他们的中标取消的事情在行业内闹得还挺大的。其实做物流行业的很多公司都趟过黑水,这是因为亚细亚联盟发展百多年以来,联盟中大中华区域的发展早已趋于稳定,物流行业也不例外,现在的市场差不多处于饱和的状态了,真正有油水可捞的大多是大中华区域之外的各个特区。而特区又由于它们自身遗留下来的原因,状况非常复杂,想要跑特区的线路,不湿鞋是不可能的。   但这东西就是只薛定谔的猫,你不被查出来,大家就当做没有;一旦你被查出来,自然就成了众人的靶子。行运物流这次就成了靶子,而且由于这家公司发展太快,行业内看它不爽的公司太多了,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现在行运物流的状况确实不容乐观。   这就给了林氏制药机会。现在行运物流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是利润不高的单子,只要能让他们公司重新正常运作起来,他们都会非常乐于接纳,这样一来林氏的油水就更有得捞了。林泉对于这一点相当喜闻乐见,自从他在脑子里把乔纳森集团踢出未来战略之后,他就迫切希望能找到另一个强大的助力。现在看来,行运虽然算不上强大,也不是他们医药行业内的力量,但还恰好能符合林泉的构想。他想等简洁把更加详细的资料交给他的时候,他就能进一步评判这次合作的可行性了。   晚上没睡好会直接影响到人一天的精力,所以吃完午饭之后林泉就开始昏昏欲睡了。他本来想着要不要在休息室里睡一会儿,下午干脆联络一下梅山科学院问问体检的结果。谁知他刚刚喝完茶,松开领带打算睡一会儿,简洁的专线就打进来了,告诉他乔恩赐要见他。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林泉的身体就先感受到了一阵怒意的上涌。他抓着电话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一边吐气一边对简洁说:“让他进来。”   乔恩赐一进门林泉就悲哀地发现了一点,虽然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但只要视线里一出现乔恩赐,林泉就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全身上下泛起了疼痛的错觉。小腹一阵阵的钝痛,就连私密的地方也像是撕裂一般。这些感觉其实都是精神上的,问题就是林泉的精神上仍然对自己被囚禁在那间地下室里的那几天感到恐惧。他从小就不认为自己是个羸弱的人,却被一个男性Alpha以这样的方式残忍地宣告了自己的无力。   他真的恨乔恩赐,甚至超过了他对乔碎玉的恨。但他还没糊涂到让恨意蒙蔽大脑的程度,看着乔恩赐笑嘻嘻地走进来,林泉也没反应,坐在自己椅子上看手机,乔恩赐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来他也没有抬起眼皮看他。   “泉哥精神不太好啊,怎么了?没睡好?”   “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出去。”反正也没别人,他现在对乔恩赐没有客气的必要,也没有力气对他客气。   “这么冷淡啊,”乔恩赐一副装出来的委屈声音,听得林泉直犯恶心,“几天不见了,我都一直想着泉哥呢,前几天我们可是一直呆在一起的呀。”   林泉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都气得血红。他还是一眼都不看乔恩赐,因为他担心只要看乔恩赐一眼就会忍不住冲上去揍他。   “你是想让我再叫一次安保?”他冷冷地抛出一句,摆明了不想跟乔恩赐废话。   乔恩赐盯着林泉看了一会儿,也看出他的态度坚决了,于是只好撅了下嘴,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到林泉面前:“总部给了我一份清单,上面列出来的都是我们打算投放亚细亚市场的药品。”   林泉眯了眯眼,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把视线挪开了。他拿起那份文件翻了开来,第一页上面用英文整齐罗列了十多种药物,后面十几页则是每种药物分别的相关资料。林泉粗粗扫了一眼,这些药物基本都是适用于Beta的促进剂,有些还是促进剂的辅助剂,都是能够辅助或提高Beta的生育率的。   “泉哥你上次说到亚细亚联盟有鼓励Beta生育的计划,我们总部研究了一下,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乔恩赐倾身过来,隔着那份文件盯着林泉看,“这些药品都是已经在美联邦获批了的,有些还在前期临床试验阶段,我们主推的是标红的那三种,”乔恩赐伸出手在空中虚点了两下,“在亚细亚市场也一样,我们希望能把这三种药物引进过来。”   林泉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暗喜的。这三种药物当中有两种,亚细亚联盟中也有医药公司在开发药理相近甚至相同的同类型药物,但亚细亚联盟的医药公司在习惯上和美联邦的就很不一样,一项药品处在研发阶段的时候,亚细亚的公司是绝对会对外保密的,要不是林氏制药百多年以来在行业中打下了好的基础,并且和军方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林泉也不可能知道其它医药公司这么机密的信息。   而现在林泉拿在手里的这份清单中,虽然那三项药物都是在美联邦已经获批了的,但要把它们引进亚细亚联盟,还需要费很大一番功夫。林泉已经打算好了,就让他们制定引进的计划,引进项目也仍然由林氏制药来承接,但在过程上尽可能的拖长,直到那几家亚细亚联盟的公司将他们手上的同类型药物研究出来,到时候亚细亚联盟的药监部门就不可能去舍弃本联盟内部公司的产品,转而去引进异邦的同类型药品了。   终于有可能让乔纳森集团尝到苦头,这样的念头让林泉心里痛快了一些,也终于抬起视线看了乔恩赐一眼。可乔恩赐的表情明显是话还没有说完,轮廓深邃的脸上满是戏谑。林泉皱了皱眉,他几乎是本能地感觉到乔恩赐接下来肯定不会说什么让他开心的话。   “不过,药品引进的计划是个持久战,我们公司也不会那么急功近利的。总部还是决定先把手头上的项目敲定了,敲定之后再启动这份清单上的项目。”乔恩赐轻柔地笑了出来,满眼都是不怀好意,“等到泉哥生下我的孩子之后,再考虑后面那些项目的事。”   林泉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了,连心脏都不再跳。一瞬间他失去了控制自己面部表情的能力,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是什么样子,可能很狰狞,可能很愤怒,可能很扭曲,但他完全顾不上了。   他几乎花了全部的力气克制住了自己的颤抖,就连视线也变得恍惚不定了。乔恩赐坐在他对面,见到他这样,笑容显得更灿烂了一些。林泉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他强迫自己保持意志清醒、大脑运转,然后冷冷盯着乔恩赐:“做梦去吧。”   乔恩赐那双碧眼一眨一眨的,平时看上去像是宝石发光,但看在林泉眼里简直就像是毒蛇吐信子。“我知道泉哥你不甘心,你是喜欢姐姐的嘛。不过呢,你跟姐姐是绝对不可能结婚的,既然不可能,那现在怀了我的孩子不是正好吗。”   “其实我这次跟家里人商量,也问了关于你的事情噢。我说干脆我娶了你算了,你既是现在林氏的一把手,又是个Omega,很快还要给我生孩子。我也觉得泉哥很不错噢,皮肤健康又有弹性,下面还是处|女,紧得很。身体也不像其他Omega那么软绵绵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这副像是谈论妓|女一样的论调是乔恩赐故意说来刺激林泉的。看到林泉毫无血色的脸,他觉得相当开心。“不过我爸妈说了,我还年轻,而你已经年纪大了,还只能生这一个孩子,我要是娶了你,我就太吃亏了。更重要的是,鉴于你们家以前的不良记录,我爸妈一致认为跟你们家人谈情说爱肯定没好结果,虽然就算我娶了你也不一定要谈情说爱,不过我也不想睡一个家族记录不良的人。”   像是用来愤怒的神经中枢已经被烧坏了一样,林泉把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却已经提不起愤怒的劲儿了,只觉得一阵阵眩晕,好像要吐血一样闷到不行。他坐在椅子上,手撑着桌子沿儿,用尽全力稳定住意识和声线,哑声道:“省省吧。我既不会跟你结婚,也不会生你的种,你死了这条心吧。”   乔恩赐嘿嘿一笑:“泉哥你怎么还是那么天真。你是林家的人,你以为你生不生孩子,主动权掌握在你手上吗?你把孩子拿掉,你那个英雄父亲答应吗?该死心的是你。你放心,你好好生下我的孩子,有朝一日就算林氏倒了,我们家也会好好对你的。”   “不劳你费心。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和你们家人如愿以偿的。”   乔恩赐挑起了眉:“你是想让我走着瞧吗?”   林泉当然不会中他的套。他冷冷一笑:“你是走是跑是飞是刨,跟我都没有关系。但是离我远一点,你和你的家人都离我远一点,少把主意往我身上打。你要整我爸,可以,凭本事整他去,你强|奸他我都不会管;整不了我爸所以拿我开刀?呵,乔恩赐,我看不起你,看不起你姐姐,看不起你全家。”   等到乔恩赐走了之后,林泉才觉得自己恢复了一点呼吸的能力。他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一般瘫在椅子里,连内线电话响起来他都没力气接,事实上他的听力根本没有接收到电话的声音,脑子完全放空了,直到简洁觉得不对劲,推门进来他才找回了一些神智。   “怎么了?”简洁着急忙慌地走过来查看他的情况。林泉摆了摆手,“我没事,去给我拿点冰水来。”   连声音都是哑的,听上去发虚。简洁快速地一边点头一边从冰箱里拿了冰水,打开给林泉喝。林泉一扬脖子就往嘴里灌了半瓶水,简洁担忧地看着他:“你出了很多汗。”   林泉这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衬衣黏答答地粘在身上相当不舒服。他皱着眉头抽了张湿巾擦着额头,慢吞吞地擦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看着简洁:“什么事?”   简洁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判断现在跟林泉说事儿合适不合适。但也就只迟疑了一下而已,她还是拿过一沓A4纸递给林泉:“您要的行运物流的资料。”   “这么快?”林泉翻了一下,这份资料相当详细,也亏得简洁半天就给他做出来了。他夸了简洁两句就让她离开了,看得出来简洁有话想问,但林泉显然不打算跟她说什么。   到现在林泉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他本来就没睡好,精力有限,再被乔恩赐这么一刺激,现在简直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他面前放着行运物流的厚厚一沓资料,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子里还想着乔恩赐刚才刺激他的那番话。   乔纳森家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知道没有抓到能一刀把林氏砍死的证据,索性现在按兵不动,想等到林家有更实打实的把柄抓在他们手上之后之后再进行下一步动作。林泉现在也不知道乔纳森家是本来就打算一计不成就对他林泉下手,还是当时林泉正好撞到了枪口上,不管怎么样,林泉和他肚子里的那颗受精卵都成为了这场博弈中被人拿捏的关键。   而他不可能甘心让自己被人拿捏。想让乔纳森顺心如意?门儿都没有!林泉脑子里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立刻去把肚子里那个该死的受精卵销毁殆尽,而他刚想拿起电话打给梅山科学院,电话就又响了起来。   是简洁。她用有些惊讶的语气通报了一声:“林总,行运物流的赵先生约您见面。”   林泉也愣了一下:“哪个赵先生?”   “赵岁安。”   “现在?”   “是的。他在楼下。”   林泉觉得这一下午过得还真是有点超现实。他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下巴,“让他来我办公室吧。”   其实林泉大概能猜到赵岁安来找他干什么。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赵岁安显然是不知道赵家和林家做出的那个“联姻”的计划的,林泉猜测赵岁安也是在晚上回去之后听说了这件事,跟林泉这边一样。看赵岁安昨天晚上那个态度,显然是不愿意跟林泉结婚,现在来干什么也就是一目了然的事了。   正好。林泉擦了把脸,清醒了一下,觉得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赵岁安这儿不再给他添堵的话,多少算得上是省了个心。   赵岁安进来的时候林泉还没来得及重新系上领带。简洁把他带进来的,林泉交代她去沏杯茶,她就离开了办公室,把门带上了。   木门发出了厚重的声音,赵岁安站在门前不远的地方打量着这间办公室,而林泉则打量着赵岁安。   不得不说这年轻人外表真是很抢眼,赵岁安的脸长得其实有点像简洁,他眼窝本来就很深,鼻梁又十分高挺,嘴唇丰厚而显得严肃,整张脸很有种冷艳的感觉,乍一看简直像是混血,和真正混血的乔恩赐相比都毫不逊色,林泉目测他们连身高可能都差不多。他记起了昨天他爸说赵岁安练过拳,不由得就注意到了赵岁安的两条胳膊。赵岁安的手脚都很长,如果人瘦的话难免会有种像猴子一样的滑稽感,但林泉看着他极宽的肩膀和上臂那突出的线条,心想光论力度的话,这人说不定是专业运动员的水准。   “你在看什么?”赵岁安的声音冷冰冰的响了起来。林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盯着别人的手臂看,可能眼神还很危险,不由得稍稍有些尴尬。好在这时候简洁沏了茶进来,见到赵岁安还杵在门口杵着,愣了一下。   “呃……”她有些不确定是把茶端到林泉办公桌前还是端到茶几上去,赵岁安看了看她也明白了,大步一跨就走到林泉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用那么麻烦,我待不了多久。”   简洁把茶端到他面前,有些奇异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出去了。这下倒是换林泉觉得有些奇异了,本来以为下午没什么事,谁知道这张椅子上接连坐了乔恩赐和赵岁安两个人,一个逼着他生孩子,另一个不愿意和他结婚。   他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下,面上还很大方地朝赵岁安扬了扬下巴,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找我有事?”   赵岁安的目光倒是落在了林泉面前摆着的那份厚厚一沓的资料上,眼睛微微眯了眯:“做调研啊。”   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林泉心下不太高兴,但赵岁安对着他从来都是这副不好好说话的语气,林泉倒也有几分适应了。他伸手随意翻了一下那份资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做生意跟打仗也差不多,我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赵岁安皱了下眉:“你说话总是这么老气横秋的吗?”   林泉愣了愣,目光看向赵岁安皱起来的眉心。他在行业内接触的人确实一般都比他大不少,所以还从来没有人用“老气横秋”这个词评价过他。听赵岁安这么说,林泉不禁失笑:“我比你大了五岁吧,都快两个代沟了,你听不惯我说话也正常。”   林泉的意思赵岁安也听明白了。他脑子本来就快,跟林泉也不是第一次接触,就像林泉感觉得到赵岁安的态度一样,赵岁安也感觉得到林泉的态度。   “哟,看来林总也没想过要跟我和谐相处嘛。这样也好,反正我也没打算跟你结婚,你也没这个心思就更好了。”   林泉看似很满意赵岁安的态度一般笑着点了点头:“放心,我们双方都没这个心思。合作就仅限于合作好了,更深一步的接触对你对我都完全没必要。”   赵岁安没想到林泉这么干脆,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起来。他家里的生意是在他上中学之后越来越风生水起的,到了他出国留学的时候,他身边的同学朋友里已经没什么人敢忤逆他的意思了。一部分原因是他爸的生意做得大了、让人不能小觑了,另一部分原因是他本身体格和性格都越来越强,Alpha的气势非常凌人,有时候哪怕一个眼神都能把人吓尿。基本上他想揍的人没有不乖乖伸着脑袋让他揍的,他想泡的妞儿没有不乖乖分开腿让他上的。所以当年乔碎玉二话不说就把他踹了的事儿他一直记到现在,倒也不是乔碎玉的脸蛋身材性格有多么多么让他惊为天人,更多的是他赵岁安咽不下这口气。   现在林泉的态度让他不舒服,原因跟那个差不多。赵岁安身边常常围着想要跟他套近乎、被他带上床的男男女女,无论什么种群的都有,而林泉一个Omega,无论在他面前是站是坐,他的态度是强硬还是讽刺,林泉都优哉游哉自如得很,仿佛Alpha和Omega之间的种群差异在他身上完全不存在一样。   更别提他现在对赵岁安不和他结婚的决定双手赞成的这种态度,让赵岁安觉得这个Omega对他毫无兴趣,仿佛在林泉眼里赵岁安就是个不应存在的麻烦。   这个认知让赵岁安不爽了起来,但也只是稍稍有点而已。想起刚才在楼下见到过的乔恩赐,赵岁安突然问:“是因为乔碎玉吗?”   他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林泉的眼神微妙一黯的瞬间,不过那一瞬间出现消失得都太快了,快得让赵岁安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   “没有关系。”林泉干脆地说,“我和乔碎玉已经分手了,如果你对她还余情未了的话,现在就可以去追她了。”   这两句话说得干脆利落,充满了公事公办的客套和无情。赵岁安眯起了眼睛仔细盯着林泉,像是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真实的想法。他记得上个月才在一家餐厅撞见过林泉和乔碎玉约会吃饭,那时候两个人还相当和谐,和普世中情浓的情侣们没什么两样,现在才过去不到一个月,这两个人怎么了?难道林泉也被乔碎玉甩了?赵岁安还记得乔碎玉甩自己的时候那个雷厉风行的劲儿,现在看来难保她不会用这种劲儿来对待林泉。这么一想,他也觉得林泉不那么讨人烦了。   林泉当然不知道赵岁安脑子里过的这些有谱没谱的想法,他只看到赵岁安在听说自己和乔碎玉分手之后,表情明显缓和了下来。林泉心想这小孩真是幼稚得可以啊,乔碎玉有那么好吗?分手几年了这赵岁安还对她念念不忘的。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不发生那些事,林泉自己也是喜欢乔碎玉喜欢到想要和她结婚的,现在看来乔碎玉在两人的相处中并非完全无懈可击,只是热恋中的林泉毕竟还是被感情蒙蔽了一部分理智,看不到喜欢的人藏匿起来的另一面,这么一想自己也并没有比赵岁安成熟多少了。   他心里一阵自嘲,目光中就微微有些显现。赵岁安看林泉脸色有些沉,还以为自己提到乔碎玉是戳了他伤心事,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同身受。这两个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两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子里都转得飞快但没一个想法是对的,偏偏还觉得自己和对方想到一块儿去了,整个情形滑稽得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而他们双方却都对此一无所知。   后来两个人倒是比较好说话了一点。赵岁安其实也是带着材料过来的,他把他们公司以前跑的那条运输医疗物资线路的报告带来了,里面详细阐述了他们公司在那趟线路中的各项要素,包括装备、路线、人员安排、关口手续等等一系列细节。这份材料是简洁肯定收集不来的,原则上行运物流到现在为止都不承认他们跑过包括这几单在内的黑货,这也是赵岁安亲自送材料过来的原因,他不能把材料放在林泉这儿,而是给林泉看过之后就要拿走。这方面的谨慎倒是让林泉很赞同,如果换做他是赵岁安,估计也会做同样的处理。林泉一边阅读报告,赵岁安一边给他讲解。中间简洁进来给他们换了一次茶,因为他们正在商谈的内容有些敏感,林泉还嘱咐简洁让她暂时别让人打扰。等到两人把这份报告研究得七七八八了,天斗已经黑了。林泉看了眼时间,发现居然已经快七点了。   他看了赵岁安一眼,赵岁安也是一脸惊愕,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感觉上也就一个小时而已。看来都是做生意的人,谈生意确实比谈女人更和谐。这个想法同时出现在两个人脑子里,双方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好笑,干脆就都放松唇角笑了出来。   “晚上请你吃饭吧。”林泉爽朗地说。他心情不错,主要是因为在赵岁安他们公司身上看到了很大的利润空间。他直觉地感到这次合作会是个很不错的机会,有野心的合作方对林泉来说从来都是好事,更何况他有自信能控制住行运物流在跟林氏制药合作时的野心。   赵岁安毕竟还是年纪小,刚才两个人谈了那么久,赵岁安对他们公司的业务能力表现出来的自信是相当嚣张的。林泉看着那份报告,倒是确实觉得赵岁安有嚣张的本钱。但本钱是一方面,态度又是另一方面,像赵岁安这种小孩儿,来十个林泉也能制得住。   林泉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赵岁安那边答应得倒也爽快。表示了一下自己完全不挑食,就一边给他妈妈发微信一边跟着林泉出了办公室。   结果差点儿没撞在林泉背上。   因为林泉在前面突然停住了。   赵岁安抬眼一看,心里也是一跳。林泉的办公室外面是他助理的工作区,旁边放着一张待客用的沙发,本来在沙发上坐着的人看到他俩出来,有些惊异地站了起来。   那是乔碎玉。   作者有话要说:   又出去浪了一整晚…………都没存货了……………………想想明天就害怕 第9章 对搏   赵岁安并不知道乔纳森集团的办事处就在林氏制药的办公大楼内,所以看到乔碎玉出现在这儿他还挺吃惊的,毕竟林泉之前才说过乔碎玉和他已经分手了,现在看到乔碎玉明显是来找林泉的,赵岁安愣了一下,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觉得乔碎玉和林泉根本没分干净。   他皱起了眉头,目光在林泉和乔碎玉之间打着转。乔碎玉显然也没想到赵岁安会出现在这里,她很惊讶地叫了一声“小安”,然后又看了看林泉。林泉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事实上从他第一眼看到乔碎玉开始就僵了一下,然后全身肌肉都绷紧了。赵岁安站在他身后,把他的反应变化看得一清二楚,见林泉站着不动,赵岁安就从他身侧闪了出来,站到了林泉旁边看了他一眼。   林泉的侧脸好看到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程度,可这时的林泉面容十分僵硬,本来就薄的嘴唇更加抿得死死的,眼神漠然看着乔碎玉,虽然并没有什么语言动作,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就证明他现在对乔碎玉的态度相当排斥。赵岁安见他这样,又以为乔碎玉是大老远专门跑来林氏找林泉的,顿时就反应过来自己之前一定是想错了。这两个人分手显然不是因为乔碎玉干脆利落地甩了林泉,而很有可能是恰好与此相反的状况。   闹了半天,这林泉并不是跟自己同病相怜,而是把自己踩在脚下了啊……一反应过来,赵岁安的脸色就不太好了。他忍下想要冷哼的欲望,只凉飕飕地用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既然乔小姐都找过来了,看来林总晚上吃饭也不用我一个大男人作陪了,我还是先走一步吧。”说完就要离开。   “不用了。”林泉的声音平板地响了起来,“我记得你们两位在美联邦也是旧识吧,乔小姐来我们亚细亚这么久了,要是还没跟赵先生好好坐下来叙叙旧,那也未免有些可惜了。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说完,也没有再看乔碎玉一眼,只是瞥了瞥赵岁安,就径自离开了。   乔碎玉在后面叫了声“泉哥”,声音显得有些委屈。   赵岁安立时火起。他这个人首先就见不得女人受委屈,谈恋爱的时候喜欢的女人只要一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往往就容易心软,好好好买买买的什么都答应下来。死党于泽阳嘲他这一点也不知嘲过多少次了,说他这怂样子早晚有一天要死在女人手里,他倒也不以为意。现在当着他的面儿让他看到他喜欢过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委屈巴巴的,要能忍得住那也不是他赵岁安了。他两眼冒火地看着林泉大步走开,消失在拐角,下一瞬间赵岁安就迈开腿冲了上去,在电梯间前截住了林泉。   “站住!”他拽住林泉的手臂往后一拉。林泉吃了一惊,用力想要扯回自己的手。就一个Omega而言林泉的力气真是大得惊人,赵岁安本来还收了几分力,现在干脆猛地一别胳膊,借力把林泉整个人摁在了墙上。   “放手!”林泉的体格和赵岁安差太多了,饶是他力道过人,也不可能跟赵岁安较太多劲。现在被摁在墙上,林泉挣了好几下都只换来赵岁安更用力的压制,让他动弹不得,只能抬头瞪着赵岁安,低声喝道。   “你的女人大老远跑来找你,你话都不跟她说一句就跑?你还是不是男人!”赵岁安本来就火气直冒,跟林泉缠斗了两下之后更觉得气血翻腾,语气中也完全抛下了那些讽刺或伪装的客套,显得咄咄逼人。   “笑话!谁是我女人?我跟她有没有话说都轮不到你来管,你对她有意思就自己上啊,拽着我做什么?我说了我跟她已经分手了,你听不懂人话吗!”   林泉丝毫没有被人压制的感觉,态度相当强硬,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赵岁安留了,并且仍在试图将手臂从赵岁安铁环一般扣住的手里挣出来。赵岁安心里大怒,他一只手逮住林泉两只不消停的手腕,扣得死死的,把那两只腕子往林泉头顶的墙壁上用力一砸,顿时听到林泉痛哼了一声。   “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玩儿完了女人就扔?你是活腻了想死吗!”   “想让我死的是乔碎玉!”   林泉的声音有些变调,赵岁安一下子愣住了。他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下方的林泉眼睛通红,脸上的表情相当惊人。   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恨、不甘、屈辱,还有其它说不上来的情绪的表情,一双薄唇不断颤动,眼睛烧红得几乎要逼出眼泪来。   “你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吗?你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资格跟我说一句话!”   林泉整个身子往赵岁安怀里一撞。这一下是用了狠劲儿了,正在愣神的赵岁安直接被他撞开,就看到挣脱出了他桎梏的林泉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用难以想象的冰冷目光剜了他一眼,然后走向安全通道,连电梯都不按就直接走下楼去了。   赵岁安还愣着在。他脑子里晃动着之前林泉的表情,那是个他绝对想不到会在林泉这个人脸上出现的表情,让他觉得没有办法对这个人做任何过分的事,哪怕说一句重话、用一点力道都是不应该的,就应该抱进怀里好好哄着。   嗯???   不对不对不对、、、赵岁安狠狠晃了几下脑袋,思绪立刻转到了林泉说的话上。他说乔碎玉想让他死?这是怎么回事?赵岁安反反复复把林泉之前说的几句话在脑子里颠来倒去的想了又想,然后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林泉说的是“他们”。“他们想做什么”、“他们对我做过什么”。   赵岁安皱起了眉头。他们是谁?除了乔碎玉之外还有谁?乔恩赐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怀着满满的疑惑回到了林泉的办公室前,乔碎玉还待在那儿,一见他回来就将目光投向了他。赵岁安看了看乔碎玉,又看了看林泉的那个女助理,刚才他追着林泉出去的时候隐约听到乔碎玉在后面喊着他们,似乎是想追出来,现在看来应该是林泉的女助理用了什么方法把她留下了,不然刚才电梯间里的那一场缠斗说不定乔碎玉就要看到了。   “让你……看笑话了。”乔碎玉笑得有些拘谨。赵岁安摆了摆手,“没什么。他走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赵岁安嘴上这么说,其实是有点想跟乔碎玉聊聊的。只是现在他脑子里还没整理出个所以然来,现在跟乔碎玉聊也不太合适,就决定先作罢,以后再找机会跟乔碎玉见一面。   “嗯。”乔碎玉点了点头,忽然又抬起头来看他,“那不然……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赵岁安愣了一下。他跟乔碎玉谈恋爱的时间也不短,再加上他人也不笨,对乔碎玉的了解其实还是很有几分的。现在看乔碎玉这样,似乎是真的想跟赵岁安聊聊。   “啊,对不起……”乔碎玉看他半天没反应,就低下头笑了笑,“不方便就算了,我也不知道你晚上有没有安排。”   “没有没有,”赵岁安赶忙说,“我没想到你会主动请我吃饭。这不太好,你毕竟是客人,应当是我请。”   乔碎玉笑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   两人向林泉的女助理打了个招呼,就结伴离开了。那女助理似乎还没下班的样子,泰然自若地站在办公桌前装订着几份资料,完全无视了赵岁安和乔碎玉的邀约和叙旧,只在行礼送他们离开的时候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们。   赵岁安挑了不远的一家餐厅请乔碎玉吃饭,餐厅主打融合菜,女孩子一般都很喜欢这儿。两个人闲聊了几句,赵岁安就把话题往他想知道的方向上领:“你跟他……分手了?”   乔碎玉垂下头,轻轻点了点。   “为什么呀?我看你们也挺相配的。”   乔碎玉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可能看上去是那样吧。我们……唉,是我不好。”   赵岁安认识乔碎玉时间也不短了,她语气里那种暗藏着的遮掩和言不由衷其实瞒不过赵岁安。他看了乔碎玉一眼,然后喝了口水,不动声色地问:“你把他甩了?像你当年甩了我那样?”   乔碎玉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还怀恨在心啊。”   “虽然不至于怀恨在心,不过我可是真膈应了好一阵子呢。”赵岁安半真半假地说,“喜欢的女人莫名其妙把自己甩了,哪个男的一下子就能接受啊。但是林泉这人嘛……”赵岁安摸了摸下巴,“没准儿他就算心里膈应,表面上也装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赵岁安的这个描述让乔碎玉咯咯笑了起来:“泉哥他……修养很好。与其说装,倒不如说他是怕自己表现得难受或者依依不舍的话,对方心里也不好受,还有可能影响到对方、让对方做出错误的决定。”   乔碎玉语气轻松,说的态度倒是挺认真的,赵岁安觉得她是真心这么认为。这就让他更疑惑了,乔碎玉言语里对林泉显然还是很欣赏的,所以到底乔碎玉是做了什么,让林泉变成了那个样子?   赵岁安倒没有怀疑过林泉会不会是骗他的。生意上另说,赵岁安直觉地认为林泉根本不屑于跟他谈起自己的私事,如果不是刚才被赵岁安逼得狠了,他根本一句都不会多说起他和乔碎玉之间的事,更别说对他说谎了。而且看那时候林泉的状态,要是有人跟赵岁安说林泉是骗人的,赵岁安大概会觉得那人是个瞎子。   “看来你对他评价真的很高啊。”赵岁安感觉到乔碎玉不想多说,也就没有再问下去。乔碎玉这个人,她不想说的事你再怎么撬她的嘴她都不会说的,赵岁安很清楚这一点,于是就打算到此为止。正好这时候也上菜了,两个人停下了之前的话题,和着美食随口聊两句,氛围很是轻松。   赵岁安没想到把话题继续下去的居然是乔碎玉。他们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赵岁安也就点了几个招牌菜。菜上完没多久,乔碎玉就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说起来,你怎么会在泉哥那儿?”   赵岁安愣了一下。他们行运物流和林氏制药的合作还在洽谈期,更别提还牵扯到一个联姻的意向,赵岁安当然不会傻到跟乔碎玉透露这个,就只是简单地说:“生意上的事。”   乔碎玉却没放过他:“生意上?你们跟制药行业也会有生意往来吗?”   她态度很随意,好像只是因为好奇而随口问了下去一样,但想要糊弄跟她谈过恋爱的赵岁安还是差了点。赵岁安并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更加不会告诉她实情了。还没想出用个什么理由来搪塞她,声音就自动自发、鬼使神差般地出了口。   “我跟林泉在谈恋爱。”   话一出口,赵岁安和乔碎玉都愣住了。乔碎玉愣了一会儿之后咯咯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赵岁安倒并没觉得尴尬,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个脱口而出的反应真是相当厉害,既能封住乔碎玉的问话,又显得轻松调侃,简直是完美应对。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的。   但赵岁安却知道这句话并不完全是胡扯。至少昨天他爸叫他今天过来找林泉的时候,肯定是存着想让他们俩单独接触的意思的。赵岁安跟着乔碎玉一起笑,也摆明了不想再说下去。   后来他把乔碎玉送上车的时候乔碎玉还问他:“既然你们在谈恋爱,那我以后能经常见到你咯?”   赵岁安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我们乔纳森集团的办事处就安排在林氏的办公楼里啊。”乔碎玉笑着调侃他,“真是的,你都不知道你‘男朋友’的前任就在附近虎视眈眈吗?太不合格了。”   赵岁安恍然大悟。他确实知道乔纳森集团和林氏制药之间是有合作关系的,只是没想到乔纳森集团把办事处设在了林氏制药内部。那这么一说,乔碎玉去找林泉也不过就是抬个腿的事儿嘛,而且有可能并不是为了私事去的。这么一想赵岁安就觉得心虚,他等于是莫名其妙朝林泉发了一通火,而且为的还是他根本没资格管的事儿。开车回家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个问题,不管怎么说,他们行运物流都是非常需要跟林氏的这次合作的,他却把人家当家的给得罪了,这也太冲动了。赵岁安一边反省着自己一边考虑应该怎么解决问题,最后还是觉得他应该去找他爸打听打听林泉更详细的情况。   在餐厅门口目送乔碎玉的车离开的时候赵岁安还有点心事重重,自然没注意到乔碎玉在他一转身之后就迅速变了的眼神。乔碎玉刚把车开离餐厅,转过一个路口就把车停了下来,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她声音压得很低,显得阴森森的,“帮我查一下林氏和行运物流这家公司之间有什么业务关系。” 第10章 讨好   接下来的两天,林泉都不在公司里,一切工作都在头天晚上交代给了简洁,让她先帮着处理,实在处理不了再等他回来。   林泉去了梅山科学院。他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的肚子里还留着乔纳森家污浊的东西,要求郑教授把他体内的受精卵拿掉。郑教授拗不过他,也就只好随了他的意思。科学院用手术将林泉子宫里的受精卵取出、销毁,林泉这才放心,拖着虚弱的身子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才回到家。洗完澡换完衣服,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林泉就打了个电话给他爸说了这件事。   林玉汝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林泉通过电话听着他爸那刻意压制着的带着怒意的喘气声,心里有一种快意涌了上来。他不想留着这个受精卵,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爸明知道乔纳森家让他受了这样的屈辱,竟然还种猪般的要他保下这个种,林泉强烈地感觉到他爸根本没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甚至没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这让他无法忍受,所以除了不想让乔纳森家如愿之外,他还不想让他爸如愿。   电话那头缓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林玉汝平静了下来的声音。“先斩后奏啊,你手脚倒是快。”   “这叫快?”林泉凉飕飕地哼了一声,“我还嫌那脏东西在我肚子里呆得太久了。而且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一定不会留着这东西,我一向说到做到,你不是不清楚。”   林玉汝又沉默了一下,沉声说:“你做都做了,我也无能为力。但你做掉可以,和赵家的事你也给我快点决定下来,我好跟你妈说。”   林泉噎了一下。他潜意识里知道逃不过这个问题,但之前一直在想着受精卵的事,没工夫考虑这门荒唐的联姻。现在一桩麻烦了结了,就轮到另一桩麻烦踏踏实实地架在他眼前了。   林泉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情我们也已经谈过了,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赵岁安也没有跟我结婚的意思,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原本以为他爸听了这话会狠狠骂他一顿,谁知他爸只是冷冷笑了笑:“你说你跟我谈过了,在我这儿也一样,我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跟赵岁安是结婚也得结婚,不结婚也得结婚,我希望你别逼我用一些非常手段在你身上,都是一家人,搞成那样没意思。”   林泉的心冷得要命。他不是没想过会有这种可怕的状况,但是他就算想到了,也觉得很难完全防备。他甚至都不知道林玉汝会从哪儿下手,是公司?是股份?是名誉?还是别的什么?他尽量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声音,寒声对着电话那头说:“那你也不要忘了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妈,你想让她知道你做过什么吗?”   林玉汝的声音也有点发硬,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蛮横无理:“你可以试试看。你敢告诉你妈,我就有更多方法来逼你就范。我想过了,比起林家断子绝孙,让你妈知道以前的事也只是小麻烦而已。就算她跟我离婚,也比你生不出孩子要好得多!”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威胁的意味明显。林泉的手机从他手里无力的垂下,本来就没恢复过来的身子这时更是疲倦得要命。他不停地思考着他爸会用什么手段来比他就范,想着想着就又困又累,几乎在沙发上睡过去。他放任自己的身子躺倒在沙发上,脑子重重的,恍惚地想着如果有什么是值得庆幸的,那就是还好他爸在他把受精卵拿掉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威胁是没用的,否则他连拿掉那脏东西的资格都有可能失去,那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相比之下,和赵岁安结婚就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林泉是睡得腰酸背痛。沙发显然不是什么睡觉的好场所,直到进公司的时候林泉还觉得自己颈子僵着在发酸。简洁看到他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倒是没多问,只给他拿了个很舒服的靠垫来。   吃了点东西之后林泉靠站在办公桌边上喝茶,一边喝一边听简洁给他汇报前两天的状况。没有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林泉绕到后面打算接收邮件了,又听到简洁说:“前天行运的赵先生打电话来找你。”   林泉讶道:“赵岁安?”   简洁点了点头:“他说打你手机关机,我就说你不在公司,他还问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告诉他了?”   “嗯。”简洁干脆地承认,眼神有点奇怪。   林泉脑子里还在思考赵岁安找他干嘛的事儿,并没有注意到简洁的眼神。他跟赵岁安上次闹得很不愉快,白痴用膝盖想也知道赵岁安那小子是因为乔碎玉来找林泉所以很不爽,还把气发到林泉头上。这小子胆子不小,两家公司合作在即,他居然敢对林泉发火。林泉在心里冷笑两声,这种幼稚的小毛孩太容易搞定了,只要被林泉抓住把柄,就能随意握在手里搓圆捏扁。比起狼心狗肺的乔纳森家人,还是跟赵岁安这种小孩子打交道比较容易。   这么一想,林泉就开始盘算着怎么把主意打到赵岁安头上去。现在看来想要反对这场联姻,光林泉自己使劲儿是肯定不行了,他必须把赵岁安拉到他的阵营里来,而且不能是双方都知道彼此在统一战线上那么简单,他们需要有策略地去抵抗这桩联姻。好在赵岁安的态度也很明确,林泉觉得把他拉拢过来倒是简单,难点都集中在他爸林玉汝身上。   林泉没想到一个小时之后他就觉得可能要推翻自己的想法了。   赵岁安还真的找了过来。   仍然是简洁领他进来的,而且赵岁安不是空着手来的,他手上拎了个巨大的箱子。林泉呆然看着赵岁安轻松自如地拎着那么大一个东西进来,一时搞不太清状况。简洁的眼神还是那么古怪,这回林泉倒是注意到了。他疑惑地用眼神询问简洁这什么情况,谁知道简洁竟然给他装蒜,来了个眼观鼻鼻观心,二话不说就退出了办公室关上门。   林泉一时有点儿发愣。   “前两天打电话来找过你一回。”赵岁安倒是自来熟,拎着箱子就坐到林泉的办公桌对面了,丝毫看不出那天两人之间发生过那么大的争执。   “我听说了。有点私事耽搁。”林泉还是摸不准赵岁安的意图。不过既然赵岁安态度如此,林泉也就打算把那天的事情翻篇过去了,先听听赵岁安怎么说。   “也赶巧了,亏得那天没找着你。”   “什么意思?”   赵岁安嘴角勾出一丝笑,表情很是英俊迷人:“你不在,正好给了我时间去置办家伙啊。”他敲了敲放在旁边的足有半人高的那个大箱子。林泉更加迷惑了,干脆问了出口:“这是什么?”   赵岁安嘿嘿一笑,指了指林泉的办公桌:“给我腾个地儿。”   林泉把桌上的东西挪了开,赵岁安就把箱子搬上了桌,给林泉打开。林泉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那是一整套非常精巧、专业的攀岩装备,而且是出自美联邦的一家相当有名的专业器械公司。林泉无法想象赵岁安是怎么在两天之内搞到这么一套装备的,因为他很清楚那家公司的全套装备不仅需要预订,还需要向公司提供使用者的详细数据,以便根据使用者的特点配备合适的单品。   他讶然抬头看了看赵岁安,而赵岁安显然是看穿了林泉的疑惑,一双眼睛里流露出狡黠的色彩:“我记得你说过的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确实是林泉对赵岁安说过的话,当时还被赵岁安嘲笑他老气横秋。林泉哑然失笑,他是个业余的攀岩爱好者这一点也不算什么秘密了,很多人都知道;而赵家既然动了想要跟他们家联姻的念头,那么估计也已经收集到了林泉的一些身体数据。   “至于那些不知道的嘛,”赵岁安得意地翘着大拇指往身后指了指,办公室的门外就是总裁助理的工作区。“问你的女秘书就知道了啊。”   “简洁?”林泉吃了一惊,不禁想起简洁刚才还在拿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这倒是出乎林泉的意料了,简洁在外人面前一向不苟言笑,不多说话不多做事,只有公司的高层知道她到底有多出色。林泉实在想不出赵岁安是怎么从一向嘴严的简洁口中套取自己的情报的。   “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林泉倒也没生气,只是很感兴趣。难不成简洁被赵岁安这小子迷住了?   赵岁安挑了挑眉,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凑近林泉:“我跟她说,我惹你生气了,想送套装备给你,用来讨你开心。”   林泉:“………………………………”   种群的分类完全是生物学意义上的,Omega之所以是Omega,Alpha之所以是Alpha,那是由他们的生物学特征决定的,所以在赵岁安凑近林泉说了这样暧昧的话的时候,两个人的血液流速都出现了加快的迹象,这也完全是种群正常的生理反应。他们都接触过不少Alpha和Omega,两个人都没有把这种生理反应放在心上,但这依然挡不住林泉觉得傻眼的心情。   他是真的觉得傻眼。一来他没想到赵岁安根本没打算把那天的事情翻篇过去,而是直截了当地打算解决;二来就算是解决,他也没想到赵岁安会用这种暧昧的方法,两个人之间本来就横着“联姻”这件荒唐的事,现在被赵岁安这么一搅和,林泉难免往一些暧昧的方向去想。难怪刚才简洁看他的眼神那么古怪,这姑娘怕是已经误会了什么。   “你跟她这么说,她就信了?”林泉想了想还是有点难以置信。简洁是跟林泉谈过恋爱的,林泉不喜欢男性这一点,简洁应该很清楚啊。   闻言,赵岁安胸有成竹地回答:“那当然是我误导人家了。我跟她说我那天看到乔碎玉来找你,我就生气了,所以惹你不高兴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没一句假的。”   林泉哭笑不得。赵岁安说的可不都是实话吗,只不过他本来是因为乔碎玉在生气,但简洁又不知道赵岁安和乔碎玉以前谈过恋爱,赵岁安这么跟她一说,她理所当然以为他是在为了林泉生气。   “你也知道你是误导啊,”林泉没好气地笑着瞪他一眼,神情轻松了不少,“看不出你还挺能忽悠的,连我这儿的能手都被你忽悠了。”   “哎,这话你可只说对了一半儿,”赵岁安摇头道,“我会忽悠不代表我愿意忽悠,只有愿意忽悠的时候我才会忽悠。”   这话说得跟绕口令儿似的,林泉却很精准地听懂了赵岁安的意思和重点。他和赵岁安其实见过不少次面,大多都是剑拔弩张的,最近见了两次倒是有问有答,他也见识到了赵岁安不咄咄逼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儿的。虽然按照种群的总数量来说,Beta人群比Alpha和Omega都多出了太多,但是身处林泉这个位置,他身边常常打交道的大多数人还都是Alpha。因为种群的优势,绝大多数Alpha都很盛气凌人、恃A傲物,在和林泉接触的时候尤为如此。毕竟作为一个Omega,林泉算得上是名声在外的,很少有人第一次见到林泉就能用平和普通的态度对待他,基本上看他都戴着有色眼镜,眼神态度里满是Alpha种群对Omega种群的歧视,有些是直接表露出来的,有些是暗藏在虚假的皮面之下的。   赵岁安就不一样。虽然赵岁安之前从来没给过林泉好脸色看,但林泉能够感受到他对林泉的糟糕态度跟种群其实没关系,赵岁安就只是因为乔碎玉的事情在看他不爽。这不是种群之间的分歧,而是同为男性之间的属于竞争者的同性相斥,这反而是把林泉放到了一个跟赵岁安处在同一水平面的位置上了。本来林泉还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现在赵岁安这么一说,林泉突然意识到赵岁安这个人虽然有相当狂傲的一面,但他的狂傲并不来源于他身为Alpha的种群优越感。   赵岁安优越的源头是他自己这个人,他为自己而自豪,但这自豪和他是Alpha没什么关系;即使有,关系也很小。   这让林泉觉得很有意思,他几乎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年轻Alpha。   赵岁安见林泉并不说话,只是用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打量着自己,心里不禁有些拿不住。他用脚尖踢了踢林泉的办公桌,发出两声轻响。   “哎,跟你说话呢。”   “说什么?”林泉笑着问他。   赵岁安皱起眉头敲了敲箱子:“我正讨好你呢,你没点表示吗?”   林泉心里乐了,但表面上还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知道你在讨好我,不过我不知道被讨好应该有什么样的表示啊。”   赵岁安一愣,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意识到林泉正消遣他呢,不禁为之气结。“你胆子不小啊,”他差点儿越过桌子去揍林泉,“快点儿给个准话儿!你还生不生气了!”一边横一边还拍着桌子,活像一只讨不到竹子吃就气急败坏拍着爪子的大熊猫。   林泉大笑起来,也不知怎么就被戳中笑点了,乐得前仰后合。他也不是没被人讨好过,但这么有意思的讨好还真是第一次见。他喘着气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看着桌子对面赵岁安那张气呼呼的脸。   “我说,我从来也没说过我生你气了吧,你至于吗。”   林泉还在笑,赵岁安脸上却没有笑意。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态度显得挺正经的。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生气了,我又不是傻子。你说的没错,我对你们的事情并不了解,的确没资格为了乔碎玉来指责你,”赵岁安认真地说到这儿,然后抬起眼睛来看着林泉。“但我讨好你的原因不只是这个,我是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不要被乔碎玉影响了。以前我因为乔碎玉而对你有意见,从现在开始就不会了。”他又敲了敲那个装着攀岩装备的箱子,“我也希望你不要因为乔碎玉而对我有意见了——别想糊弄我啊,你以前多多少少也有一点。”   林泉哑然失笑地看着赵岁安,心想还真是无法反驳。其实赵岁安跟他说了这么多,但还是有所保留的,赵岁安说出口来的只是他笃定需要说、也能拿出来说的想法,他在准备这份礼物的时候还产生了另外一些想法,但现在显然不太好说出来。   他感觉到林泉和乔碎玉之间的事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情侣分手。为什么赵岁安会有这种感觉,他自己也不太说得清,也许是他们分手的时间和分手之后的态度让赵岁安生疑,也许是当天林泉和乔碎玉的表现都很反常,或者也可能说纯粹是一种直觉,反正赵岁安就是这么想的。虽然他跟林泉说是说,自己不了解这件事、没资格去指责林泉,但是他送出这份礼物,他有意识地去讨好林泉,为的不是让自己停留在“没资格”这个位置上,而是希望以退为进地让自己变得“有资格”。   这种意识很微妙,所以他现在也不好拿出来说。当天在电梯间里和林泉缠斗的时候赵岁安并没有明确的感觉,但后来他越想越不对劲,他觉得林泉是个被标记过的Omega,但乔碎玉并不是。这就很奇怪了,他们是一对Omega情侣,就算已经分手了,但时间肯定不会久,实在没道理说男朋友被标记了而女朋友却还没被标记。虽然这可能和他们分手的原因并无关系,但赵岁安一想起林泉那张惨白的脸、那双通红的眼睛、那两片颤抖的嘴唇,就觉得这两者之间脱不开干系。   况且之后的乔碎玉态度也很耐人寻味。赵岁安很清楚乔碎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在谈恋爱的时候永远都是赵岁安投入的多,乔碎玉的热情较少。那时候的赵岁安觉得这是因为乔碎玉有着女性的矜持,而且她毕竟比自己大上三岁,成熟点也是正常的。可是两人分了手之后的这些年赵岁安再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来,就会发现乔碎玉其实根本没有像自己一样投入到这段感情里,她是随时随地想抽身就能抽身的。她对赵岁安可能也是真的喜欢过,但要说那份喜欢有几斤几两,估计也就那么回事儿了。赵岁安心里并不清楚是自己的魅力没有让她陷进去,还是这女人天生就薄情,总之乔碎玉在赵岁安这儿是记上一笔了。   他绝对不会用轻视的目光看乔碎玉。普世之中对于Omega这个群体总有一些固定思维,认为他们相对弱势,无论是脑力还是体力都低人一等。但固定思维不代表可以作用在每一个个体上,见过了强势如林泉这样的Omega,再让赵岁安对任何一个Omega放松警惕就都是不可能的了。而乔碎玉本来就有让人无法轻视的本钱,现在这么三两下一折腾,赵岁安对她的疑心就越来越重。   连赵岁安自己都没想到,他在意识到林泉和乔碎玉之间有问题的时候,几乎没怎么挣扎,心里的天平就倾向了他根本没认识多久的林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赵岁安还挺吃惊的,但往深了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乔碎玉本就是有过“前科”的人,态度还很耐人寻味,再加上赵岁安又不小心窥见到了林泉不同寻常的一面,这让他再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多少戴上了有色眼镜。而他之前和乔碎玉有过一段,现在又和林泉处在一种古怪的合作关系之中,可能是好奇心的驱使,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对危机或是事件的感应能力,反正赵岁安是实实在在地动了想要搞清楚这件事的念头。   当然,念头归念头,也不是说非要搞清楚不可,就现阶段而言赵岁安还是觉得先讨好林泉比较重要,其它的事情可以放放再说。所以他心思绕来绕去绕了这么多道,最后跟林泉说出来的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   林泉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心情大好地笑眯眯道:“我是真没生气。本来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气的,总不能虚长你这几岁吧。”   “所以我的讨好算是成功了?”   林泉伸手摸了摸箱子里那做工精巧的攀岩鞋,还真是挺喜欢的。“那可不。我很少收到这么合心意的礼物,谢了啊。”   赵岁安高兴地笑了出来。   他好像真是特地来送东西给林泉的,看到林泉满意了之后赵岁安立刻就起身离开了,似乎还要赶别的日程安排。林泉前脚把他送走,后脚就把简洁叫进了办公室。   “说说吧,你想什么呢。”林泉朝简洁扬了扬下巴,两人都清楚他到底在问什么。   “他说他在追你。”简洁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林泉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别逗我了你。他说他在追我你就信了?你要是这么蠢,那我早就把你开除了。”   简洁显然是不信的,不过她似乎并不在乎,“他在追你也好,不在追你也好,人家电话打到我这儿来,说要讨好你,还有个不错的主意,想让我提供的也就是些无关紧要的数据,我为什么不提供呢。”   “因为你是简洁。”林泉坐正了身子,抬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助理,“我的习惯你是知道的,我们是生意人,送东西和收东西从来就不只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所有的礼尚往来都要经过计算和推敲,需要注意各种分寸和尺度。这一点你做我助理这么多年,你其实比我还要清楚。”林泉的两个手肘撑到了办公桌上,十指的指尖左右两两相对,眼神中审视的意味非常明显。“所以你现在告诉我,在这方面向来精益求精的简洁小姐,为什么偏偏对赵岁安另眼相看了呢?”   林泉的眼睛非常亮,在他的审视下很少有人能不心跳加快的。而简洁显然就是那个“很少”,她毫不退让地同林泉对视着,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奇异的语气对林泉说:“你刚才笑得挺大声啊。”   林泉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简洁是在说刚才赵岁安在他办公室里“讨好”他的时候,林泉被逗乐了的那件事。林泉的办公室隔音一向很好,没想到简洁在门外也听到他笑了。   “笑你也有意见?”林泉倒是没明白为什么简洁突然说起这个,“你这是净盼着我哭了?”   “你是我老板,我盼着你哭能有什么好处,当然是盼着你笑啊。”简洁的眼神再次变得古怪起来,“可是你已经多久没笑了?”   林泉哑然沉默。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他的心情一直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低谷当中,好像一瞬间所有的人和事都在和他对着干一样。简洁作为旁观者可能看得更清楚,他确实有很久都没有心情放松过了。   “乔纳森那边的事,我也知道你不愿意说,但是我很担心。”简洁的长相很冷艳,一旦沉下脸来说话,还是有着极强的压迫感的。“你给自己压力太大了。本来你这个人绷得就挺紧的,现在更是变本加厉。老板,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我不希望看到你撑不住的那一天。”   “你就当是我自作主张吧,我觉得那个赵岁安虽然看着不怎么靠谱,但反而能让你那根弦松上一点。你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别再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林泉没想到简洁给了他这么一个答案。他想过简洁可能是因为一些他自己没注意到的细节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他没想到这个细节几乎完全是私人上的,显得很有人情味儿。简洁走了之后林泉自己仰在椅子上思考着她刚才说过的话,心想果然是旁观者清。这才刚拿掉肚子里的受精卵,就又经历了昨晚他和他爸之间的那次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的交锋。林泉叹了口气,心想他和赵岁安的事情显然还没完,要操心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自己的心情可能确实需要调节了。   不过…………林泉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茶几上放着的那个大箱子上,不信邪般地努了努嘴,身子晃啊晃啊的。   赵岁安能让我那根弦松上一点?真的假的? 第11章 暗箭   焦头烂额地忙了一阵子之后,赵岁安终于感觉自己能消停一会儿了。从中标取消到现在为止他都记不清自己多久没休息过了,现在跟林氏制药的合作在稳步进行中,赵岁安总算松了口气,在家一觉睡到中午,起床没多久就收拾收拾去了俱乐部。   这是个越野车俱乐部,下属还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时常出去参加比赛,或者搞一些自驾穿越什么的活动,赵岁安就是车队里的一名车手。赵岁安以前爱好很广泛,什么都想尝个鲜,他做过音乐,飚过超跑,玩儿过枪,沉迷过女人。那时候赵公子身边闹闹哄哄的老是跟着一帮狐朋狗友,一年到头也没个消停的时候。现在要做生意了,没那么多时间精力了,就慢慢发现其实自己爱好也不是那么广泛,以前纯粹是闲得慌。现在赵岁安依然还在坚持做的事,也只剩下了开车和打拳。   他离开家之前就跟于泽阳约好了,俩人在俱乐部的活动场地碰头。今天正好有个内部的场地赛,于泽阳是报名参加了的,俩人就打算在那边碰头。算算日子他们俩也有几个月没见面了,实在是前阵子赵岁安太忙,实在没时间出来,他连车库里这辆BJ80都几个月没碰了,手痒得很,准备比赛结束之后就着场地就跑两圈。到了地儿之后于泽阳一看到他那样儿就知道他正蠢蠢欲动着,不禁开口挤兑他:“瞅你那点儿出息!让你不摸车跟让你不抽大烟似的,能憋死你。”   “滚蛋滚蛋!”   “你那儿忙好了吗?”   “哪有个忙好的时候。先歇口气儿吧,再这么跟陀螺似的转下去我蛋都要缩没了。”   “你本来有那玩意儿?”   “又欠抽呢是吧!”   俩人根本没下车,坐在车上一边往里开一边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损,嘴上没一句积德的。赵岁安憋了那么久也终于找着出气儿的了,简直火力全开,一向嘴损的于泽阳都觉得他今天状态奇佳。可开进场地之后停下车,他们才感觉到今天的氛围和平常活动的时候不太一样。   十多辆车停在那儿,但大多都车上没人。赵岁安和于泽阳下了车左右望望,才发现那些人都围在了维修区那边,围城了一个不太紧密的圈子。   赵岁安和于泽阳对视了一眼,俩人都不太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就一起往那群人走过去。走到跟前才发现他们是围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们,可赵岁安已经认出来那是谁了。   出挑的身高,发亮的半长金发,而且那背影赵岁安还很熟悉。他在意识到那是谁的时候就蓦地停下了脚步,于泽阳看他这样,也跟着停了下来,朝那人看过去。   可能是Alpha之间有着气场的感应吧,那金色的脑袋立刻就转过来朝赵岁安的方向看了过来,那张混血帅脸上的碧绿眼睛一眼就看到了赵岁安,然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嘿,好久不见了!”乔恩赐对着赵岁安挥着手,他周围围着的人也一起往赵岁安看了过来。赵岁安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朝乔恩赐迎了上去。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赵岁安在美联邦玩越野赛的时候和乔恩赐是队友,俩人当年其实挺熟的,要不赵岁安也不会和乔恩赐的姐姐谈起恋爱来。但可能是因为他毕竟和乔碎玉分手了吧,所以回到亚细亚联盟之后赵岁安和乔纳森家的人都断了联系,哪怕乔恩赐来到亚细亚这么久,赵岁安和他都没见过一次面。   “我对亚细亚毕竟不熟,半年多没碰车了,这才找了朋友带我来玩玩。”他指了指人群外围的一个个子小、身板儿壮实的男性Beta,那也是车队里的一个老车手。“没想到居然碰上你了!”乔恩赐快乐地说。   “那还真是赶巧了。”赵岁安给他介绍了一下于泽阳,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周围的人见他们正忙着叙旧交新呢,都很识趣地散了开来,给他们留了说话的空间。于泽阳身高比他们俩都矮,跟他们说话都得仰着头,他抬头对着乔恩赐扬了扬下巴,“兄弟也是跑职业的?”   “是啊,我开比赛比岁安还要早呢。”   “不错啊。”于泽阳嘴里还嚼着泡泡糖,用一种掂量的眼神打量着乔恩赐。他一个Beta,对着两个人高马大气场摄人的Alpha也一点不犯怵,跟乔恩赐说话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淋漓地发挥了自己皮实耐操不长心的性格特征。乔恩赐倒也没觉得被冒犯了,高高兴兴地把目光又转回到了赵岁安身上,笑嘻嘻地看了他两圈,忽而凑近了,压低声音悄悄地说:“恭喜你啊,要结婚了吧?”   赵岁安心里噼里啪啦一通乱炸。他惊讶极了,面上却只能压下惊讶的情绪,扯开一些距离看向乔恩赐:“你听谁说的?”   “还用听说啊,”乔恩赐好像没察觉到赵岁安的不对劲,依然亲密地揽着他的肩膀跟他说话。“你们亚细亚医药行业就这么大,林家公子要结婚,怎么看都算是一件大事。我们现在正在跟林氏合作,消息自然知道得早一些,要不了多久估计业内就要传开了。”   赵岁安的眼睛眯了起来,嘴上没有答话,脑子却是飞速地转了起来。乔恩赐见他不语,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趴在他肩膀上耳语:“哎,是怎么一回事情啊?我听说你们是奉子成婚的。”   这回可是结结实实吓了赵岁安一大跳。他一脸惊悚地转过脸瞪着乔恩赐,眼里明明白白地传达出“这哪儿传出来的谣言”。乔恩赐挠了挠头发,“不是吗?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谁是大家?!”   “我也不太记得了……”乔恩赐寻思道,“反正我听说你们婚期将近了,你天天往林泉那儿跑,还送了一堆聘礼什么的。”   赵岁安气得无话可说。他送林泉东西就是昨天早上的事而已,到现在也就刚过了二十几个小时,为什么就被拿出来大肆宣扬了?还被谣传成是送“聘礼”了?知道这件事的人绝对不多,难道是林泉自己传出来的?   乔恩赐看着赵岁安阴晴不定的表情,眼中精光一闪即逝,又伏在他耳边悄悄跟他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件事看你不爽的。”   “啊?”赵岁安脑子还有点发懵,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这个逻辑。   “哎?你不是在因为这个烦恼啊?”乔恩赐睁大眼睛,碧绿的瞳里闪烁着的惊讶的情绪显得一派天真无辜。   “因为什么?”   “因为我姐姐啊。”   赵岁安心里“啊”了一声,有点儿明白过来了。   “我还以为你本来就是因为林泉跟我姐姐谈恋爱了,所以你才去招惹他呢,结果把他招惹怀孕了,你就只能跟他结婚了。”乔恩赐盯着赵岁安的脸一直观察着,“不是这样啊。”   “是个屁。”赵岁安咬牙道。他虽然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佳公子,身边也时不常围着些莺莺燕燕的,但从来不会干出这种把情敌拐上床的事儿。就算拐,他他妈的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不戴套就上!还把人搞怀孕了?这不是扯淡吗!   “哎~”乔恩赐发出了一个相当意味深长的声音,然后说,“那你可得小心了。”   “什么意思?”   “泉哥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乔恩赐冲赵岁安眨了眨眼。动作看似戏谑,眼中的神情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赵岁安沉着脸,“你有话就直说吧。”这一惊一乍的已经让赵岁安相当憋屈而不耐烦了,乔恩赐仿佛体谅他情绪似的,声音相当轻柔地说:   “林泉跟我姐姐谈恋爱的时候,我姐姐就感觉到他被标记了。姐姐也不太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不过应该不是从他们交往的一开始就有了。昨天我们听说你们要结婚的时候,还以为那标记是你给他的。那既然不是你……”乔恩赐的尾音稍稍拖长了,“看来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第三方啊。”   赵岁安明白了,在明白的同时也感觉到怒火正烧着他的脑子。他长这么大还没几个人敢这么耍过他,被别人搞大了肚子现在叫他来当接盘侠?赵岁安怒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林泉面前狠狠揍他一顿。   于泽阳和赵岁安认识了这么多年,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有人要遭殃了。但这小子这回倒不像往常那样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他的眼神在乔恩赐和赵岁安身上来回地打着转,等到赵岁安沉声对他说“我先走一步”的时候,于泽阳出声把他拦了下来。   “走什么呀,好不容易来一趟,先跑两圈呗。”于泽阳挺没心没肺地朝发车台努努嘴,那边已经有两辆车先开始跑了。发动机发出阵阵轰鸣,也就是赵岁安现在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才没有注意到。   “没心情,烦着呢。”赵岁安像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转身就准备走,没想到于泽阳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赵岁安愣了愣,烦躁的目光终于注意看于泽阳了。这吊儿郎当的熊汉子还是那副欠抽的德行嚼着泡泡糖,一双凤眼里却难得闪动着认真的意味。   “知道你没报名,”于泽阳说的是赵岁安没报名参加今天的比赛这件事,“我报了呀,我把我名额让给你怎么样?够意思吧。”   赵岁安歪过头,上下打量着于泽阳:“你今儿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我腰疼,不想开了。”于泽阳的身体重心完全放在一条腿上,另一条腿跟圆规似的斜抻出去,一下一下地抖着腿,明显是随口扯了个谎。   赵岁安斜眼睨着他:“哟,怎么着?昨儿晚上被|操|狠了?”   “去你大爷的!”于泽阳飞起一脚往赵岁安屁股上蹬过去,一点儿看不出腰疼的样子。赵岁安稍一侧身就躲了过去,于泽阳也没再追着踢,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看着的乔恩赐。   “乔公子是吧。”他抬头瞄了乔恩赐一眼,“你以前跟安子一个队的,你俩谁厉害?比过吗?”   乔恩赐愣了一下,从于泽阳看向了赵岁安。“应该是比过,不过结果嘛……”他挠了挠头,明显在回忆着,“一开始都是我赢,后来场地赛我的成绩肯定比你好,但拉力赛你成绩特别好。”   “哦。”于泽阳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问题明明是他问的,却好像对答案完全不感兴趣似的。“那你俩要不比一场?反正都来了。”   赵岁安和乔恩赐面面相觑。其实乔恩赐今天也没有报名,他是临时找人带他过来的,理由显然就是因为他得到了今天赵岁安会来的消息。本来看赵岁安的情绪和状况,乔恩赐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一个于泽阳来。乔恩赐眯了眯眼,决定找借口回绝这个提议。   可是还没有等他开口,赵岁安已经帮他作出决定了。   而且还是与乔恩赐的意愿相反的决定。   “行啊,正好赶上了,就比一场吧。”   很久以后赵岁安再想起他今天的这个决定,都会感慨有时在大脑还来不及分析、思考、得出结论的时候,他的本能就已经先一步预知了答案。可能是因为他曾经在林泉身上感受到过乔恩赐的标记,也可能是相互竞争的两个Alpha之间天生就有战斗意识,总之这时候的赵岁安虽然完全处在全局的迷雾之中,却潜意识里想要和乔恩赐一较高下、想要取得胜利。   赵岁安和乔恩赐的车就这样,在一阵混乱的处心积虑和阴差阳错之下,并排停在了发车台上。   这个场地赵岁安和乔恩赐都没跑过,但毕竟是小场地,实在没什么难度,只有几个简单的障碍而已。赵岁安开的是一台BJ80,他以前玩过数不清的赫赫有名的越野车型,玩来玩去发现还是现在这台最合他的意。这些年他在这辆车上做了很多次改装,他也开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但终究赵岁安是喜欢开拉力的,场地赛他不拿手也不喜欢,所以改装也一直都是往更适合开拉力上靠,这就使得这辆车在场地赛里有些劣势,尤其是跟乔恩赐那辆帕杰罗相比。那辆帕杰罗显然也是改装过的,赵岁安不知道这是乔恩赐在亚细亚搞来的车,还是他特地从美联邦运过来的,反正在帕杰罗面前赵岁安的BJ80就显得笨重了很多。而且乔恩赐本来就拿手开场地,赵岁安从头盔里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远远就看到帕杰罗里的乔恩赐一脸的自信。   乔恩赐以前就是这种表情,在美联邦的时候车队里最嚣张的两个人就是乔恩赐和赵岁安,两个人不相上下。但刚才跟乔恩赐聊了会儿天,赵岁安却感觉乔恩赐比以前收敛多了,只有现在坐上了驾驶室,乔恩赐那一脸的势在必得才完全是以前在车队里赵岁安认识的那个人的样子。   赵岁安心里的豪气几乎是和发令声一同响起来的。两人冲出去的速度差不多,但赵岁安车身的过大重量明显让他落于了下风,在第一个弯道处乔恩赐就领先在了前面,让后面的赵岁安吃了一窗子的扬尘。   在旁边看着的于泽阳身边全是大大小小的惊呼声和感叹声。这两辆车的比拼显然跟之前几组比赛不是一个档次的,毕竟赵岁安和乔恩赐都是跑过职业的,无论是速度、控制力和节奏都不是前几组比得了的。于泽阳看着赵岁安的BJ80有点笨地绕过了那几个障碍桩,而此时乔恩赐的帕杰罗已经开始往驼峰上冲了。   差距还是挺明显的,照现在这个距离,赵岁安想赶上乔恩赐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于泽阳看着乔恩赐从驼峰上下来,冲上第二个驼峰的时候赵岁安终于开始冲第一个了。   在于泽阳看来,赵岁安车位落后,所以冲得明显更狠,但乔恩赐冲下驼峰的时候也太过保守了。   他甚至是油门和刹车都带了点儿的,控制速度的意味明显。于泽阳挑起眉峰,嘴里啪地一声吹炸了一个泡泡。   等到过泥潭的时候两辆车的位置已经差不多了,赵岁安刚才从驼峰上飞下来的技术非常漂亮,借着这个冲力往泥潭飚的势头干净而迅猛。于泽阳身边响起了一阵喝彩,有些围观者甚至觉得赵岁安有可能在终点前压过乔恩赐。   但是没有。刚才于泽阳还觉得过于保守的乔恩赐现在像一条入水的蛟龙一样飞进泥潭又飞了上来,飞溅的泥水被发动机的轰鸣声裹挟着从两侧扬起,简直像是那辆帕杰罗张开了一对污黑的翅膀,就这么飞着朝收车点冲了过来。   还是乔恩赐赢了。优势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大,但完全不存在被赵岁安翻盘的可能性。   乔恩赐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太久没跑了,吓得我一身汗。”他甩了甩金色的头发,朝脸色不太好的赵岁安走过来。“场地也没跑过,我在中间都不太敢放速度。”   这话在赵岁安听来就是,“我不太敢放速度都赢了你了”。   赵岁安也不至于那么小肚鸡肠,不过中途有机会翻盘却又功亏一篑的起伏让他心里始终还是憋着一口气,何况他也从来不喜欢输给别的Alpha,就算这是在他并不擅长的场地赛里。于泽阳陪着他去维修区清理了一下车子和他自己,两个人并没有等到宣布成绩,于泽阳就拉着他开车走了。   也没有和乔恩赐打招呼。   赵岁安心里虽然憋着气,但是今天于泽阳的反应也让他觉得有些反常。他跟着于泽阳开到一家温泉度假村,到了地儿赵岁安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于泽阳带他来了这儿。   “你真吃错药啦?”看着于泽阳二话不说就把他带进一个包厢,点了一顿酒菜,然后抽上烟一声不吭,赵岁安终于憋不住了,直接踹了于泽阳一脚。   “操!孙子!”他拍了拍腿上的泥脚印儿,“我这新买的裤子!”   “别废话,有事儿说事儿!”   于泽阳看了赵岁安一眼,又抽了口烟,眯着眼睛的样子像是在整理思绪。   “兄弟啊,我不知道你跟那个林泉是怎么回事,那什么玉碎还是瓦全的又是谁,我只想告诉你一点,你听就听,不听我也就说说。”   在赵岁安的印象里,于泽阳还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他皱起了眉头,背也不由得挺直了,“你说。”   “那个乔恩赐,”于泽阳语速放缓,目光灼灼,“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我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的。”   赵岁安心里一紧。他万万没想到于泽阳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的眼睛也眯了起来,紧紧盯着于泽阳,听他往下说。   “有些事儿我没法跟你解释清楚,可能一开始纯粹是一种直觉。你们这种A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但像我这样的B或者O,对于A散发出来的阴谋诡计的感觉特别敏感,这是本能的危机预警意识,因为我们没有你们强。我不知道那个乔恩赐以前是什么样儿的,我就是感觉他在跟你说话的时候一脸算计的贼相,特别危险。”   赵岁安眉头皱得死紧。他跟乔恩赐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但于泽阳一提,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发车台的时候脑子里一闪而过的那种违和感。乔恩赐以前跟他赵岁安一样嚣张,但聊天的时候他还以为乔恩赐收敛了点,可于泽阳现在却说那是在算计。   是在算计?算计他赵岁安吗?想起他们谈话的内容,林泉的脸又突然在赵岁安脑子里浮现了出来。   “还有。比赛的时候我全程围观,你一直在专注开车,估计感觉不到。”于泽阳点了点烟灰,继续说了下去,“本来你们之间的车距已经挺大的了,可是过驼峰的时候他有意控了车速,缩短了你们之间的距离,又在最后把你死死逼住,让你本来以为有可能追上,最后又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想想,有没有这种感觉?”   有。赵岁安自己太清楚了,他在进障碍桩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自己一定会输,车身自重的差距太大了,他的障碍技术又比较粗,过完障碍桩之后肯定会被落下一大截。可是从驼峰上下来的时候两台车的差距竟然接近于零,当时赵岁安在车上只惊讶了一小下,就卯足了劲儿往前冲。既然看到了希望,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可最后还是输了,这种感觉比中途就认命地输掉比赛要糟糕很多倍。   “你个愣子,这都是有哈数的,”于泽阳白了他一眼,“金融心理学里专门有这么个套路,让你在觉得自己即将盈利的时候撑头给你一闷棍儿,把你敲进坑里,这时候你对于亏损的承受能力会比平时要低很多,往往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投资者可能会做出平常不会做出来的冲动行为。”   于家是金融界的大拿,虽然于泽阳自己对金融没兴趣,但他相当有这方面的天赋。现在用金融的套路来分析乔恩赐和赵岁安,于泽阳简直是驾轻就熟,三言两语就让赵岁安一直处在烦躁状态下的头脑清醒了下来。   “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个,安子,你真该悠着点儿,”于泽阳正色道,“前阵子你们公司那事儿过去可还没多久啊,会出那种事儿,本身也是你不够冷静。我做兄弟的提醒你一句,你可千万别一个坑里栽两回了啊。”   赵岁安长长地吁了口气,用一种看新鲜物件的眼神瞥了瞥于泽阳,然后伸手就把酒瓶抓过来了。   “行,今儿我敬于老夫子的。”   “你大爷的。”于泽阳骂了一句,抄起手边一个红酒杯往酒瓶下面一挤,就把赵岁安准备倒酒进去的那个小酒杯给挡开了,“要敬我于老夫子,得用这个!”   “操!”赵岁安给他气笑了,嘴上骂着,手里倒是就着那杯子倒了一杯,然后放下酒瓶端起酒杯,仰脖子就开始灌,灌到一半被于泽阳拽着杯底儿拉了回来。   “行了行了,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省省吧,”赵岁安一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又开始转着什么鬼心思,“有屁快放,别以为我听不见你那一肚子坏水都烧开了滚呢。”   于泽阳斜了他一眼,眼尾勾出了五分幸灾乐祸,五分兴味盎然。   “说说吧,你跟那个林泉,还有什么玉碎还是瓦全的,都是怎么回事儿啊。” 第12章 明枪   开车回家之前林泉想过是不是需要让简洁来开车送他,或者干脆找个代驾,因为他实在没法保证以自己现在这个心态和状态能安全开车到家。   他整个人都在气得发抖。   上午林泉去了一趟药监局,林氏有两种非处方药正在注册阶段,其中一种已经批下来了,另一种是中成药处方药,正在转换为非处方药。林泉这次过去正好也把这种药物的有效性临床研究资料带过去,另外还打算顺便了解一下国际合作司下半年的规划。   上午还算顺利,中午林泉和几个关系不错的干事一起吃了顿饭,吃饭的途中他就觉得不对劲了。那几个人他都已经很熟悉了,可是今天他们的态度都有点奇怪。林泉一开始还以为是工作方面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回到公司之后才发现态度奇怪的不止是那几个干事。   公司所有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林泉满腹疑虑地回到办公室,在门口就看到一脸严肃的简洁。林泉把简洁叫进办公室,一关上门还没等林泉问话呢,简洁就单刀直入地问他:“怎么回事?外面都传疯了,说你要和赵岁安奉子成婚了。”   一个霹雳劈在林泉脑袋上可能也就是这效果了,他大概站在原地呆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才意识到简洁说了句什么话。可能是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受到过太多这种匪夷所思的冲击了,刚一意识到简洁说了设么,林泉就已经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他还记得那天他去梅山科学院把肚子里的受精卵拿掉,第二天晚上回来之后他和他爸之间通了一通什么样的电话。林泉记得很清楚,他那个伟大的爹在电话那头威胁他,说要是他再不答应和赵岁安联姻,就别怪他爹用一些非常的手段来对付他这个儿子。现在看来,是“非常的手段”出场的时候了。   还真是简单粗暴啊…………林泉还是选择了自己开车回去,主要是实在不知道自己会跟林玉汝闹成什么样子,他不想让简洁过多参与到他们林家这堆破事儿里来,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曾经在乔纳森家手下遭过什么罪。林泉一路上闯了两个红灯,还差点挂到一处隔离带,把后视镜也给蹭花了。等他飞一样把车开回本宅的车库时,天色已经黄昏。血一样的残阳在地平线上方晕染开一片腥红,透着春夏之交时特有的渐渐燃烧起来的热度,给人以一种火势蔓延的错觉,刺得林泉两眼生疼。   这个时候林泉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这件事情不是他想控制住就能够控制住的,对现在的他而言,有可能再怎么抗争都无法挣脱了。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家门,在进门之前的那一瞬间他在心里默默想:就算结局已经注定了,他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一进客厅就看到爸妈坐在沙发上,他妈妈一脸的忧心忡忡,见到儿子回来,董兰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   “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董兰明显慌了手脚,满脸写着惊慌失措,目光不经意地在林泉的下腹扫来扫去,“你爸说你怀了……怀了谁的孩子?怎么回事?你不是还跟那个外邦的小姑娘谈着恋爱吗?”   林泉并没想好怎么跟妈妈解释,事实上他根本没想过,他的目光直接越过了妈妈,看向了仍然端坐在沙发上的林玉汝。   “你倒还有脸跟妈说?”林泉冷笑出声,“是觉得你以前干的事儿光明磊落呢,还是半夜不怕鬼敲门呢?”   “混账!”林玉汝勃然色变,“你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你想造反啊!”   “我不想造反,是你在逼着我反。”   “我逼你?你怎么不反省反省你自己!你不生孩子,你想让我们林家断子绝孙,我要是当初就知道你是这个德行的,倒不如你在你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掐死你!”   “是啊,再顺便把我妈掐死,什么猪狗莉娜的也全掐死,谁让她们肚子不争气,怀你的孩子居然还怀了个Omega,一起掐死算了。正好也方便你竖着鸡|巴到处下种,直到生出Alpha来,没错吧?”   林玉汝被林泉这前所未有的粗俗话锋震住了,大概活了那么久他都没想过原来自己儿子还能这么骂人。可惜被骂的是他这个做爹的,他一时间被骂得晕了,刚察觉到全身血气翻腾,耳朵里就听到一个清脆的耳光声。   董兰这一巴掌没收着力,虽说她是个小个子女人,但用尽全力去抽一巴掌还是很疼的。林泉被他妈妈扇得偏过脸去,半边脸上立刻显出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你、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爸爸说话呢!”董兰声音都在发颤,明显带着哭腔,情绪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波动。“我们从小就教导你要懂礼貌、要与人为善,你、你居然…………”儿子骂丈夫的那些话董兰听在耳朵里都面皮发烫,她怎么也想不到这种话竟然会从她一直引以为豪的儿子口中说出来。   “你说!你说这种话是不是咒我死!是不是咒你爸爸死!你怎么会有这种心?”董兰一直没对林泉说过什么重话,主要是林泉从小就一直很懂事,没让家长费过什么心思。可现在董兰说着说着泪珠就滚了满脸,觉得自己作为母亲和妻子真是太失败了,不然家里怎么会出现刚才那种状况。   “你在外面做生意,不结婚、不回家也就算了,现在怀着莫名其妙的人的孩子,还学成了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放心啊!”   林泉被扇了一巴掌,又听了董兰劈头盖脸的一顿控诉,心情居然意外地从压制不住的怒意中平静下了一些。他虽然之前就威胁林玉汝,说如果不让他去堕胎就把林玉汝那些破事儿都告诉董兰,但事实上林泉并没有真的想让他妈妈知道那些可怕的旧事。他心里明白得很,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像林泉自己、或者是像乔碎玉那样的能与Alpha和Beta平起平坐的Omega,但在Omega种群之中他们实在只是少数,而绝大多数的Omega都是像自己的母亲董兰这样的,一生都是单纯软弱、依附于自己的丈夫而活的弱小个体。他们弱不禁风,受不得一点打击和挫折,所以需要被人捧在手心里细细呵护。有些Omega十分幸运,能找到呵护疼爱自己的Alpha或者Beta相伴终身;而有些Omega则没那么幸运,他们的另一半并没有给他们幸福。这时候林泉看着自己的母亲,突然间强烈地感觉到了董兰其实是比后一种不幸福的Omega更加可悲的存在,她一生都觉得自己活在梦幻般的幸福之中,却从来不知道这样的幸福只是她丈夫用谎言和欺骗构架出来的一个真正的梦。   董兰在林泉灼灼的目光之下也恢复了一些冷静。她好像对自己竟然打了儿子这件事感到很惊恐,刚才用来扇巴掌的那只手现在正不知所措地捂住自己的嘴,身体不住颤抖。林泉叹了口气,觉得对着他妈妈这副样子就算有火也发不出来了。他望向林玉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的一家之主正面露得色地看着林泉,仿佛掌控住了董兰就多了个控制林泉的把柄一样。林泉简直不明白他小时候怎么会拿他爹这样的人当做是人生目标的。   大门外的通报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客厅里的三个人都朝着监视器看过去,就看见大门外停着一辆林肯MKX。看到那车的一瞬间林泉就是眼皮子一跳,那是赵岁安的车。   林玉汝显然也认出来了。似乎是顾虑着董兰,林玉汝没让人启动通信系统就直接打开了大门,赵岁安的车立刻开了进来。林玉汝走到董兰跟前对她说:“你先上楼回房吧,有客人来了,我们先要跟客人谈谈。”   “现在还见什么客人!”董兰急道,“有什么客人比儿子的事情还重要?都这个时候了……”   “行了,”林玉汝加重了语气,“重要的事情多着呢,你知道什么。快点上楼,别的事情一会儿再说!”   董兰对自己的丈夫向来是又爱又怕。她惶惶地回头卡了林泉一眼,终于还是欲言又止地上了楼。   半分钟之后赵岁安就进来了。赵岁安倒并没有林泉想象中的那么愤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势逼人,那套在冲锋夹克里的高大身躯显得比平常更加强势有力了。刚一踏进客厅赵岁安就扫了林泉和林玉汝一眼,看了看正严阵以待的父子俩,赵岁安脸上浮现出一种森然的气息。   “我还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把人搞怀孕过呢,两位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对着赵岁安,林泉倒是没什么愤恨的情绪了。这人大概是所有人当中最飞来横祸的一个,明明不想跟自己结婚,现在居然还莫名其妙背上了这样的名声。   可还没等到林泉开口,林玉汝就以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回答:“有解释的必要么?反正你本来也是要跟我儿子结婚生子的,早一点晚一点宣布不过是个时间顺序。”   赵岁安一时间也被这厚颜无耻的说法给惊呆了。林泉忍无可忍地朝他爸低吼道:“你不要脸我他妈的还要脸!”   “要脸你还敢忤逆我的意思?”林玉汝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一样,根本懒得理会林泉,就只是转向赵岁安继续道:“这件事是你父亲和我共同的意思,也是我们两家企业共同的利益,我相信你父亲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的父亲也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要不是你们两个孩子始终忤逆大人的意思,我们两个父亲也不会为了让你们同意而出此下策。”   林泉又是一阵怒意上涌。原来散播这个“奉子成婚”的谣言赵德旺也是同意了的?被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的只有自己和赵岁安?   而赵岁安对这点显然知道得比林泉还要早。林玉汝的话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力,他只是冷冷地眯了眯眼,道:“没错,我爸是经不起您的怂恿,同意了这么弱智的主意。不过我想林先生并没有告诉我爸,林泉是真的怀孕了吧?”   此言一出,林泉和林玉汝都如遭雷击。林泉难以置信地瞪着赵岁安,林玉汝则是危险地扬起了头。   他怎么会知道我怀过孕的?   “你听谁说的?”林玉汝阴森森地问。   林泉却在这时候,不可思议地完成了对整件事情的脉络梳理。他向来不惮于压力和困难,压力越大他越是容易被激发出更强的思考能力。他紧紧盯着赵岁安的侧脸,低声问道:“乔纳森家的人告诉你的?”   闻言,赵岁安转头看向林泉,眼中毫不掩饰地射出惊异的光芒,显然是没想到林泉能凭借他一句话推断出实情。那惊异的目光一闪而逝,然后赵岁安盯住了林泉的侧脸,皱了皱眉。   林泉没有在意赵岁安的目光,因为赵岁安的反应已经给了他答案。他冷笑出声,心里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乔纳森家那两个混蛋正指望着用林泉肚子里那颗受精卵来威胁他们林家,现在林泉把受精卵拿掉了,而且拿掉的事只有他和林玉汝两个人知道,乔纳森家的人根本被蒙在鼓里,这时候听说了林泉要跟赵岁安“奉子成婚”,他们一定是以为林家把赵岁安当成了接盘侠,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挑拨赵林两家的关系,好让林泉肚子里的这个“把柄”还被他们乔纳森家牢牢抓在手里。   赵岁安盯着林泉:“我早就觉得你被标记过,只是那时候没注意。后来被那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你的交际圈估计也没我想的那么单纯、毫无趣味吧。”   赵岁安的话里一句一句都带着讽刺的意味。林泉脸色惨白,但脑子仍然十分清楚,乔碎玉和乔恩赐本来跟赵岁安都是认识的,那对姐弟想要对赵岁安吹几句风真是太容易了,而且赵岁安所说的根本都是事实,林泉的确被乔恩赐标记过了,他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来反驳赵岁安的话,更不可能把实情向他拖出。   他最终只是有些虚弱地说:“没有什么怀孕了。标记是真的,怀孕是假的。”   其实这反驳根本完全没反驳到点子上。赵岁安的重点是林泉私生活的混乱,以及他私生活的混乱导致了赵岁安要做接盘侠这件事。而林泉的反驳只是反驳了没有“接盘”这件事,其它的他一概没有解释。   虽然算不上鸡同鸭讲,但总归是不清不楚的。这和林泉一贯的有条不紊差别很大,赵岁安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刚想开口继续说些什么,就听到林玉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林泉已经去梅山科学院做了流产,如果你不信的话,科学院是有资料可以查证的。你别管他以前是什么样的,现在他可以干干脆脆地跟你结婚,你也不需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赵岁安失笑道:“林先生,您儿子条件有那么差吗?看你这一心想把他嫁出去的样子,我好像不应该没有后顾之忧吧?”   林玉汝阴阴地说:“你有也好,没有也好,这个婚你是结定了。现在奉子成婚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很快的走在路上都会有人向你们道喜,你们随时都可以结婚。但是我告诉你,林氏制药和行运物流之间的合作,可不是随时都会有的。”   赵岁安冷道:“你在威胁我?”   “不至于,”林玉汝哼了一声,“合作和利益就是这样,你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也有你想要的东西。既然你不愿意把我想要的给我,那我又凭什么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呢?”他耸了耸肩,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等价交换,再公平不过了。年轻人,你们还需要考虑什么?”   从知道大势已去的那一刻,林泉就已经心如死灰,一句话都不愿意再说了。赵岁安冷冷地盯着林玉汝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行吧。”   他转向林泉:“那,麻烦‘未婚妻’送我一程吧。”   ——————————————————————————————————————   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全暗了,林家本宅离市区距离较远,天色暗得比市内更快。经历了刚才那么一场唇枪舌剑,林泉只觉得身心俱疲,肩膀无力地下垂着,整个人都透着颓废的味道。   赵岁安走在他右边,眼睛并没有看他,却蓦地问了一句:“你爸打的?”   林泉这时候脑子还有点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赵岁安说的是他侧脸上被董兰打的那一巴掌。其实是打在左脸上,赵岁安现在肯定看不到,那估计是刚才在宅子里就注意到了。   “我妈打的。”林泉回答,“你没来的时候我跟我爸顶嘴了,被我妈扇了一下。”   “没见到你妈人啊。”   “上楼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我爸也不想让她知道什么,给她赶上楼了。”   赵岁安笑了一声,只是声音里没什么笑意。林泉这时候慢慢反应过来了,他俩现在单独说着话,赵岁安对他的态度倒是比刚才三个人相互对立的时候说话态度缓和了很多,没什么讽刺、没什么怒意,只是不咸不淡地随意聊天而已。   林泉有点奇怪地看了赵岁安一眼,不太摸得清他到底什么个态度。按理说他既然知道自己被林家给涮了,还要被威胁着跟一个私生活混乱的人结婚,像他这么嚣张傲气的年轻Alpha,不该能忍得下这口气啊。而且他们中间还横着乔纳森家的那两条毒蛇不断挑拨,赵岁安对他的态度实在不该这么平和。   赵岁安的车没停在车库,只是停在花园前的平台。赵岁安解了锁,打开车门之前看了林泉一眼,仿佛看穿了他刚才脑子里转着的疑惑。   “我这么跟你说吧,”他动作潇洒地打开了车门,一手撑在车门上回身看着林泉,“你的态度我很清楚,一来你不想跟我结婚,二来有很多事你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从之前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而这点上你并没有跟我说过谎。”   “乔碎玉和乔恩赐呢,他们跟我说的也不少。但我又不是傻子,他们跟我说了很多,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为什么要说这些。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我只知道你们之间并不简单。”   林泉认真地听着他说话,而且现在他已经听懂了赵岁安的意思了。   “有时候,跟你说得多反而就是为了让你更迷糊,所以乔碎玉和乔恩赐,我并不相信。而你,”赵岁安的目光中带出了几分戏谑,在路灯的映衬下让他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了。   “你大概也从来没在乎过我相不相信你。”   林泉笑了。很奇怪的,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想笑的欲望,只是在这一瞬间唇角自然放松了下来。   “还是在乎的,”他说,“毕竟还是跟你解释了一句,如果真不在乎,我是一句口舌都不会多费的。”   “那还真是抬举了。”赵岁安不满地一哼,上车准备走人了。林泉却在车门外叫住了他。   “既然这场婚姻避无可避了,我们大概需要花点时间来考虑一下如何保持平和的婚姻合作关系吧?”   “还是你考虑考虑怎么应付我吧,”赵岁安发动了车,从车窗里对着林泉咧嘴一笑,“我这个人最喜欢的是解谜。现在我对你客气,也是因为你身上有谜团我没解开。你不希望我深究,那是在我们除了合作之外毫无关系的情况下,现在我们要结婚了,你才是那个更应该悠着点儿的人。”   说完,他一脚油门踩下去,留给林泉的是一阵霸道的引擎轰鸣声。 第13章 契约   婚礼的时间定在下个月初,于泽阳还吐糟过要不要这么快,赵岁安却觉得无所谓了,既然反正都是要结的,那拖着还不如早结完算了。于泽阳对他这种突然变得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很是惊讶,他还以为按照赵岁安的性格,肯定要跟那帮逼着他结婚的人死磕到底呢。   赵岁安当然有他自己的考虑。这段时间里他和林泉见了很多次面,商量了很多事。毕竟是要“结婚”了的人,方方面面的东西都要考虑到,而且他们的“婚姻”本来就是利益为主的联姻,首先生意上的事就在联姻已经敲定了的基础上被提上了日程。林氏制药和行运物流之间的合作合同已经开始拟定了,他们打算签的还不是项目约,而是公司与公司之间的战略合作协议。他们不光会在这一个项目上合作,以后林氏制药无论是军事医疗还是民用医疗项目,运输方面都会交给行运承包,还包括其它一些新项目的开发,基本上是一个有钱大家一起赚的互惠互利合作。   但是林泉想跟赵岁安签的并不只是这一份公司之间的战略合作协议,他还提出想要和赵岁安签一份婚前协议。   林泉提出的想法非常全面周到。现有的《婚姻法》当中有很多针对AO之间婚姻的规定细则,比如规定了很多Omega之于Alpha配偶的从属性,以及相应的,Alpha必须要对自己的Omega配偶在生理和经济上都全权负责的规定,甚至连AO之间的离婚条件都比其它婚姻要严苛得多。这是因为在社会上,强大的Alpha种群和弱势的Omega种群地位太不平等,为了保护弱势的Omega群体,立法者制定了较为倾向于Omega的法律条例。但这些条文在赵岁安和林泉这对AO之间的婚姻上发挥的就几乎完全是阻碍作用了,它完全限制了赵岁安和林泉在这桩联姻中的自由和权益,于是林泉提出了签订一个婚前契约的想法。   林泉的想法是,他们应该通过契约明确双方的婚前财产、产权、双方的身体和家庭状况,以及需要通过这次联姻达成什么样的目标,甚至规定好只要达成怎样的目标,双方就可以协议离婚,不得以任何理由迫使婚姻继续维持下去。林泉提出的这个契约的想法完全是合同式的,他甚至还拟订了什么情况算是违约、什么情况算是增值的契约内容。比如如果一方导致另一方的利益遭受巨大损失,那么视为违约,婚姻自动解除,林泉连损失的规则和明细都考虑到了。又或者如果在婚姻中有了后代,那么出于对Omega的保护,如果后代的数量为单数,则离婚后林泉获得较多后代的抚养权;如果是双数,则二人平分抚养权,后代的性别和种群都不在评判抚养权的标准之内。   老实说,赵岁安也觉得林泉提出的这个契约无论从概念还是从细节上来说,都是非常合理并可行的,可能是林泉在构思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赵岁安的行事作风和性格特点,反正赵岁安觉得这个契约很让人舒服。林泉跟他提这件事的时候是在某个晚上,那天下午赵岁安带他去看了行运的车队和一些运输设备,林泉当即提出了几个战略合作协议的修改想法,赵岁安也很赞同,于是两个人又开车回了林氏制药,在林泉的办公室里改协议改到饭点都过了。然后林泉就在那台用来改协议的平板电脑上调了另外一个协议给赵岁安看,一边看一边跟他讲解,那当然就是那份草拟的婚前契约。   在解说这份契约的时候林泉显得相当自信。他下午出去的时候系了个铁灰色的领结,虽然颜色有些保守,但特殊的系发让这个领结显得比一般领结大了一点,两侧尾部的垂坠也比一般领结夸张,显得优雅又俏皮。而现在回到办公室、谈完了合作协议,赵岁安才发现林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领结扯开了,因为留了系痕而有些卷曲的带子垂在领口,衬衣最上方的一粒扣子也已经松开,露出锁骨中心的凹陷。那种不同于女性柔和弧度的锐利感失去了布料的遮挡和修饰,显得十分惹眼。   林泉正侧着身子给赵岁安指着屏幕上的文字,没有注意到赵岁安的视线。林泉今天喝的茶不是往常的碧螺春,而是赵岁安叫不出名字来的几种花草搭配而成的茶,颜色很好看,香味也让人很舒服。赵岁安一直以为这种五颜六色的茶是那种贵妇小姐们穿着漂亮衣服坐在花园里互相交流美容美妆的时候才会喝的,没想到现在看林泉喝,那种一贯优雅的气场被花草茶蒸腾出了一种散漫的韵味,还是那么从容,却显得更加放松自然了,反而让他的自信甩掉了一丝矜持,露出了一丝男性的强势。   赵岁安很清楚林泉为什么对这份契约那么自信,听完之后赵岁安也觉得林泉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但赵岁安毫不犹豫地回绝了林泉的这个提议。   正在喝茶的林泉眉峰微微一挑,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表情显现。他放下茶杯看着赵岁安,敏锐地感觉到了赵岁安并不是对契约的什么条款有不同意见,而是单纯的对签订一份契约这个行为本身不赞同。   “我能问原因吗?”他选择了一个更谨慎的说话方式,身体也比之前绷得紧了一些。   赵岁安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自从那场他和林泉还有双方父亲一同出席的饭局之后,赵岁安就格外注意起林泉那次提到的理论:在生意场上要让对方对自己放松警惕。刚才的林泉对赵岁安是放松了警惕的,而现在那种警惕又回来了,这就让赵岁安感觉没有刚才那么舒服。   但这种感性上的变化没有影响到他脑子里理性的思维,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想法,就缓缓开口道:“其实你想法很好,这个契约也很合理,从各种方面来说都很合我的意。”   林泉没有说话,他知道赵岁安下面会说“但是”。   不过赵岁安没说。   “我不打算签,是因为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他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以我这个人来说,合作方还是你林公子,我觉得我们没必要把这些东西拴在一纸契约上。”赵岁安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了点平板电脑的屏幕,“这不是合理性的问题,而是个性的问题。”   他话说到这里,就足够让林泉明白了。赵岁安生性高傲,对自身有着极强的自信,这样的一个年轻Alpha在这次的事情里从一开始在生意上的碰壁吃亏,到为了公司的利益选择和他反感的“情敌”林泉合作,甚至还发展到要跟林泉联姻,从头到尾不是被牵着鼻子走,就是被重重迷雾蒙在鼓里,要说赵岁安能咽得下这口气,林泉第一个不信。   所以之前,赵岁安从林家本宅离开之前曾经跟林泉说过,要让林泉小心应付他们今后的关系。这话并不是玩笑,林泉也不会不放在心上。赵岁安不是什么既来之则安之的人,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试着重新掌握主动权。不愿意签这样一份契约虽然不会对两人之间的联姻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在这并不实质的外表之下,两个人的角力已经暗暗展开了。林泉之所以提议要签下这样一份契约,其实和赵岁安不愿意签这份契约,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想要掌握主动权。在经历了乔碎玉的欺骗、林玉汝的出卖之后,这两个最亲最爱之人的背叛让现在的林泉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了,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再相信。林泉担心这桩联姻会随着时间和事态的推移而发生让他意想不到的变化,担心那未知的变化会让他再次陷入身不由己的窘境之中,所以他宁愿把所有想要敲定下来的信息和计划全都写进一纸契约当中,让冰冷的无机质充当自己的武器和铠甲。   而赵岁安想要掌控主动权的心态和林泉完全相同,可是他们采取的手段却截然相反。赵岁安最信任的不是什么冰冷的无机质,也不是任何一个他信赖的人,赵岁安最信任的恰恰是他自己。他完全不害怕这桩联姻会不会产生什么质的变化,或者说就是因为他相信一定会有什么变化,所以他不愿意在联姻开始的初期就将未来交给一纸契约。契约只是计划,但计划一定是赶不上变化的,所以现在做计划对赵岁安来说毫无意义。他不签这东西,就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在这桩联姻中掌控主动。   所以赵岁安在这件事上脑子清醒得令人惊叹,他一句话就说出了这件事情本质中的本质:   「这不是合理性的问题,而是个性的问题。」   他们个性的差异才导致了现在这场不动声色的角力。林泉的眼睛灿若星辰地盯着赵岁安自信狂傲的脸,薄薄的唇角极慢极慢地浮出一个笑容。   “跟你说句实话吧,”他的声线里涌动着一丝生动的活力,“从现在开始,我才真正觉得我们之间的合作会很有意思。”   赵岁安脸上扬起一个飞扬的笑容,嚣张地回应道:“那,我可是比你有先见之明多了。” 第14章 婚礼   赵岁安和林泉的婚礼,与其说是婚礼,不如说是一个宣布仪式。他们上午到民政局去领了证,中午还抽空跟运输设备的供应商见了一面。跟供应商吃饭的时候那边的负责人把报价单交给了赵岁安,赵岁安看过以后随手递给了林泉。林泉也扫了一眼,然后把报价单装进了公文包里,眼睛不经意间瞥见了同样装在公文包里的两本结婚证,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每个人都幻想过自己的婚姻是什么样子的,自己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的,林泉也不例外。他曾经交往过很多女孩子,温润的、天真的、纯洁的、可爱的,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男人,以这种荒唐的方式成为夫妻。   但他们现在真的结婚了。一时间林泉思绪恍惚了起来,一旁的赵岁安见他保持着放文件的动作发起了呆,不禁也往公文包里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林泉在想什么。   “还没习惯呢?”林泉这副神情恍惚的样子赵岁安也是第一次见,不禁开口调笑了他一句。回过神来的林泉一边合上公文包一边横了赵岁安一眼,然后朝着那边的负责人笑了笑。那人也是知道他们要结婚的,但并不知道这桩联姻的□□,只当是普通的新婚小夫妻在耍花腔,顿觉被秀了一脸,只好咧开一个傻笑。   回来之后他们直接去了会场。林家包下了一座国宾馆里的国宴厅,赵岁安和林泉到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布置好了,厅里完全变了个样,各种晶莹剔透、花团锦簇的,红的粉的一大片,花香怡人。赵岁安和林泉都没操心过这种事,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他们为这场婚礼所做的准备就只是商量着挑选了今天出席要穿的礼服和婚戒。到了地方之后他们先是听了一下待会儿婚礼上的安排,两个人对了一下流程,然后分别回房洗了个澡,做了下护理就换衣服准备出席了。按照安排,赵岁安出场的时候会顺着走廊一路走到被花团包裹着的水晶台,而林泉则是从二楼长长的楼梯上慢慢走下。   婚礼没有请什么司仪。本来就是从简,这种繁琐无谓的东西理所当然地被他们省掉了。先进场的赵岁安看到整个国宴厅里已经坐满了来宾,不禁一边往水晶台上走一边觉得好笑。这次被请来的来宾基本上都是物流行业和医药行业中和他们两家有生意往来的对象,或者是官场上的关系者,两人真正的亲友来得极少,搞这么大的排场完全是生意上的需要,而不是家庭和情感上的意愿。说白了,整桩联姻都是一场做戏,这场婚礼更是需要展示给来宾们看的一出大戏,而他和林泉今天需要做的,就是扮演好这出戏中的两个主角。这么一想,现在这闪瞎人眼的排场就更显得荒唐了。   不过很快也就没赵岁安觉得荒唐的余裕了。   国宴厅几百平米大,赵岁安站在水晶台上一眼就望到了出现在二楼的林泉,眼睛顿时挪不开了。   林泉太显眼了。   礼服是他们在定制店里跟裁缝商量着敲定的,去试样的时候两个人因为有事就没一起过去,所以赵岁安这是第一次看到林泉穿这身礼服的样子。那是一身样式并不很规整的白色礼服,立领的短款外套下摆只到腰际,没有钮扣的敞开式设计让里面的白丝绸衬衣大面积显露了出来,衬衣的领口系着一条打成长尾蝴蝶结的淡粉色丝带,长长的尾部随着林泉下楼的动作微微轻摆着,和外套的下摆轻碰着淡粉色腰带的频率完全相同。腰带的位置束得很高,把那细腰和窄胯衬得要命的惹眼。赵岁安第一次见林泉就觉得这男人优雅得有点不像真人,现在看他这么从楼梯上款款向自己走来,脑子里就觉得现在的林泉像是一朵点缀着淡粉的洁白的花。   他不禁对着这朵花勾起唇角。林泉的眼睛里明亮的目光微微一颤,感觉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他受到的震慑不比赵岁安的小。和自己这一身样式不规整的礼服不同,一向飞扬跳脱的赵岁安穿的却是一身传统而华丽的燕尾服,长长的后摆及膝,将赵岁安本来就逆天的身高衬得更加高大修长,哪怕从二楼俯瞰下去都觉得伟岸无匹。里面深红色的衬衣同样是丝质的,领口打了条印着暗色佩斯利印花的黑色领带,配上衬衣外面掐腰的天鹅绒马甲,将赵岁安的宽肩厚背完美地展示了出来。马甲上的钉珠在灯光下反射着低调的光泽,把赵岁安原本狂放不羁的气焰修饰得雍容华贵,整个人如同电影里的中世纪欧洲宫廷贵族一样充满了令人不可侵犯的高贵气质。   我要跟这样一个人结婚了…………林泉的心跳有些乱,但步子仍然从容稳健、毫不迟疑。赵岁安的目光始终钉在他身上,现在的赵岁安已经完全没余裕去想什么来宾都是生意人、自己和林泉都是演员这些有的没的了,林泉走上水晶台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牵他——这是流程上就安排好的,但其实赵岁安脑子里已经忘了流程了。也许是长时间的策划和准备让他已经接受了这次联姻,又或者是现场的氛围和出现在面前的林泉让他不得不沉浸进去,总之这时的赵岁安只是觉得应该牵住自己的妻子、因为我们正在结婚。   谁也不是演员、谁也没有在做戏,林泉也是和赵岁安一样的状态,他们走到水晶台的中心,分别拿起了两根立柱上的婚戒,为对方戴在手上。   然后赵岁安捏住了林泉的无名指,顺势牵住了他的手,把他往怀里一带,低头亲了亲林泉的唇角。   这个交换完戒指之后的誓约之吻在旁观者看起来很是矜持,但只有当事人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呼吸都乱了。赵岁安灼热的嘴唇贴上来的那一瞬间林泉感觉整个人一震,几乎本能地想往后躲过去。然而一只手被赵岁安牵住,连腰也被赵岁安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在晶莹剔透的水晶台上林泉几乎是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不知所措,大脑有些发热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赵岁安落在他唇边的那个吻比他预想的要多了一秒钟,只是一秒钟而已,两人的气息交缠,平白在这一秒钟里生出了绵长黏腻的触感。   这太奇妙了。分开之后两个人脑子里还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这就是结婚带给人的变化,那他们真是小看了这一颗婚戒、这一场仪式、这一个誓约。   喝完酒之后两个人牵着手走下了水晶台,坐到主桌上听林玉汝和赵德旺作为证婚人的上台发言。林泉现在还觉得脸有些发烫,刚才赵岁安亲过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附着了一样,有着奇怪的触感。赵岁安看着他保持镇定的面容身体和出卖了他情绪的不停敲打着的手指,那手指上还戴着闪闪发光的婚戒,看上去别有一种反差的魅力。   林玉汝和赵德旺的发言没什么特别的,一番婚礼必备的场面话之后就把注意力转到了两家公司的合作上,充分地显示了这场联姻的本质。赵岁安和林泉稍稍吃了点东西,然后开始起身出去敬酒,这场婚礼也就从这时候开始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生意场上的社交。   于泽阳是到场宾客中为数不多的赵岁安真正的好友。他和其他一些赵岁安的狐朋狗友们坐在一桌,绝大多数都是圈子里的,就算于泽阳本身并不是行业内部人士,但多少也是脸熟。桌上熟悉不熟悉的人三三两两地交谈着,于泽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主要是甩开膀子吃吃喝喝,一边还冷眼旁观着不远处的主桌上在赵岁安和林泉离开之后的风起云涌。赵德旺到了另一桌跟熟人吹牛打屁,而于泽阳认识的另外两个人就在这时候施施然掠到了主桌上,向林玉汝敬酒去了。   那是乔恩赐和乔碎玉。这两个人于泽阳分别在不同场合见过一次,都印象深刻。现在看着这对姐弟联袂出现,于泽阳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姐弟俩放着今天结婚的主角夫妻俩不去祝酒,倒是先跑来到林玉汝面前装大尾巴狼,想来也不会安什么好心。   于泽阳料得一点不错。乔纳森姐弟端着杯子走过来的时候主桌上只有赵家和林家的长辈们了,外表亮眼的姐弟俩款款而至,嘴甜甜地向长辈们敬了一圈酒。林玉汝的妻子董兰看着温婉可人的乔碎玉落落大方地敬酒的样子,心里仍然盘旋着不舒服和不理解。她的认知还停留在林泉和乔碎玉谈恋爱的程度上,实在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就怀了赵岁安的孩子、要跟他奉子成婚了。   “恭喜林伯伯和林伯母,”乔碎玉和乔恩赐终于把酒敬到了林玉汝夫妇面前,在乔碎玉得体的笑容映衬下夫妻俩脸色都显得不太好,只是原因完全不同。“真没想到泉哥这么快就结婚了,他和小安看上去真般配啊。”   “是啊,我也没想到。”林玉汝淡淡道。如果可能的话他真不想邀请乔纳森姐弟来参加婚礼,可是不邀请又不行,他不可能在这种礼节之事上做得那么明显,于是只能看着这对蛇蝎姐弟到自己面前来恶心自己。   “是啊,不过这也多亏了我姐姐的成全吧。”乔恩赐用轻松的语气调侃般说道。林玉汝被他这明显的讽刺击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应,乔恩赐又道:“姐姐成人之美,也希望泉哥不负林伯伯的期望,”乔恩赐诡异一笑,压低了声音道,“能早点生下孩子。”   林玉汝心中一跳,禁不住将余光投向赵德旺和他妻子的座位。赵德旺还没回来,他的妻子石莹离这里还有点距离,乔恩赐的声音压得又低,她应该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姐弟俩注意到了林玉汝的目光变化,当然就明白了他在顾虑什么。乔碎玉杏眼微眯,抿起朱唇一笑,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如织网的毒蛛般又冷又可怕。   林玉汝看着面前这个身上流淌着自己的血的女人恶毒的表情,心里有火却发不出来,只得低声道:“放心,生下孩子之后一定会邀请你们来喝满月酒的。”   “林伯伯真是见外啊,”乔碎玉笑道,“怎么能说‘邀请’呢,恩赐是孩子的父亲,自然应该是主人咯。”   董兰本就感觉到几人之间气氛不对,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一头雾水地听着他们说话。现在乔碎玉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董兰几乎瞬间整个身体都要炸开了。她神情惊恐地颤声道:“这……这是什……”   林玉汝生怕董兰在这场合下执拗地要问什么,连忙想招来侍者将她带离。可乔恩赐动嘴当然比林玉汝动手要快,他抢先回答了董兰:“伯母还不知道吗?泉哥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哟。”   “放屁!”林玉汝低吼道。他一手紧紧扣住董兰的肩,一手想捂住她的嘴巴怕她失声问出什么或者叫出什么。“我儿子怀的生的都只会是我们家的孩子,再不济也是赵家的,跟你们家没关系!”   “林伯伯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吗?”乔恩赐也勾出一个冷笑,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看在林玉汝眼里显得可憎又可怕。“以泉哥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留下我的孩子的,可是他既然以后难以生育了,林伯伯又怎么会任他拿掉呢?这可是断子绝孙的事啊,对不对?”   林玉汝全身冰冷。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对外表靓丽的姐弟,简直想不出他们怎么能如此又毒又准。   “现在林家和赵家联姻,赵家以为林家是让自己接一只破鞋,而泉哥则以为是林伯伯要他早点跟其他男性Alpha□□,以恢复生育能力,奉子成婚只是个拿来忽悠我们乔纳森的幌子。可是只有林伯伯你知道,这‘奉子成婚’是千真万确的,只是奉的那个‘子’,是泉哥以为他早就已经拿掉了的,我的孩子。”   “你怎么……你…………”在乔恩赐阴毒得意的笑容中,林玉汝几乎魂飞魄散。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的事情却这么轻易的被乔恩赐参透了,而乔碎玉则在旁边又给了他沉重一击。   “我和泉哥交往这么久,他的性格我也摸了个大概;而林伯伯你的性格,我妈妈更是早就了如指掌。她说你绝对不会允许泉哥拿掉孩子,你就一定不会允许。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去查一查梅山科学院中哪个研究员和林家合作密切,再去查查他或他身边人的账户里有没有不明进账,一切就简单明了了。”   林玉汝齿关打颤,而其他人也终于注意到这里的交谈有些不同寻常了。石莹从旁边走了过来,看了看董兰的脸色,“林太太不舒服吗?”   董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仓皇地看看石莹,又看看自己的丈夫。林玉汝也方寸大乱,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妈大概是累了。”林泉的声音清朗而从容,丝毫没有因为乔纳森姐弟的出现而显露出波澜。赵岁安去招侍者准备带林玉汝夫妇离开了,而林泉则将父母扶到椅子上坐下。他礼貌地对石莹说:“这阵子我爸妈确实都太忙了,我们小辈倒是省心了,让你们长辈为了婚礼受累了。”   他压根就没看乔纳森姐弟一眼,只跟石莹说话了。石莹的注意力也被林泉吸引了过来,没有深究刚才林玉汝夫妇和乔纳森姐弟之间不寻常的气氛。赵岁安带来了侍者,把席上初现疲态的长辈们、包括林玉汝夫妇都带去休息了,石莹也离席去找自己已经喝高了的丈夫。林泉终于扫了乔纳森姐弟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我爸妈累了,不陪两位说话了。招待不周,请包涵。”   他刚才离得远,倒并没有听见这边几个人凑在一起说什么。乔碎玉对着林玉汝的时候气势十足、毫不客气,对着林泉时却总低了一分气焰,这时候也只是抿了抿唇,不再说话。而乔恩赐却没那么容易放过林泉,他看了看交代完侍者、正走回林泉身边的赵岁安,勾唇笑道:“伯父伯母年龄其实不大,那么容易累,一定是因为泉哥生孩子的事情太让他们操心了。”   林泉的眼神变了变,表情却还是很平静:“那就不劳你费心了。请自便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乔恩赐收起了笑容,就在这时蓦地伸出手捉住了林泉的手臂,将他往自己身边一拉,挑眉看着他。   “倒也是啊。既然泉哥和岁安已经结了婚,那这种事应该是岁安该操心的了吧。”   林泉无法形容他被乔恩赐拉住的时候周身涌上的那种可怕的感觉。像是被蛛网裹绕,又像是被蛇蟒缠勒,那恶心又可怕的感觉让他一瞬间回忆起在那个地下室里发生的一切,他几乎要反射性地跳起来朝着乔恩赐狠狠揍过去。   然而还没有等他的身子做出任何下意识的反应,一只有力的手抱着他的腰就把他拽离了乔恩赐的控制。林泉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己的肩膀正贴着的厚实胸口是属于赵岁安的,他的身子被赵岁安半抱在怀里,心里立刻恢复了镇定。就听见赵岁安在他身后毫不客气地对乔恩赐说:“你简直说废话,他生孩子我不操心难道你操心?话说我这儿正结婚呢,你抓着我老婆干什么?找揍是吧?”   赵岁安跟乔恩赐早就是旧识,以旧识的身份说这样的话,旁人乍一听完全是调侃的意味。但乔恩赐看着赵岁安那跋扈的眼神和逼人的气场,瞬间感受到了同为男性Alpha的对方发出的警告意味。他带着难以捉摸的神色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绽开一个笑容:“那我就祝两位好运啦!该说早生贵子吗?”   赵岁安吊儿郎当地笑骂道:“就冲你今天这表现,生出来也不请你喝酒!”   说完,搂着林泉的腰就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留下乔纳森姐弟神色微妙地站在原地。 第15章 初 夜   等到婚礼结束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林玉汝后来又回到了会场,倒是喝高了的赵德旺直接被送回了房间,送客的时候就只剩下赵岁安和林泉,还有林玉汝和石莹了。四个人要送几百人的客,还都是不能得罪的,送完客人之后四个人都累得人仰马翻了。赵岁安和林泉又把两位长辈安排好、送回房,才终于精疲力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们这次的婚礼是直接在国宾馆里包下了一栋小楼,小楼里的国宴厅作为婚礼会场,楼上的总统套房则是他们新婚之夜的新房。新房也根据新婚的要求重新布置了,有着透明屋顶的巨大卧室中央摆着一张同样巨大的深红色玫瑰床,看上去浪漫不已。   可林泉对着它只有苦笑的份儿。不能说他没有做好心理建设,但真正站在卧室里、站在这张床前,想到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他还是觉得头皮发麻。当然,就他和赵岁安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说不定也只是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而已,倒不如说从他们的关系出发而言,纯聊天的可能性还更大一点,可不知道为什么,林泉就是感觉到这个夜晚不会那么容易就过去了的。   “你在发什么呆?”赵岁安一边扯开领带一边走进了卧室,看到林泉这个样子也大概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他扯领带的动作算得上粗暴,至少看上去完全没有想要珍惜对待这身礼服的意思,看在林泉眼里倒像是装成伯爵的吸血鬼终于打算撕破高贵的假面好好享受大餐了,十足的侵略性让身为Omega的林泉不免心悸了一下。   “那我……先去洗澡吧。”林泉想要避开这种怪异的感觉,至少去洗个澡冷静一下,可走没两步就被赵岁安拦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他不满地皱起眉头,“新婚之夜亲手扒掉新娘的礼服,这是每个男人的浪漫好吧。”   林泉被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说法惊呆了,不过最多也只呆了一秒钟。他表情古怪地看着明显不让他离开的赵岁安,心里完全没想到当这个“新娘”是他林泉的时候赵岁安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个理论。   “没错,你这个浪漫的想法我也赞同,”林泉挑着眉毛点了点头,表示对赵岁安的赞同,“可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男人呢?”他朝着被赵岁安自己扯开的领带扬了扬下巴,傲然道:“谁让你松开的?”   其实赵岁安是打算将林泉一军的。刚才他看到林泉站在床边发呆,就已经大概想到了林泉脑子里纠结着什么念头,再联想到之前在婚礼上乔纳森家人和林家人之间发生的一些诡异的插曲,要说作为新郎的赵岁安会完全没有想法那肯定不可能。Alpha本能的独占欲让他对此介怀,可理智上又明白这桩联姻中彼此不应该对对方有太多束缚,本能和理性两厢对打的结果就是赵岁安出言调戏了一下,却没想到被调戏的人反而骑到了自己头上。   如果说本来他还只是打算嘴上占个便宜,现在就直接被林泉挑起了火。林泉接触过的Alpha虽然多,但基本都是生意场和官场上的衣冠禽兽,而赵岁安就算平时装得衣冠禽兽的样子,现在被“新婚妻子”挑起了火,也就绝对不会客气了。他眯着眼睛,一边盯着林泉一边走到他跟前,眼神颇像是一只盯上绵羊的狼。   林泉被赵岁安全身散发出的毫不掩饰的危险气场整个笼罩住了,他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却被赵岁安蓦地伸出胳膊拦腰抱住,一把扔到了床上。   林泉惊叫了一声,被扔上床的一瞬间他感觉天旋地转,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就看到除了领带之外其它依然穿戴整齐的赵岁安欺身撑上了床,明明一身华贵的礼物,动作却像草原上的猎豹一样充满了野性的征服欲。林泉喉咙发紧,除了因为他Omega的本能感到的震慑之外,他脑子里也始终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抵抗。   他们毕竟是“新婚夫妇”,理论上来讲这算是他们的初|夜。林泉又不傻,他感觉得到赵岁安对他和乔纳森家人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有着好奇、怀疑和不满,但到现在为止赵岁安都没有开口追问。这也许是出于对林泉的照顾,也许是出于其它什么林泉不知道的考量,总之在这件事上,其实也不光是这件事,赵岁安在很多细节上对林泉都算得上体贴了。这年轻人本来就是无辜被卷进林家和乔纳森家之间那些破事里的,虽说行运物流也是有利可图,但站在赵岁安个人的角度上来考虑,他肯定宁愿另辟他径也不愿以这样的方式被牵着鼻子走。这么一想,林泉就觉得自己应该适当做出一些让步,怎么说自己也是两个人之中较为年长的那一个,做哥哥就应该有做哥哥的样子。   他撤下了周身不由自主产生的防备反应,仰起脸望着正在逼近的赵岁安。那张冷艳的脸在逆光之下更显得轮廓分明,灼热的气息中混杂着酒精的味道,和林泉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你说得对,”赵岁安的声线里滚动着隐秘的、带着热度的笑意,“既然我们都喜欢脱别人的礼服,那就正好都省得自己脱了。”   他们之间已经近得气息交缠了,那种黏腻的诡异触感让林泉想起了婚礼时在水晶台上的那个誓约之吻。赵岁安挂着的那条松开的领带垂落了个尾巴到林泉的颈侧,林泉用手勾过那尾巴,手指缠着它绕了绕,浅笑着说:“不过我一直以扒婚纱为假想对象,没想到真上阵了要扒的居然是燕尾服,多少有点措手不及吧。”   “这点我们不是彼此彼此吗。”赵岁安也低笑道。他一只手撑在林泉的脸旁边,另一只手意味挑逗地拽住了林泉领口的丝带,轻轻一拉,那丝带就划过林泉的颈子,被扯了下来。   像是在拆礼物一样,林泉想。而那被拆的礼物显然就是林泉自己。赵岁安的动作相当不紧不慢,似乎是在享受Omega乖顺地躺在自己身下任由把玩的控制感。他解扣子的动作倒是很熟练,让林泉想起以前听过的关于赵岁安和他的众多狐朋狗友参与的“美K盛宴”之类的大型派对的传闻。赵岁安那只手有意无意地在解扣子的过程中划过林泉的皮肤,让林泉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还真是……很熟练嘛。”林泉用说话来缓解自己的些许紧张。从赵岁安似笑非笑的表情中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林泉的情绪了,他只是在解开了林泉的丝绸衬衣上的所有扣子之后停下了动作,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林泉:   “我对男O……其实是有过经验的。”   倒也算是意料之外和情理之中,可是这样一来,林泉心里那种因为掌控而涌现出的不安就更加明显了。偏偏赵岁安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鉴于在这方面算我偷跑了一步,我是不是也该适当地让一让你啊?”   林泉听出了赵岁安语气中的揶揄,顿时产生了一种被这小子愚弄了的感觉。他不服气地挑起眉,双手撑在赵岁安胸口,从下往上使力将赵岁安往旁边一推,直接推倒在自己身边,然后林泉翻身撑在了赵岁安身上。   “那我就不客气了,还麻烦你多指教。”   和赵岁安在上方时的姿势很不相同,林泉没有赵岁安那么强的臂力,要长时间只用一条手臂撑住身体显然不现实。为了方便手上的动作,林泉干脆将两条腿分开,跪撑在赵岁安身体两侧,整个人半屈起身体,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拽掉了半挂在赵岁安颈间的领带。   那华丽的佩斯利印花领带被林泉毫不珍惜地扔在一边,两个人都没去理会,林泉开始伸手对付赵岁安身上那件天鹅绒马甲。马甲上并不是扣子,而是可拆可搭的钉珠,林泉以前也有过一套西装用了这种工艺,虽然工序有些繁琐,但林泉并不是不会。攀岩爱好者的手指通常都灵活而有力,林泉也不例外,而且这种需要集中注意力的工作正适合他现在这种有些思绪烦乱、心情紧张的状态。他通过解钉珠的动作慢慢地放缓了心情,可下面的赵岁安要的却完全不是这种效果。正在被剥着高贵外皮的小恶魔不满地扁了扁嘴,下一瞬间那双深邃的眼中就闪出了不怀好意的光芒。   在林泉专注于解钉珠的时候,赵岁安的手就这么探入了他被解开的衬衣,摸上了他的腰线。   正在“认真工作”的林泉整个人浑身一震,几乎要从赵岁安身上跳起来。赵岁安牢牢地把住他的腰,把林泉摁在自己身上。   “你在干嘛?!”林泉显然有些惊慌。而毫无心理负担的赵岁安则一脸无辜和无赖的看着他:“摸摸你怎么了?”   林泉还没反应过来,赵岁安又补了一句:“新婚之夜,我摸自己老婆有什么不对吗?”   林泉简直没脾气了。他现在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赵岁安不是真的想做什么,他就是乐于看着林泉惊慌失措的样子,林泉如果镇定,赵岁安就一定会想办法打破这种镇定。这种幼稚的恶趣味让林泉哭笑不得,还偏偏毫无办法,他坐在赵岁安身上狠狠瞪了他一眼,有些粗暴地扯开了下一个钉珠,动作像是泄愤,又像是在警告赵岁安差不多得了。   “你怎么这么不温柔。”赵岁安嘴上责怪道,语气里却满满都是兴味盎然,显然林泉的不淡定让他相当开心。从他的角度向下看去,恰好可以看到林泉被解开的衬衣里露出的上身。胸|部漂亮得很有力度,显然是善于运动的人会有的形状和线条。男性Omega的身体大多都显得柔和绵软,赵岁安以前的确睡过一个男性Omega,他后来才知道那人比他大两岁,因为那人的身体就像是还没完全长开的少年。这样的身型在男O里不算特殊,反倒是林泉这种结实的身子十分少见。本来这样性别特征显著的身体并不会让赵岁安产生兴趣,他毕竟还是取向女性。可林泉这么一个人搭配上这样的身体就让赵岁安很感兴趣了,他好奇地将握在林泉腰上的手慢慢往上摸过去,就连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直到两手像是抱孩子那样分别把住了林泉的胸|部两侧,赵岁安大感兴趣地揉起了林泉的胸|部,让林泉终于无法再继续手上的工作了。   赵岁安的手热得发烫,也并不像女人的手那样细腻,而是又大又有力。林泉想起赵岁安在婚礼上一只手就把自己抱进怀里、毫不客气地面对乔恩赐的挑衅的时候,那种前所未有的被保护而不是保护别人的感觉,让现在的林泉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心脏发热。他不确定这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还是现在受到赵岁安的信息素撩拨之后产生的生理反应,因为赵岁安现在显然已经开始释放他Alpha的信息素了。这应该不是赵岁安刻意为之,而是被林泉挑起了情|欲之后的反应。林泉不知道为什么赵岁安会对自己有反应,不过他既然说他以前也和男O睡过,那么赵岁安可能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异性恋,而是只要是Omega都可以。   林泉身体里其实已经有乔恩赐留下的永久标记了,这让林泉对于赵岁安信息素的影响稍稍多了点抵抗力。这点赵岁安显然也感觉得到,只是他不知道那标记是谁留下的而已。也不知道是不是别的Alpha在林泉身上留下的东西令赵岁安本能地燃起了同类之间的战斗欲,在感受到林泉体内的永久标记之后赵岁安的信息素释放得更加凶猛了。林泉本来就被赵岁安的信息素影响得双腿打颤、几乎撑不住身体,自己的Omega信息素也哆哆嗦嗦地绵绵溢出,现在赵岁安的双手在他皮肤上不停游走,那热烫的温度燃过他的胸口、腰腹、脊背,房间里的AO信息素不断交融、互相催生一般愈发浓烈,林泉的呼吸乱得一塌糊涂,再也支撑不如。他全身发软地瘫在赵岁安胸口,热烫的脸紧紧贴着赵岁安胸前的丝绸衬衣。一层丝织物哪里能挡得住越烧越旺的欲|火,赵岁安抱住林泉的身子,一个使力就把他重新放倒在床上,压在林泉身上用捕猎者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瞬间,林泉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上一个发情期,在那间黑暗的地下室里另一个俊美的男性Alpha对自己做过的事。乔恩赐和乔碎玉给他注射的迷幻剂相当诡异,它能够最大程度的激发出人的情|欲本能,让他们受情|欲的控制不断渴求性|爱,但同时又能让用药者在整个过程中保持清醒的神智。这是林泉人生之中第一次被当做性|爱的承受者、被当做女人一样对待,这屈辱的过往在他的身体和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疤痕,丑陋而又疼痛,让他现在回忆起来都无法克制地全身发抖。   他害怕,但并不是害怕现在伏在自己身上的赵岁安。赵岁安的眼神和乔恩赐的完全不一样,赵岁安坦率地表露出自己的情|欲,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在新婚之夜对自己的老婆做这样的事,完全没什么不对,那双深邃的眼里完全没有乔恩赐那样的恶毒和讥讽,让林泉产生不了什么反感的情绪。他甚至觉得自己体内的、乔恩赐留下的永久标记终于要被另一个人的标记所毁掉、所取代,相对而言这反倒是一件可以接受的事。   尽管他明白,在Omega的体内已经存在了一个Alpha的永久标记的情况下,再被另一个Alpha标记,这该是多么痛苦、多么难以忍受的过程。无论是种群的生理特性上,还是社会舆论的大环境上,都教导Omega要对自己的Alpha忠贞,而林泉从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Omega。   他不打算对那个强行标记了他的Alpha忠贞。林泉的身体因为生理上的恐惧而不断颤抖,心里却并没有太过纠结,他甚至勉力伸出虚软的手勾住了赵岁安的颈子,委身的意味明显。   像一只心甘情愿献祭的羔羊。赵岁安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泉,他那被情|欲炙烤着的大脑感觉到了极大的震撼,林泉明亮的眼睛湿漉漉的,眼中摇曳着恐惧、动摇,也有坦然、放松,这样的神色不知怎的就让赵岁安想起一段时间以前他曾经在林氏大楼的电梯间里截住林泉,他们之间为了乔碎玉爆发出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场冲突。   那时的赵岁安在林泉离开之后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对林泉绝不应该做出任何一点过分的事,而是应该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哄着。他感受得到林泉体内的另一个Alpha的永久标记,这让赵岁安十分反感、想要让那玩意儿在这世上彻底消失,但他知道这一定会伤到林泉,他不确定林泉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这样的伤痛。   做好了准备接受赵岁安给他带来这样的伤痛。   他摸着林泉的脸,直视他的眼睛。林泉的眼里有些挣扎,强自镇定又控制不住地颤抖。赵岁安俯下|身去凑近他,林泉就在他身下颤抖地闭上眼睛,这脆弱的样子和林泉平时的样子反差太大了,赵岁安不禁亲上他颤抖着的睫毛,感受着那刺痒的触觉在自己唇间扑扇着。   一个灼热而温柔的亲吻。   “好了,不欺负你了,”赵岁安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我也没有结婚第一天就虐待老婆的恶趣味。”他伸出胳膊捞起林泉的身体,把他整个儿圈在怀里抱住,“等我准备好让你受伤了,我们再继续吧。”   林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感受到了赵岁安本来汹涌的信息素现在正退潮一般消退着,他从不知道情潮澎湃的Alpha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欲|火,这让林泉在体内的信息素松了口气的同时,盯着赵岁安的眼睛也闪闪发亮。这副好奇的样子有点像赵岁安以前喂过的一只狸花猫,很是有趣,赵岁安不禁笑了出来,在林泉还没来得及恼怒的时候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揉了揉他发软的身子。   “要不要为夫抱你去洗澡?”   “滚蛋!”林泉终于气恼地打了他一下,嘴上还不忘顺着他的话怼过去,“怎么不压死夫君!”   赵岁安嬉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那你不是应该顺应气氛叫我一声‘死鬼’吗?”   在被林泉丢过来的枕头砸到之前,赵岁安灵活地一个闪身就退出了房间,留下林泉一个人在玫瑰床上打滚。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虐狗,虐狗使我快乐╮(╯▽╰)╭ 第16章 同居   睁开眼睛的时候林泉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他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这是因为昨天晚上喝了不少酒、多少有些宿醉的关系。似乎有些气闷,林泉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整个人窝在一个相当宽阔的胸口,后腰被一条手臂牢牢抱住,一床丝绒被子又把以这个姿势抱成一团的两个人裹了起来。   林泉一动,抱着他的赵岁安也就醒了。他昨晚喝的比林泉还多,但Alpha较强的身体素质让他迅速从宿醉的影响中摆脱了出来。两个人揉了揉眼睛,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会儿之后,都发现对方脸上有点烧。   昨晚差点就做了…………   其实新婚之夜不做点什么反而不太对劲,可要是真做了也就做了,昨晚的状况让林泉感觉比真的做到最后了还让人害羞。现在想想,当时赵岁安的身体很明显已经非常兴奋了,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彼此有了什么反应对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只是因为林泉的一些害怕和挣扎,赵岁安就这么硬生生地刹住车放过他了。那些戏谑又温柔的亲吻落在脸上,赵岁安还半拖半抱地把他带进浴室洗澡。情潮退去之后他们俩躺在床上好奇地研究着房间上方透明可调节的屋顶,一边说着一些无聊的话一边沉沉睡去。这种暧昧的相处模式发生在他和赵岁安身上简直太诡异了,林泉越想越觉得脑袋晕,他翻过身去,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试图抵抗这种带着热度的眩晕,明明昨天婚礼上喝的都是让人舒服的好酒,现在这种反应绝对不是宿醉的表现。   其实赵岁安也觉得有点害羞。他的酒量非常好,绝没可能让他神志不清到做出那些意想不到的事。后来和林泉之间发展成那样,酒精最多算个助兴,让他体内的信息素更加兴奋活跃一些,真正意乱情迷的只是彼此的感官而已。赵岁安以前虽然和男O睡过,但露水的姻缘完全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可是现在跟林泉却不一样,林泉和他是经济联姻的对象,而对着经济联姻的对象他们却产生了一些控制不住的东西,管它叫欲望也好、冲动也罢,反正这些东西是两个人都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的,他们没有蠢到去否认这些的地步。但也正是因为两个人在这方面都很清醒,这就让他们现在体会到的尴尬更加鲜明了。   不过赵岁安的尴尬也就到此为止。他一看到林泉羞得转过身去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仿佛正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一只犯了颈椎病的鸵鸟,只露出一边的耳朵尖,还红红的像是熟透的虾。赵岁安顿时玩心大起,好像刚才那一阵尴尬的不是他赵岁安那样,撑起手臂就翻到了被子里的鸵鸟身上,啊呜一口咬住了那只熟透的虾。被子里的鸵鸟惊叫了一声,浑身剧烈地一颤,闪电般掀开被子翻身起来推开赵岁安,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烧红的脸上满是惊怒交加。赵岁安看着林泉一脸狼狈的样子,乐得哈哈大笑,顽劣地拍着床的样子哪有一副公司少东家的样子,浑身上下活像是个手贱去掀邻居家漂亮姑娘裙子的小无赖。   “你属狗的啊!”林泉捂着刚才被咬了一口的耳朵愤而控诉。那热烫的吐息打在他耳侧敏感的地方,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脑子里瞬间回忆起昨晚发生的各种让人害羞的事,下腹一阵阵烧,男人早上会产生的正常生理反应现在更让他羞愤交加。   “我记得在哪儿看过一本书,名字叫《你看上去很好吃》。”赵岁安一点没觉得脸红,他脸皮本来就厚,而且是属于那种“就算我不好意思,但是只要看到别人也不好意思,那我就好意思了”的类型。现在林泉在他面前脸红得能煎蛋,赵岁安刚才那点尴尬马上就被他丢到九霄云外了,相当嘚瑟地开始调戏林泉。   除了刚醒的时候之外,其它时候林泉的脑子一向转得飞快。现在就是他刚醒的时候,而且残留的酒精和昨晚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混乱,多少不太反应得过来。可现在被赵岁安一调戏,林泉反而快速地清醒了过来。他眼珠子一转,突然皱着眉头痛呼:“你是食人魔啊?嘶……好痛…………”   赵岁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真把人家咬伤了,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抱住林泉的脑袋问他:“破了没?快给我看看……”   林泉还在假装闷哼,捂着耳朵的那只手动都没动,另一只手悄悄伸到赵岁安下腹,对着他那早晨|勃发起来的器官狠狠一捏。   “我操!!”赵岁安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两手捂着腿间跳到了地上,一边大呼小叫地怒瞪林泉一边掀开内裤察看自己受到突袭的兄弟。男人的这里被攻击可不是说笑的,好在林泉手上很有分寸,完全是让他感觉到痛又肯定不会受到伤害的程度。他刚才被赵岁安欺负,现在反过来欺负到了赵岁安,这让林泉心情很好。他施施然套上浴袍下了床,欣赏了一下赵岁安直跳脚的滑稽样子,满意道:“虽然我没看过《你看上去很好吃》,但好像在哪儿看过《你看上去很好捏》。”说完就趾高气昂地进了浴室洗漱,把赵岁安气得直在他后面叫“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两人闹哄哄地准备好出了门,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赵家和林家的长辈们,包括赵岁安和林泉两人的爸妈昨晚都住在小楼里的,昨晚从赵岁安和林泉房里奔涌而出的那一阵信息素的爆炸让小楼里的长辈们多少都有点感应。赵德旺见了儿子和“儿媳”之后十分得意地向赵岁安竖起了大拇指,林泉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倒也没什么心思去管赵德旺的会错意,因为他自己的爸妈很明显状态有些不对。林玉汝还只是脸色不好,董兰的状态就显得有些让人担心了。两家人在一起吃了顿真正家族内部的聚餐,董兰一直有点魂不守舍,林泉太了解他爸妈了,一看就知道林玉汝对妻子很不满,又不好当众发作。于是快吃完的时候林泉对赵岁安说:“忙了两天都累了,待会儿你送你家人回去,我也送我家人回去吧。”   赵岁安点了点头。他爷爷和他爸昨晚都喝高了,今天的反应倒是各不相同。他爸今天情绪依然挺亢奋的,他爷爷就一脸的精神萎靡,毕竟年纪大了。饭后两家人分别回去,林玉汝在车上就忍不住要对董兰发火了。林泉毕竟还是心疼他妈妈,坐在副驾驶上听林玉汝数落了没两句就淡淡地开口打断了他:“乔纳森家人昨天说什么了?”   这话刚一出口,林玉汝立刻沉默了下来。奔驰平稳的引擎甚至无法掩盖住董兰那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林泉一看他爸妈这个反应就知道乔纳森家那两条毒蛇不知道又在闹什么幺蛾子,他刚觉得有些放松的神经现在又紧绷了起来,环在胸口的两条手臂互相交叠,手指不断随意敲击着,打算回到本家之后跟林玉汝他们好好谈谈。   可林玉汝显然并不是这种想法。他生硬地回应说:“没什么。即使有,也不需要你去考虑。眼看着华南区那边的药品就要发出去了,这是我们跟行运第一次合作,你先把这一单压好了再说吧。我看你和赵岁安处得不错,”林玉汝顿了顿,看向了后视镜中印出的林泉的一双眼睛,“争取早点怀上孩子,我也省心。”   林泉冷笑了一声:“不需要我考虑?我看你考虑的才都是不需要你考虑的东西。”他从后视镜中看了董兰一眼,有点拿不准董兰昨晚听说了多少、现在又知道了多少,所以到底还是收敛了些,淡淡道:“乔纳森的事跟我撇不开干系,我劝你有话早点说,省得以后后悔。”   林玉汝脸色一沉,终于还是没有说话。等到了林家本宅之后,林玉汝迅速把董兰赶回了房间,自己带着林泉进了书房,把门一关,瞬间露出了暴戾的一面。   “小畜生!你现在敢威胁你老子了?”   “我早就威胁过了,”林泉现在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看着林玉汝这副青筋暴出的样子只觉得可笑,“你也差不多得了吧,现在林氏在我的掌控下,除了手里的股份之外你也没什么拿得住我的了,连董事会都站在我这边。我现在也想通了,不就是股份吗,你有本事就收回去,我手上又不是没有散股。你就算收回我的股份,我照样当我的执行总裁,你觉得你能把我怎么样?”   林玉汝脸色铁青,手握成拳头不断抖动,明显是想动手狠揍儿子一顿。可林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爹居然硬生生忍下来了,那张扭曲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又阴毒的笑容:“我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你翅膀硬了,像你这样的Omega我还真是没见过。”   林泉刚想回一句是你生得好,话还没出口就感觉到了他爸爸那种不对劲的意味。   “但我还见过不少Omega,绝大多数都不像你,倒是比较像你妈。”   林泉的大脑当机了一下,慢慢地反应过来林玉汝的意思了。虽说反应过来了,却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林玉汝见他这副表情,知道自己捏住了儿子的七寸,脸上阴毒的笑容愈发可怖:“有这么吃惊么?你也是用你妈来威胁过我的,现在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玉汝说得大言不惭,可林泉心里清楚 ,自己上次拿董兰来威胁林玉汝,不过是威胁他要是不让自己拿掉那个受精卵,就把当年他婚外情还生了个女儿的事告诉董兰,最终可能受伤害的主要是他林玉汝,而现在林玉汝拿董兰来威胁林泉则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一想到当年林玉汝意图杀死朱莉娜的事,林泉就全身发冷,他是真的相信如果自己有什么不合他林玉汝意的地方了,林玉汝是一定会拿董兰开刀的。   “她嫁给你这么多年……”林泉努力控制住让声音不发颤,“我问你,你有没有把她当一回事过?”   林玉汝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就是我们Alpha和你们Omega的区别,我们绝不会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你看上去厉害,事实上也不过是虚有其表,和你妈一样把人生寄托在爱、家庭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面,简直幼稚透顶。”   “我当初和你妈结婚的时候是什么状况,你这么大的人了估计也听说了,无非就是和现在你跟赵岁安结婚差不多的状况。董家把羸弱的Omega女儿嫁给我,双方互惠互利、各取所需。你现在问我我有没有把她当一回事过?”林玉汝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你是个Alpha,那我可能还会把她当一回事,可惜你是个Omega。”   “说白了,现在你妈会被我拿来威胁你,不过就是因为你们娘儿俩都不争气。一个没给我生下一个Alpha后代,另一个还被别的Alpha下了种。要论失败,你跟你妈半斤八两。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林泉活了三十年了,从来没曾受到过这样彻底的、源自根本的否定。他连自己是怎么离开本宅的都不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车开在了去攀岩馆的路上。林泉定了定神,先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置之不理,然后一气儿开到了攀岩馆,在那儿泡了一个下午。   等到林泉终于尽兴了,天都已经黑得彻彻底底了。好久没有玩得这么投入和过瘾,林泉舒爽地冲了个澡,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回到更衣室拿东西,突然看见赵岁安给自己发了条语音。   “我今天晚上不回去吃饭了,被阳子他们拉着喝酒呢!你别等我了。”   赵岁安那边听上去很吵。林泉站在原地,对着屏幕上这条已读的语音发起了愣。他明白赵岁安说的意思,所谓做戏做全套,赵岁安和林泉之前是买下了一套公寓当做新房的,而且位置很不错,就在行运物流和林氏制药总部中间的地段,到两边都不远不近。房子本来就是精装,他们买之前也就去看了一次房,面积不算很大,但房型很不错,主卧和次卧的朝向和通风都很好,正适合给他俩一人一间。他俩本来就忙,看了两眼也就敲定了,其它事情一概交给各自的助理去处理,简洁也早就已经把房子的钥匙交到他手上,表示一切搞定。   但,房子是有,可林泉并没有想过真的要去住。   不是什么不愿意之类的想法,他单纯就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跟人合住对林泉来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从高中开始就一直住校了,但是跟赵岁安单独住在一起似乎又是另一种不一样的意思。他想赵岁安的脑回路跟自己的恐怕差不多,只是他们俩一个从没想过要住在一起,另一个从没想过不会住在一起。林泉盯着屏幕想了想,回了一条语音过去:   “记得找代驾。”   其实回复的时间已经是赵岁安发来那条语音之后的一个多小时了,赵岁安发过去之后也就没管,一帮人正闹哄哄地灌他酒呢,三轮喝过之后赵岁安还精神抖擞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灌他的那帮人里已经倒了三个了。赵岁安十分得意,看了眼手机上闪烁的空气灯,点开一看就是林泉的语音。   他听语音的时候一帮孙子挤在他旁边凑热闹偷听,听到林泉叫他找代驾的时候像花果山的猴子似的嗷嗷地起哄,赵岁安抬腿就冲着几个屁股踹过去,猴子们一阵乱窜,整个儿一动物园。于泽阳在旁边一边看一边乐呵,等猴子们抱着屁股蹿走了,他才颠颠儿地往赵岁安旁边一坐,揶揄他道:“哎哟喂,我说,多少年没人让你记得找代驾了——这辈子有过吗?你妈?”   “去去去!”赵岁安也踹了于泽阳一脚,可惜于泽阳太鸡贼,躲得比兔子都快。   “我妈也没让我找过代驾啊。我没驾照偷着飙车的时候她不知道我飙车,等我有驾照了都已经是从美联邦回来之后的事儿了,还代驾——我是专业的!”   “是是是~专业专业,比板儿砖还砖,”于泽阳敷衍地一边喝酒一边躲着赵岁安的锁喉手,然后放下酒瓶上下打量了赵岁安一圈,“就你们家那位,昨儿我也见识到了,啧啧啧~”于泽阳煞有其事地咋着舌,“你可悠着点儿,别变成妻管严了。”   “操!我刚结婚你就咒我!”赵岁安骂道,然后声音收了点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来就没那么简单。”   “是吗,”于泽阳完全没把赵岁安语气中的重量当回事儿,“有什么不简单的,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离呗。”   赵岁安看了于泽阳一眼,倒是真没想到他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于泽阳又说:“AO联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你们家这种的,你爹妈给你找个有背景的O来联姻简直太正常了,不联姻才奇怪。你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真让我怀疑你的智商。”   赵岁安照着他的脑袋就拍了他一巴掌。   “哎!”于泽阳恼怒地瞪着他,“我的发型和智商!早就看出来你嫉妒我的英俊和聪明了!”   “滚犊子啊!再废话给你绑块石头沉河里。”   “就你这副只会动粗的傻瓜劲儿,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啊,迟早要被你家那位收拾住。”   “你嘴里有一句人话没有?”   “我说你还别不乐意听啊,”于泽阳坐正了身子,说话的态度像模像样,“被收拾住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们家那位一看脑瓜子就灵,虽说跟一个聪明人联姻确实应该慎重,但是说到底这还不跟谈恋爱一样嘛。大家各有各的性格和想法,就看你们能磨合到什么程度,最坏就是急赤白脸地散伙,好一点儿就是各自达到目的之后和平离婚,反正你是Alpha,物质上吃点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们看对眼了,那就干脆过下去呗,我看你家那位条件也不错,还挺特别的,你总不至于硬不起来吧。”   赵岁安一开始听着也觉得是这个理儿,但是听到最后又忍不住了,掐着于泽阳的脖子就是一阵猛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儿!你说谁硬不起来!”   结果这一帮牛鬼蛇神折腾到晚上十一点多,赵岁安明天要上班,打算让他们在这儿折腾通宵,自己先回去算了。谁知道这帮人嚷嚷着主儿不在没意思,非要记在账上留下次,赵岁安笑骂他们全是无赖,也就随他们去了。   到家都半夜了。赵岁安还是第一次回这间“婚房”住,还挺有新鲜感的。屋里一片漆黑,看样子林泉已经睡了。赵岁安放轻动作地洗了澡回到卧室,发现林泉正靠坐在床头看手机。   见到赵岁安进来,林泉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找代驾了吗?”   “那你说呢。不得‘听党指挥,能打胜仗’啊。”   林泉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感觉到赵岁安估计是还在兴头上呢,他伸出手赶鸭子似的冲着赵岁安摆了摆,“赶紧去睡觉。”   “去哪儿啊?”赵岁安莫名其妙,“床在这儿,我难道睡地板?”   林泉皱了皱眉,“这是我房间,你房间在那边。”   他指了指次卧的方向。赵岁安毫不理会,把刚套上的睡衣一扯,就往床边走去,“开玩儿喜呢吧你,我是一家之主你叫我睡客房?”   “主个屁,房本儿上写的还是我的名字呢!”   “废话,”赵岁安一把掀开被子就往里钻了进去,“你是我老婆,你的房子不就是我的?”   林泉被他气笑了,“那你怎么不说你的就是我的呢?”   “是你的啊,”赵岁安毫不在意地躺倒睡觉,“你的我的都一样,所以卧室是我的也是你的,我都不赶你走了你还叽歪个啥。”   “我谢谢你啊。卧室是你的,客房是我的,满意了吗少爷?”说完林泉就准备下床。同居和同床还是两个很大不同的概念,昨晚他们是睡在一起的,但一时间林泉还没办法接受自己天天都要跟一个男的睡一起,他对Alpha本来就没兴趣。   谁知道刚一掀被子,赵岁安的手臂就跟铁箍似的追了过来,抱着他的腰把他拖回了床上。“你到底懂不懂规矩?”赵岁安很是不满地教育林泉道:“我明明白白说一遍啊。房子——你的,你——我的;卧室——你的,你——我的;床——你的,你——我的。”他拍了拍林泉,又拍了拍枕头,“我的老婆是不能睡在别的床上的,这是我们家的规矩。你既然跟我结婚了,这个你一定要遵守。懂吗?”   林泉歪着脑袋看了赵岁安一会儿,愣是没从他这个“逻辑严谨”的论调里找出BUG来,主要是因为这个论调太无赖了,林泉这种正常人的思维实在扛不过这种无赖理论。他能明白赵岁安的意思,也知道Alpha的占有欲都非常强,再怎么说俩人的婚姻是实打实的,红本本儿还在抽屉里放着呢,赵岁安把这种耍赖般的独占欲用到了他林泉身上,倒也勉强算是个合情合理。   可是理智上明白是一方面,生理上接受是另一方面。林泉正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形,赵岁安也不打算给他什么缓冲的时间。他直接把林泉捞过来塞进了被子里,“还有一点。我们家上了床就要睡觉的,你半夜三更的坐在床上玩儿什么手机?以后要没收!”   林泉哭笑不得:“你们家怎么那么多规矩——哎不对,我本来已经睡着了的,是你回来把我吵醒了,你要怪我吗?”   “不怪你,怪我成吗?作为补偿我给你唱摇篮曲行不行?”说完就开口要唱,林泉赶忙把他截住。   “快别闹了!你不睡邻居还要睡呢!”   “这房子隔音有那么差吗?卖掉卖掉!”   “快点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玩球……我们家俩祖宗好像一结婚就进入虐狗模式出不来了……这可咋整? 第17章 犯错   连续两天早上都在两个完全不同的陌生房间里醒来,林泉脑子不甚清醒地揉了揉眼睛,盯着天花板找回意识。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不对之一:他记得睡着的时候旁边是有个人的,而现在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不对之二:这股隐隐飘散过来的香味是什么?   林泉穿衣服下了床,打开房门就闻到满屋子浓郁的食物香味。他昨晚吃得随便,之前又经历了一场消耗颇大的运动,现在被这味道勾得差点流口水。他奔到厨房门口,就看到赵岁安高大的身影套着围裙站在灶台前面煎蛋,滚油的刺啦声让林泉食指大动。   察觉到了林泉的靠近,赵岁安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起床了?快去刷牙洗脸,待会儿吃饭了。”   “哦。”林泉难得乖巧地没有对赵岁安这副形象和行为发表任何意见,老老实实地去洗漱收拾,出来的时候饭桌上果然已经摆着热腾腾的早饭了。   “看不出来啊,”林泉坦率地表达了惊讶,“你挺会做饭?”   “那是。”赵岁安得意道,“在美联邦可没人给我做饭,吃那边的东西吃四年,呜哇……”赵岁安露出了一个倒胃口的表情,“会吃吐的好吗。我现在看到土豆制品和熏肉熏肠都反胃。”   林泉看了看桌子上的荞麦凉面和荷包蛋,其实有点怀疑这到底算是中式还是西式早餐。不过他现在吃人嘴短,才不会那么蠢的去跟赵岁安较这个真儿,况且对林泉来说赵岁安的手艺也绝对够堵上他的嘴了。他悠然自得地跟赵岁安一起吃完早饭,盘子碗都沉在水槽里,被赵岁安念叨说饭可以不做,但是碗必须得洗。   “知道啦,”林泉笑道,“晚上回来洗还不行吗,急着上班儿呢。”   公寓离俩人的公司距离都差不多,所以出门都是同时的。林泉开车的时候还在想自己居然没什么挣扎的就接受了现在这种同居状况,这个事态跟他想象中的其实差得挺多的。他本来以为他跟赵岁安就是领个证的事儿,领完证了就各过各的互不相干,结果居然发展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让林泉简直没法想象刚听说要跟赵岁安结婚的时候自己是怎样一种无法接受的感觉。果然越强的人类适应能力也就越强吗?林泉觉得颇有些出乎意料,就连进了公司,看到员工们不约而同对他投来的诡异目光,林泉都觉得也挺好理解的。毕竟结完婚第三天就准点跑来上班的工作狂,底层员工一定不会喜欢的。   好在简洁并没有用什么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虽然林泉并没有通知简洁自己今天会来上班,但简洁本来就是那种无论林泉来不来、她都会做好万全准备的类型,看到林泉和平常一样出现在公司,正在给自己桌上的发财树浇水的简洁没什么表情变化地拿着平板电脑跟在林泉后面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一般前一天林泉没进公司的话,第二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边吃早饭一边听简洁给他做简报。简洁用平板调昨天的日报调到一半才想起还没给林泉买早饭,这也不怪她,林泉今天早上过来的时间比他平时要晚一点。她一边放下平板查看食堂饭卡在不在身上,一边问林泉:“今天早上好像没有饺子,燕麦粥要吗?”   “不用了。我吃过了。”林泉把东西放下来,拿出电脑开机,过了两秒钟才觉得办公室里有点安静。   抬头一看就看到简洁用那种和别的员工还不太一样的诡异目光看着他。   然后简洁又问了一句:“那……我以后还要给你买吗?”   林泉想了想赵岁安拿锅铲的那熟练劲儿,回答她:“暂时应该不用了吧?”   简洁的目光更诡异了。   不过冷艳的女助理也没再说什么,那诡异的目光持续了几秒钟之后自动消失了,接下来就是公事公办的简报时间。林泉听简报的时候还觉得挺好玩的,简洁就差没把弹幕刷得一脸都是了,偏偏还忍住了什么都没说,果然不愧是简洁。他一边听一边拿着支笔在本子上算着那个保健食品项目的中期成本,越算越觉得这个项目十分可观。林泉心里挺满意,就听到已经报告完了的简洁语气稍稍变了变,又说了另一件事。   “林先生在调查您的控股情况,查了您手上所持的散股和前两年具体的分红情况。”   简洁口中的“林先生”指的就是林玉汝。林泉脸色一变,想起了昨天在林家本宅发生的那场让他难以释怀的对话。林玉汝对他的不满已经越来越明显,林泉并不认为自己是林玉汝的独生子、林玉汝就不会对付自己,他这个爹一直以来都有着极强的控制欲,林泉早就看清了这一点,现在控制狂父亲发现自己无法有力地控制住自己的Omega儿子了,一定会想方设法搞点什么事出来。   “我今天没什么固定安排吧?”他抬头问简洁,然后让简洁帮他去约一位除了林家之外最重要的股东打球。最近华南区那边的行程眼看着快要启动了,他却不得不分出神来应对林玉汝的事。乔纳森家的人在婚礼上到底跟林玉汝说了什么他还没搞清,烂账一笔接着一笔,林泉想想都觉得心累。   下午打完球之后林泉又陪着那位股东和他家的夫人女儿吃了顿饭。本来两家也有渊源,林泉和对方的女儿年龄相仿,两个人还曾经被凑过对儿。可是林玉汝嫌弃对方女孩不是Alpha而是Beta,而且这位股东和董兰的娘家有挺深的交情,林玉汝不希望有任何势力给妻子撑腰,这样他就能更好的控制住董兰和日渐衰落的董家,种种原因之下这桩亲事就没有凑成。上次林泉的婚礼这位股东也有参加,只是女儿在外地还没回来就缺了席。现在凑在一块儿吃饭,林泉也不免被对方一家调侃了两句。   “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对泉哥还抱着什么念想,”女孩看着她妈妈手机上拍的当天婚礼上的照片,对着一身燕尾服、高大英俊的赵岁安啧啧两声,“明显我不是泉哥喜欢的类型嘛,傻死了我!”   “明明是你魅力不够。”她妈妈不客气地挤兑女儿,“林泉哪里是交际面那么窄的人。对吧?”   林泉只能笑笑,刚想把话题扯开,手机就响了,而且还是赵岁安打来的。   “你上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吃饭啊?”一接起来赵岁安就在电话那头嚷嚷。   林泉心里“啊”了一声,心想把这茬儿给忘了。他还没什么跟别人一起生活了的实感,完全没想到不回家吃饭是要跟人报备的。   “我不回来吃了,有饭局。”   电话那头的赵岁安愣了一下,随即大声批判起来:“你怎么这样!”他显然非常不满,“我菜都洗好切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林泉自知理亏,“下次一定告诉你。”   “这毛病必须改!”赵岁安不知道在那头敲着什么还是拍着什么,噼里啪啦地响着表达他的气愤,“绝对不准这样过日子!”   “这又是你们家的规矩吗?”   “谁家过日子都是这个规矩!你给我记住了!”   赵岁安嚷嚷起来声音相当不小,林泉这边那股东一家三口隔着电话都听到了他的火冒三丈。林泉有些尴尬,但又不能就这么挂断,只能好言相劝:“好好好,我回来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赵岁安终于暂时作罢。林泉总算松了口气,放下电话又看见席上人家一家正用得趣的眼神看着他。   林泉哭笑不得,但意外地并没有觉得烦。   等到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林泉打包了几个奶黄包带回去。他以前也哄过女朋友开心,但是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哄家里那位“新婚丈夫”,脑子里隐隐约约记得赵岁安是爱吃广点的,林泉也就只能试试看哄得对不对。   回到家的时候餐桌上还摆着没吃完的菜,赵岁安正在厨房里洗碗,看到林泉回来,他只回头扫了林泉一眼就转了过去,一声不吭,冷峻的脸上写满了气呼呼。林泉一下子觉得又愧疚又好笑,水槽里的碗本来是早上赵岁安让他洗结果他沉在那儿的,现在又加上晚上的碗,还是被赵岁安给洗了。   林泉挠了挠头,只有献宝似的把奶黄包拿出来捧到赵岁安面前,“我给你带了东西吃,你喜欢的吧?”   “不要。不吃。”赵岁安硬邦邦地说,看都不看林泉和他的奶黄包一眼。   “那我来洗吧,你去歇着。”   “不要。走开。”   林泉叹了口气,沉默着靠在料理台边上伸着脑袋看着赵岁安洗碗,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轻声说:“我知道错了,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行吗?”   赵岁安冷冷看了他一眼,关掉了水龙头。“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过日子的,现在你是在跟我过。我没求着你天天回来吃饭,但是你不回来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是不是你今天不回来吃饭,明天连觉都不回来睡了?”   “对不起……”林泉垂下头,老老实实地认错。他是真的在反省,餐桌上的菜显然是晚上新做的,想到赵岁安下了班还跑去买菜回来做饭,结果自己还不回来吃,他就觉得问心有愧。林泉单身惯了,一个人吃饭是什么状态他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家里有个人,赵岁安怎么可能在下了班、明天还要上班的情况下回来准备一顿晚饭。   现在他们不是一个人生活了,家里有个人了。林泉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充分地意识到这一点,他垂着头对赵岁安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过,也不知道两个人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少来。你没跟人一起住过,难道连跟你爹妈一起住都没有过吗?”   “那能一样吗,”林泉苦笑道,“我爸回不回来吃饭都不会打招呼的,我妈又十指不沾阳春水,我住在家里的时候三餐都是家里的阿姨做给我一个人吃的,我爸要应酬,我妈一般都出去跟小姐妹一起搓麻将或者喝茶,凑齐一家人吃饭这种事情在我们家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发生。”   赵岁安那冰冷的气焰就像被林泉的话给吸走了似的,他撑在水槽边傻眼地咋舌道:“这么夸张?”   想起家里的状况,林泉现在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对家人的概念基本上就是□□强横的父亲、对父亲言听计从毫无主见的母亲、不说话的阿姨,真要说起来林泉跟家里的阿姨相处的时间大概比跟爸妈相处的时间都要长。他从小就知道家里这个样子肯定是不正常的,但从小到大那都是他唯一的家庭,他没得选择。   可现在不一样了。林泉抬头看看傻眼的赵岁安,心想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从家里出来之后得到的第一个家庭,而且和他概念里的家庭还挺像的。早上有人做早饭、吃完一起出门上班、晚上不回来吃饭会被骂、做错了事需要好声好气地哄着人。   他对赵岁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所以我真不怎么会过日子,你后悔了吗?”   这话说得颇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因为林泉已经看出来赵岁安现在已经不怎么生气了。果然,被他算计进去了的围裙煮夫闻言立刻把洗碗布摔在了水池里:“后悔个屁!我就不信连过日子我都教不会你!”   “那你就多教教我呗。我犯错误你就教育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   赵岁安瞪了他一眼:“说得好像我很喜欢教育人一样。”   “那你不教育别人,只教育我。”林泉把奶黄包拿过来在赵岁安面前晃着,“要吃吗?”   赵岁安哼了一声,然后把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待投喂的样儿。林泉笑眯眯地给他喂到嘴里:“好吃吗?凉了没有?”   赵岁安嚼了一会儿,然后含糊不清地说:“怎么不是小猪形的?奶黄包应该是小猪形的。”   林泉差点笑炸出来:“好好好、下次给你买小猪形的好吗?”   “哼。”赵岁安嘴里塞得满满的,以此作为回应。 第18章 横刀   华南区的那批医疗物资已经定下来10号出发运过去。这次同批运过去的还不光是军方的医疗物资,事实上赵岁安是把车队分成了两组,一组是完全按照林氏制药的要求改装了的中型货车,用来运输这批医疗物资;另一组是行运物流另外接的一批展览品,运到华南区去参加展会的。因为方向和时间都很接近,赵岁安就干脆把两批货并作一批发过去了。他这么干还有一个好处,展览品因为类型比较杂,过关申报一直都很麻烦,加上春夏之交,华南区开始流行一些季节性的病毒,关卡手续更是繁琐。但赵岁安把这两批货并一批,拿的就是军方的材料手续,不仅省了很多麻烦,连申报费用都大大降低了,实在是一举多得。林泉见他心思活络,也觉得这小子脑瓜该灵的时候确实灵,他倒是没有什么被占了便宜的感觉,反正去申报审核的又不是他,这种事情要么赵岁安操心要么军方操心,他林泉是两手一甩毫不相干的。   因为是林氏制药和行运物流的初次合作,道理上也该负责人去跟进一下的。加上上次那批运到华南区的药品在运输中出了问题,所以这趟运输林泉就决定亲自从京城直接跟到军区那边去,正好也处理一下上次遗留下来的麻烦。赵岁安作为乙方,自然也要全程陪同,更何况他现在还是“新婚丈夫”的身份。   没想到临到快出发了,之前林氏拿去注册的非处方药却出了问题。药监局把那种中成药非处方药给掐了下来,理由是对临床试验的安全性指标有疑问。林泉跑去跟药监局的人沟通,那边人私下里给了他一个方向,林泉也就对怎么调整心里有数了,他跟这个项目组的工作人员加班加点地对药品的临床试验资料进行分析、修改、整合,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还泡在研究中心,打算在离京之前一定要把二次材料提交上去。   结果就是熬了个通宵,好在终于搞定了。林泉只来得及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就跟着赵岁安一起出发走人。他这个年纪已经不比二十出头的时候了,那时候加班熬夜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熬了一夜就像整个人被掏空了一样难受,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叫你走之前不要加班了。”赵岁安本来就反对林泉昨晚加班,现在看到他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忍不住又开始批评他。   “这个事不办好,我走都不安心。”林泉坐在副驾驶上揉着太阳穴疲惫地说。赵岁安开车很稳,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他一睡眠不足就容易晕车,走之前还吃了两粒晕车药。   赵岁安还想多说,看林泉这副样子又觉得算了吧,于是说:“那你睡会儿吧。到了车队还要最后查验一遍,发车要一个多小时以后了,那时候我再把你叫起来。”   林泉摇了摇头:“我也要查验的,不然怎么放心。”   赵岁安忍不住气道:“你丫工作狂投胎吗!干少点活能要了你的命啊!”   赵岁安生气的时候就喜欢拍东西,逮着什么拍什么,现在他手把在方向盘上又开始拍方向盘,拍得喇叭哔哔哔地响,现在天还没亮,没什么车的街道上就听见他们这一辆车一边飞驰一边哔哔叭叭地响,连带着雨刮都被赵岁安拍得启动了。林泉无奈道:“你小心点!别还没到车队就撞死了!”   “撞死之前先得被你给气死!”   当然,事实上他们没有被撞死也没有被气死,安安全全地到了车队。简洁到的比他俩还早,已经开始查验了。她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林泉和气急败坏的赵岁安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把出货单交到林泉手里之后一向沉默的女助理还是对赵岁安多嘴了一句:“省省吧。我们老板要干活,天王老子都拦不住的。”   林泉连瞪她的力气都没有。   车队出发之后林泉总算松了口气。他和赵岁安坐的是车队的第二辆车,一辆很适合跑长途的舒适性SUV。开车的是行运的一个司机,简洁坐在副驾驶上也一同随行。车还没开出京城多久林泉就撑不出打起了瞌睡,身子一摇一晃的,脑袋好几次差点就磕在车窗玻璃上。赵岁安看他那副没骨头似的模样就心烦,干脆把他拽到身边来:“行了行了,别扮不倒翁了,靠我身上睡吧。”   林泉实在太困,也没怎么挣扎就靠在赵岁安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在行进的车子里被人靠着肩膀睡觉,这对于被靠着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车身稍微晃动得厉害一些,肩膀上的人就很容易被晃下去。在高速上跑的时候还好点,后面有一段路就很不平缓,是以前的乡道后来拓宽改的,车开在上面一会儿一个起伏,林泉的脑袋在赵岁安肩膀上一颠一颠的,赵岁安总觉得这家伙马上就要滑下去了。他不得不不断调整肩膀的位置去撑住林泉的脑袋,效果也实在不太好,不一会儿赵岁安就觉得肩膀酸了。   真麻烦……赵岁安扁了扁嘴,干脆伸出手臂,把林泉的脑袋整个儿抱住,固定在自己的肩窝里。   这样省力得多。赵岁安本来就是练拳的,手臂的力量比肩膀的力量更强,而且肩窝是个凹面,比突兀出来的肩膀更适合放上一个脑袋。赵岁安觉得舒坦了,低头看了一眼睡得毫无知觉的林泉,很满意地从椅背上微微往下滑了一点,找了个更舒服的重心坐着,全然无视了前方副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直勾勾盯过来的简洁的眼神。   到达大中华区关口的时候赵岁安自己都差点睡过去。停车的动静让他猛眨了几下眼睛清醒了过来,然后试探着叫了林泉一下。   “……嗯?”林泉睡眼惺忪地在赵岁安肩窝里蹭了蹭,看样子昨晚上真是熬狠了。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这才发觉两人的姿势实在有点暧昧。   前面的简洁和司机一声都不敢吭,但四只耳朵像天线一样竖得老高。   “要下去看一眼吗?”赵岁安问林泉。对他来说出关没什么好看的,但毕竟是第一次带林氏的人跑线,按照林泉这种较真儿的性格,估计会想要亲眼看看行运出关的程序。   果然,林泉从赵岁安的肩窝里直起了身子,神色不太自然地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就想推开车门下去。可一转头他就看到车窗上映出来的他自己的头发,去开车门的手立刻顿住了。   赵岁安一乐。林泉的头发是出门之前用发胶打理过的,现在被他睡得一片狼藉,完全没了执行总裁的精英范儿,倒是像个出来自驾、中途换班睡觉的小伙子。   “还下不下去了?过关不等人哎。”赵岁安明知道林泉是顾及他那发型,但是看他那窘迫又憋着不说的表情,实在是没忍住想痘痘他的想法。   林泉对着车窗快速地理着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看也不看赵岁安一眼,只闷闷地对着车窗说:“乱七八糟的。都怪你。”   赵岁安差点笑出声来。林泉这话说的完全没有魄力,倒像是在撒娇。林泉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泄愤一样最后扒拉了几下头发,一边快速推门下车一边回头瞪了赵岁安一眼,然后往关口走过去。   赵岁安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前面的简洁用一种幽怨而意味深长的眼神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也推门下车、追着她上司跟过去了。   车队在出关之后分头跑开了。运输医疗物资的这一组向西南方向行进,运输展览品的那一组则继续南行。上车之后赵岁安干脆让林泉在座位上躺倒,枕着自己的大腿睡觉。这样的确比靠着肩膀还要舒服不少,林泉就这么一睡睡到了目的地,中间完全没醒过。   等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们天没亮就开车出了京城,现在则是彻底天黑了。车队开过的地方越来越安静,最后进入到地方军区的驻地,而且这里还远不是最终的目的地。之后的路需要有人带他们开过去,因为那里已经是保密区域了。   他们到的比原定计划还要早,根据计划,他们会先在军区驻地休整一夜,第二天会有专人带他们继续行进。车队根据指引把车停到了指定的区域,林泉下车之后才发现虽然他们早到了,但是负责接待的人已经就绪了,而且还是他的老熟人。   “好久不见了。”一个穿军装的男性Alpha朝林泉走了过来。林泉心里惊讶了一下,但还是迎了上去,熟稔地拍了拍那人结实的肩膀笑道,“大晚上的还惊动瞿中校啦?那多不好意思。”   这人叫瞿翔鹰,比林泉小两岁,还不到三十岁肩膀上就已经别着二毛二了。而且他现在是正团职,这几年在军区里非常引人注目,能力很强,军衔没继续晋升只是因为太年轻了。林泉跟他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双方都对彼此很是欣赏,但林泉却不太希望现在在这里见到他。   瞿翔鹰跟林泉寒暄了两句,目光就投向了林泉身后的赵岁安身上。   “嗯?我记得你的助理是个漂亮姑娘啊?换人啦?”   赵岁安一愣,脸色随即沉了下来。Alpha的本能让他很明显感觉到对方并不是真的把他错认为是林泉的助理,而是蓄意要挑衅他。赵公子哪能受得了这个?他眼睛一眯,迈开步子径直走到林泉身边,肩膀和林泉的肩膀紧紧贴着,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对瞿翔鹰伸出手:“您好,我是林泉的丈夫,还没听我太太提到过您呢,贵姓啊?”   林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着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赶忙趁着瞿翔鹰还没说话的时候抢先一步介绍道:“这位是瞿翔鹰中校。瞿中校,这是赵岁安,他的公司是负责我们林氏以后的特殊需求运输的。”然后林泉话头一顿,带着安抚意味的看了赵岁安一眼,对瞿翔鹰说:“我们刚结婚,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同行呢。”   瞿翔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语气里带出了一丝假模假式的意味:“是嘛,那要恭喜你们新婚了。”他一边说一边和赵岁安握了握手,上下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男性Alpha,“可惜我没准备贺礼,主要是没想到你林公子这么快就结婚了。”   “说哪儿的话呀,”林泉笑道,“我才要对不住呢,结婚挺快的,也没来得及给你发请帖。放心,事儿忙完了咱喝一顿大的。”   “你想跑也跑不了啊!到时候我把猛子、大虾他们都叫来,你就等着被灌倒吧。”瞿翔鹰一副兴致高涨的样子,完全把赵岁安这个“林泉的丈夫”当做不存在似的。赵岁安面上平静,心里的火已经烧得快着了,要按照他的脾气他早就上去跟这个瞿翔鹰掐个你死我活了,可毕竟是林泉的熟人,他也不好公然在这儿就下自己老婆的面子。更何况也不知道这人对林氏来说重不重要,万一把林氏跟军方的合作搅和了,赵岁安肯定得倒霉。   那边厢林泉和瞿翔鹰总算来劲儿完了,瞿翔鹰像是刚想起赵岁安似的,装模作样地“哎呦”了一声,看了眼赵岁安之后对林泉说:“你看,我也不知道你们结婚了,还给你准备的单人房,只有请你们今天晚上先分分房……”   赵岁安实在忍不了了,脱口而出道:“不用了!我老婆不跟我睡就睡不着,挤一点也没什么,他喜欢。”   林泉听得眉头大皱。但是赵岁安明显马上就要炸了,现在不由着他闹就等于是拔他逆鳞,林泉才没那么傻呢,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有先任赵岁安瞎几把乱说。   等到两人住进给他们准备的房间里,林泉才发现单人房果然是单人房,床小得翻个身就能滚下去。他心里一边抱怨瞿翔鹰一边埋怨赵岁安,觉得麻烦不已,偏偏赵岁安这时候把装衣服的行李往柜子上狠狠一掼,大怒道:“说!你跟那个瞿什么怎么回事儿!”   “啧、你小点儿声!”林泉赶忙捂他的嘴,“这里房间不隔音,别被人听见了。”   “操!他刚才挤兑我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该丢的面子都丢光了,现在怕什么被听见!”   “行了行了,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啊。”林泉只好赶紧交代,“他以前算是追过我吧。”   这个“算是”并不是林泉为了减轻问题的严重性而加上去的修饰词,而是本来就并没有发展到真正开始追求的那一步。林泉跟瞿翔鹰认识得算早的,在他还不是林氏的执行总裁的时候就已经认识瞿翔鹰了,那时候瞿翔鹰也只是个小排长。两人接触过几次,互相都感觉不错,但是林泉对瞿翔鹰的“不错”跟瞿翔鹰对林泉的“不错”压根儿不是一回事儿。林泉对男人和对Alpha都不感兴趣,单纯只觉得瞿翔鹰挺好相处的,聊也聊得来,可瞿翔鹰对林泉就是浪漫意味上的好感了。瞿翔鹰本来喜欢的就是年纪比自己大的、成熟聪明的类型,对种群和性别倒没什么偏好,林泉恰好就命中了他的好球带。本来他也是打算下手追求的,可是林泉作为一个Omega,Alpha对他产生兴趣这种事他本能的很敏感,他又不喜欢男性Alpha,所以干脆利落地把瞿翔鹰的追求掐死在还没发生的时候。瞿翔鹰也是聪明人,感觉到林泉的态度之后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林泉的喜好跟自己是千差万别了。虽然遗憾,但他也不喜欢强人所难,更何况他一向是事业重于感情的类型,既然没戏他也就不再纠缠,跟林泉作为朋友这么相安无事地相处了许多年。谁知道一阵子不见,林泉一转头就嫁给了一个男性Alpha,这可让瞿翔鹰气不过了。早知道林泉会嫁给一个男A,那当初他早就对林泉下手了,哪轮得到现在赵岁安什么事儿。所以他二话不说就过来接下了这次的活儿,其实就是冲着这对“新婚夫妇”来的。   林泉把事情跟赵岁安交代了一遍,赵岁安听说俩人以前没好过,多少气消了一些,但脸色仍旧很臭,只是这怒火没有再冲着林泉发的意思了,而是完全把矛头指向了瞿翔鹰。   “那他现在什么意思!你都结婚了,他还想惦记着我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   林泉知道Alpha一向领地意识极强,占有欲也就强得吓人,所以从来不会蠢得对赵岁安所谓的“你的我的”表示出异议,尽管他心里其实不大认同赵岁安就这么把他林泉归为所有物了。现在好不容易赵岁安不生他气了,林泉知道要是这时候跟他唱反调,那赵岁安这一晚上都不会消停的。于是林泉顺着赵岁安的语气附和道:“你管他什么意思呢,他折腾他的呗,我们才在这儿待几天啊,回去了还是自己过自己的,他又翻不出个花来。”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赵岁安愈发缓和的神色,心想这关算是过去了。   “行了,赶紧洗洗睡吧,明天又是一天,路还肯定比今天难走多了。”   赵岁安扁了扁嘴,虽然心里还不太舒服,但是想到林泉昨天晚上熬了一夜了,也就没再说什么。“知道了,你先去洗澡,我把你东西拿出来。”   “你还真要睡在这儿啊?”林泉指了指这一咪咪小的单人床,难以置信道。“俩人睡非得掉下去不可!”   “放心吧,掉不下去。”赵岁安直接把人推进浴室,“你这么个神经衰弱的主儿,肯定认床认得厉害,一起睡容易睡得着。”   “你才神经衰弱呢!”林泉怼了赵岁安一句,还是没什么脾气地去洗澡了。一来他看出赵岁安铁了心要跟他睡,他不同意那就没个完了;二来赵岁安说的还真没错,林泉确实认床,出差永远睡不好觉。但是跟赵岁安一起睡倒还真没失眠过,第一天在婚房里还能说是酒精麻痹,后来住到俩人的公寓里也睡得挺好,林泉也闹不清这是个什么原理。   算了…………林泉一边刷牙一边想,能睡着就行,今天再熬一个晚上的话他可绝对撑不住了,就当是多了个大点的人形抱枕吧。 第19章 交锋   林氏制药和军方的合作时间之久,已经可以往百年上数,但是林泉掌管整个集团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跟军方一起参与过药品和物资的运输,因为运输的事情本来就不是林氏需要管的。也就是说,这还是林泉第一次跟运输队伍一起直接开赴真正的“目的地”。   因为目的地属于军事禁区,所以运输的车队在从京城出发之前一直也没有拿到后半段具体的行程,只知道到了军区驻地之后是需要跟着军方走的。第二天上路的时候车队最前方和最后方一前一后跟着两辆车,而且车型还十分眼熟,林泉看着就觉得像是赵岁安开过的一辆车。果然,赵岁安看到那辆车眼睛就亮了起来,附在林泉耳边用一种憧憬而不甘的语气叹道:“这车跟我那辆车是一个系列的,但是这款市面上没得卖。我也好想要一辆啊…………”   他这副坦率地表露出自己所求的样子让林泉觉得很有趣,林泉低笑着对他说:“你省省吧啊,这一看就是特制的,你个屁民还想开这个?”   赵岁安扁了扁嘴:“想想都不行啊。”语气活像是个妈妈没给买玩具的闹别扭孩子。林泉一乐,刚想开口调笑他,就发现前面瞿翔鹰正直勾勾地盯过来,神色很是难以捉摸。林泉只好收回调笑的兴致,礼貌地朝那边笑笑,然后上了车。   军车带领车队从驻地的另外一头开了出去。在路上没跑多久林泉就明白了赵岁安为什么完全不用重型货车来载这批货,现在的路段已经不是重货车开得了的了。他疑惑地看了看赵岁安,禁不住问他:“你一开始就知道会往哪儿开吗?”   赵岁安一看他就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得意道:“那当然,我从小就能掐会算,这种事儿能瞒得了我?”   林泉拿胳膊肘捅了捅他腰眼儿:“跟你说正经的呢。”   “哎呀、疼!”赵岁安捂着腰抱怨,不过还是给他解释了。“往这个方向开一般都要走高速,我们要从高速上下来,方向还是一直往西,就咱们昨晚停的那个驻地,我在路线上头一次看到它就知道后面大概要往哪儿走了。这个区我以前跑过,越往西南路况越差,大车根本走不了,我猜过一会儿还得翻山,车越大越危险。”   林泉往车窗外看了看,前方确实起伏不断,由于出来的时间早,往远处看还笼着薄薄的一层雾,看上去很是景色宜人,只是他现在没什么欣赏的心情。他想了想刚才赵岁安说的话,又问他:“这个区你以前跑过?”   “是啊。所以这边哪儿能走、哪个方向就走不下去被拦了,我大概也有数。”   “你不是太子爷吗?为什么还要出车?”   “你当我家公司是大风刮来的啊!”赵岁安不乐意了,“我爸跑了很多年车才有自己这个公司的,我小时候我爸就教我以后要出车、要自己开发路线,不然当不了老板的。我们公司现在运营的线一大半我都跑过,你当我A照白考的吗?”   林泉还真没想到赵岁安这么像模像样,不禁对他刮目相看:“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上道的嘛。”   赵岁安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吃干饭的啊,我是吃干饭的你也不可能跟我结婚啊。”   林泉一愣,然后沉默了下来。他突然发现赵岁安脑子里对于他们结婚的概念和自己脑子里的不太一样,对于赵岁安来说,似乎虽然本来并不想跟他结婚,但后来发现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婚姻和婚姻对象,于是就顺水推舟了。可是对于林泉来说,他从头到尾就没有“不结婚”这个选项,本来他还挣扎和争取过,直到最后已经被赶鸭子上架、无法回头了,才被迫接受这样的现实。   现在想想,在林玉汝散播“奉子成婚”的谣言之后,赵岁安跑到林家本宅去讨要说法,那时候的赵岁安恐怕已经动摇了、觉得这场联姻可以接受了,去讨要说法就真的只是要个说法而已。   但是赵岁安从来不知道,林泉和林玉汝之间对于这场联姻还有个隐秘的前因,如果林泉没有拿掉那个受精卵,那么这场联姻可能并不需要发生。难怪林泉一直觉得结婚之后赵岁安表现得比林泉自己要热情不少,本来他还以为是因为赵岁安年轻,对新的生活抱有积极的热情,现在看来只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怎么排斥,自然会比林泉积极。一想到赵岁安那时说过他对林泉的“谜团”有兴趣,现在又一副热爱生活的积极态度,林泉就觉得他和赵岁安的生活充满了未知的不确定性。   赵岁安见林泉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以为他看得出神了,就说:“过一阵子不忙了,我带你出去自驾。咱们还没度蜜月呢。”   林泉的心思又被他拉回来了,心想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于是揶揄他道:“人家度蜜月都是直飞塞班岛什么的,最不济也至少要出个亚细亚。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得自己开车了。”   “你怎么那么虚荣啊!”赵岁安噘着嘴嚷道,“咱俩又不是没出去过,外联邦有啥好的?吃不好喝不好,景色也不如亚细亚,哪里好玩儿了。再说了,我说自驾出去是因为自驾出去舒服自在你懂吗,又没让你开车,我开你坐着,你还有什么不满!”   林泉忍笑道:“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嘛。”一句话就把赵岁安说的“不让林泉开车”给落实下来了,好像真是理所当然地不需要林泉开车一样。   赵岁安也不知道是没意识到还是根本不放在心上,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累的,出去开比赛更累呢。我喜欢开车,一点不觉得累。”   林泉笑着看看他,没再说话。跟赵岁安相处得久了就能发现,这孩子在生活上其实非常单纯坦率,好恶都很分明,直白得让人不敢相信他在工作的时候能有那么活跃的思维。林泉以前还从没接触过这种人,他认识的男性Alpha们往往都架子十足,一举一动都要符合Alpha的种群地位,恨不得出门就坐私人飞机,喝酒只喝名庄丰年,他爸林玉汝就是个很标准的端架子Alpha。而赵岁安则各个方面都和林玉汝不一样,以前林泉还觉得赵岁安那股子执拗跋扈的不讲理劲儿跟林玉汝挺像的,现在在一起生活了,林泉才感觉到那些所谓的“执拗跋扈”多半不过是小孩子脾气,而赵岁安对于家、对于伴侣的态度是林玉汝拍马也追不上的,即使他和赵岁安只是经济联姻的夫妻而已。   这么一看,自己比妈妈还是幸运不少的。林泉脑子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然后自嘲地弯起了唇角。   后面他们果然开始翻山了。这一路上是连绵的丘陵,他们穿了几个隧道之后开上了山路。货车的车速和车距都保持得很平稳安全,但相应的,速度就降下来了。翻了半座山之后他们开上了一座很大的桥,林泉都惊呆了,这座悬索桥吊在两座山之间,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隐隐还能听到湍急的水流声传来。林泉惊讶的不是这座桥有多巧夺天工,而是这样大工程的一座桥,他竟然完全没听说过,而且看赵岁安的表情,他也浑然不知。   赵岁安凑过来低声道:“看样子这桥是专门建来运送军用物资的。”   林泉点点头:“军方到哪儿都有钱有势。”   “那你还天天撺掇着要搞民用。”赵岁安有些不理解。林泉解释说:“有钱有势那是军方的钱势,医药说白了是技术工种,不可能完全倚仗军方实力的。而且林氏规模太大了,这么大个集团要吃喝军方的,上面其实早就烦我们了。与其等人家踹我们”   赵岁安了然地点头:“最好你们跟军方没关系,这样你就不用跟那个什么鹰见面了。”   林泉愣了愣,回过神来才笑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们在当天下午到了目的地,那是驻扎在一片雨林中的军团驻地,虽然经过了良好的修整,但条件还是比较艰苦简陋的。在车上晃了半天,林泉觉得有点恶心,他以为是晕车所以没放在心上,下来卸货的时候一直盯着,还带着林氏这边跟队的几名研究员跟驻地军医做了对接,去处理上次那批有问题的药物遗留下来的问题。一阵忙完之后,刚下车时感受到的恶心并没有好转的迹象,胃部反而感觉越来越沉了。   赵岁安首先发现了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忙碌之中他凑过去看了看林泉,发现他状态确实不好,额角也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怎么了?不舒服吗?”   “嗯,”林泉现在觉得点头都有点晕了,“可能有点晕车吧。”他还是认为是晕车变得严重了,因为这片雨林相当闷热潮湿,现在又是春夏之交,湿度非常大,待在这种地方会加重晕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赵岁安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给林泉拿了瓶水过来,又翻出湿巾和清凉油递给林泉,一边给他拧瓶盖儿一边问他:“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林泉一边用湿巾擦脸一边动作很轻地摇摇头:“不用大惊小怪的,没什么。可能没睡好吧。”   “拉倒吧你,昨晚睡得像猪一样,不是我叫你你都起不来。”   林泉轻轻笑了两声,觉得无法反驳。昨晚睡得是真的很沉,他本来以为昨天白天好歹在车上也睡了一路了,虽然睡得不舒服,但觉应该是补过来了。谁知道晚上还是睡得昏天暗地的,哪里还知道床小不小挤不挤这种事儿。他小口喝了点水,又点了指清凉油涂在太阳穴上,希望能快点缓过来。   “你休息一会儿吧。本来这里就热,你还忙来忙去停不下来的,别晕过去了。你们也没什么事儿了,交给员工做不就完了。”   “员工干活儿,我消极怠工吗?”   “这算消极怠工?这叫带病找死吧。”赵岁安瞪了他一眼,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了,“你可别不当回事儿啊,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抵抗力就是差,这里细菌病毒什么的又多,你这种长在北方的人很容易就不适应了,万一在这儿得个什么急性病,可有的你受的。”   “你这是咒我呢?”林泉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同意赵岁安的说法的。病毒性疾病通常都来势汹汹,他也不敢不当回事儿。虽然想是这么想,但是看着那边忙忙碌碌卸货清点搬运的人群,林泉还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行了,这些本来就是我们公司该干的,没你什么事儿。”赵岁安不由分说地把林泉塞进车里,“我把空调给你打开,你觉得关窗不舒服的话就开着,别跑来跑去不消停了。你要是病倒了,还得给人添麻烦。”   林泉点了点头,乖乖坐进车里。他是确实怕给人添麻烦,从小就是这样。无论家里还是外界都觉得Omega在能力上是拖后腿的,只有生育率极高,林泉很讨厌这种惯性思维,所以向来能自己干的就不麻烦别人。进了公司之后这种思维已经好了很多了,但是在私人和自身的问题上还是老样子。所以赵岁安这么吓唬他,还是正中红心了的。   那边简洁跑前跑后忙了一阵,现在也发现老板这边不对劲了。她一过来赵岁安就心想正好,直接跟她说林泉不舒服需要休息。简洁看了看林泉有些苍白的脸色,还没等林泉说什么就干脆利落地转过头去跟赵岁安道:“正好培养一下我们老板跷二郎腿看着别人干活的能力,他的这个能力太差了。”说着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还没等林泉笑骂出口,赵岁安就深以为然地表示赞同道:“太对了,他连偷懒都不会偷,笨死了。”然后完全不看林泉哭笑不得的脸色,直接跟简洁交接起工作来。林泉坐在车里看着两人一边商量一边往营地卫生站走,挠着头心想这样下去可不行,这一个助理一个丈夫都快要骑到我头上去了,什么时候这俩架起来把我往火堆里一扔我都无法反抗。   想是这么想,林泉也知道他们没有坏心,只是在经历了乔纳森家那档子事儿之后,林泉多少对身边的人留了个心眼。简洁跟了他很多年,他现在是能确定简洁没问题。但赵岁安不一样,他们相识毕竟尚浅,现在又关系亲密、交集复杂。虽然相处时日久了,林泉现在越来越觉得赵岁安也挺不错的,但感觉是一方面,理性是另一方面。他往车窗外不远处赵岁安忙碌又有条不紊的高大身影看过去,心里生出了些异样的感觉,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理性思维和感性思维起了冲突,如果说林泉的理性思维是一棵根系发达的树,那么他的感性思维就是一丛长势隐秘的藤本植物。他的理性思维上结了一颗对赵岁安的怀疑果实,可那些感性的藤蔓却细细密密地生出茎叶,缠绕上那颗果实,慢慢的让那果实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也让林泉对这颗果实的存在愈发感到不安和愧疚。林泉捏了捏眉心,感觉到这种在心里看不见的地方滋生着的冲突总有一天会产生什么问题。   等到林泉差不多缓过来的时候,那边也忙得七七八八了。行运的工作风格很有条理,省时省力事半功倍,林泉看着也觉得省心。他把空调关掉从车里出来,动了动胳膊腿儿,还是感觉有点虚,不过已经没有发晕的恶心感了。   刚一溜达到营地卫生站,在站前盯着人做最后清点的赵岁安就发现了他,一张俊脸立刻板了下来。“谁让你出来的?好了没有就乱跑?”   “再在车里待下去我就要发霉了。”林泉真的很不适应这种看着别人忙活自己没事儿干的状态,他伸着头往里看了看,“还有什么没忙完的?”   “没啦,跟你说了你出来也是白出来。”   “怎么会是白出来呢?”瞿翔鹰的声音由远至近地传过来,在军营里这声音听上去比昨晚还要爽朗有力。“其实你这个时候运这一趟正好,前几天我们刚出了一次任务,这两天正善后呢,大家还没庆祝过。你现在到了,今天晚上我们就摆一顿,也让我的兵一起乐呵乐呵。”   赵岁安的脸本来已经不板着了,现在看见瞿翔鹰,他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臭。于是还没等林泉回应,赵岁安就抢先道:“这可真不好意思了,我老婆有点儿不舒服,正准备卸完了就回去休息呢。”   林泉简直没脾气。其实今晚这顿他早就知道跑不了了,既然瞿翔鹰在,不管有没有赵岁安这回事儿,他们都是肯定要喝的,也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个。但是赵岁安这么一开口,该跑不了的还是跑不了,又不能翻脸,现在瞿翔鹰估计更是得往死里灌他了。   瞿翔鹰一开始听说林泉不舒服,还惊讶地看了过来,问:“你不舒服?怎么了?”   “没事儿,”林泉笑道,“就是坐了两天车,有点儿犯晕。”   听到这个原因,瞿翔鹰果然不出所料地摆了摆手:“嗨~那没事儿,晕车嘛,顶多吐一顿不就完了,反正不管你晕不晕车今晚都要吐的,区别只是晕吐的还是喝吐的而已。”   赵岁安看他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就来气,不禁冷声怼了过去:“瞿中校,我老婆不舒服你是不用心疼,谁家的老婆谁疼啊。”   林泉脑子里嗡地一声,条件反射般拍了赵岁安一下:“说什么呢!”   瞿翔鹰比赵岁安矮一点,但是身板儿比赵岁安还要结实一圈。听到赵岁安这么说,瞿翔鹰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岁安:“小赵啊,虽然你跟泉哥结婚了,不过你们大概没认识多久吧?有些事儿,我们这种老朋友知道得比你还多。比如说,泉哥不喜欢别人对他过度保护,特别是带着Alpha的优越感的、对于Omega的过度保护。”   林泉心里紧了一紧,知道现在这种状况,他在中间打圆场已经不好用了。如果说赵岁安刚才还只是脸臭,那现在他的脸色看着就有点可怕了。他目露凶光地盯着瞿翔鹰:“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和赵岁安那一身恶鬼气势比起来,瞿翔鹰的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悠然自得,“泉哥虽然是O,但他有多厉害恐怕小赵你也没真正体会过,我们可都是见识过的。泉哥从来不是什么需要跟前跟后照应着、一个不小心就能捅出篓子的娇滴滴的小软O,如果他是那样的Omega,那我们这种养棵狗尾巴草都能养死的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也不可能跟泉哥关系那~么好。”瞿翔鹰的句尾几乎带出了个转音,然后目光从赵岁安看向林泉,“泉哥,我说得没错吧?”   林泉笑了笑,一只手伸过去悄悄握住了赵岁安的手掌,发现他手掌冰凉,显然正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林泉心下不快,赵岁安对自己怎么样,那是他和赵岁安两个人的事,再怎么样也轮不到瞿翔鹰来说三道四。而且最惹林泉恼火的是瞿翔鹰话里话外那种Omega低人一等的态度,他大概以为他是把林泉捧到了一个高于普通Omega的地位上,强调正是因为林泉比普通Omega出色,才能得到他瞿翔鹰的青睐,说得好像能得到他的青睐是件多了不起的事一样。   林泉捏了捏赵岁安的掌心,示意他忍一忍,同时自己似笑非笑地开口回应瞿翔鹰:“那怎么好意思呢。我再怎么样也就是个Omega,孙猴子还能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吗,瞿中校你可真会抬举我。”   这话说的把林泉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瞿翔鹰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林泉的意思,但赵岁安已经明白林泉想要帮自己出这个头了。他虽然正怒火中烧,但脑子还是转得飞快。林氏制药和军方是直接合作的关系,他们行运物流跟军方却充其量只是间接合作,要是林泉帮赵岁安出了这个头,虽然肯定比赵岁安自己怼过去更让赵岁安解气,但这对林氏制药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他还没有气到理智都没有了,让自己老婆去冒这个风险。   趁着瞿翔鹰还没反应过来,赵岁安一把扯住林泉的手,阻断了他继续说话的打算,直截了当地对瞿翔鹰道:“我老婆厉害我当然知道。他在外面厉害那是在外面,但人总不可能厉害一辈子。瞿中校是见着他聪明厉害的时候了,他想偷懒的时候你怎么没见着呢?我是他男人,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他想偷懒的时候就能在我面前偷懒。还是那句话,瞿中校,谁家的老婆谁疼啊。你不懂怎么疼老婆,那可就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儿了。”   瞿翔鹰终于慢慢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里有BUG了,偏偏还没赵岁安这么阴阳怪气地怼了一通,现在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了。林泉听着想笑,心里也畅快许多,但还是伸手拍了一下赵岁安:“你嘴里吐得出一句好话吗?再顺嘴儿胡咧咧,晚上喝酒没你份儿了啊。”   “怎么能没我份儿呢!”赵岁安嚷道,“万一他们灌你怎么办?”   “所以你打不打算去了?打算去就听话闭嘴。”   赵岁安不说话了,跟林泉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都看出对方色厉内荏、完全没生气还有点小得意的样儿,可把面前的瞿翔鹰给膈应得不轻,心里大骂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20章 月谈   最终这顿酒林泉果然还是没逃过去,瞿翔鹰和另外几个林泉的熟人办了一顿,美其名曰庆功,其实就是馋酒了。营地里条件有限,没什么好菜,酒倒都是好酒。林泉带着赵岁安一起过去的时候无疑得到了极大的关注,几个熟人都对林泉居然跟一个男性Alpha结了婚表示十分惊讶。不过大家都不知道瞿翔鹰以前对林泉有过意思,所以氛围比赵岁安以为的要轻松活跃得多,一帮大老爷们儿本来是联起手来想灌林泉的酒,可赵岁安还惦记着林泉晕车的事儿,一直帮他挡着。那帮人见他这样,干脆就不灌林泉改灌赵岁安了,大家都是男A,部队里的男人又都馋酒,到后来一帮人一片混战,闹得不亦乐乎。赵岁安的性格还挺适合和部队里的人相处,不光能喝,还爽气,没喝几轮就跟林泉那帮老熟人打成了一片。喝到后来林泉只下去了三四两,赵岁安已经往一斤上蹿了,饶是林泉知道他酒量好,也不免有些担心。可看到那边厢正喝得热火朝天,林泉的老熟人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嗓门也越来越大,赵岁安倒是面不改色,眼中闪动着得意和兴奋并存的神采,显然也正在兴头上。林泉无奈地摇了摇头,眉梢却带着笑意,悄悄喝了口茶,润润残留着火辣触感的喉间。   “你倒是乐得清闲。”瞿翔鹰不知什么时候溜到林泉身边来了。他并没有端着酒杯,显然不是来灌酒的,林泉知道他有话要说,面上轻松,心里则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要喝,我有什么办法。”林泉装出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看了看赵岁安。瞿翔鹰一乐:“你这话让他听到了,可就没人帮你挡酒了啊。”   “不会的,”林泉看着那边赵岁安划拳划赢了、逼着大虾又灌下去一杯的得意样儿,笑眯眯地摇头:“他嚷嚷归嚷嚷,挡酒还是会挡的。”   赵岁安连赢了四把,兴奋得又开了一瓶茅台。那边连着输的几个人敲着碗大叫不信邪,越输越来劲儿了。瞿翔鹰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听上去低了一个八度。   “我真没想到你们会相处得那么好,”他直白地说,“我以为你们是……联姻的。”   瞿翔鹰的直截了当反而让林泉松了口气,他很了解瞿翔鹰这种人,但凡把一件事说开了,那也就是放下了的意思。   “是联姻,不过……处得也不错。”林泉想了想,又说,“他对我很好,你也看到了。”   “嗯,”瞿翔鹰点了点头,“不过我以为你不喜欢别人这样对你好呢。”   林泉嗤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受虐狂,别人对我好我干嘛不喜欢。”他顿了顿,续道,“我不喜欢的是别人看不起我。他对我的好……不是看不起我的那种。”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以前从来没仔细想过的事情现在很流畅的就从林泉的口中说出来了。说出来之后林泉才意识到似乎确实如此,赵岁安从一开始认识他起就视他为“情敌”,而与谁为敌这个概念,本身就是把对方和自己放在了同等的层面上。   赵岁安从来没有用自己Alpha的身份看轻过身为Omega的林泉,这大概是他们在后来一直能融洽相处的原因。   瞿翔鹰叹了口气:“早知道你也不是不能接受男A,那我当时就不管不顾追你了。我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不懂得怎么疼老婆,我也可以对你好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林泉又喝了口茶,慢悠悠地摇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我跟他之间也有不少这样那样的麻烦事儿。而且,”林泉看了瞿翔鹰一眼,“咱俩之间的那种好,是只适合做朋友的那种。不是每个男人都是赵岁安的。”   林泉在这样说的时候,目光从瞿翔鹰身上又投向了赵岁安,语气毫不犹疑、自信满满。瞿翔鹰看着林泉那闲适轻松的表情,觉得他现在的轻松和以前瞿翔鹰曾经见过的那种轻松并不完全相同。他以前所见到的,是一个将轻松建立在强大自信之上、认定自己的方向绝不会出错的林泉;而现在这个林泉,既拥有强大的自信,也拥有另一种即使出了错、偷了懒,也会有人撑着自己的悠然。   “哎鹰子!你怎么逃了!”猛子已经喝得有点儿大舌头了,还偏偏眼尖地捉到了溜出圈的瞿翔鹰。赵岁安往回一看就看到瞿翔鹰在林泉旁边坐着,顿时气急败坏道:“不准勾搭我老婆!”   桌上笑成一团。   散场之后算了算,这一桌人大概喝掉了五六斤白酒,第二天酒醒之后他们肯定得肉疼。不过这些都不是林泉和赵岁安需要操心的了,林泉把赵岁安带走的时候这小子也有点摇晃了,回到房里脸也不洗倒头就睡,还得林泉给他搓好毛巾擦一遍。忙完之后林泉也累了,顾不上挑剔军营里的房间条件太差,简单洗了洗就倒在另一张上下床上,很快就睡得没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一些细小的动静吵醒的。说来也怪,跟赵岁安睡的时候就算闹钟响了林泉也毫无知觉,现在一个人睡了,反而听到点风吹草动都要醒,其实他本来就是睡觉很轻的体质,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人睡反而睡得更踏实。   一开始听到动静,林泉还没清醒过来,实在是喝了酒之后脑袋昏昏沉沉的,Omega体质本来就不如Alpha耐酒精,虽然他喝得不多,但睡熟了之后还真不容易醒过来。等到那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平息下来了,林泉才慢慢从半梦半醒里挣扎出来,睁开眼睛之后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怎么醒的。   夜色还正浓,林泉借着月光转头往旁边那张上下床一看,已经没了赵岁安的人影儿。   林泉纳闷,揉了揉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动静,意识到大概是赵岁安醒了之后跑去刷牙洗脸了,可现在却又没了声音。林泉直起身子看了看,赵岁安并不在房里。   跑哪儿去了?林泉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环顾着这间不大的房间。身子还带有睡眠的疲倦,林泉醒了醒神,站起来开门往外走去,就看到赵岁安站在走廊尽头的露台边上抽烟。他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接近的时候赵岁安转过头来看到他,讶道:“你怎么起来了?我把你弄醒了?”   林泉没回答,反问他:“你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干嘛呢?”   “醒了呗。洗了把脸觉得清醒了,就出来转转。”   林泉看了看赵岁安手里的烟。他和赵岁安都会抽烟,但是林泉是因为讨厌烟味所以能不抽就不抽,而赵岁安似乎是只有想事情的时候才会抽烟。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抽烟,林泉直接问他:“想什么呢?”   赵岁安吐了个烟圈儿:“想那个瞿翔鹰。”   林泉一怔。这个“想”里面当然不至于有什么罗曼蒂克的意思,赵岁安一般说的想,意思都是“思考”。林泉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靠在露台边上对赵岁安说:“你别理他。我前面跟他谈过两句,他也不至于真对我还有什么念想,不过就是看你是个男A,他觉得气不过而已,你们A不都争强好胜得很么。他对我那点儿好胜心,程度上还比不上以前你对乔碎玉呢。”   赵岁安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在斜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有些幽深。他本来就五官深邃眼窝凹陷,现在在这种水一样的光线下,这英俊的轮廓更显得冷艳迷人,饶是林泉对男人的美貌没有兴趣,也被这冷艳给煞了一下,感觉心跳都漏了两拍。   “你对乔碎玉的事儿还挺耿耿于怀?”赵岁安低笑了一声,声线在喉间一滚,发出沉郁的混响。见林泉没有说话,赵岁安也没在意,只继续说:“跟那个没关系,我在想他说的话。我虽然怼他的时候说得很了不起,不过…………”他顿了顿,有些不太确定的向林泉望了过来:“你跟我说句实话吧。咱俩过日子这么段时间,我让你难堪了吗?”   林泉完全没想到赵岁安居然在想这个,一时间呆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看着赵岁安。他看到过赵岁安很多张不同的脸,这个年轻的男性Alpha对自己非常有自信,自信得可以用狂傲来形容,无论是在生意上还是在社交上,他都有着他独树一帜的狂傲却不浮躁的风格,聪明、强势、气势逼人。林泉本人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气势,却觉得这种气势出现在赵岁安这个人身上真是太合适了。他的狂傲使他不仅自信,还有着过人的胆量和见识,无论是做事还是处人,高兴还是严肃,就连发起火来,都是一派狂风卷沙、烈焰焚原的做派,这做派已经不能用干净利落来形容了,雷厉风行才适合给他赵岁安做注脚。   这样一个人儿,现在带着些犹疑的表情问林泉这样的问题,林泉整个人都懵了一下,心念电转之后才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是他自己看不到的温柔了。   “没有,从来没有过。”他明亮的眼睛弯了起来,明明光线很暗,那一双眼睛却显得比平时还要亮。“我之前还跟瞿翔鹰说来着呢,我不是不喜欢别人对我好,我是不喜欢别人看不起我。”   赵岁安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再抽烟,只是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吧?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个Beta来着。”   这还真是从来没听过的事。林泉睁大了眼睛,看着赵岁安那双丰厚的嘴唇一开一阖。   “一开始不知道,我又不是你们医药行业里的,互相打了招呼了还以为你是个Beta。那时候我想,一个Beta还敢跟我抢女人,他照镜子掂量过自己么。”   林泉开始有点明白赵岁安的想法和现在的话题为什么会是这个走向了。   “后来阳子告诉我你是Omega,我还吓一跳,心想不会吧,仔细一感觉才发现确实是。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这种O,撑死了也就是乔碎玉那样的,她外表装的跟普通Omega没什么两样,往深了接触才会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跟你其实特别不一样。你真是……我第一次见你就很混乱,回去之后还在想,你真的是个O吗?你怎么会是个O呢?”   “没过多久我就觉得这想法根本不对了。Beta怎么了?Omega怎么了?为什么就不能跟我看上同一个女人、追求同一个女人了呢?我们车队里的师傅基本上都是Beta,员工也是;我小时候我爸工作忙,差不多都是我妈把我养大的,她也是个Beta,她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如别人的吗?为什么我一看到你、觉得你是个Beta,就觉得你没资格跟乔碎玉谈恋爱呢?”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看到你站在那儿,除了你不是Alpha之外,我想不出任何一个理由认为你配不上乔碎玉,也看不出你有哪里不如我,我只能用你不是Alpha这一点来寻求自我安慰,用这一点来掩饰自己的挫败感。但是当我产生了这种意识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输了。”   “从认识你开始,我才意识到我脑子里其实一直有偏见。尽管在美联邦念过书,那儿的氛围比亚细亚的好很多,他们不像我们这样认为Alpha比别的种群优越。我以为我在那儿呆了四年,脑子里不应该还有这样的想法了,但其实我还有。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经常反省自己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好,但是已经晚了,我们公司出的事儿,不能说跟我这种优越感完全没关系。那个把我们公司的清单卖出去的司机,是我们出车的司机里面唯二的Alpha,我后来想了想,觉得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对他格外器重呢?可能真有点儿,他进车队的时间并不长,我提拔他的速度很快,而且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决定有问题过。”   “大概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吧,总归应该吸取点儿教训。咱俩刚才说到乔碎玉,其实你说得没错,我对乔碎玉能有多深的感情?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当初是她甩的我,我还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林泉心想,被她甩了挺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也挺好的,总比我落的这么个下场要好得多。   “所以跟你扯上关系之后,我一直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还跟以前一样不长进,看到你就赌气、拿Alpha身份来压你。一开始还挺注意的,后来不讨厌你了,也就根本想不到这些了。结果那个瞿翔鹰一说…………”赵岁安扁了扁嘴,露出一个有些气恼不甘、又有些怀疑自己的表情,“我一直都是自己想,但是从来没问过我身边的那些Beta、Omega,他们到底觉不觉得我态度有问题。不过这种事情想想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他抓了抓头,抬起眼睛看向林泉,“问别人还不如问你呢。”   赵岁安虽然很高,身板儿也十分结实,可是现在林泉看来却像什么动物的幼崽一样可爱得不行。林泉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去揉了揉赵岁安的耳朵,眼里盛满了丝绒般的笑意。   “你的态度呀……”他逗弄般拖长声音回答,“我还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傲更狂更瞧不起人的Alpha呢,而且人家Alpha都是藏起来、私底下看不起别人的,你要是看不起人,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赵岁安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一张俊脸顿时垮了,如果他有猫猫狗狗那样的耳朵,现在一定已经耷拉下来了。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我很好呢………………”   林泉忍笑道:“当然是真的。”他凑近到赵岁安跟前,两只手都揉上了他的脑袋,觉得奇妙不已。“你是真的容易看不起人,不过呢……这也没什么不好。”   赵岁安没反应过来般,傻乎乎地“啊?”了一声。林泉的声调温柔又调皮:“你虽然看不起人,不过跟种群没关系,只要是你觉得废的、不中用的人,就算是A你也一样看不起;你觉得好的人,不管是B还是O你都觉得好。”他明亮的眼睛对着赵岁安眨了又眨,“你不就觉得我挺好的吗?”   “那……我对你好吗?你不讨厌吧?”   “好。不讨厌。”林泉干脆地说,一双手像是安抚似的摩挲着赵岁安的耳根发际,然后迟疑了一下,仰起头在赵岁安脸上亲了一口。   赵岁安眼睛一亮,高兴地伸出手把林泉抱进了怀里,连指间的烟都没来得及丢掉。林泉有些羞赧,挣了一下说:“熏着我了你。”   “你不喜欢烟味儿啊?”   “不喜欢。”   “那我戒了吧,反正抽了也不好。”   “嗯。”   被搁在了露台上的烟卷还没燃尽,只剩下最后短短的一茬儿。袅袅的云烟直升上半空,又消散进温凉的月光里,如梦似幻地笼着月下的两个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酒精无能星人表示:   黄酒、啤酒我还能招架招架,白酒是真的……辣嗓子   洋酒就请麻烦全部做成鸡尾酒!除了粉红香槟╮(╯▽╰)╭ 第21章 惊情   运输车队第二天就返程了。货车还要去关口那边拉一批货到西安,不跑空车是行运的基本理念,所以返回京城的其实只有载着林氏制药的人还有赵岁安的两辆SUV。赵岁安昨晚喝多了,又半宿没睡,现在返程的路上换做是他靠在林泉身上呼呼大睡了。   林泉还挺庆幸赵岁安路上能睡过去的,他现在有点没整理好心情。昨晚上他和赵岁安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露台上谈什么心,还搂搂抱抱的,林泉现在想起来脸上都是一阵阵臊得慌。他倒也不是多矜持的人,以前跟女朋友谈恋爱的时候也并不吝于向对方献殷勤。可现在关键是他觉得自己跟赵岁安的关系根本没到那份儿上,行为却已经到了那份儿上了。两者之间的不协调让林泉根本调整不过来这种别扭的心理状态,他一会儿觉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一会儿又觉得他们都已经结婚了,还有什么快不快的,天天晚上睡在一起,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吗。两厢对打间林泉的心态就越来越混乱,有点闹不清楚自己和赵岁安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赵岁安半道上就醒了,他把去接货的车队安排走之后接了两个电话,然后彻底清醒了。因为工作也完成得比较顺利,赵岁安就提议不直接回京城,反正这个距离一天也开不回去,干脆就去海边溜达一圈,吃顿海鲜再回去算了。   林泉本来没想过直接回京之外的别的选项,但是看赵岁安这副兴致满满的样子,想想反正晚上还是要在哪儿停一夜,第二天到了京城最快也要中午,下午进公司也干不了几件事,还不如随了赵岁安的意思。前阵子忙得晕头转向的,放松一下也好。   “随你。”林泉答应得也干脆,随便下了个套,“不过谁提议谁花钱,我可不出钱啊。”   “你怎么那么抠门儿?不给你员工发福利吗?”   “我给我员工发那是我的事儿,现在是你提议的,别混为一谈啊。”   “小气鬼,”赵岁安瘪着嘴说,“我花钱就我花钱,当我请不起啊。”   林泉笑得很是鸡贼:“你怎么可能请不起啊公子爷?我们两车人今儿晚上可是指着你活命了啊。”   赵岁安不依不依地闹着他,林泉回应的话忽上忽下,像逗宠物似的把赵岁安逗得上蹿下跳的,林泉自己在心里乐呵得不行。副驾驶上的简洁一开始还从后视镜里十分狗仔地监视着后面的一举一动,后来就觉得眼睛快要瞎掉了。一个Beta助理和一个Beta司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心想这俩主儿还是睡觉好,他俩只要睡着一个,同车其他乘客的听力和视力都能得到保养。   本来他们以为按照车程,中间应该会到连云港停下,谁知道开得比预想的还要快,饭点儿的时候两辆车直接开到了青岛。林泉和赵岁安对青岛都还算熟的,开到一家露天大排档就停了下来。   “你也知道这儿啊?”赵岁安惊奇地看了看林泉,林泉有些莫名其妙,“我怎么就不能知道这儿了呢?”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上星的饭店不进去的类型呢。”   “扯犊子吧你。”林泉笑着打了他一下,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坐了下来,赵岁安叫了一大堆东西,带壳儿的不带壳儿的,还有几只扭曲着触手的活章鱼。简洁看到赵岁安那生吞章鱼的架势,一张冰山脸都快碎裂了,林泉欣赏着简洁那副难得一见的纠结表情,觉得有意思极了。   赵岁安正逗简洁呢,转头一看到林泉自个儿在偷着乐,于是拿了只章鱼在他面前晃:“不来一只?”   生吃章鱼这种事儿林泉不是没干过,而且就是在这家店。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一桌子海鲜端上来之后他还真没什么兴趣,吃了几筷子葱爆海参之后就觉得饱了。他推开那只很怕死的章鱼摇了摇头,“自己玩儿去吧。”   “怕啦?”赵岁安揶揄道。林泉嗤了一声:“懒得理你。”他还是感觉有点不对劲,那天晕车的时候就觉得恶心,胃部特别重,就算现在已经好了,这种胃部沉重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吃什么都觉得没食欲。他叫店家给了他一壶大麦茶,然后就一边喝一边看着赵岁安在旁边跟皮皮虾战斗。   赵岁安剥虾壳的技术真的很差,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剥出了一枚虾肉,可那虾肉已经惨不忍睹到了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地步。十个手指头都累得扭曲了的剥虾工看着那碎成渣渣的虾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桌上行运的员工们看到自家公子爷这副矬到不行的样子,都想笑又不敢笑。林泉才没那么多顾忌,十分不给面子的放声大笑起来。   “你……!”赵岁安气得想揍他,可自己两手都是汤汁,实在不方便揍人,就只有狠狠瞪着林泉,试图用眼神杀死他。   林泉笑够了,停下来欣赏了一会儿赵岁安气得头顶冒烟的样子,决定见好就收吧。于是拿了一只肥大的皮皮虾过来,笑眯眯地白了赵岁安一眼:“笨死了。看好了,剥虾应该像我这么剥。”   他熟练地从上到下顺着虾壳的走向捏了一遍,又逆着捏了一遍,然后把两边的虾脚去掉,用巧劲一挤,虾壳就完整地散开,一条完整又肥大的虾肉露了出来。   赵岁安两眼放光地盯着林泉那双熟练灵活的手,然后迫不及待地又拿了只皮皮虾到自己面前,学着林泉刚才的样子剥了起来。可是他手劲儿太大,逆着捏虾壳的时候直接把虾从中间断成了两截,虾肉不尴不尬地耷拉在中间,林泉看得大笑起来,可把赵岁安郁闷坏了。   “怎么我就剥不好!”他气愤地抄起筷子戳捣着那条可怜的皮皮虾,林泉想把那虾抢救出来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把自己剥好了的那条完整的虾肉塞进赵岁安嘴里:“行啦你,你负责吃、我负责剥,行了吧?一看你就没有伺候人的天赋。”   “省省吧你。连个碗都洗不好,偷偷撺掇着买洗碗机的人是谁啊?”   林泉大窘。他第一次洗碗的时候打碎了一个盘子,第二次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把鱼骨头什么的全倒进了水槽,差点把下水道给堵住了。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打算买个洗碗机,说到底装修房子的时候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真是失策。不过他当时根本也就没想过要在这房子里长住,这么一想,他就更觉得理所应当应该添一个洗碗机了,一直没有落实下来只是因为怕赵岁安知道了嘲笑他,没想到赵岁安还是知道了。他一脸纠结的看着赵岁安那副“还想瞒得住我”的得意样儿,眼珠子一转,就又拿了只皮皮虾剥了起来,剥好之后往赵岁安嘴边上一送,软绵绵地问他:“那……我给你剥虾,你给我买洗碗机怎么样?”   赵岁安可没那么容易上他的当:“你这算盘打得倒是响。给我剥两只虾就想换个洗碗机?你当我做赔本买卖的啊?”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林泉言之凿凿,“买洗碗机说白了就是花钱,剥虾可是技术工种,技术工种都是要花钱请的。你花钱请个技术工,还是承包制的,你一声令下说什么时候要剥虾,我就能随叫随到给你剥,这买卖怎么能说是赔本儿呢?”   这个逻辑吧,硬要掰扯你也不能说它不对,但显然是属于强词夺理的那一款。不过赵岁安压根儿没去想这个逻辑对不对,他已经被林泉哄开心了。他本来就是“只要少爷我开心,花多少钱我都乐意”的类型,更别提就是个洗碗机了。当即一张嘴就把那条虾肉咬进了嘴里,大手一挥道:“准奏了!”   林泉大笑道:“谢主隆恩!”   吃完之后赵岁安去付钱,其他人走了两步,到海边溜达消食去了。林泉没吃多少东西却还是觉得胃重重的,像是消化不良的感觉。海风也不像以往那样让人舒服,现在的林泉反倒觉得这带着腥咸味的空气更加重了他的消化不良感。正想着要不要去买点消食片的时候,简洁走了过来,递了一颗话梅给他。   林泉有点惊讶。他还真有点想吃了,于是接过来往嘴里一丢,还随口跟简洁抱怨说怎么没吃饭前拿给他。简洁看了看他,说:“你这阵子食欲不振啊。”   “是有点。”林泉也没放在心上。他忙起来确实不太爱吃东西,前阵子也确实挺忙的,而且忙的还很多都是以前没忙过的事。他回头看了看往赵岁安那边看了看,没人影,估计还在店里付钱。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简洁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林泉没反应过来:“什么?”   简洁也往赵岁安那边扬了扬下巴,然后看向林泉:“我以前觉得那个赵岁安,能松松你脑子里那根弦——不过我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就是了。”   林泉明白过来了,不禁笑了出来:“效果很好吗?”   “很好。”简洁的语气里有些调笑,又有些意味深长,“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放松的样子。”   林泉愣了愣,微微陷入了思考之中。简洁看到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呢?在车上睡得昏天暗地的、晕车不舒服然后被塞进车里强制休息、碗都不会洗还要用剥虾壳来换洗碗机…………这么一想,好像不光是放松,都快要连老板的尊严都消失了。   林泉哭笑不得:“那我运气真不错。人家联姻联得鸡飞狗跳、相看两厌的多得是,我这还没同居多久呢,同居人就能帮我放松神经了,未来值得期待。”   “确实挺值得期待的,”简洁也笑,“我是没想到你这辈子居然会喜欢上Alpha,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   林泉刚才还觉得哭笑不得,现在直接被简洁的话吓了一跳,闪电般扭过头,用一种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看着简洁。简洁被他的眼神搞得分不清状况了,疑惑道:“你们不是互相喜欢的关系吗?那你们干嘛住在一起啊?”   “结婚了当然要住在一起啦!”   “你们不是联姻吗?不住在一起也没问题的吧……等等、重点不是这个,”简洁大惑不解地看着他,“赵岁安就先不说了,我对他也不太了解——你对赵岁安难道不是喜欢的吗?”   “我怎么就喜欢赵岁安了呢?”林泉十分莫名其妙地看着简洁。   两个人都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盯着对方大眼瞪小眼,然后简洁先缓过来了,她脸上的莫名转变为了悲悯,摇着头叹了口气。   “老板,虽然你没有过和Alpha恋爱的经历,但你也不能一棍子抹杀掉所有你喜欢上Alpha的可能性啊。”   “不是……等等、”林泉的大脑以极慢的速度转动着,试图从简洁的话里理出逻辑。但他没发现的是这话里的逻辑根本就是明明摆摆的,完全没有还需要去梳理的必要性。   他只是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也完全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性。   简洁跟了林泉这么多年,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通情达理的女助理用对着三岁孩子一样的耐心,如慈母般怜悯地对林泉说:“老板,你真的要用脑袋去思考感情吗?感情难道不是感觉它就好了吗?”   林泉呆头鹅一样看着简洁。有一瞬间他只是觉得简洁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怎么凑在一块儿他就听不懂了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而那时候赵岁安已经付好钱回来了。   “怎么了?”他看着这诡异的情形。而林泉一看到他就跟挨了烫似的,差点没跳起来。赵岁安更莫名其妙了,看着他问简洁:“他干嘛了?偷了还是抢了?”   简洁一脸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赵岁安,不置可否道:“你们慢慢聊吧。”然后就转身去找其他人玩儿了。   其实这时候林泉还没有完全消化掉简洁说的话,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赵岁安的Alpha信息素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然而现在赵岁安根本就没有散发出信息素,这只是林泉自己的心理反应而已。赵岁安见他这样,皱起眉头担心道:“该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还是发烧了?”说完就极自然地伸手,一只手往上去摸林泉的额头,另一只手往下摸到林泉的小腹。   林泉吓了一跳,整个人几乎要弹起来。在他的感官里只感觉到浓郁的Alpha信息素汹涌地袭来,他一震之后随即动弹不得,只觉得自己手脚都在发软,整个人都想挂在赵岁安身上。   赵岁安也被他的反应惊了一下,虽然没明白过来,不过Alpha的本能还是让他迅速感受到了身边这个Omega的信息素开始不稳了。他不由分说地伸手抱住了林泉,感觉到林泉似乎正在极力压抑着自己。赵岁安诧异道:“你要发情了吗?”   林泉艰难地摇摇头:“我发情期已经过了……”他的脑袋随着动作无意识地蹭着赵岁安颈间的腺体,像是正从这动作里得到安慰似的,事实上这是Omega本能地引诱着Alpha散发出信息素来抚慰自己骤生的饥渴。赵岁安被他勾得有点不好,两只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把林泉箍在怀里,低下头嗅着他颈间散发出的Omega信息素,强烈的Alpha本能让他不愿让林泉的信息素泄漏给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闻到。   “那现在……怎么办?我给你临时标记吧……”赵岁安已经无暇去思考为什么林泉已经被别的Alpha 标记过了却还会突然泄漏出信息素,两个人身子严丝密缝地贴在一起,彼此都蠢蠢欲动。林泉挂在赵岁安身上紧紧缠着他,身子不安地扭动着:“快点……标记我…………”   赵岁安低叹了一声,嘴唇贴上了林泉的耳轮,在他耳边灼热地呼吸着。林泉被他呼吸勾得一下子软了腰,根本控制不住力气地一边颤抖一边往下滑,被赵岁安的手臂牢牢托在怀里。林泉呜咽着,勉力将身子和赵岁安贴得更紧,感受着那热烫的呼吸从耳垂一路向下炙烤,直到一个火热湿软的触觉侵袭了他颈侧的腺体。   “啊…………”林泉终于忍不住,打开双唇溢出一声低喘。赵岁安在他的腺体上来回□□,像是猎豹在吃掉猎物之前的仪式,这动作让林泉战栗不已。生物的本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快要被吃掉、被侵占,但这种感觉并不令他担心害怕,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的充实感。那尖尖的犬齿刺进皮肤的时候林泉甚至感觉自己的感官瞬间被填满了一样饱胀着,他不是没被Alpha标记过,但乔恩赐曾经给他的标记让他以为自己会从内部被炸开一样,他曾经恐惧地认为这就是被Alpha占有的感觉。   赵岁安的临时标记让林泉明白了自己错得多离谱,也让他明白了即使有种群之间本能的性吸引力,标记和被标记这种事仍然不是只靠本能就能解决的。   信息素的暴走终于平静下来,林泉感觉到全身都虚软无力,像是害了一场大病一样。赵岁安仍然抱着他,怕他站不稳摔下去。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他,认真审视着他的脸色:“好点了吗?”   林泉点了点头,笑得有点发虚:“谢了啊。”   如果是平时,赵岁安一定会对林泉的客气表示不满。可现在事出蹊跷,他只是疑惑地盯着林泉问:“怎么会突然这样?”   林泉的心里涌出难言的情绪。他不是医生,并不太清楚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是他隐隐感觉到这和他心态的变化有关。恋爱中的Omega会无意识散发出信息素,如果对象是Alpha的话,受Alpha的影响,Omega散发出的信息素浓度会是对象为其它种群时的数十倍。只和Omega交往过的林泉从来没有喜欢过Alpha的经验,他的理性无法判断自己究竟出了什么状况,但是他的感觉已经给了他充分的指引和启示,这让他在心慌意乱的同时产生了纷杂的忧虑。   作者有话要说:   撒糖撒得差不多了吧?嗯,下面干什么呢?【思考了起来…………………… 第22章 生育   在那之后林泉整个人都有点不好。真要说哪里不好吧,他也说不上来。胃部的沉重也感觉不出来了,也没有什么头晕、心悸的症状了,更没有信息素泄漏的迹象。可是身体里面好像多出了个东西,没事干就上蹿下跳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瞎蹦哒,搞得林泉很是莫名其妙。晚上跟赵岁安睡的时候他头一次难以入眠了,枕边人睡得很沉,林泉脑子倒是越来越清醒,干脆趁着冷静,把这阵子发生的事情都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其实都不是从天而降、无迹可循的,他对赵岁安的好感形容起来有点像是倒啤酒的时候出现的那些泡沫,明明倒进杯中的是澄黄的液体,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雪白的泡沫就在杯中越积越多、越积越厚,最终满溢出来,让人无法忽视。这和林泉以前所有的恋情、所有的好感都不一样,他这个人在谈感情的时候从来都相信第一眼的眼缘,对一个人的好感往往在初见时就会烙下。可他和赵岁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很显然双方都没有考虑过彼此的可能性,开始时别说好感了,恶感都很明显。这样的两个人在层层交织之后居然能发展成这样,林泉自己都不得不感慨人生的奇妙。   真是奇妙…………赵岁安的呼吸声均匀地擦过林泉的耳边。林泉背对着赵岁安,虽然看不见他,但整个身子的感官都浸在赵岁安的气息、体温里,热得有一点点发烫。他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对谁的气息、体温这么熟悉过,竟然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这样习惯赵岁安这个人了。林泉有些恍惚地闭上了眼睛,伸手悄悄摸上了颈侧的腺体。皮下的动脉还在不断跳动着,一时间林泉有些分不清那血液是本来就应该这样激昂的在血管中流动,还是被赵岁安给自己的咬痕所鼓动、蛊惑了,才流动得如此汹涌。   这样恍恍惚惚、半梦半醒的状态持续了大半夜,导致林泉第二天白天又开始精神萎靡不振了。坐在车上的时候赵岁安见他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儿,一开始还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在林泉对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发呆的时候凑到他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悄悄问他:“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呢?”   林泉一开始被他喷过来的热气吓了一跳,颈子都缩起来,后来才意识到他问了什么,转过脸来看到赵岁安那双眼睛里又有点认真又有点开心的色泽,顿时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扭过头去不看他:“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赵岁安嘻嘻笑道:“你就是不好意思了呗。你前天晚上亲了我一口,昨天晚上缠着我让我标记你,这种事儿你以前都没干过吧?”   林泉这人向来是做过的事就大胆地认,但不好意思是绝对不认的。他最近一看见赵岁安笑得开花的脸就想蹂|躏打击,于是翻了个白眼,逗他说:“有什么没干过的,你以为我亲别人亲少了吗?标记那是没办法的事,我以前谈的都是Omega小女朋友,O之间又不能互相标记,不然我标记过的O都能组个足球队出来了。”   赵岁安果然一听就急了,可是又没办法拿以前的林泉怎么办,就只有伸出爪子掐住林泉的脸,恶狠狠地对他说:“你胆子不小啊。以前的事算我大发慈悲不跟你计较了,以后你要是再敢亲别人、标记别人……”赵岁安蓦地低下头来,在昨天咬过的林泉颈侧的腺体上又咬了一口,林泉猝不及防被袭击了一下,顿时“嘶”出声来。   赵岁安一击得手,倒是没有真的想把人折腾得怎么样的意思,只伸出舌头在刚才被自己咬红了的齿印子上舔|弄着,含糊不清道:“到时候我要你好看的啊。”   林泉被他舔得全身发软。那湿热的吐息不断醺晕着他敏感的皮肤,让他所有的感官都像是一下子被扔进了酒坛里一样。要不是昨天刚加了那道临时标记,他现在大概又要信息素暴走了。他瘫在赵岁安的桎梏里,无力地推着那结实的胸口,声音都是虚飘飘的气声:“干嘛呢……前面还有人啊。”   “有人怎么了,”赵岁安满不在乎地耍横,“咱俩本来就是两口子,这车还是我的车呢。再说了,昨天在海边他们该不该看到的都已经看到了,这算什么。”说完又在林泉的腺体上吮了一口。   林泉浑身一颤,只能手脚虚软地任赵岁安抱着玩儿。他抬起湿漉漉的目光看向副驾驶上的简洁,简洁面对着挡风玻璃,坐得跟木桩似的动都不动一下。林泉当然知道她肯定已经注意到后面俩人在干嘛了,昨天晚上在海边赵岁安直接原地给了他临时标记那一阵,他们带来的人都在海边散步消食,虽然林泉和赵岁安也没干什么真的有碍社会文明建设的事儿,但俩人缠在一起的样子肯定大家都看到了,现在再去考虑别人的目光,确实没什么必要。赵岁安抱人的架势就跟林泉小时候抱抱枕似的,手脚都要架上来。林泉哭笑不得地推了他一把:“沉死了。”   赵岁安咧嘴一笑,那张俊美的脸上像是镀了层金光,在林泉眼里看上去闪闪发亮。   ++++++++++++++++++++++++++++++++++++++++++++++++++++++++   俩人都是回京之后第二天才回公司的,简洁倒是一到京城就急急忙忙跑回公司去了,林泉越来越觉得这姑娘有向比自己级别更高的工作狂发展的倾向了。等林泉回公司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出差一阵子回来之后公司都没这么忙;简洁跟着他出去了几天,公司上下几乎是一阵鸡飞狗跳,一堆事儿都积压着没法处理,下面人全都哭嚎着“林总可以出差,简姐不能离开”。林泉乐不可支,几乎现场就要敲定简洁是自己这个执行总裁的继任者。简洁木着一张脸,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地驳回道:“全公司上下除了林总之外所有人都知道我的作用是给老板打下手的,你不在的时候我给你处理你够不到的事儿,所以咱俩要是一块儿不在,公司就得乱套。”   “那你这次还答应跟我出差?”   “就乱这么几天,我收拾得回来。”简洁说得十分豪迈,“也该让林总更深刻地认识到我的重要性了。”   林泉眯起眼睛看着她:“你又想涨工资了?”   简洁理所当然地扬起头:“我新买了辆车,要还车贷。”   林泉为之气结。他心想简洁和赵岁安不光长得有点像,连喜欢车这一点都十分相似,莫非二人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弟?他被自己的想法给雷了一下,随即把简洁打发去给乔纳森集团送审批下来的材料。   每年的这个时间都是繁忙的时期,今年因为林氏在去年年关进行了几项结构调整,现在这阵子立刻变得比前几年还要忙。林泉马不停蹄地忙了小半个月之后,有一天突然接到了梅山科学院打来的电话。   打他电话的当然是郑教授,林泉一接起来就听到郑教授语气严厉地呵斥他:“为什么不来复查!”   林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郑教授说的是上次去拿掉受精卵的事。他惊讶道:“还要来复查吗?”   “我不是告诉过你半个月之后就要来复查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林泉完全没印象了。当时他确实因为终于拿掉了这个累赘而一身轻松,现在想想那时候郑教授说了什么他真的记不起来了。他连忙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了,郑教授要求他越快来复查越好,林泉干脆立刻开车就走了。   到了科学院,林泉最先干的事儿是给赵岁安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晚上不回家了。这段时间两个人都忙,经常不回家吃饭,但林泉听郑教授这架势,检查的时间肯定不会短,而且梅山科学院地处城郊,离他们住的公寓距离非常远,林泉今天晚上打算的不是不回家吃饭,而是不回家睡了。   这还是结婚以来林泉第一次晚上夜不归宿。赵岁安的反应不出预料的不可置信,他惊叫道:“你晚上要干嘛啊?”   林泉撒了个谎:“我回家看看我妈。”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赵岁安自己去了科学院复查,而且他撒的这个谎被拆穿的可能性极小。一来林泉和赵岁安和对方的家长走得都不近,无论是生意上还是关系上,他们的联姻在婚后生活中相处对象都暂时只有对方;二来赵岁安本来就担心自己对林泉是不是不够尊重,林泉敢肯定赵岁安不会采用去林泉爸妈那儿打探的方法去求证事情的真实性的。   赵岁安不满地抱怨了几句,也就随他去了。林泉在心里对赵岁安抱歉了一声,嘴上哄着他说明天一定回来吃饭,然后结束了通话。   郑教授对林泉这种对自己不负责任的态度显然很是不爽,但也拿他没办法,只有带林泉去做准备工作。林泉还问他为什么要做复查,还有什么不确定的项目需要观察的。郑教授用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冷声道:“像你这种状况,就算不做流产也应该过来复查的,世界上这么放任自由的Omega大概就你林泉一个了。”   林泉被教训得一言不发。他知道郑教授说的是自己曾经被乔纳森家暗算,导致生育功能障碍的状况。郑教授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没重视这件事,他对有没有孩子本来就没所谓,当然也就不可能重视。现在虽然跟一个Alpha结了婚,但他们之间也只是经济联姻,本来林泉对于这段关系的概念就是他们迟早要离婚的,所以和赵岁安之间有没有孩子,并不在他的重视范围之内,倒不如说他反而觉得现在这样生育功能障碍着还挺好,不然要是他们有了孩子,将来离婚的时候会烦上加烦。   可现在不一样了。林泉在做体检项目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盘算着这个念头:和赵岁安之间真的会说离就离吗?他真的不想要一个赵岁安的孩子吗?现在对于这段关系、对于赵岁安这个人,林泉都不再抱着以前那样无所谓的态度了,以前对他来说是束缚的生孩子,现在再去想想,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也会成为他和赵岁安之间的纽带,是两个人亲密关系的证明。林泉其实挺惊讶于自己的心态居然能转变得这么快的,虽然他身为Omega,但他以前从来没想过为谁生孩子;现在喜欢上了一个Alpha,大概是这感情激发出了他身体里的Omega本能,让他理解了那些甘为人母的人心里的想法,也理解了为什么很多人说孩子是两个人之间爱情的结晶。   爱情…………吗………………   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林泉知道的却只有自己的心情。   检查项目全部结束之后,林泉问了问郑教授现在自己的状况。郑教授锐利的眼神从镜片下望了望林泉,然后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着的一份资料。   “具体结果还要等报告出来以后才能知道,”郑教授推了推眼镜,“不过现在看来你的指标还是和正常状态下有些差别,你应该也有点感觉吧?最近是不是会有一些信息素不太稳定,或者抵抗力下降的状况?”   林泉想起之前信息素暴走的时候,还有在华南区的那次明显的晕车,心里恍然大悟。他点头对郑教授说:“确实。我还在想是什么原因呢。”   郑教授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教训:“知道身体状况不对还不检查!检查不会,打电话问问我也不会吗!”   “最近比较忙,有些事情懈怠了…………”林泉越说越小声,最后在郑教授严厉的目光下噤若寒蝉。郑教授深深吸了口气,看样子像是正在压制着快要爆发的怒火,林泉觉得要是郑教授手里再多几个自己这样的对象,估计真要被气出个好歹来。他认识郑教授已经很多年了,这位严肃的学者多年下来已经像是林泉的一位师长或者父兄一样。自打进入青春期以来,林泉医疗健康方面所有事项都由梅山科学院负责,这是因为梅山科学院本来就是军方背景下的一所科学院,而林氏制药和梅山科学院的关系也已经持续很久了,否则像林泉这种情况,哪有资格连抑制个发情期都来麻烦科学院。   “抵抗力和身体激素的异常有受到药物影响的关系,要过阵子才会好。”郑教授硬邦邦地说,“这段时间多注意饮食和休息!身体是自己的,不要等到有病了才来马后炮!”   林泉连忙点头。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饮食和休息,林泉犹豫了一下,又问了一句:“那……我的生育能力有恢复吗?”   郑教授用有些奇异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摘下了眼镜。   “我注意到你又被另外一个Alpha临时标记了?”   林泉迟疑了一下。这个迟疑并不是什么愚蠢的脑回路造成的,他也并不是羞于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向郑教授和盘托出,只是当身体状况和感情状况牵扯到了一起时,林泉却开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最终还是无视了自己这种毫无必要的不好意思,对郑教授点了点头:“我结婚了,被我的Alpha标记了。”   “结婚之前都不来检查一下吗?以你的身体状况你都想不到要来检查?”   林泉无话可说。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本来就没把这桩婚姻放在心上,结婚的时候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既然你跟Alpha结婚了,那有些东西我必须要跟你强调一下。”郑教授的表情本来就很严肃,现在看上去竟然更加严肃了几分。“一名Omega一旦被一名Alpha进行了永久标记,原则上该Omega就无法再被其它Alpha进行永久标记了,所以一般来说,被永久标记了的Omega也就只会生育标记自己的这个Alpha的后代,AO之间结婚生子之后也很少有离婚的情况发生,这主要就是为了保护Omega的权益。”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名Omega就一定不能再被其它Alpha标记了。临时标记你也经历过了,即使是被永久标记过的Omega,只要O本人排斥体内的永久标记,并且该Omega的身体有足够的力量反抗体内永久标记的桎梏作用,那么这名Omega仍然有向其他Alpha释放信息素的能力,当然,有这样力量的Omega本身数量就很少了。”郑教授看了看林泉,眼神显然是笃定了林泉就是具有这样力量的Omega。   “除此之外,如果被永久标记过的Omega排斥体内的永久标记,并且接受其他Alpha对自己进行永久标记,其他的Alpha也能对该Omega进行永久标记。只不过这个过程会极其痛苦,理解起来,比较像是用第二名Alpha在体内成的结去捣毁前一名Alpha的标记,再将精|液注入到子宫内,烧掉前一名Alpha留下的信息素。根据反馈,这种程度的痛苦和已经成型的胎儿被强行打掉的痛苦感觉上比较相似。”   林泉听得头皮发麻。他是想过要不要让赵岁安给自己进行永久标记,以毁掉以前乔恩赐在体内留下的标记,而且他还差点把这样的想法付诸现实。就在新婚之夜的那个房间里,如果当时不是赵岁安及时刹车,可能那样的痛苦林泉就已经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感受过了。   “你和你这位Alpha丈夫相处得如何,我并不清楚,但是我希望你们在进行永久标记的时候,想清楚了再行动,行动之前也最好咨询一下我。”   林泉脑袋发胀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再被标记了之后,还会怀上孩子吗?”   “这个要根据你的生育能力,还有你和你那位Alpha之间的匹配度来判断,我也没办法给你答复。”郑教授盯着林泉的脸,“怎么?你想生孩子了吗?”   林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之后才露出了一个苦笑:“以前肚子里那个,我怎么都不想留着它,就像肚子里长了个可怕的肿瘤一样。现在嘛……我刚才还在想,要是真怀了,那就生吧,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现在已经不知道怀不怀得了了。”   不想要的东西、不想要的人,总是躲都躲不了。乔恩赐和乔碎玉现在仍然在林氏的大楼里晃来晃去,林泉现在一想到这两个人,就无比后悔恋爱时因为想要和乔碎玉离得近一些而把乔纳森办事处安排在林氏大楼里的决定。   而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林泉换了衣服,在科学院安排的休息室里睡了下来。想着自己那可悲的生育能力,林泉就不由得想到家里的赵岁安。他已经很久没跟赵岁安分开睡了,身边没了那足以将人包裹起来的强烈气息和令人温暖绵软的热度,林泉觉得今晚大概不那么容易睡好了。 第23章 心惑   科学院的床本来就是主要用来治疗的,不是用来睡人的,所以林泉除了发情期抑制之外,从来没有在科学院度过夜。这一晚上睡得他腰酸背痛的,醒来的时候林泉极端怀念起公寓里那张大床,心想今晚再不回去睡就是有病。   可惜中午一过,他就接到一个很可能让他真的变有病的电话。   打他电话的是他妈妈。董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对劲,什么都没说,直接让林泉马上回来一趟。   林泉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了妈?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里不方便说,”董兰有些急,“你过来就是了,我有要紧事跟你说。你爸不回来吃晚饭。”   虽然不知道董兰到底要说什么,但是这种避开丈夫的意思林泉是听明白了。其实董兰有时候挺咋咋呼呼的,主要是她也没经历过什么事,懂的也不多,小时候一直也被保护得比较好,遇事就很容易慌。林泉也有过几次这样的经历,被他妈妈慌里慌张地叫到哪儿去,结果就是为了解决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这次,林泉直觉地认为确实应该过去一趟。他叫了简洁进来,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跟她一起把工作安排了一下,然后开车离开公司回到林家本宅。   他爸果然不在家。林泉一到家,他妈妈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他拉到了楼上的起居室里。这间起居室一般都是董兰用来和小姐妹们喝喝茶、搓搓麻将用的,林泉以前住在家里的时候就不常进来,林玉汝更是根本不屑于进入这种“低级的空间”。林泉隔了多年再进来,外面的露台上种满的花花草草将室内的光线遮蔽得很是荫凉,跟董兰这副躲躲藏藏的态度还真是十分相符。   “到底什么事啊妈?”被董兰拉着在藤椅上坐下来之后,林泉终于忍不住问了。董兰看上去确实不太寻常,脸上就写着焦虑,连皱纹都变得明显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泉好一会儿,才忧心忡忡地问:“林泉,你跟妈妈说实话,你现在肚子里到底怀没怀孩子?”   林泉完全没想到董兰想谈的“要紧事”是关于自己的。他脑子里一下子闪过婚礼那天乔纳森家那对姐弟同惊慌失措的董兰和面色铁青的林玉汝站在一起的样子,林泉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妈你是听说什么了吗?不然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不听到这话还好,一听到这话,董兰的语气马上就变得万分焦急,甚至有些说话不利索了:“那个乔、乔恩赐,他说你怀了他的孩子,是真的吗?”   林泉眼睛一眯,危险的气息立刻从身子里涌了出来。他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你先告诉妈妈是不是真的?”董兰很少说话这么急切、声调这么高,林泉看着他妈妈这副着急上火的样子,不由得顺着她放缓了语气:“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什么意思?他、他们……是不是把你怎么样了?”董兰的手放在林泉大腿上,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还不断颤抖。虽然董兰力气小,林泉不觉得疼,但那种抓心挠肺的忧虑似乎也通过手上的动作传到了林泉的心里,他冷静了下来,用沉静的声线回答说:“是出了点事,不过现在都过去了,现在我肚子里已经没有他的孩子了。”   董兰瞬间露出了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泪眼婆娑地看着林泉:“儿子啊,妈妈知道自己不聪明、不能干,可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那时候为了生你我也吃尽了苦头。妈妈要是现在死了,别的什么都不担心,就只担心你一个人啊。”   林泉和董兰这对母子无论是交流还是亲情,都相对比较淡漠。林泉对他妈妈更多的不是多么深厚的感情,而是出于儿子对母亲,或者说一个强大的Omega对于一个弱小的Omega所产生的同情和疼惜,特别是他妈妈的伴侣还是一个像他爸爸这样的Alpha。所以现在董兰对林泉说的这些话,在林泉的人生当中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心里有些发酸,不禁伸手握住了他妈妈搁在他腿上的那只手,来回摩挲着:“不用担心,我挺好的。”   “你别想糊弄我了,挺好的那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儿?我本来还在想,你不是跟那个乔碎玉谈恋爱吗,怎么突然又怀上赵岁安的孩子了?还要闹得奉子成婚的地步?”董兰顿了顿,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加了个问题,“所以你跟那个赵岁安根本没关系是不是?”   林泉在心里暗叹一声,点了点头:“是。”他还是决定跟董兰说出来,不然放她现在这样,她能安心才怪了。“乔碎玉和乔恩赐接近我是有目的的,他们……掌握了我爸以前的一些把柄,想偷出证据来搞垮我们家,被我发现了,所以……”林泉顿了顿,换了个迂回的方式简单交代了一下,“他们对我……做了些手脚,让我怀了乔恩赐的孩子,而且以后还很难再怀上了。”   林泉最终还是没有把朱莉娜的事情说出来,他妈妈现在的情绪已经很不稳定了,要是再告诉她朱莉娜的事,难保她不会情绪崩溃。董兰放在林泉腿上的手抽了回去,两只手死死捂住了嘴,眼睛瞪大到几乎要凸出眼眶的地步,从那双凸出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泪水。   其实在发生那些事的时候,除了对乔纳森家、对林玉汝的恨意之外,林泉并没有太多其它的感觉,他也从来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过任何人。可现在对董兰说起这些事,看到董兰这抑制不住的反应,林泉才突然意识到在别人眼里自己是可怜的,自己的遭遇是不幸的。一种虚弱的委屈感突然涌上心头,又在下一瞬间被林泉掐灭在心里。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些事了,也只有妈妈才会为自己而哭。   可惜眼泪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林泉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翻涌起来的陌生情绪,然后揽过董兰的肩膀轻轻拍着,安抚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已经处理好了。我跟赵岁安挺好的,没孩子也没事。”   董兰摇着头,带着哭腔的声音一抽一抽的,“不是的,我在婚礼上听那个乔恩赐说了,不是这么回事……”   林泉揽在董兰肩膀上的手僵了一下,他沉声问道:“他们俩那天跟你们说什么了?”   “他说……你还怀着他的孩子……”   林泉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小腹。不过乔纳森家这种反应倒并不让林泉意外,他声线稳定地对董兰说:“那只是他们那么以为的而已。我是去科学院拿掉那个受精卵的,昨天还去复查了,没事的。”   闻言董兰平静了一些,泛红的一双眼睛有些疑惑地盯着林泉:“他们……那么以为的?”   “嗯。他们以为我爸一定不会让我拿掉那个受精卵,所以才找了赵岁安过来跟我结婚。但我爸的意思其实是让我跟赵岁安快点有孩子,这样就能让乔纳森以为我跟赵岁安生的孩子是他们乔纳森家的了。”   虽然这之中的关系有点绕,但董兰听明白了,也总算放下了半颗心。可是还没过几秒钟,董兰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对呀,他们还说……说什么科学院的事……”   林泉心里一紧:“科学院的事?什么事?”   董兰似乎在尽力回忆着什么,之后又露出了想不明白的神情甩了甩头,纠结道:“反正我前天还听见你爸爸给科学院打电话呢。”   “我爸给科学院打电话?”林泉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电话里说什么了?”   “这我没听清,”董兰摇了摇头,“他最近有时候就喜欢鬼鬼祟祟地打电话,以前都不躲着我的。”她的声音里很是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林泉的脑子飞速转了起来,林玉汝以前干什么都不避着董兰,是因为看不起她,觉得她听不听到、知不知道都没所谓,反正听到了她也听不懂。但现在林玉汝开始避着董兰,是因为他觉得董兰能明白他在干什么、说什么了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难道真是因为那天在婚礼上董兰已经听说了什么?科学院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林泉越想越觉得寒意上涌。他抓着董兰的肩膀想要问得更仔细些,却在这时候,房门发出了一声巨响,从外面被粗暴地打开了。   林玉汝一脸阴狠地出现在了门口,把这间本来就很荫凉的房间笼得更加阴森。   林泉还没什么反应,董兰几乎要吓得晕过去了。林玉汝冷冷地扫了儿子一眼,然后把目光放到了董兰身上,那眼神看上去像是正在用钝刀子剜肉一样。   “行啊。养了你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学会吃里扒外了。”   董兰下意识地躲到了林泉身后,看她的样子是丝毫没做好被丈夫发现自己偷听、还偷偷把儿子叫回家的准备。现在看来,林玉汝是早就知道董兰在偷偷摸摸地策划什么了,假装出门却来了个回马枪。林泉对着他爸冷笑了一声:“吃里扒外?谁是里谁是外?原来我算是外人了么?”   “废话。你已经嫁人了,现在的你是赵家人。”   “原来如此啊,”林泉发现自己已经不会为林玉汝嘴里吐出来的任何话而动怒了,“那你的意思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跟林家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林玉汝的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你嘴巴越来越厉害了。”   “嘴巴再厉害也比不上您的手段厉害,”林泉也毫不客气,“我倒是不知道我们林氏现在跟梅山科学院还有那么紧密的业务,需要您亲自去盯。”   林玉汝先是阴阴地看了董兰一眼。那眼神既阴毒,又充满了堵嘴般警告的意味,看得董兰浑身一抖。之后才听到林玉汝对林泉冷哼道:“如果我不联系科学院,我直接问你你怀没怀孩子,你会告诉我吗?”   林泉一怔,没想到林玉汝居然给了他这么个答复。平心而论如果林玉汝真的来问他这个的话,他肯定不予答复,他觉得现在跟他爸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刚才没有把朱莉娜的事告诉董兰只是因为他顾忌着董兰的情绪。而对于林玉汝,林泉觉得自己不找他算那一笔笔账就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   林玉汝见他不答,猜也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你再怎么不争气,你身上还流着我的血。林家还指着你的肚子争气,能生个一儿半女的。你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生,我在乎,你去问问赵岁安在不在乎。”   林泉不语。林玉汝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心里微微一颤,正好命中了现在最让他动摇和焦虑的部分。而林玉汝说完之后画风却是一转,直接把话题带到了赵岁安的身上。   “我听说,你被赵岁安临时标记了?”   林泉硬生生将思维拉了回来,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道:“消息挺灵通。”   “少在我这儿耍嘴皮子,”林玉汝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你们都结婚多久了,你还连个毛头小子都拿不下来?只让他给你临时标记?”   这话要是换做以前的林泉,他听在耳朵里根本就无动于衷;可现在不一样了,林泉只觉得林玉汝这话说得无比刺耳。他不禁皱眉道:“我跟赵岁安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开开心心拉起手来生孩子的关系,你还指望他给我永久标记吗。”   “你懂个屁,”林玉汝冷哼道,“你是Alpha吗?你懂得Alpha的想法、Alpha的尊严吗?Alpha的占有欲是本能的,他跟你结婚了,就自动把你归为是他的东西。这样都不永久标记你,只可能是因为他嫌弃你脏。”   林泉用了极大的精力保持自己的镇静,以免被林玉汝看出自己在听了这话之后的动摇。他想到新婚之夜,在那张玫瑰大床上从赵岁安的身体里汹涌奔出、又退潮般收回的Alpha信息素,想到赵岁安湿湿软软地亲在自己眼睛上、脸上的亲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温柔。   「等我准备好让你受伤了,我们再继续吧。」   林泉强自镇定下来,把赵岁安温柔英俊的面容赶出大脑,直视着林玉汝的眼神丝毫不动摇。“你以为每个Alpha都像你一样没品?”他冷笑了一声,“赵岁安什么想法还轮不到你来教我,跟他结婚的是我不是你。”   林玉汝如鹰隼般盯着自己儿子,像是要从他不动如山的面容里看出点什么波澜。可惜林泉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他挑着眉毛丝毫不退让地回看过去,还又加了一句:“我妈今天这么做是心疼我、担心我,不像你,你担心的只有我下不下得了种,跟担心一只母鸡下不下金蛋没什么两样。我以后还要给她养老,你要是指望老得牙都掉光了以后能有人给你换副假牙,那你还是对我妈好点儿吧,我说不定还会看在我妈面子上照顾你。”   林玉汝气得脸色铁青。董兰在林泉身后拉了拉儿子的衣角,怯怯地出声说:“行了……那是你爸,不好这么说话的……”她现在完全明白了为什么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不可调和。虽然她不知道丈夫被乔纳森家人抓住的是什么把柄,但是那把柄直接导致了儿子遭罪,这点她已经相当明白了。这个女性Omega一直接受着要附庸于Alpha、附庸于男人的教育和思想,现在她生命里和她最亲近的两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和她的儿子。她的前半辈子需要依附于丈夫,后半辈子需要依附于儿子,现在丈夫和儿子闹成这样,无异于将她的心撕成两半。   林泉毕竟还是顾忌着妈妈的想法,把开到一半的嘴炮又收了回去。他最后冷冷看了眼林玉汝,然后转身轻柔地问董兰:“妈你要跟我住一阵子吗?”   他当然不会把董兰带到自己和赵岁安的婚房里去。反正本来林泉就还有两套房子,如果董兰想躲躲林玉汝现在的这催命鬼样儿,他当然可以把董兰直接从本宅带走。   董兰泫然若泣地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丈夫,一抽一抽地摇了摇头,对林泉说:“妈妈还是……住家里吧,住家里习惯,去你那儿……睡不着。”   林泉当然知道睡不着只是个托词,董兰就是不愿意离开而已。以往的人生经历从没教过她如何反抗,她只会逆来顺受。林泉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好,那我走了,有事再打我电话。”   他到走了也没再看林玉汝一眼,好像他爸根本不存在一样。   把车开出林家本宅之后,林泉开了一会儿就找了个小路边,把车停了下来。虽然他讨厌烟味,但是现在的状态确实让他烦躁得想抽烟。点上烟之后他狠狠抽了两口,降下了车窗,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整理着刚才跟他爸妈说的那些话。林泉怀疑着林玉汝和梅山科学院之间的联系,虽然林玉汝给的说法可以解释得通,但是鉴于林玉汝的前科累累,基本上从他爸嘴里说出来的话,林泉能信一半就不错了。   思来想去,林泉还是觉得不保险。他想要给郑教授打个电话,却又觉得这种行为太打草惊蛇了。如果林玉汝真的跟梅山科学院有什么勾结的话,郑教授其实是最可能对林泉动手脚的人。林泉拿出电话的手顿了顿,又还是拿了出来。他觉得联系郑教授已经没什么用了,不如直接让人去查。   他刚想打电话给简洁,电话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是赵岁安打来的。一瞬间林泉就感觉到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焦虑浮了上来,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思考林玉汝和科学院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心里下意识地回避了先去思考赵岁安的问题。   一阵恍惚之后,林泉才接起电话来。   “你晚上回来吃饭吧?”赵岁安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警告,颇有种“你要是敢今晚再不回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的意思。   林泉的唇角微微放了放松,心中的迷惑和动摇却是有增无减。   “嗯,我在路上了。”   赵岁安听上去高兴起来:“我快到超市了,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你做什么都好吃。”   “又是随便……你就光一个嘴甜,难伺候死了。”赵岁安语气不情不愿的,但听上去倒挺得意。“行了,我做什么你吃什么吧。赶紧回来给我打下手。”   “好,你等着我。”   挂了电话之后林泉把烟掐灭在车里,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重新发动了车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泉哥哥的老奸巨猾嘴不饶人……都是遗传他爸的………………   老林做人虽然失败,好歹生了个好儿子╮(╯▽╰)╭ 第24章 标记   林泉回到家的时候赵岁安正在腌龙利鱼,酱汁沾了一手都是,所以他看见林泉那张苍白得有些异常的脸,也没能马上伸手过去查看。   “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啊。”林泉一进厨房赵岁安就问他,“你抽烟啦?”   林泉没回答,而是看了看料理台上的各式食材,然后自动自发地走到水槽前洗了手,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说:“尽是烦心事呗——我来帮你抽虾线吧。”   赵岁安也没有马上回答。跟林泉相处的这阵子让他大概也摸清这个人的脾性了,游刃有余的时候喜欢假装说自己累,真累的时候喜欢强撑,而当他连说都不愿意说的时候,那就是出事了。   就像现在这样。赵岁安回忆了一下,林泉处理问题的能力很强,能以很快的速度看透问题的本质,一般的麻烦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让他觉得非常棘手、棘手到需要避而不谈闷在心里一个人仔细想的,赵岁安只知道一件事,就是跟乔纳森家有关的那件事。   虽然说是“知道”,赵岁安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而已,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这让赵岁安有些不爽,他一向做掌控者做惯了,一旦有什么势力范围内的东西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就会让他十分烦躁。而林泉毫无疑问就是他势力范围内的东西。可要命的是,这人虽然名义上和他结了婚,但真要说是他赵岁安的人,怎么想都有点名不副实——林泉身上还带着不知道什么人的永久标记。一想到这个,赵岁安就更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一大堆“待办事项”积在那儿。   “我说,”他对正在抽虾线的林泉开口道,“你要是累了的话,先去歇会儿吧,我这也不做几个菜,咱俩晚上就吃完,不剩。”   林泉的背影看上去确实有些疲惫,平直得像条直线的肩膀这时看来也微微有些塌。听到赵岁安的声音,林泉转过脸来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没事儿,两个人干活快点儿,我现在也不会盘子碗了。”说完向他眨了眨眼睛,又转回脸去继续收拾虾了。   赵岁安有些呆。跟林泉处久了就能发现,这人也不是到哪儿都一副专业优雅一丝不苟的精英样儿,他在家里经常犯迷糊,犯起蠢来就像小孩子一样。有天早上林泉睡昏头了,穿着睡衣就跑去冲澡,可把赵岁安给乐坏了。耍赖的时候更是多得不胜枚举,还偏偏一堆大道理。赵岁安让林泉叠被子,林泉一脸不解地反问:“为什么要叠被子?被子不就是用来睡乱的吗?叠起来干嘛?家里又不来客人,叠那么整齐也没人看啊。”赵岁安居然还觉得无法反驳。   可是一开始赵岁安并没有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明明一向喜欢成熟不麻烦的女人,却会为林泉这种时而迷糊、时而耍赖的样子而动容。他看着林泉专心收拾虾的侧脸,林泉的侧脸非常迷人,上翘的鼻尖和下巴灵动巧致,紧抿的薄唇给人以干净而脆弱的感觉,而那侧脸上柔和下来的线条,则是在其它空间里都看不见的,只有在家、在赵岁安面前才能见到的样子。   在别人面前永远是游刃有余的强势Omega,在赵岁安面前却是这副有些笨拙但又十分认真地抽着虾线的样子。赵岁安感觉心里软软的,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他们之间的一大堆“待办事项”放在那儿就放在那儿吧,解不解决都无所谓了。   他今晚做的菜都是林泉爱吃的。林泉最近似乎有点不对劲,虽然笑得更多了,话却比以前少了,原来用来说话的时间现在大部分都用来发呆,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加上他的信息素现在依然不太稳定,虽然变化的幅度很小,小到可能林泉自己都没感觉到,但晚上和林泉待在一起、睡在一起,赵岁安自己的信息素是会对林泉的信息素变化产生感应的。一般来说被永久标记了的Omega,体内的信息素都会比较稳定,只会对标记了自己的Alpha释放信息素。但这个“一般来说”显然不适用在林泉身上,那天信息素的暴走颇有点来势汹汹的意思,而且林泉的不对劲也就是从那天开始的。赵岁安不得不猜测林泉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而这个问题可能和他体内那让他讳莫如深的永久标记有关。   “你昨天怎么突然回去看你妈了?”餐桌上赵岁安问林泉。林泉正把一片切得薄薄的、炒得打卷儿的腰花塞进嘴里,听到赵岁安的问话,他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嚼了一会儿。   “她身体不太好,”林泉喝了口汤,“下午还打电话给我了。”   赵岁安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异样的感觉却越积越深。他直觉地感到林泉有所隐瞒,本来他对林泉昨晚的去向是没什么怀疑的,男人嘛,如果真的瞒着伴侣夜不归宿,那么多半也就是那档子事。可是林泉的状态绝对不是在外面有人的样子,不仅完全没有偷腥之后的餍足,看上去还备受压力。真要说起来,这副重压之下还讳莫如深的样子,倒是比较像被人威胁了什么。   被人威胁了?赵岁安心里一动,拿筷子的手顿时悬在盘子上方停定住了。林泉顺着他的筷子尖儿看向他的脸,那一脸呆然的表情让林泉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于是就伸出自己的筷子敲了敲赵岁安的。   “嘿,想什么呢?”   赵岁安回过神来,发现林泉正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看,于是赶忙收回筷子扒了几口饭,含糊不清地说:“没什么,走神儿了。”   林泉白了他一眼,那样子像是在嘲他傻。没还没等赵岁安作出反应,林泉就夹了一筷子虾杵到赵岁安嘴边,碰了碰他的嘴唇说:“来张嘴,补补脑子。”   赵岁安被他挤兑了一句,郁闷地张开嘴把虾咬进嘴里。林泉笑眯眯地问他:“怎么样?好不好吃?”   赵岁安不依道:“菜都是我做的,该是我问你好不好吃吧?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的?”   “这虾可不一样,这是我喂给你的。而且虾都是我抽的虾线,我当然有立场咯。”   “那你怎么不说菜还都是我买的呢?这虾也是我买的。”   “只要不是你生的,都算是我的。”林泉大言不惭道。   赵岁安气得又扒了几口白饭,用恶狠狠的眼神命令林泉再给他夹块龙利鱼。   林泉眉眼弯弯,从善如流地喂进他嘴里。   +++++++++++++++++++++++++++++++++++++++++++++++++++++++++++++++   赵岁安洗完澡刚出来,就注意到林泉躲到阳台去打电话了。他看了眼窗外,突然浇下的雨被高层气流卷得横冲直撞,林泉也刚洗过澡,赵岁安怕他被雨浇湿了,就去叫他进来。   还没走到阳台就听到林泉用压得很低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问:“不明出账确定是从我爸那儿走的?”   林泉的声音很可怕,赵岁安一听就皱起眉头,定在了原地不再动弹。林泉向那边命令道:“继续查。如果查出跟梅山科学院有关,第一时间告诉我。小心不要打草惊蛇,也要帮我注意一下乔纳森家,看看他们跟科学院之间有没有什么猫腻。”   然后林泉挂断了电话,转过身准备进屋,那一脸阴沉的表情就这么分毫不留地撞进了赵岁安眼里。   林泉看着堵在门口的赵岁安,皱了皱眉:“你这习惯要改,我没有被人偷听的嗜好。”   赵岁安没解释自己的行为,也没搭理林泉的嘲讽,而是单刀直入地问:“出什么事了你不能告诉我?别用没事来搪塞我,你最近一直都不对劲,我没问不代表我没感觉。咱俩现在是夫妻,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商量的?”   闻言,林泉用一种相当难以理解的眼神看了看赵岁安,然后笑了。   “我说,你是不是忘了咱俩为什么结婚了?经济联姻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代表你背后的企业和利益,我代表我背后的企业和利益,我们是在合作,彼此有隐瞒是正常的,没有哪个公司对合作方是毫无保留的。而你说的那种,那是因为恋爱而结婚的夫妻,不是我们。”   赵岁安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他不是不记得他们的婚姻是什么情况,只是他觉得不管是经济联姻也好还是什么也好,既然他们处得来,那又为什么非要拘泥于经济联姻是什么形式呢?为什么不能像普通夫妻一样相处呢?   “我们现在跟恋爱结婚的夫妻有什么不一样?”赵岁安沉着脸质问道,“我们住在一起睡在一起,我做饭你洗碗,恋爱结婚的夫妻不也就这么过日子吗?”   林泉的眼神在赵岁安说话间显得越来越复杂难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涌动出一种让赵岁安揪心的隐忍。但林泉的表情依然是平静的,他仰起脸看着赵岁安,用一种奇异的、轻如蝴蝶振翅的语调问:“那你为什么不标记我?”   赵岁安愣住了。   “恋爱结婚的夫妻也好,联姻的夫妻也好,只要是AO之间的婚姻,没有不永久标记的。”林泉站在阳台上,外面现在已经是风雨交加,他穿着单衣的身子在没有灯光的阳台上透出森森鬼气,那双薄唇依然在光影交织中一张一合。   “所以你为什么不标记我?”   一时间赵岁安觉得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是联姻的夫妻?因为林泉从开始就对他有所隐瞒?因为林泉的体内还留有别人的永久标记?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构成的其实不是赵岁安不标记林泉的原因,而是一直让赵岁安耿耿于怀的、他们之间的那一大堆“待办事项”。   他们之间从来不是没有隔阂、没有遮挡,赵岁安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婚姻对于自己、对于林泉来说很可能只是双方背后的家庭和利益所角力的阴谋。但赵岁安从接受这场婚姻开始,就决定了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一层层剥开林泉和他背后的秘密,然而行至此局他却发现自己半吊子般地被卡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他没有再去剖析林泉,也不想再去剖析,他抗拒着用理性的算计去对待自己的这个联姻对象,而是觉得他们之间的问题应该用感情解决。   因为卡住他的就是感情,所以化解也应该用感情。他们之间现在僵持在一个看似和谐的气氛当中,不是因为这是他们尽力维持的假象,而是因为这是让他们沉溺其中的伊甸园。这一点赵岁安相信林泉也是一样的感觉。   这种没有根据的笃定让他突然想要赌一把。   “如果我说,我要标记你呢?”赵岁安哑着嗓子问。站在阳台里的人眉梢一跳,眼中的隐忍更加幽深。   “为什么要标记我?”   赵岁安有些飘忽地笑了。“我不标记你,你问我为什么不;我要标记你,你又问我为什么要。林泉,你是真难伺候啊。”   这话似乎将林泉无法反应过来地钉在了原地,那被阳台外的雨水浸湿了的身子蓦地蔓延出了一种酸涩的苦楚感。赵岁安看着他无言的样子觉得有些心疼,伸手想先把他拉进屋里,却被林泉闪躲避开。   “我也觉得我挺难伺候的。”那双一向明亮的眼睛现在显得有些晦暗,苍白的面容浮现出一丝嘲讽。“不过我这个人一向睚眦必报。你觉得我难伺候,我也不会那么容易让你舒坦。现在我让你标记我,你敢吗?”   他已经不想再僵持下去了。赵岁安想。林泉一脚踏进屋里,裹挟进冷风阵阵、绵雨似针。那透着森森鬼气的身子一步就贴近了赵岁安的身前,仰脸问他:“你想不想标记我我都不在乎,为什么标记我我也不过问,我就问你现在做不做?”   林泉的信息素本来就不太稳定,而就在他站到赵岁安身前的那一瞬间,那不稳定的Omega信息素瞬间冲破了赵岁安曾经种下的临时标记,在整个空间内暴涨开来。赵岁安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Omega、这样的Omega信息素,林泉几乎是将他的信息素当做武器,狠狠地向赵岁安攻击过来。   赵岁安几乎是用尽了一切理智才克制住自己被唤起的Alpha信息素。他一把扣住林泉的肩膀,感受到手掌之下这人的体温忽而冰冷、忽而滚烫。   “你想干嘛?”他低吼道,“你会受伤的你不知道吗!”   林泉的薄唇讽刺地弯了起来:“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说过我没有虐待人的兴趣!我不想让你受伤,更不想让你因为我受伤!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再说标记的事!”   林泉的目光忽明忽暗,他僵在原地,眼中的挣扎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那雪白整齐的牙齿咬住嘴唇,力道大到让赵岁安觉得那嘴唇就快要出血了。   怎么能这样呢?赵岁安心中的怒气、怨气,不管是什么样的气,忽然之间就这么消散了个一干二净。他想这林泉怎么能把他赵岁安逼成这样呢?明明说过不能对他做任何一点点过分的事,他怎么就能在林泉的步步相逼之下差点忘记自己曾经暗自立过的规矩呢?   那暴涨的Omega信息素依然没有被林泉收回去,赵岁安在这样浓郁的诱惑下依然能保持理性的思考,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他大大地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林泉忽冷忽热的身子,亲了亲他被咬住的嘴唇。   “好了好了,”他温声哄道,“你不想说就不说,还不行吗?”宽阔的胸口和有力的手臂把林泉有些湿冷的身子整个儿裹了起来,“赶紧把信息素收回去。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说释放信息素就能释放出来,你倒是厉害。”   林泉的身子有些颤抖。他的脸埋在赵岁安胸口,一言不发,信息素依然在不断蔓延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伸出手环抱住赵岁安的腰背,从那宽阔的胸口抬起头看着他。   “不收。”他轻轻说,嘴唇几乎贴着赵岁安的下巴。   “我也收不回去。你的临时标记已经没了,我没办法收回去。”   赵岁安愕然。他看着林泉的眼中闪出的异乎寻常狂热的光亮,脑子里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林泉是铁了心想让自己标记他。   赵岁安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充满了甜美的信息素的味道。他突然间也不想克制自己了,抱着林泉的手臂骤然收紧,几乎勒得林泉腰背生疼。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他的声音如同被火焰炙烤般热烈,“但是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永久标记过谁。你要是被我标记了,就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了,没办法反悔。”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一双眼睛深深盯着林泉,“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一辈子不能反悔了。”   林泉的眼睛湿湿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迫切和期待:“不反悔,”他亲了亲赵岁安刚刚剃过胡子的下巴,“我是你的人。”   从赵岁安的喉间溢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喘。他一把将林泉放倒在床上,狠狠压了上去,嘴唇毫不留情地蹂|躏起林泉的薄唇。舌尖相触的一瞬间两个人都不再压抑身体中的饥|渴,撕扯对方衣物的动作暴力而原始,丢掉了一切优雅和掩饰、僵持和和谐。当赵岁安深埋在林泉体内、器官胀大成结的那一瞬间林泉如同被闪电劈中的灵物一般猛地弓起赤|裸的身子,极端的痛苦让他连叫喊的力量都被夺走。赵岁安的释放持续了多久,林泉就被这巨大的痛苦折磨了多久,他浑身冷汗,泪水疯狂地涌出,赵岁安始终抱着他的身子安抚着,想要减轻他的痛苦,哪怕一点点也好。   最终结束的时候,林泉已经痛晕了过去。赵岁安心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搓好热毛巾给他擦洗了身子,再盖上被子让他好好睡一觉。可是去浴室搓毛巾的时候赵岁安突然发现了异常。   那条擦洗过林泉腿间秘处的洁白毛巾,现在沾上了斑斑血迹。   赵岁安扔掉毛巾就冲进了卧室,掀开林泉身上的被子,分开他的双腿查看哪里出了血。他进入的时候动作明明很小心,并没有弄伤林泉,那血是从哪儿来的?   他马上就发现了。那些血液是从林泉的身体内部流出来了,而且并没有停止的迹象。   作者有话要说:   众所周知,毕竟是ABO,LJJ还是有挺大限制的(你们懂的,我删掉了什么)。这章当然还有个完整版,我在想是放在wb上还是放在cp上,还是干脆不写了_(:3 」∠)_   有兴趣的话给我点儿意见呗╮(╯▽╰)╭ 第25章 血红   当天深夜,协和医院第二分院接到了这样一例急诊,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冲了进来,被抱着的那人身上只套了件睡袍,明显已经失去意识,而且还有血不断从他睡袍下的腿间滴落下来。抱着他来的那个男人惊慌失措地叫着医生,然后套着睡袍的人被抬上了病床,有护士不断在问问题,怎么伤的,什么时候,病人有什么病史,等等等等,赵岁安忍无可忍地焦急大吼:“我怎么知道他有什么病史!不得你们查了才知道吗!”   女护士的声音也严厉而尖锐:“你不是他丈夫吗!你连妻子的身体状况都不知道你当的什么男人啊!”   赵岁安一下子被冻在原地。那护士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急匆匆地跟几个白大褂一起把林泉推进了急诊室。   大意了…………他整个人瘫在墙边上,顺着墙一点点往下滑。腿软得有点站不住,赵岁安现在掌心里依然全是血,他看一眼就觉得全身发冷。他现在都不记得自己怎么把林泉弄出家门、抱到车里、一路疯狂地飚到医院,他记得的只有不断从林泉身体里涌出的腥红的鲜血,和与之对比下更显得惨白像死人一样的林泉的脸色。   明知道这样情况下的永久标记会让他受伤,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赵岁安在心里狠狠地责备着自己,却明白如果事情重来一次,他一定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那时候的林泉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强势的那个林泉总是让他战意昂扬,而脆弱的那个林泉却让他恨不能捧进掌心里,唯恐疼了一点、伤了一分。   可他让林泉流了那么多血。赵岁安想要捂住脸,可手上仍然满是鲜血。一个人的身上有多少血可流?林泉要是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赵岁安不敢往下想了。他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去思考一些事,然后他就想到了现在确实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迅速拿出手机来给林玉汝打电话,一方面告诉他林泉出了事,另一方面问问林泉有没有什么病史。   深更半夜的,电话过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来。林玉汝的声音听上去还带着倦意,赵岁安直接叫了声爸,然后把林泉的状况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林玉汝立刻清醒了过来。他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对着电话吼道:“你说什么!他、他下面流血了?”   赵岁安的嘴像是被灌了铅一样艰难地吐动着字句:“对。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医生刚刚问我林泉有没有什么病史之类的,我也不知道,他要是有的话您赶紧跟我说。”   “你们在哪家医院?”林玉汝的声音十分严肃。赵岁安报了医院的名字,还没来得急报地址,刚才训斥赵岁安的那个护士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病人怀孕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啊!”   赵岁安脑子里一片空白。“怀……怀孕了……?”   那护士看他这副模样就猜到了他也一无所知,顿时翻了个白眼,然后让赵岁安签病危通知书。赵岁安看到那惨白无情的单据时心脏顿时不会跳动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签的,只知道那护士把单子拿走的时候上面还沾了自己手上没有凝固的血。   林泉的血。   赵岁安站在走廊上,感到头痛欲裂。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的反应不过来,怎么就病危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病危了?   又是怎么会怀孕的?   他可以肯定林泉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是他赵岁安的,想起林泉之前对体内的那个永久标记避而不谈的排斥,赵岁安不敢肯定林泉知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个孩子。但林泉不是那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人,如果他知道了自己体内怀了一个,还强硬地要求赵岁安永久标记他,那也太乱来了。他想起那次自己去林家跟林泉和林玉汝摊牌的时候,林泉用有些颓然的语气说他已经没有什么怀孕了,但体内还留着永久标记。   而林泉怀孕的事情,赵岁安是听谁说的?   乔恩赐。   赵岁安的眼神冷了下来。回想到那天摊牌的时候林玉汝和林泉两个人分别不同的态度,还有乔纳森家那对立场十分暧昧不明的姐弟,赵岁安几乎能肯定乔纳森家和林玉汝一定对林泉做了什么,导致了林泉被永久标记、甚至怀孕。赵岁安不禁看向手里依然毫无意识地握着的手机,刚才和林玉汝的通话现在早就断了,赵岁安肯定林玉汝现在一定在赶过来的路上。   急诊室的灯仍然亮着,赵岁安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扭曲到了一块儿,默默接受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凌迟。   那护士第二次出来的时候赵岁安几乎从墙边弹了起来,他冲到那护士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护士就一脸严肃地先说话了。   “病人的体征虽然稳定下来了,但状况还是很不好。他的生殖系统遭受过药物破坏,子宫内的胎儿情况虽然不好,但是现在的状况不是说放弃胎儿就能保证病人,我们只能试着大人孩子一起保。”   “不管怎么样,你们一定要救回我老婆!”   “我明白你的心情,”护士的语气也有所缓和,“不过我事先要跟你说清楚,如果情况恶化,我们可能要将你妻子的子宫连同胎儿一起切除。”   赵岁安怔了一下,随即道:“只要他能没事,怎样都好!”   护士疑惑地看了看他,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干脆的Alpha丈夫,就又提醒了一句:“子宫摘除之后,他就不能生育了。”   “这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赵岁安怒道,“子宫和人当然是人重要!我非要他生孩子干嘛!我是要他的人!”   护士愣了愣,再想说什么都被赵岁安给噎了回去,于是点了点头,扔下一句“之后可能还要签字”就又钻进了急诊室,将赵岁安留在了急诊室外。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急诊室的灯才熄灭。赵岁安都等不到开门就自己把门拉开了,几个护士把病床往外推,医生则是一脸疲倦和松了口气的表情。赵岁安匆匆扫了一眼病床上林泉无意识的脸,就赶忙抓住医生问:“我老婆怎么样了?”   “一开始失血过多,出现了休克,还是比较危险的。不过你太太体质很好,估计恢复起来也会比较快。”   到这时赵岁安的心脏似乎才恢复跳动的功能,那种随时会让他毙命的恐惧感瞬间一扫而空,被无所遁形的焦虑所笼罩着的那张俊脸终于拨云见日般露出了一个笑容:“太好了……谢谢医生!”   医生摆了摆手,随即严肃道:“不过你太太的情况还是不能大意,体内的胎儿依然很不稳定,需要密切观察。”   “那他现在怎么样?我能去看看他吗?”   “还是等他自然苏醒吧。抢救的途中他醒过一阵子,之后又昏迷过去了。这种抢救一般都非常伤精力,他现在处于昏睡状态,也很需要休息。”   赵岁安点了点头,再次向医生道了谢,之后就一刻不停地给林泉办理手续,又分别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还有林泉的助理简洁,告知他们状况,要他们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一下。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回到林泉的病房外,就看到林玉汝带着几个陌生人出现在那里。   “怎么回事?”林玉汝一见到他就冷声质问。赵岁安冷冷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心中涌出了一种极为奇怪的恨意,细细品味起来似乎有种扭曲的感觉,一方面顾忌着这人是林泉的父亲,另一方面又因此而更加愤恨。   “他不知道他怀孕了吧?”赵岁安寒声问,“是你做了手脚?”   “手脚?”林玉汝的面容有些扭曲,“我是他爸!这是为他好!一个Omega不生孩子能行吗?”   “怎么不行?他跟我结了婚,将来有我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他生一个他根本不愿意生的孩子!”   “有你?”林玉汝冷笑出声,“你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了吧?那我现在告诉你,他怀孕是被人暗算的,而且除了这个孩子之外有可能以后都怀不上了。如果不是被《婚姻法》拴着,你现在会不跟他离婚?你和你们家能接受一个生不了孩子的男O?”   赵岁安怒极反笑。一瞬间他全身气焰暴涨,可怕得像是要去索命的鬼怪,那凑近林玉汝狠狠逼视的眼神让同为Alpha的林玉汝都不免心中一悸。   “我为什么要跟他离婚?”他深邃的双眼眯起,眼中射出狂放而不容置疑的坚决。“他是我老婆,我给了他永久标记,他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了。生不生孩子又怎么样?生谁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他愿意生下这个孩子,那他生下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和我老婆的孩子我为什么不接受!”   沉郁顿挫的话音在空间里荡出一片回响,久久才渐渐消散,惨白的走廊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赵岁安这修罗般的气势震住了,一声不吭。几个年轻的护士被这对峙的气氛和赵岁安的可怕吓得不敢动弹,巡楼的医生和另一位医生一起匆匆跑了过来,十分严厉地训斥道:“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医院,是病人治疗的地方!要打架的都给我出去!打死了也别送进我们医院!”   赵岁安这才转开死盯着林玉汝的视线,朝着病房里的林泉望过去。这一看却发现林泉的姿势似乎和他离开之前已经不一样了,眼睛也微微睁开。赵岁安吓了一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就往病房里跑,两个医生两个护士拦都没拦住。   “林泉、林泉?”他奔到病床前,声音放得轻得要命,生怕林泉其实没醒而被自己的动静吵醒了。林泉听到他的声音,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艰难的笑容,虚弱地向他伸了伸手,赵岁安立马一把握住,却又怕握痛了他,只能虚虚地环着,动作小心得无以复加。   “刚才那么凶……现在怎么……老实啦?”林泉虚弱得只能用气声说话,但他就是想跟赵岁安说话。赵岁安听到他的声音,俊美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一双眼睛里瞬间就溢满了泪水,唰地一下滚了满脸。   “你吓死我了你……”赵岁安的声音腔不成腔、调不成调,刚才在外面和林玉汝对峙时那恶鬼般的凶狠现在消散得毫无踪迹。他只说了简单几个字,那几个字就已经满满地被委屈、焦急、心疼、埋怨占满,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林泉勉力将手从他掌心中伸出来,摸上他还沾着血迹的脸,给他擦了擦眼泪。明明身子依然被疼痛和诡异的撕裂感充满,林泉的心里却柔软得不行。   他想,他是真的喜欢赵岁安。这一晚他脑子里满满当当地转着都是这个念头,在撑出一切气焰要赵岁安标记自己的时候,在和赵岁安一起肢体交缠、尽情云雨的时候,在被赵岁安完全占有、被赵岁安在体内成结射|精的时候,那仿佛世界毁灭般的疼痛主宰了林泉的所有意识,双臂却还无自觉地紧紧攀附着赵岁安的肩背。那疼痛让他从天堂瞬间跌落到地狱,又消散了他的神智。但即使如此,直到意识消失,林泉的脑子里还是只有一个念头:他喜欢赵岁安,而且自己已经成了赵岁安的人。   所以,虽然疼得要死,但其实没有什么可怕、可担心的。有意思的是,林泉在抢救当中也中途醒过来一次,急诊室里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术器械工作声中,他听到一门之隔的外面传来赵岁安的声音。   「不管怎么样,你们一定要救回我老婆!」   「我非要他生孩子干嘛!我是要他的人!」   那时候林泉的脑子里本来就留着喜欢赵岁安的残影,乍一听到钟爱之人的声音,林泉几乎幸福得立刻要昏死过去。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痛晕的还是开心晕的,反正疼痛的感觉和幸福的感觉始终在林泉半梦半醒的意识中徘徊着。   然后他再次醒来,就听见赵岁安和林玉汝在门外的对峙。他当时想这真是太有意思了,是老天爷也觉得他最近太惨,所以让他每次一醒来就觉得幸福一次吗?他摸着赵岁安泪湿的脸,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怎么能让喜欢的孩子哭成这样呢?他很想伸手抱抱赵岁安,可是身子实在没有力气,能做到的只有摸摸他的脸。赵岁安不断蹭着林泉的手,那双手因为长期攀岩而布上了一层薄薄的茧,并不细腻,却让赵岁安觉得无比安心。   两个人都根本没察觉到医生走过来检查林泉的状况,直到医生开口他们才有了“旁边还有别人”的意识。医生见他们一副缠绵恩爱的模样,刚才的严厉凶恶现在也差不多收了回去,换了副比较和善的声音说:“行了,不要让病人情绪波动太大,不利于恢复。”   赵岁安刚才是直接跪在林泉床边的,闻言立刻撤回了一些距离,换了个蹲姿,像是条被教导的警犬一样蹲在床边,乖得要命。林泉越看他越喜欢到心坎儿里,身子却顿时又嫌他离得远了,恨不能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起。   林玉汝这时候却十分不合时宜地进了病房,林泉往他身后一看,眼神立刻冷了下来。   他后面两个人都是梅山科学院的研究员,其中一个就是林泉一直信任、当做长辈一样的郑教授。郑教授看着病床上的林泉,神色并没有什么不自然,只是显得很沉重。   “这里条件太差,”林玉汝对林泉说,口气居然难得的有些缓和,“你准备一下,我把你转到科学院去。”   林泉现在心情好着呢,根本不想见到这一号人,他只想好好跟赵岁安待在一块儿说说话。于是他看都不看他爸一眼,直接无视了他爸的要求,对着空气说了声:“出去。”   林玉汝难得的缓和态度就像是喂了狗,他脸色又变得铁青起来,刚想发火,他身后的郑教授就拽了拽他:“等林泉好一点儿再说。”   “等什么等!”林玉汝怒道。他先是被赵岁安怼了一顿,现在自己儿子又用这种态度对待他,林玉汝这样的人能忍得下来才怪了。他一把挥掉郑教授的手,想要冲着林泉这边过来,蹲在林泉床边的赵岁安立刻站了起来,态度强硬至极地将林玉汝挡了回去。   他高大颀长的身体像一座堡垒一样矗立在林泉的床前,一双眼睛怒视着林玉汝:“你要不是林泉的爹,我早拧断你的手脚把你从楼上扔下去了。”他的声音显然是压着怒火的,所以现场没有人怀疑他真有可能这么做,“我劝你别再这儿出现了,如果说林泉需要什么治疗条件,那最重要的就是你离这儿远点。”   林玉汝整张脸都气得扭成一团,他瓮着声音,字句简直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这个犯上的混蛋……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长辈……”   “你也配?”赵岁安冷笑一声,看样子林玉汝要是再说一个字,赵岁安真有可能把他拆吧拆吧剁了。“要不是你,林泉会遭这种罪?我管你是他什么人,他现在跟我结婚了,我是他的男人。你让我老婆吃苦,你以为我会让你好过?”   林玉汝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他看起来很想爆炸,但他身后两个研究员都拉着他,医院也叫了保安过来。医生和护士刚刚听到他说这里条件太差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人赶出去,林玉汝虽然气得发疯,却还没到失去理智的程度。他用可怕的眼神剜了赵岁安和林泉各一眼,丢下了一句“我们走着瞧”,就和两个研究员一起离开了病房。   医生去叮嘱保安看着林玉汝一行人,确保他们离开。赵岁安在林玉汝离开视线范围之后立刻又蹲回到林泉床边,担忧地看着他。   林泉感觉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了,大概也是因为刚才的疼痛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看到赵岁安一脸的忧心忡忡,林泉不禁又对他笑了一下:“我没事……别那么担心。”   赵岁安张了张嘴,看样子是想说什么,可又忍了回去,嘴巴扁了起来,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林泉心里只觉得这男人真可爱,真讨他喜欢,忍不住伸手拉拉他耳朵、捏捏他的脸。赵岁安被他一通揉弄之后,表情也缓和了不少,林泉定了定神,轻轻开口问:“你……都知道了吗?”   赵岁安点了点头。其实他知道得并不多,大部分都是猜出来的,脑子里想到乔纳森姐弟,赵岁安的心头顿时被一阵杀意笼罩。但现在他毕竟还是挂心着林泉,别人怎样都能往后放,他老婆才是最重要的,于是那杀意也只是一闪而逝,然后赵岁安就摸着林泉的脸,用不可思议的温柔声音对他说:“你别想太多,养好身子才最重要。孩子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骨肉,生下来也没什么。”   林泉吃了一惊,全身的感觉都一瞬间集中到依然钝痛着的下腹部。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它……还在我肚子里?”   赵岁安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他还是无法释怀,赶忙俯下身亲了亲他,然后责怪道:“叫你别想太多,你怎么还胡思乱想?”   “这是胡思乱想吗?”林泉感到气血一阵上涌,身子顿时发虚,疼痛的感觉也一瞬间明显起来。“我恨这东西,我一点都……”   “你别急,你听我说好吗?”赵岁安急得又快哭了。林泉看着他这副极力逼回眼泪的样子,身子里奇异地什么火气都立刻消失不见了。   “林泉,对我来说孩子只是你的附带品,只要你健健康康的,不管这个孩子有还是没有,我都很开心。”他不断摩挲着林泉那只没打吊针的手,动作十分轻柔,“我知道你放不下这件事,但是对你来说也是这样。没有什么能比你自己的身体更重要,你想是不是这样?”   林泉无言。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肚子里留着乔纳森的东西,这东西还很有可能会从他肚子里出来,来到这世界上,这简直像一个外星异形要从他肚子里爬出来一样可怕。   “只有在你的身体好起来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去考虑其它事。这个孩子就是我说的‘其它事’。如果你不能好好的,如果这个孩子的去留会影响到你的生命,”赵岁安眼中的泪水越蓄越多,眼看着就要滚落出来,“你叫我怎么办?”他瘪着嘴,看上去委屈不已,“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我再也不要经历一次了,你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林泉勉力起身,想要去亲赵岁安,可是他身子实在使不上力,用尽全力也只从枕头上抬起来了一点点。赵岁安见他突然用力,吓了一大跳,连忙弯下身来问他要什么,却只感觉到嘴唇上被林泉轻柔却缱绻地印下了一个吻。   “对不起…………”林泉软软地说,然后又亲了他一下。那冰冰凉凉的触感让赵岁安心头一阵难言的触动。   “我会好好的,不让你担心。”   赵岁安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抽了抽鼻子,然后整个人虚虚地趴到林泉的身上,给了他一个沾满泪水的、小心翼翼却又极其爱惜的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   那我把昨天那章和今天这章整理一下,传个完整版在wb上。   时间大概是这周二或者周三吧,因为那两天可能不会更新,一天要离市一天要体检。   不过到底更不更我也不确定,现在行程还没最终确定下来。反正不管更不更都会提前一天说吧……大概……?【揍 第26章 变数   好像不管在哪儿,只要赵岁安在旁边,林泉都能睡得比较踏实,就算他十分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却也还是睡着了。林玉汝离开之后,赵岁安跟病床上的林泉腻歪了一会儿,就劝他再睡一会儿。那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了,初夏时节天亮得很早,赵岁安熬了差不多一整夜,林泉看着他有些疲惫的脸色,心疼地让他去外面套间里的沙发床上睡一会儿。   “不要,”赵岁安拒绝得非常干脆,“不看着你我不放心。”   林泉轻轻摩挲着他的脸,柔声对他说:“可是你不休息一会儿,我也睡不踏实啊。”   赵岁安想了想,说:“那我先看着你睡着,你睡着了我就去睡。”   他态度十分执拗,脸上还沾着血迹。林泉拗不过他,只有先闭上眼睛,任赵岁安轻轻拍着自己的肩,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的阿姨哄着自己睡觉时一样。身体各处传来的钝痛依然很明显,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林泉的睡眠,恍惚间好像感觉到护士来换过一次吊瓶,赵岁安还小声地和护士说了些什么,这些都只是隐隐约约留在意识当中的,总的来说林泉依然睡得算是舒服,留在身体里的不适感只有挥之不去的隐隐作痛,还有体内仍留有胎儿的焦虑感。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医生过来巡楼了。一睁眼睛就看见医生在轻推着趴在床边的赵岁安,林泉晃了一阵子神才意识到赵岁安根本没到外面的套间去睡,而是直接趴在他病床边上睡着了。   赵岁安显然也有点恍惚,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林泉才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状况,立刻站起身来给医生让开位置查看林泉的情况,动作相当迅速,一点都不像是刚睡醒的人,就是侧脸上那个睡出来的红印子看上去傻乎乎的,十分滑稽。   这位医生就是夜里给林泉抢救的那一位,他麻利地检查了一遍林泉的状况,被口罩遮住了一大半的脸上眉眼周围的线条都表露出了满意的情绪。   “你太太体质真的不错,现在状况挺稳定的。”医生对赵岁安点了点头,又低头对林泉说,“你之前失血比较多,这两天都会觉得比较体虚、嗜睡,这是正常现象,你顺其自然地好好休息就可以。”   林泉和赵岁安心里都松了口气,林泉立刻就开始询问另外一件事:“医生,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   赵岁安一听他这么问,眉心就皱了起来。医生却没这么快反应过来,他还是刚才那副比较轻松满意的态度:“不用担心,胎儿和你一样,状态都稳定下来了。”   林泉理所当然地担心了起来,他紧接着就问:“那可不可以拿掉它?”   医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赵岁安就一脸怒容地挤到了林泉床边:“我们明明说好的!你说过不让我担心的!”   林泉现在已经对哄赵岁安很有经验了,他立刻伸出手来握住赵岁安一只握成拳头的手,把那用力握紧的手指一根一根舒展开来,与他十指交缠。这动作迅速熟练一气呵成,麻利得完全不像一个夜里才从鬼门关外回来的大出血病人。   “你别急呀,”林泉现在的声音本来就发虚,这时又刻意软语安抚,更显得温和得让人不忍心对他发火。   “医生也说了我现在状况不错,我是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时候干脆一次性把问题解决掉算了。而且我也只是问问,如果医生不建议我这样做,那就算了嘛,我也不会冒这个险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林泉的态度虽然是以安抚为主,但他说的确实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夜里跟赵岁安之间的那番耗时不长的谈话让林泉在心里做出了决定,如果能够拿掉胎儿的话那当然最好,但如果存在风险,那就干脆把它生下来算了,无论如何林泉都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冒险,也不会拗着赵岁安的意思来。既然赵岁安都能接受这个未降生的生命,会将它看做自己的孩子来对待,那作为孩子的生身母亲,林泉还有什么理由再排斥自己的骨血?虽然他也考虑到了赵岁安只是一时情动才那样说,如果以后孩子生下来了,说不定他的心态会发生变化,但未来的事情总是不确定的,林泉愿意为了赵岁安赌一把。   赵岁安本来并不是容易被说动的人,但对着林泉的时候他耳朵根子特别容易软,更何况现在的林泉眼中闪动着不加修饰的真实,赵岁安虽然脸色还是很难看,但终究没有再追究下去。   他们僵持着的这会儿医生已经反应过来了,林泉是他抢救过来的,对于林泉的情况他当然相当清楚,这时他也猜到了林泉体内的胎儿并不是赵岁安的、林泉也并不想留着它的意思。医生皱着眉头想了想,沉声说:“我并不赞同现在拿掉它。当然,我并不是妇产科的医生,如果你实在有这个意愿,我建议你还是咨询一下妇产科。”   “您不赞同……是为什么呢?我拿掉它会有风险吗?”   “怀孕四个多月了,任何一个医生都不会赞同你拿掉的。虽然你体质比一般Omega好很多,但毕竟昨晚出过事,风险还是很大。”   “而且我以后也不容易再怀孕了,是吗?”林泉自嘲地笑笑。医生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林泉就算想试一试,赵岁安一定也不会同意。   没想到林泉这句话一问,医生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这倒不会吧?”他又停下来想了想,然后拿起病床边的记录翻看了起来,一边翻看一边随口问道:“你知道你昨晚为什么会出事吗?”   林泉和赵岁安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他们也在疑惑,按道理来说二次永久标记虽然会让Omega承受相当程度的痛苦,但并不应该会造成这样的伤害。林玉汝把林家的后代看的比金蛋还宝贝,如果二次标记危险到有可能导致林泉体内的胎儿不保,那么林玉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赵岁安对林泉进行二次标记的。虽然之前郑教授警告过林泉一次,让他和赵岁安进行二次标记之前务必要通知他,但林泉还是认为依照林玉汝这种控制狂的性格,如果二次标记这么危险的话,他会做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只是让郑教授这么不咸不淡地给个警告而已。   “二次永久标记这个东西,其实分为两个阶段。”医生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第一个阶段是‘捣毁’,是Alpha通过在Omega体内的成结而捣毁前一名Alpha砸Omega体内已经形成的标记。因为这时候的Omega体内已经存在标记了,所以其他Alpha要在Omega体内成结,必须要Omega自愿忍受痛苦、强行打开自己的生殖腔,所以一般最痛苦的也就是这个阶段。第二个阶段则是‘结痂’,这是在Alpha成结之后,通过射|精来彻底烧毁前一名Alpha留下的信息素。对于已经被标记的Omega来说,其他Alpha的精|液有一定的腐蚀作用,但同时又是作用于被腐蚀的Omega生殖腔的一种天然药剂。所以第二名Alpha在Omega生殖腔内|射|精的时候,Omega的生殖腔会同时得到伤害和治疗。等到射|精结束,精|液留在生殖腔中温养的时候,新的永久标记就会形成。”   “但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生殖腔内的,本来新旧标记的更替会使卵巢的排卵活动本能地停滞下来,卵巢一旦不排卵,自然也就不可能受孕。更何况你的卵巢之前受到了药物破坏,无法正常排卵。可是……”医生用十分感兴趣的好奇眼神在林泉和赵岁安之间打了个转,“可能是你们的匹配度比较高吧,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真要弄明白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反正结果就是昨晚你们的二次标记使你太太成功受孕了,新的受精卵想要抢夺子宫里原来那个胎儿的生存空间,结果失败了,这样才导致了你太太子宫大出血,造成了非常危险、同样也非常罕见的状况。”   赵岁安和林泉听得面面相觑,对视间两人都看到对方眼里惊喜的神色。可赵岁安除了开心之外还夹杂着一些担心,他害怕林泉听到这个消息会更加想把肚子里的胎儿拿掉。   林泉也看出赵岁安在担心什么。医生离开之后林泉就拉着赵岁安跟他谈了两句,总的来说他还是决定维持原来的想法不变,先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在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拿掉体内的胎儿;但如果需要冒险,那就先把它生下来,反正他和赵岁安还有很多以后,他可以、也愿意为赵岁安生孩子。   赵岁安高兴而放松的心情完全写在了脸上。他眉开眼笑地亲了林泉几下,两人正黏得不行的时候,病房的门倒是突然被打开了。   简洁本来往医院冲的时候整个人都带着一种焦虑又担心的气势汹汹感,冲进病房的时候动静其实不小。可惜里面的俩主儿正忙着腻歪呢,根本没注意到别的动静,等到简洁一路冲进外面的套间又砰地一声推开里间的门的时候,黏在一起的俩人才猛然抬起头来,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于是简洁的焦虑、担心、气势汹汹也就在一个愣神之后变成了眼神死。   赵岁安一边从病床上站起来一边干咳了一声,林泉挠了挠下巴,声音镇定地问简洁:“你怎么来了?”   其实要不是昨晚他失血过多,现在这情形肯定要脸红。很多人觉得做生意的肯定脸皮得厚,不然做不大、做不好,可这种想法并不针对所有生意人,林泉就不是那种靠脸皮厚度做生意的类型,除了需要磨脸皮的时候之外,基本上林泉也就是比一般人皮厚一点的程度。现在被下属兼前女友撞见自己一个集团执行总裁跟新婚丈夫黏黏腻腻的状态,林泉有点觉得自己前半辈子只泡Omega妹子的名声和尊严都已经被烧成灰了,可是转念一想,婚都结了,眼看着还要生孩子,那种毫无道理的自尊心什么的,似乎也实在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赵岁安出去接了个电话,简洁也就正好坐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算是从刚才那阵愣里回过神来了,但是那副眼神死的样子却没多大变化。   “怎么回事?”她直截了当地一边问林泉一边拿起床边的信息表看了起来,可惜医生们写字实在太难以辨认,去看字还不如听林泉说来得快。   林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想了想,然后对她说:“我爸和梅山科学院那边你可以不用查了,我心里有数了。”   简洁脸色顿时就不太好。她一直以为对付林泉的只是乔纳森那边,但林泉让她去查林玉汝的资金走向和出入账,她查到的结果却分明显示了对付林泉的人里面肯定有林玉汝一份。简洁本来就是林泉做了执行总裁之后才进公司的,对于林氏这个家族本来就没什么归属概念,她的老板是林泉,林玉汝怎样她根本就不买账。现在又知道了林玉汝和林泉这对父子之间不对付到了这种程度,事情如何先不说,首先她情感上就是偏向她自己的老板的。   林泉觉得事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再对简洁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意思,尤其是很多东西他都事让简洁去调查、去安排的,都这样了还把人家蒙在鼓里也确实不利于办事,于是就干脆对简洁和盘托出了。   一开始听林泉说,简洁还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惊愕,等听到后面她脸色就越来越难看,林泉说完的时候就感觉到简洁已经是一身的杀意,他都担心这姑娘会不会提把刀冲到乔纳森家那两人面前大砍一通。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起眼中的暴戾,稍稍缓和地看向林泉:“行吧,你先把身子医好。公司还有我顶着,一时半会儿垮不了。”   “你的本事我还不了解?”林泉笑着调侃了一句,看到简洁目光中的冷冽并未散去,他不免有些顾虑的问了一句:“你可别脑门儿一热搞出什么事情来。”   简洁凉凉地哼了一声:“不敢不敢,我还指着老板你给我发工资还车贷呢。在老板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出了岔子你还不把我给踢了?”   林泉失笑。他感觉到了简洁心里有不满,估计是因为林泉没有早点把这些事情告诉她。不过都已经这样了,况且就算整件事情再来一遍,林泉也还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告诉简洁。   不过话说完之后,简洁突然语气一变,微微凑近林泉说:“今天乔纳森家两个人都没进公司,我来医院的路上听到负责调查的人跟我汇报,说乔碎玉去见了什么人,行踪鬼鬼祟祟的,乔恩赐一直没从住处出来。”简洁的声音往下压了一些,更显出一丝冷冽,“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家人不会放弃搞事情的。”   林泉那只没有打吊针的手放在被子上有规律地敲打着,眼珠子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那边可能听到了什么消息。”   简洁立刻就明白了林泉的意思,她皱起了眉:“这么快?你昨天半夜出事的,今天他们就得到消息了?”   “这不是很正常。”林泉耸耸肩,“乔纳森总部跟我们这儿隔着个太平洋,还不是那边撅撅屁股我们这儿就知道他们是站是蹲了。情报无论在哪一行都很重要,你偷别人情报的时候对这个不是挺在行的?”   简洁想了想,觉得也是,但眉头却比刚才拧得更紧了:“你现在怎么那么粗俗?”说完就看了眼外面的赵岁安,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老板被带坏了……林泉看着满脸写着这句话的简洁,突然产生了一种恶丈母娘对上门女婿各种不满的感觉,很有些想笑。虽然他也有父母,但是结婚的时候林玉汝和董兰实在没给他太多“娘家人”的感觉,反倒是简洁要么审视要么嫌弃的态度让林泉觉得好玩又窝心。   简洁其实话不多,俩人把事儿说完之后她就拿出电脑处理起工作了,林泉这时候才听到外面赵岁安打电话的声音。这个电话打了很久,林泉有点分不清这是一个很长的电话,还是赵岁安接连打了不止一个电话,等到赵岁安终于收了线回到里间的时候,林泉看出他脸色明显有些不好。   “怎么了?”林泉微微直起身子,却被赵岁安一步跨过来把人又摁回了床上。   “没事,公司里遇到点儿麻烦。”赵岁安话还没说完,林泉就直接开始赶人:“那你走吧,老呆在这儿什么事也干不了。”   赵岁安摇头拒绝道:“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我也不放心啊。”   旁边的简洁看向赵岁安的视线顿时变得像刀子一样,明确地表达出了对赵岁安这种直接不把她当人看的说法的不满。赵岁安完全没注意到,他现在脑子里有点乱,还装着个林泉。林泉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们公司的麻烦可能不算小,于是赶人赶得更坚决了。“你在不在这儿我都是一样治,有医生有护士的,我又不是断了手断了腿,没人看着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话刚说到这儿,林泉就接到了他妈妈打来的电话。昨晚赵岁安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董兰也被惊醒了,只是林玉汝直接带人过去了,董兰才没有跟来,但是她仍然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也是熬到天亮才睡着,醒来就一个电话打给了林泉。   林泉其实不想惊动她的,何况董兰还表示要过来陪着儿子,林泉并不想让她过来。主要是他这个妈并不怎么会照顾人,真过来陪着了还不知道是帮忙的还是添乱的。可现在为了让赵岁安安心,林泉还是答应了董兰的要求,然后把赵岁安和简洁打包赶走了。   走之前林泉还是跟简洁交代了一句,让她注意一下外界的风声。和简洁一样,林泉也有着不太好的预感,现在乔纳森家的动向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但是林泉并不知道昨夜自己出的事传到乔纳森家耳朵里是个什么版本。这家人前科累累,林泉总觉得如果让他们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状况,他们还会干出些什么事,所以他还是让简洁密切注意着乔纳森家的动向。   没过多久董兰就过来了,看到自己儿子一脸苍白躺在病床上打吊针的样子,这位情绪比较脆弱的Omega母亲一下子就哭出来了。林泉实在没力气安慰她,只有言语上劝一劝,然后等董兰自己哭完。   好在董兰似乎变得比较会体贴人了。林泉一直以来都没什么被他妈妈照顾的记忆,却没想到这次董兰倒真是比较贴心的忙前忙后,还学会了削水果,让林泉意外又胆战心惊。晚上快到饭点儿的时候赵岁安又来了一次,整个人都显出了一种狼狈的疲态。   林泉这时候才真的为他担忧了起来。赵岁安一坐到他床边他就摸着赵岁安的脸细细看他:“这么严重吗?”   赵岁安长长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用侧脸在林泉手上不停蹭着,像是一只求摸头求抱抱的小狗:“有些事情属于历史遗留问题,积攒下来的时候不是一天两天,处理起来也不会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   “要我帮忙吗?”   赵岁安亲了亲他:“你可别瞎操心。公司塌了也没你重要,别给我本末倒置了啊。”   林泉低低地笑了出来,在他耳朵旁边吹了口气:“这话我爱听。”   赵岁安眼里异色一闪:“别撩我啊,正憋着火呢。”昨天晚上两人的交合其实并不尽兴,两个人脑子里都存着一种防备感,毕竟都知道林泉将承受巨大的痛苦,无论如何也放不开手脚。赵岁安第一次尝到林泉的滋味儿,一边觉得妙不可言一边心疼地无以复加,本来想着如果第二天早上林泉缓过来了,那么就算两个人早上上班迟到,也一定要讨回一次本儿来,谁知道做完没多久就出了问题。   林泉笑着抱紧他,亲了他几下,然后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别在医院耗着了。赵岁安虽然不想走,但是公司里的事情确实也要抢时间,他回家换个衣服洗个澡就要再出去,实在没时间耽搁,于是跟林泉温存了一会儿之后,给董兰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后来林泉还是挺后悔的。也许是药物反应让他有些钝了脑子,一向反应快的他没有在这时候就想明白整件事。   晚上董兰想留下来的。VIP病房的外间本来就备着一张沙发床,随时可以放倒睡觉,但林泉执意把她赶了回去,他说董兰昨晚就没睡好,又照顾他照顾了大半天,今晚还不好好睡的话,皮肤就都毁了。董兰拗不过他,也只好回去了,打算第二天再来。   林泉很庆幸他把董兰赶走了,至少让她免于受到伤害或者惊吓。   睡到半夜的时候,林泉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慌惊醒了。他在黑暗中的视力不是那么好,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看到病床前那个正低头看着他的人。   林泉几乎一下子弹了起来,惊叫声也几欲出口,却被一只手给死死摁了回去。   他当然不会忘记那只手、那个人、那个炼狱般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乔恩赐紧紧摁着他,似笑非笑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在黑夜中发出狼一样噬人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这几天心情一直很沉重。   在不久之后很可能会面临亲人离去的现实,这让我不得不以更严肃的态度看待时间、家人、周围的一切,以及我自己。   希望各位读者和你们的亲朋好友都能平安健康吧,谢谢你们。 第27章 恶魔   “真没想到泉哥居然一个人在医院,”乔恩赐的眼睛极亮,低头直直盯着林泉的脸,“我还挖空心思想了各种办法,准备‘支开闲杂人等’,好跟泉哥独处呢,没想到是白费心思。”他大大叹了口气,“泉哥总是这么让人出乎意料。”   虽然一开始受了惊吓,但是看到乔恩赐出现在这儿,林泉居然并没有多少意外。他早就觉得这姐弟俩一定会闹点什么幺蛾子出来,所以现在乔恩赐半夜摸上门,林泉居然有种诡异的靴子落地感。只是看着乔恩赐现在的表情状态,他实在是内心轻松不起来。   乔恩赐声音压得很低,却莫名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整个人的状态都显出一种有些病态的癫狂。林泉感觉到自己心跳明显加快,他不自觉地往床边铃的方向看了一眼,乔恩赐捕捉到了他的眼神,然后笑了出来。   “别想了,”他幽幽地说,“我都有胆子一个人来这儿见你了,你觉得我会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吗?还能让你肖想怎么呼救?”乔恩赐的另一只手上握着林泉的手机,还拿在他眼前晃了晃,“泉哥,为了你自己好,我觉得你还是安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吧。”   林泉紧张地盯着乔恩赐,有些拿不定主意应该暂时听乔恩赐的,还是应该在乔恩赐一放开手的时候就大声呼救。他实在不确定乔恩赐到底想干什么,但他很肯定如果自己大声呼救,乔恩赐一定有办法对付自己,这个办法是个破釜沉舟的办法,他暂时还不想用。   林泉微微点了点头,乔恩赐满意地笑了笑,然后缓缓放开了手。   “泉哥是聪明人,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他那只放开了的手又把什么东西拿到了林泉眼前,林泉定神一看,那居然是一支注射器。他对于这种型号试样的注射器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上次被关在那间地下室的时候,乔恩赐给他注射的药物就是装在这种注射器里的。   他果然做了各种各样的准备……林泉缓慢地调整着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打量了一下乔恩赐,这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身白大褂,估计就是这么混进来的。   “你要谈什么?”林泉声调平静地开口。其实他有点不耐烦,现在对着乔纳森家人的时候他都没什么好态度,实在是被对方的种种下作手段恶心到了。现在虽然乔恩赐站在他床前威胁着他的人身安全,但林泉这种态度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平静的声调中甚至带出了淡淡的蔑视。   乔恩赐听出来了,但他似乎不以为忤。“怎么才能让泉哥你稍微害怕一下我啊?”他故作幽怨地叹了口气,“上次我们都一起过了整个发情期了,我干|你的时候你里面吸我吸得那么开心,可是看着我的时候还是一脸恶心的样子。”他两手撑在林泉身侧,整个人像一只黑色的大鸟一样笼下来,阴影将林泉整个人都覆盖得严严实实。“我真的很想知道,赵岁安干|你的时候你也是这种表情吗?”   林泉被乔恩赐说的话恶心得一阵阵想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冷冷瞪着乔恩赐,脑子里却还保持着镇静:“你是要谈还是要干嘛我不管,折腾完赶紧滚。知道我恶心你还在这儿唱作俱佳的,当自己是小丑?我可没兴趣看你表演。”   乔恩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然后嘴角撕开了一个笑容,整个人透出一种更加癫狂的味道。“真不愧是泉哥,”他带着一种满意的表情稍稍闭了闭眼睛,又马上睁开,“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没有Alpha能让你害怕的?”   林泉不说话,光是表情就显示出了他的不耐烦。乔恩赐低笑了一声,撑在林泉身侧的一只手这时候有了动作,它以很慢的速度探进了林泉的被子下面,摸上了林泉的身子。   林泉感觉自己头皮都快炸开了。现在已经是夏天,他根本没穿病号服,直接穿的T恤和内裤睡的。乔恩赐的手直接探进了T恤,摸着他的皮肤,不断向下游走着,最终按到了林泉的小腹。   “这里,还留着我的孩子吗?”乔恩赐呢喃般轻声问。   林泉紧紧盯着他,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意图来。可是乔恩赐本来就不是个寻常人,林泉在他身上吃了大亏之后才意识到这个人所有的表情动作都有可能是在演戏,后来索性也就不琢磨他,眼不见心不烦。可现在这个时候,不琢磨、少琢磨一分,自己就可能倒霉一分。   “我要是说你孩子没了,你是不是现在就把我从这二十楼扔下去?”林泉不屑地冷笑一声。他打算先绕两个弯子,试着揣测一下乔恩赐到底想干什么。而乔恩赐不知道是没意识到林泉的想法还是根本不在乎他有什么想法,只是轻轻一笑,那只按在林泉小腹上面的手开始暧昧地在那肌肤上画着圈。   “怎么可能呢,”乔恩赐的手指灵活,动作带上了一丝情|色的意味,“把你弄死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没有好处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   “那你直接说你想做什么吧。”林泉表面上干脆而不耐烦,事实上言语里还是在试探。乔恩赐倒是上了他的勾,他含笑看着林泉隐忍的样子,煞有其事地悄声问他:“赵岁安今天很忙吧?”   林泉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心里马上就炸开了。他端正而写着鄙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的神情:“你……你们做什么了?”   乔恩赐看着林泉乱了方寸的表情,心情竟然没有如同预想中的那样变得愉快起来,反而瞬间燃起了一阵怒意。他就是那种生气了反而会笑、气得越厉害就笑得越灿烂的人,于是林泉就看到乔恩赐脸上挂着灿烂无匹的笑容,低头对他说:“我们家做事,从来不会只做一手打算的。你以为我们会放你去跟一个什么人结婚、放心大胆地让那人喜当爹?赵岁安和他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们会放心才有鬼了。”乔恩赐一边咋着舌一边摇头,“只是没想到,做好的‘准备’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他低下头,向林泉抛了个意味深长的媚眼:“赵德旺蹿得这么快,屁股不干净是板上钉钉的,分别只是有些人能抓住他的把柄,有些人抓不住。”他那只放在林泉小腹上的手又游走到林泉的腰侧,在那微微渗出冷汗的肌肤上掐了一把,“至于那些把柄会对赵家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这就是我今天来想要跟泉哥谈的问题了。”   林泉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自己翻腾的情绪和慌乱的思维,他迅速地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乔恩赐:“你还真是贪心不足啊。手里抓着我这个把柄,现在还要买这么大一份保险。”   “因为我胆子小啊。”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想要什么?”   乔恩赐终于收起了那令人恶心的笑容,他仰起头,几乎是用鼻孔在看着下方的林泉。“很简单。我要的就是上次我没偷出来的东西。”   林泉冷笑一声:“你做梦去吧。”   “你觉得我在做梦吗?”乔恩赐吃吃笑着,“泉哥,我这么跟你说吧。赵德旺可不光是行贿这么简单,以前有几次政府背景的招标,他们行运物流之所以能拿下来,就是因为他打通了运输部里面的一个关系。这个关系现在已经不在了,但是因为换届的原因,有些人正盯着那个‘关系’做文章呢。我们要做的只不过是把赵德旺那点事儿捅给想做文章的人,之后会怎么样,泉哥你心里也应该有数吧?”   林泉嗓子发紧,额角也浮出了一层冷汗。他听出乔恩赐的意思了,依照赵家和行运物流现在的状况,哪怕上面查下来,他们也能做到破财消灾,最坏的情况就是申请公司破产。可是如果有人要拿这个做文章,蓄意把事情闹大,那就不是破财消灾那么简单的事情了,不仅要资产查封,还有可能吊销营业执照,更有甚者,赵德旺还很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所以呢?”林泉从容道,“你现在是在说,赵家很有可能会倒大霉,而解决的方法握在我手上,就是让我家倒霉,赵家就能幸免于难了?”林泉像是听了个笑话一样嗤笑一声,“你觉得如果是你的话,有可能答应吗?”   “是我我当然不会答应了,”乔恩赐笑逐颜开,“但现在被摆在这个位子上的并不是我,而是泉哥你呀。一边视你为粪土的父亲,另一边是和你如胶似漆的新婚丈夫的父亲。坦白说,我还真没想到你和赵岁安会相处得这么好,好到我都有资本拿赵家的事情直接来威胁泉哥你本人了。”   乔恩赐话中隐藏的意思让林泉不寒而栗。如果他今晚不过来找林泉,很有可能就会直接去找赵岁安或者赵德旺,林泉分不出来到底哪种更危险,但是现在选项交到了他林泉手上,他只感觉无形的压力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无可否认的是乔恩赐确实戳中了他心里隐藏着的一个点,林玉汝的态度和做派都让林泉寒心寒得透透的,而赵德旺虽然不是他亲爹,但到现在为止都并没有做什么对他林泉不利的事。真要是把林玉汝和赵德旺两个人都绑在悬崖上,让林泉割其中一个的绳子救另一个,说不定林泉还真的会割林玉汝的。   但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林泉现在对于乔纳森家的阴毒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现在逼视着他的乔恩赐让林泉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就算现在林泉为了赵岁安做出妥协,把林氏开发生化武器的证据给了乔恩赐,乔恩赐也绝对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赵岁安的。乔纳森家的存在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爆炸的炸|弹,林泉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太大意了,被肚子里的这颗灾星给蒙住了眼睛,完全没想到乔纳森家在留下这颗灾星之后,竟然还做了另一手打算。   “我明白了,”林泉冷然注视着乔恩赐,“看来你们是找到了新的把柄,所以不打算在我肚子里下功夫了?”   “你的肚子当然要下工夫,”乔恩赐暧昧地摸了一把,“不过工夫可以正着下,也可以反着下。我的提议当中还有另外一项:如果你愿意把我要的东西给我,那么我不光不会把赵德旺的事情闹大,还会给你提供途径,让你安全地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拿掉。”   林泉瞪大了眼睛。   乔恩赐看着林泉这副难以置信中夹杂着一点兴奋的神情,心里早就燃起来的那一阵怒意不由得越烧越旺。“现在你想要拿掉它,医院很难帮你做,就算是找你们的梅山科学院,也避免不了风险。但是我们总部有这样的设备和条件,能把风险降到最低,你要是跟我去我们总部,自然有人能帮你做。”   林泉的眼睛本来就亮,随着乔恩赐的话慢慢往后说,林泉的眼睛在黑暗中射出令人心惊的光。他在一刻不停地计算着乔恩赐这么说的意图、目的和掩藏在那些东西之下的心思,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钟。   然后他就发现,他之所以这么拼命地计算、揣测,是因为他对乔恩赐的这个提议有所期待,但事实上他不应该有所期待。   一方面是因为乔恩赐这个人无法取得林泉的信任,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他已经不需要这个提议了。   因为他已经做好了生下这个孩子、和赵岁安一起抚养他的打算,这个孩子无论是死是活,都不应该再跟乔恩赐扯上任何关系。   林泉笑了。他的眼睛依然那么亮,苍白的脸上展现出的笑容让乔恩赐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我已经跟赵岁安说好了,”他平淡而不容置疑地开口,“孩子不能生的话拉倒,能生就生,我生下来的孩子就是赵岁安的孩子,以后我跟他再生。你还不知道吧?我这次出事就是因为差点怀上他的孩子,事实证明你给我用药也没用,我跟赵岁安配得不行,他要让我怀孕太容易了,将来我们想生几个生几个,反正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在黑暗之中乔恩赐也感觉到眼前一片金星乱闪,林泉的笑容和眼神都让他觉得扎眼至极。乔恩赐是个非常典型的Alpha,认定是自己的人,他就绝不会容许别人碰一下。初遇林泉的时候这人是他们算计的对象,中途却不断地出现各种各样的岔子。先是姐姐和他假装谈起了恋爱,后来自己又给林泉种下了永久标记。他心里为能够给这样特殊的一名Omega以标记而感到沾沾自喜,但林泉却丝毫没受到永久标记的影响委身于自己,而是以一副极为厌恶的态度对待他,甚至转个身就去和另一名Alpha结了婚,甚至还让那名Alpha在他体内留下了永久标记,毁掉了自己种下的标记。   所以林泉料得一点都没错,乔恩赐是不会放过赵德旺和赵岁安的,他脑子里的念头本来是先把赵家的事缓缓,把林氏制药料理干净了,再一步一步来。   但是林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他也不打算给林泉什么机会了。   “泉哥你知道吗?”乔恩赐梦呓般开口,“Alpha可以给不止一个Omega种下永久标记,而我种下过的永久标记,一只手是数不过来的。”   林泉冷笑。他想要出言讥讽乔恩赐,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阵不稳的气氛。   “你是第一个拼命想要把我留下的痕迹完全去掉的Omega。”   乔恩赐本来有些缥缈的眼神现在死死地钉在林泉脸上、身上,那眼神让林泉有些慌。他本能地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甚至是呼救,但乔恩赐用极大的力道蓦地捂住他的嘴,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然后乔恩赐就翻身上了病床。   他拿出了之前亮过相的那支注射器。   “你不光要把我的痕迹去掉,还迫不及待地让别人在你身上下种。泉哥,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荡的Omega,下了我的床就想着爬上赵岁安的床了。”乔恩赐有些狰狞地笑着,体质上的差距让他轻松地压制住了仍然受伤的林泉,让他无法动弹。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乔恩赐腾出一只手,点了点手上的注射器。   “像泉哥这样不乖的Omega,拥有你的Alpha是不可能放心的。只有一种方法才能让我放心,就是让别人永远没办法在你身上留下痕迹……”   “废掉你的生殖腔、子宫,把你能够属于别人的一切都废掉,你就永远没办法给赵岁安生孩子了,对吗?”   林泉的眼前一片血色。 第28章 断麻(0915捉虫)   接到乔碎玉电话的时候赵岁安还在公司里。已经是深夜了,他还焦头烂额地带着几个心腹在那儿做账。事情砸下来得太突然,他爸爸昨天下午被问了一通话,现在肯定被人看着,动都动不了,只有把做平账面的活儿交给赵岁安。可是很多黑账是赵岁安进公司之前做出来的,有些甚至已经记录模糊。赵岁安一个头两个大地一边查窟窿一边堵,这才发现原来公司在发展的前期玩儿了那么多猫腻。他越往前查越胆战心惊,这时候他才明白以前赵德旺一直跟他说的话:你捅下一个篓子,就要用更多的篓子去弥补,到最后就越补越漏、越漏越补,永远补不满。所以赵岁安那时候走西伯利亚特区那条线,赵德旺一再嘱咐他要小心行事,赵岁安现在看着行运初期那见不得人的账面,再看着现在这个风光磊落的行运,心想他爸到底是花了多少工夫才把这么大一个公司给洗白啊。   可是那些过去就像是高高悬在头顶上的虎头铡,现在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了。赵岁安心里知道一定是有人在搞鬼,但是他现在完全没有精力去料理那一端的人,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的现状让他恼火又无奈,只有先着手于眼前的事,然后暗自咬牙发誓要揪出是什么人在搞鬼。   他也不用揪了,那一端的人很快就自动跳了出来。   赵岁安没存乔碎玉的号码,所以一开始她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赵岁安以为是骚扰电话,正烦得不行的赵岁安直接把她挂断了,谁知道这号码又打了第二个、第三个,赵岁安忍无可忍地接起来,语气也就不是太好,心里还想着要是骚扰电话他一定要炸了那边。   谁知道却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焦急地问他:“你现在在哪儿?在医院吗?跟泉哥在一起吗?”   赵岁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打电话的人是乔碎玉。他十分纳闷地回应:“我在公司,出了点事……”   他还没来得及问乔碎玉为什么这么问,那边就十万火急地向他发射了一个炮弹:“我弟弟去找泉哥了!还偷了一管我们公司新研制的试剂!”   赵岁安整个人都炸了。他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甚至把椅子直接带倒了。旁边的人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乔恩赐什么时候去的?”   “我不知道!我正在往医院赶,但是我这边太远了,你快点过去!”   “那你他妈还不赶紧报警!”赵岁安一边抓起车钥匙往外跑一边对着乔碎玉大吼,乔碎玉的声音已经带出了几分哭腔:“那是我弟弟!”   “滚你妈逼!”赵岁安气得大骂,“我老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让你们全家给他陪葬!”   赵岁安几乎是飞到医院的,路上不仅报了警,还给医院打了电话让他们赶紧到林泉的病房去看。结果等他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林泉又进抢救室了。   赵岁安抱着头在走廊上蹲了下来,他感觉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词汇、语句能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一方面想要上天入地把乔恩赐这个狗娘养的东西找出来,一拳一拳打死;另一方面又钻心地担忧着林泉,完全不知道他的状况究竟如何了;最后一方面,在心里的某一个角落里,他咬牙切齿地埋怨着自己,为什么自己老婆住院,自己却不陪在他身边?如果今晚赵岁安能陪在医院里,怎么可能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医院里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后来警察也来了,问赵岁安问题的时候他都不知道问的是什么、他回答的又是什么,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抢救室的门。过了一会儿一个小护士匆匆忙忙地出来,见到他就问:“是病人家属吗?”   “是、我是他丈夫……”   “胎儿肯定保不住了,母亲的状况也很危险。他子宫被破坏得很严重,我们建议是把子宫和生殖腔整个都做摘除,不然抢救难度比较大。”   赵岁安感觉到脑子里嗡地一声。   “那、那他人怎么样?”他急急地问。事到如今赵岁安什么都不求了,只要林泉能平安,什么事都可以往后放放。   “现在就是为了救人所以来问你的,他毕竟是Omega,摘除了子宫和生殖腔之后肯定没有生育能力了。”   “摘!”赵岁安一丝犹豫都没有,“救救他!别的我都不管,只要我老婆平安就行了!我就要我老婆!”   护士迅速去拿了单子让赵岁安签字,然后返回了抢救室。时间明明是一分一秒地在流逝,赵岁安却觉得每一秒都像一年一样漫长而艰难。等到抢救室的灯熄灭的时候,赵岁安才觉得刚才自己的身体和意识都已经不存在了一样,现在才一瞬间复活了过来。他一个箭步蹿到医生面前,心急火燎地问情况。   “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先送到重症监护室观察一天。好在你太太底子不错,不然这么两个晚上啊……”医生直摇头,“光是折腾就能折腾掉他半条命,看看以后恢复的状况吧,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是、是。”赵岁安连连点头。医生看了看他明显松一口气的表情,又说:“他的子宫,包括生殖腔在内,都全部进行了摘除,以后你们想要孩子是肯定没戏了。”   赵岁安心里梗得厉害,又庆幸林泉好歹算是救回来了。医生也看出来他心里乱,也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赵岁安看着病床上插着管子的林泉毫无知觉地被推来推走,脚步几乎是无意识地跟了上去,心里酸楚地想着:这个人可是林泉啊,这样一个强势、聪明、坚韧、有能力的人,在接踵而至的变故面前也会被打击得毫无还手之力,在瞬息万变的大环境当中,一个人的力量该有多渺小、多脆弱?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和林泉都是有能力的人,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私下里,他们伸伸手就能摘星够月,只要他们俩自己愿意,就没人能挡在他们前面。可现在他才发现,就算是他和林泉这样的人,想要平安度日、长相厮守,也一定要付出努力,不是像他今天这样,觉得林泉一个人没事,就能够把病中的林泉单独扔在医院里的。   这个世界上,后悔药谁都吃不起。   后来警察是直接打电话给赵岁安、让他下来指认的。赵岁安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号码给出去的,只是在挂上电话的那一刻,心里蓦地涌出了完全无法抑制的怒火。他看着被送进重症监护室里依然没有意识的林泉,转身下楼的步子一步一步都极为沉重。   他在医院保卫科里见到了乔恩赐。这人还套着身白大褂,大概是用来掩人耳目混进医院的,只是那白大褂上沾满了血迹,只要一想到那些血是属于林泉的,赵岁安眼前就一阵暴戾的血气。警察看到赵岁安,就指着乔恩赐问他:“是这人吗?”   其实这不符合指认的程序,警察也就是图个方便,反正也就是赵岁安报的警,监控录像也证实了乔恩赐的行动,怎么也不会弄错人,叫赵岁安来认不过是走个形式。   但赵岁安和乔恩赐却都无比感谢警察的这个“图方便”。   赵岁安一见到乔恩赐,眼中燃烧的怒意挡都挡不住。而乔恩赐见到赵岁安的一瞬间却突然笑了出来,那古怪的笑声从喉间“赫赫赫赫”的溢出,周遭听到的人都是一阵毛骨悚然。   “看你的样子,泉哥的日子估计不好过了吧?”乔恩赐几乎是以一种享受的神情在问赵岁安。赵岁安强忍着怒气,他这个人在智力上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可情商有的时候却容易打点折扣,这样一个赵岁安,这时候却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心里有个结,事关林泉,也事关乔恩赐。自从昨晚知道以前给林泉种下永久标记的人是乔恩赐之后,他心里这个结就愈发明显,这是个很畸形的结,并不是对林泉的怨艾,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的嫉恨感。他感觉到自己无法摆脱身为一个Alpha的世俗心理,他嫉恨乔恩赐在林泉身上烙下过难以抹去的烧痕,嫉恨乔碎玉得到过林泉的钟爱,他怨恨自己没有早点察觉到乔纳森家对林泉的野心,怨恨自己没有早点拥有林泉。他甚至察觉到自己在这嫉恨感中还滋生了一丝丝对乔恩赐的羡慕,羡慕他曾经用那样不可饶恕的手段对林泉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因此林泉的生命和乔恩赐这个名字再也无法扯开。   赵岁安太清楚自己的想法多么可怕了,而这样的想法完全产生自对林泉的占有欲,只要他有了这样的想法,难保自己不会有那么一天做出和乔恩赐类似的事,让林泉受到伤害。而且赵岁安非常清楚如果伤害林泉的人是自己,那么林泉会感受到的痛苦一定会十倍百倍于他在乔恩赐身上感受到的痛苦。   所以他需要将这样的想法狠狠扼杀。他需要感受到乔恩赐对林泉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只有害怕让林泉受伤的心才能让赵岁安心甘情愿地割掉这个诡异的结。他看着乔恩赐那张透着异常狂热的脸,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哑声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闻言乔恩赐整张脸都亮了起来,那张英俊的面容几乎完全被恶意笼罩,雕塑般的轮廓呈现出一种让人忽略善恶的美感。   “我当然清楚了。你是不是很嫉妒泉哥的第一次是被我夺走的?说真的,今晚真让我后悔,早知道那次他发情期的时候我就不用药控制他的情|欲了,就让他不老实、不听话好了。不断挣扎不让我进去的泉哥,滋味儿真是太棒了……如果不是他拼命要反抗我,可能还不至于伤那么重。我操进去插他的时候血越流越多,他本来还很有力气挣扎,后来就快晕过去了,还是一开始好玩儿……”   乔恩赐没能说下去,截断他那恶魔般的诅咒声的是赵岁安毫不留情挥过去的拳头。乔恩赐本来被公安人员拷着摁在椅子上,赵岁安直接飞扑过去,连人带椅子撞倒在地上狠狠挥拳砸了下去。他完全杀红了眼,撞过来的那一下竟然直接把椅子给撞散架了,三个警察一个保安拦都没拦住他。乔恩赐一开始还又笑又叫地踢打扭动,反抗着赵岁安的暴揍,可赵岁安那一拳一拳往他脸上身上疯狂地擂下去,乔恩赐很快就连叫都叫不出来了。旁边的警察本来就听到了乔恩赐说了些什么,一开始赵岁安冲过去揍人的时候他们拦了一下没拦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赵岁安打一顿算了。可是几拳下去他们就发现赵岁安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的架势,再不拖住他真有可能要出人命,几个警察和保安也不敢怠慢了,连拖带拽地把赵岁安拉走,这时候乔恩赐已经满脸是血,躺在地上只能哼了。   赵岁安的拳头全破了皮,上面那些血迹到底是乔恩赐的还是赵岁安自己的根本也分不清了。刚才他是真的想把乔恩赐打死,他都无法忍受这狗娘养的在自己跟前喘气。等到他和乔恩赐分别被拉走治疗,护士一边心惊一边给他处理着手上惨不忍睹的伤,赵岁安终于忍不住了,两行眼泪毫无预兆地就从他的脸上滑了下来,而且完全没有停住的迹象。   小护士吓了一跳,伤还没处理完赵岁安就跌跌撞撞地飘出了治疗室。他视线里一片模糊,控制不住地抽噎着,抱着头在走廊边上就蹲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简直没脸上去重症监护室,没脸去见他仍然昏迷中的老婆。他完全可以想象林泉在乔纳森家,甚至在自己父亲面前受了多少苦,而自己作为一个丈夫,他赵岁安能做的却仅仅只是揍乔恩赐一顿。他无法描述听到乔恩赐说出他怎样对待林泉的时候,自己心里是怎样一种怒焰滔天的情形。他想把乔恩赐碰过林泉的手给折断,想把乔恩赐进入过林泉身子里的性|器给碾碎,想把乔恩赐整个人都用自己的拳头一点点砸成骨头渣和碎肉块,但这些都不足以填补赵岁安心中的空洞。因为林泉已经受到了那些伤痛了,无论赵岁安怎么做,都只是自我安慰、自我修复,对于林泉来说毫无意义,他连帮林泉分担一点痛苦都做不到。   太无能了…………赵岁安自己抱着自己的脑袋痛哭流涕,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去找任何人化解这样的悲伤。   乔碎玉来找到他的时候,赵岁安只是抬起头看着她。走廊上方的强光晃得赵岁安哭肿了的眼睛十分难受,但他还是辨认出乔碎玉那不善的神色。   “是你把我弟弟打成那样的?”乔碎玉冷冷地问。   赵岁安站起来,矗立在乔碎玉身前,明显的身高和身形差给了乔碎玉极大的压迫感。   “是。”赵岁安干脆地承认了,前一秒还在默默哭泣的眼睛现在被可怖的森寒杀意所笼罩。   “如果不是有人拦着,他现在已经死了。不过没关系,你先替你弟弟死一回也行,我很快就送他去见你。”   乔碎玉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她认识赵岁安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她毫不怀疑赵岁安是真有可能在这儿就对她大打出手,这个男性Alpha其实非常尊重女性、尊重Omega,她从没想过对着一个女性Omega的时候,赵岁安还会显示出那么不加掩饰的杀意。   乔碎玉感觉到这关绝对会很难过了。她深深看了赵岁安一眼,然后转身离开,又去找乔恩赐了。   林泉的事赵岁安没有告诉林玉汝和董兰,而是告诉了简洁。简洁一听到就炸了,在电话那头厉声叱责赵岁安为什么不陪在林泉身边、让他遭遇了这种事。赵岁安被简洁毫不留情地痛骂了一番,心里居然诡异地感到畅快了一些。公司里的电话仍然一个接一个地打给他,赵岁安此时分身乏术、焦头烂额,他是宁愿死都不肯再离开林泉半步了,只有打了个电话跟他爸说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没想到赵德旺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极为阴沉:“我们这次被揪住,难道是那个乔恩赐在搞鬼?”   赵岁安一愣,下个瞬间就感觉到稍稍降下去了一些的怒火又嗡地一下燃了起来。“有这个可能性。我先去找人查一下,你们那边还是不要有任何动作。”说完赵岁安就挂了电话。   他要找的人是于泽阳。于泽阳无论是家里还是他本人,人脉都非常广,真要查这种事儿,他一定是最佳人选。赵岁安给于泽阳去了个电话,这小子还在外面演出,一点也不知道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岁安大致上跟他说了一下,于泽阳立马坐不住了,吵着嚷着就要回来,被赵岁安给摁住了,让他别瞎折腾,先帮自己查几件事,然后介绍一个靠谱的、能铺平账面的人给他。   于泽阳办事很快,不多一会儿赵岁安就得到了确切消息,果然是乔纳森的人手上捏了点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地在后面搞风搞雨。   “现在这水还没有完全搅起来,”于泽阳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架势,十分严肃地在电话那头对赵岁安说,“我估计他们是想拿这个做筹码,跟你们谈什么条件。但我想不明白的是如果要找你们家谈条件,为什么乔恩赐又在你老婆身上搞了这么一出?他就不怕你咬死他?”   “他一定是去找我老婆谈条件了。”明明熬了两夜,赵岁安的脑子却在这时候突然清醒得不得了。他都可以想象得出乔恩赐拿了能够威胁到行运存亡的什么把柄去威胁林泉,至于是怎么威胁的,赵岁安并不清楚,但显然没谈拢,或者是谈拢了却又被乔恩赐给骗了。他从很早以前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乔纳森家这样的家族和集团,会非要盯着大洋彼岸的林氏制药下嘴呢?昨天晚上林泉醒来之后跟他说了一会儿话,也提到了乔纳森集团想要得到林氏的什么东西却未果,这个霉才倒到了林泉身上。   “你能帮我查查乔纳森家和林氏制药以前有没有什么过结吗?”   “能是能,不过这件事你不觉得直接问你老婆比较好吗?”   赵岁安沉默了一会儿,才长长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实在不想再拿这些事情去刺激他。”   于泽阳十分干脆地否定了他的看法。“你别把你老婆当玻璃球,一摔就碎似的。既然乔恩赐找上他了、威胁他了,很多事情他肯定心里有数。你俩是两口子,有些事情不说清楚反而麻烦,你倒不如把所有事情跟他摊开了说,也让他跟你摊开了说,比什么都好,我觉得反而有利于他治病。”   赵岁安朝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地问:“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还是纠结这个的人?”   于泽阳的语气轻松又坚定,而似乎是与于泽阳说的话相呼应一样,一个护士突然从重症监护室里跑了出来,对着赵岁安急匆匆道:“你太太醒了,急着要见你。”   赵岁安几乎把手机扔了。他炮弹一样往病房里冲,被几个护士死死拉住说“你要做准备的!不能就这么进去!”赵岁安才冷静下来。   被带进病房的时候赵岁安看到林泉明显很有精神,旁边的医生一边指挥着护士给他拆管子一边说“马上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林泉的眼睛一直盯着门的方向,见到赵岁安进来立刻坐了起来,又被医生摁了下去。   “乱动什么!”医生叱责道,硬是让护士把他料理完了才让他跟赵岁安说话。还没等赵岁安开口,林泉就苍白着一张脸,压低声音快速对赵岁安说:“你们公司是不是出事了?是乔恩赐干的,而且他是瞒着乔碎玉的。他们俩查到了你爸以前行贿的记录,具体手上有什么证据我不知道,但乔碎玉是打算拿这个直接去要挟你们的,乔恩赐自作主张跑来我这儿,他根本就是想对付你!”   听得出来林泉是刚刚恢复意识,说话的逻辑没有以往那么条理清楚。赵岁安一阵阵心痛,林泉在乔恩赐手上受了那么多罪,刚醒来意识还不清楚就急着给自己报信。他走到林泉身边,都不敢去拉他刚刚拆完管子的手,只得碰了碰他的脸,说:“我知道了。”   林泉愣了愣,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望向赵岁安:“是我太操心了,还是太迟了?”   赵岁安心里发酸。他忍不住捧起林泉的脸,很轻很轻地亲了他一下:“别说了……对不起,我应该留在这儿陪你的……”   林泉仿佛一个失忆的人突然被赵岁安的话唤回了记忆,他身子一颤,垂下眼帘说:“你不在这儿反而好,他早就准备好了对付你,要是你在这儿,说不定我们俩都更惨。”他顿了顿,喘了口气又继续说了下去,“而且真要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   赵岁安摇着头,他其实没明白林泉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听到林泉这样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   林泉打断了他:“你不懂。你们家惹上这种事儿,都是因为我们。”   之后的十几分钟里,林泉拖着病体,执拗地、断断续续地把林家和乔纳森家之间那档子破事儿给赵岁安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他原先隐藏着这件事,多少有点担心林家那些黑历史落在外人手上会成为把柄,但现在他明白了,什么把柄不把柄的,会害你的人无论如何都能钻出空子来害你,不会害你的人就算你脱光衣服递给他一把刀,他也不会伤你半分。   “所以是我对不起你。”林泉总结般说了一句,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对着赵岁安露出了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很狗血吧?偏偏就发生在我们身上了。”   赵岁安一时间被林泉的笑容迷了心智。现在的林泉已经全然没有了两人初见之时那种专业优雅、从容成熟的味道,苍白的脸色和瘦削的轮廓让他显得病弱而憔悴,看在赵岁安眼里却莫名多了一分与之前不同的美感。他感觉到自己发自内心地想要疼爱这个男人,从他们还排斥着联姻关系的时候这种想法就曾经毫无防备地出现在赵岁安的脑子里。他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对男人真的动心,哪怕对方是Omega,但是林泉就是这样以一种强烈到无法忽略的存在感,踏进了他的生命,踏进了他的心。   “我们没有谁对不起谁……”赵岁安亲吻着林泉的脸颊,动作依然十分轻柔,“既然在一起了,就别扯这些没用的。我只想要你好好的,养病、出院,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我们都能一起解决。”   林泉苍白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红,他抬起头,复杂难明的眼中满溢着水一样摇曳着的柔光。   “是不是因为我那阵子太倒霉了,老天爷才给了我一个你做我的结婚对象?” 第29章 撒网(0915修改)   林玉汝来到医院里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林泉已经不住在董兰说的那个病房里了。他问了问护士病人去哪儿了,这才从护士口中得知昨晚发生的事。   他一路顺着护士给他指的道儿往林泉现在的病房走,脸色一直铁青铁青的。乔纳森家现在是一手比一手更恶毒,单纯像以前那样被动招架肯定不行了,始终会被牵着鼻子走,林玉汝艰难地考虑着要以什么办法来应对,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儿子的病房门口。儿子还在病床上靠坐着,赵岁安和儿子的那个助理都在。赵岁安正在往林泉背后垫一个看上去很软的靠垫,林泉舒适地放松身体往后靠,赵岁安小声地对他说了什么,林泉脸上露出了一个很轻柔的笑容,抬头看着赵岁安的目光颇为专注。   林玉汝心中涌出了一丝不愉。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窥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他在门口故意干咳了两声,等到房间里听到动静的三个人同时看了过来,林玉汝才迈步走进病房,先是扫了赵岁安一眼,才硬邦邦地问林泉:“怎么搞成这样?”   坦白说,林玉汝出现在这里无论是对于林泉这个儿子还是林玉汝这个爹来说,都是种让人不太舒服的状况。两人现在几乎每一次接触都是闹得不欢而散,上一次林玉汝等于是被赵岁安赶走的,现在三个人再次集中在这个相似的空间里,心情都比较复杂。林泉也懒得废话,他现在一看到他爹就脑壳儿疼,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他:“有事吗?”   言外之意就是有事说事,说完就走。   林玉汝当然也听出来了,心中那丝不愉也就愈发明显。林家这对父子的关系确实从小就说不上好,林玉汝本来就很嫌弃董兰生了个Omega,林泉这股子怎么看怎么不像Omega的强势劲儿其实有一半都是被他爸的态度影响的。后来林泉进了公司,一开始一阵子都在给他爸打下手,那大概是父子俩关系最好的一段时间,不管林玉汝这个爹当得水平如何,他的工作能力都是实打实的,林泉刚进公司的那两年林玉汝都没退下来,林泉跟着林玉汝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当林玉汝退下来、林泉正式接手公司之后,林玉汝性格里那种近乎偏执的控制欲就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他哪怕人不在公司里也要对公司进行全方位的监控,林泉的每一个决策都要经过他的审核。林泉花了很大的工夫才从林玉汝的控制中脱身出来,组建了自己的新班底,在那之后林泉和他爸的关系一直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地位上,直到出了乔纳森家那档子事儿,现在父子俩的关系算是降到了冰点。林玉汝心里没有太多身为人父、身为人夫的温情,也不觉得现在跟儿子闹成这样自己有什么需要反省的,他对林泉的不听话相当头疼,也对乔纳森的步步紧逼相当厌恶。现在看着林泉这副明显排斥的样子,林玉汝又不由得想起上次在这间医院里被赵岁安赶走的场景,他心里觉得只要这赵岁安在,林泉是不可能听自己话的,于是张口就打发叫花子似的对赵岁安摆了摆手:“你先出去。”   赵岁安和林泉同时愕然,而赵岁安作为被针对的当事人明显快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当即毫不客气地冷然道:“我在我老婆的病房里照顾我老婆,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林玉汝冷哼了一声:“你老婆?”他看了林泉一眼,“很快就不是你老婆了。”   赵岁安眼睛一眯,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向林泉,林泉却没有看他。他相当了解自己这个爹的做派,所以只是凉凉地看着林玉汝:“什么意思?”   “赶紧离婚吧,”林玉汝也不拐弯抹角,“他们赵家已经快兜不住了,情况只会越来越糟,你在医院里也听不到什么风声,赶紧趁着还能抽身的时候把婚离了。”   这话一出口,林泉和赵岁安还没什么反应,角落里一直没吭声、收敛着存在感的简洁倒是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三个人都看向她,这平日里总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面瘫相的Beta女助理一点不露怯地朝着林泉挤眉弄眼的,一副“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满是讥讽。   林泉明白她的意思,朝她点了点头之后不耐烦地转向林玉汝:“他没瞒我,我也没瞎没聋的,别把人当傻子行么?”   林玉汝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赵岁安,又看了眼简洁,稍微顿了顿之后又说了下去:“那你知道为什么他们家会突然出事么?”   林泉用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林玉汝险些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没缓过来。他对这个儿子现在是怎么看怎么生厌,语气顿时沉了下来:“既然你知道那还废什么话?你难道要看着他们赵家因为你的原因散尽家财身败名裂吗?”   赵岁安一听这话就怒了:“因为谁的原因?您还要点脸吗?”   林玉汝脸色一变,怒意立马饱涨了几倍。他恶狠狠地瞪视着赵岁安,又将目光转向林泉:“你……你竟然都说了?”   林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闺房秘话,你要听吗?”   林玉汝差点被他气死过去。角落里传来简洁的嗤笑声,赵岁安两眼放光地低头看着林泉,林泉拽过他的一只手把玩着,脸色苍白、神情悠然地对林玉汝继续说:“所以别把谁当傻子。我不会跟他离婚,他也不会跟我离婚。对付乔纳森家那帮不是东西的玩意儿,你以为离婚真能管什么用?”   林泉说得很直白。林玉汝已经明白了,自己在算计之下逼迫儿子结下的这门婚事,现在已经成为了儿子立志要保住的心头肉。他看了看林泉,又抬头看了看赵岁安,眼珠一转,立刻改变了策略对赵岁安说:“你爸妈怕是不知道你们家为什么出事儿吧?你们现在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抓着你爸小辫子的那姐弟俩会给你们好果子吃?到时候要是你们害得你爸蹲号子,可别怪我今天没提醒你。”   赵岁安还没说话,林泉又把话头截了过来,看样子是想跟他爸怼到底、不让赵岁安插手了:“先说清楚一点。要是他爸真有蹲号子的一天,那也不是我们害的,是他亲家公您老人家害的。”还没等林玉汝气急败坏地吼过去,林泉就微微抬高声调把他爸的话压了下来,“还有,他爸妈知不知道这事儿,跟我们离不离婚没关系。知道也不会离,不知道也不会离。”   林玉汝冷笑一声,那声音听上去有点像是一只报丧的乌鸦被塞进了瓶子里:“你倒是急着向我表态,”他看了赵岁安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恶意,“你表态了,你这位好丈夫向他爸妈表过一个态吗?他家人现在连怎么回事儿都不知道,就只有你蠢不自知地掏心掏肺给他。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没出息的货呢?装得人五人六的样儿,一结婚就上赶着去倒贴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这么缺男人?像他这样的我能给你找一个排出来!”   赵岁安勃然色变。他这种人哪能听得别人这么恶意编派自己老婆?一个转身就想窜过去诉诸武力。然而他一只手还被林泉握在手里,林泉眼疾手快地扯住了赵岁安,安抚地拉了拉他的手指,神色不变地望向自己的爹:“‘挑拨离间之计只在只有一方在场的时候才会好用’,”他好整以暇地眯着眼睛看了看林玉汝,“这可是你以前教我的,怎么你自己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气糊涂了吧?”   林玉汝阴阴地回道:“你们这么下去,还用得着我挑破离间?要是让赵德旺知道了这事儿,他能把这小子扫地出门你信不信?到时候你们还想指望我替你们兜着?”他冷哼一声,“做梦!”   “指望你?”林泉失笑道,“你不先把我扫地出门就不错了。”   “你知道就好……”林玉汝刚听到一句顺耳的话,正想顺着林泉这话往下接,却瞧着林泉脸上的表情十分诡异。他皱了皱眉,用一个疑惑的眼神向林泉发问。   “你知道我昨天晚上为什么又进了急救室吗?”   这是个林玉汝没想到过的问题。他更疑惑了,想起之前在林泉原来的病房外抓到的那个小护士,现在回忆起来她明显有些闪烁其词。   林泉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玉汝,说话声音古怪地放轻了:“医院的人当然不会到处宣扬医院里发生过恶性伤人事件——昨晚乔恩赐来过。”   林玉汝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看着林泉慢慢松开了那只握着赵岁安的手,用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盖在被子下的肚子,唇角隐约勾了勾:“他把我这里……毁掉了。”   林玉汝目瞪口呆。   一时间他大脑都不会转了,只能接收到视网膜上印下林泉摊开手,歪了歪脑袋的样子:“所以我没法给林家生孩子了。”林泉古怪一笑,“你要不要把我扫地出门?”   林玉汝大张着嘴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整个病房里极其寂静,赵岁安和简洁的表情看上去都十分阴沉,林泉的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但神情却仍然十分强势,甚至咄咄逼人。   这样煎熬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林玉汝才终于恢复动弹的能力。他整个人发僵,只感觉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愣是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那你……现在……”好不容易能说话了,林玉汝的声音都变了调,而且等他发出声音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林泉了解他,直接开口回答了他没问出口的问题,也省得他再整理他那一团乱麻的思路:“我现在子宫和生殖腔都被摘除了,别现在了,连以后都没戏。”林泉轻笑了一声,“要不要把我扫地出门,您给个准话儿吧。”   “老板……”简洁终于又出了一声。林泉看向她,就见到她脸上那颇不赞同的神情。林泉没理她,而是继续看着林玉汝那万分纠结的脸,心里除了唏嘘,多少还是有点忐忑。他知道这个爹把传宗接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自己不能生育了,林玉汝会作何打算,林泉心里其实不怎么有底。   不过不管林玉汝怎么想,林泉脑子里倒是有了个主意。他略一沉吟,抬头看向赵岁安,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这样吧,我跟我爸单独谈谈,你跟简洁出去透透气吧。”   赵岁安愕然:“那怎么行!”他用十分不放心的警惕眼神瞥了林玉汝一眼,简直把这位老岳父看作是吃人的猛兽。林泉觉得又好笑又可心,连忙捉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眼睛弯起来笑眯眯地看着赵岁安,哄道:“没事儿,你们都在医院里能出什么事儿啊?别杞人忧天了。刚才于泽阳给你打电话了吧?去回他一个——简洁你回公司,我不上班你再不上班那公司还开不开了?记得给药监局回邮件,有人问起我来就说我出差了。”   赵岁安和简洁对望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知道肯定是拗不过林泉了。简洁把平板电脑放进包包里,跟林泉和赵岁安使了个眼色之后就率先拎着包包出了病房。赵岁安看了林泉一眼,刚想挪步子,眼睛扫到林玉汝时脸上又露出了个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向了林泉,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低下头亲了亲林泉的头发,说:“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嗯。”林泉点头让他放心,赵岁安才警告地看了林玉汝一眼,走出了病房。   林玉汝已经趁着这个空档缓过劲儿来了。他脸色难看得像死人一样,眼中黑沉沉的,虽然盯着林泉看,但林泉看得出现在他爸的心思有一半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明显方寸大乱。   “你明白现在是个什么形势了吗?”林泉语调镇定地问林玉汝,听口气是一点也不担心万一他爹真把他扫地出门了怎么办。林玉汝现在脑子还在发木,他看着林泉那张淡定的脸,仍然不死心地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人工什么的……提取精子或者卵子……”   林泉一边翻了个白眼一边耸肩嗤笑了一声:“我被摘除了子宫和生殖腔,到哪儿还有精子卵子去啊?”   “那个畜生……”林玉汝像是要杀人一样骂了一句,矛头明显是指向乔恩赐的。“他干了什么?”   林泉木然道:“他干了什么重要吗?重要的是结果吧。反正我生不了了,也没法让别人生。”   “生不了也得生!你要让林家绝后吗!”林玉汝十分无理地甩出了这么一句。林泉几乎是用怜悯的眼光看着自己这个繁殖癌一样的父亲:“绝不绝后的,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指望什么?”他挑了挑眉,随即话锋一转,顿了一顿之后眼中突然精光一现。   “不过我倒是有另一个想法。”   林玉汝察觉到了儿子这话里有话的说法,神经顿时绷了起来。   “昨天晚上乔恩赐来这里对我下手,这件事情是瞒着他姐姐乔碎玉的。后来乔碎玉来医院看过我,不过是躲着我的,没敢在我面前现身。”   “我猜乔恩赐和乔碎玉想干的事估计根本不一样。赵德旺以前那点黑历史他们俩都握在手里,但乔碎玉是直接打算拿这些东西从赵岁安那边下手,目的还是得到他们上次没偷出来的我们资料室里那些东西;而乔恩赐表面上也是想得到那些东西,但他明知道从我这儿下手是不可能的,还偏要对我下手,其实就是想整我而已。”   林泉说话的速度不疾不徐,节奏和层次都像是在林玉汝面前展开一幅结构图一样抽丝剥茧的清楚。林玉汝已经把握到儿子的方向了,但是对于林泉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仍然没有头绪。   林泉也不着急,仍然用刚才那个节奏继续往下说。“既然乔恩赐和乔碎玉想干的事不一样,那就是有分歧,有分歧就好办了。”林泉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勾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谁好下手,就向谁下手。”   林玉汝还是没明白儿子的意思:“下什么手?”   林泉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爸:“很简单。你想要林家后继有人,其实还有一个现成的人选摆在你面前。”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林玉汝脑子里轰然一炸。   乔碎玉……?   光看表情林泉就知道他爸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对啊。她身上可是流着一半你的血的,她生下来的孩子不也就是林家的血脉了吗?”   林玉汝缓慢转动着的大脑终于明白林泉想要干什么了。他不敢置信地哑声说:“你的意思是……把乔碎玉笼络过来,让她生孩子继承我们家的家业……?这可能吗?她还是朱莉娜养大的呢。”   “有什么不可能的。”林泉根本不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一来,林氏的规模不比乔纳森集团小,我们亚细亚的市场也是他们从来没开发过的。乔碎玉喜欢有挑战的活儿,让她入主我们林氏她主观上肯定愿意;二来,她现在跟乔恩赐有了分歧,乔恩赐怎么说都肯定是乔纳森的接班人,我们只需要稍微放大一下他们姐弟俩之间、或者是乔碎玉和他们家其他人之间的分歧,乔碎玉自然会更加松动;三来,乔碎玉现在肯定对我有愧,你只需要告诉她,如果她或者她的孩子继承了林氏,林家就自然没有我的地位了,没有人会跟她或者她的孩子争权夺利。她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用这样的条件笼络她,她是不会怀疑的。这时候我再假装心灰意冷打算远走高飞,乔碎玉的反应八成就是一边挽留我一边答应下你的提议,不光是为了林氏这么大的产业,也是为了能给我个照应。”   林泉现在身子很虚,话说久了就会累,这番话说到后来他气越来越弱,眼神却诡异的愈发亮得吓人。他顿了顿,又总结道:“这个办法有几个好处,首先林家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了,其次乔碎玉只要答应下来,她的路数肯定是阳奉阴违,一边跟乔纳森家交代说先把林氏搞到手之后再吞并,一边把林氏发展成自己的势力。三来这样一变通,我们林家和赵岁安他们家肯定就都安全了,乔碎玉做了林氏的主,自然就不会把林氏往绝路上引,这样她也就没有理由去握着赵德旺的把柄要挟赵家了。这办法一箭三雕、一举三得,我想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林玉汝没花多少工夫就明白了林泉的招数,心中不由得为儿子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就完全掌握了局势而心惊。可是他仔细想了想林泉说的话,脑中的疑惑却是越想越深。   “那么以后,我们林家不就掌握在乔碎玉手里了?”   林泉奇怪地看着他:“乔碎玉不是你的女儿吗?反正你也只在意血统,她和我又有什么分别。”   “那你呢?你说你要假装心灰意冷远走高飞,乔碎玉一定会挽留你,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都无所谓。”林泉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根本就不是重点,重点是乔碎玉会是什么反应、怎么应对。我到时候随机而动就行,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怎么办。”林玉汝终于问了出来,“乔碎玉要是继承了我们家的产业,那你就不会是林氏的继承人了。虽然不至于家里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但…………”   林玉汝没有说下去。他很清楚这个社会的现状,一个没了生育能力的Omega,就算再怎么有能力,也只能生活在社会的边缘,林家更不会容得下这样一个Omega来抹黑家族。   林泉挑着眉毛看着他爹,似笑非笑的表情称得上是难以捉摸。   “真是难得,我居然也有看到我爸为我考虑的一天。”他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神色让林玉汝相当不舒服。林玉汝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林泉摇着头打断了。“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本来我就没觉得一定要继承林氏什么的,离开林家我一样可以过得好好的。”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向门口飘了过去,门外本来还隐约可闻的赵岁安打电话的声音现在已经消失了。   “我结婚了,我们有我们的活法。”他抬起视线重新看向林玉汝,目光中明显带有定论已下的坚决。“反正你考虑考虑吧,我是觉得这方法相当好。没什么事你也别在这儿呆着了,把资料室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赶紧清了吧,省得提心吊胆的。林氏不会有指着那些东西吃饭的一天了。”   林玉汝一出门,赵岁安一秒钟都没耽搁地就冲了进来,生怕林泉被磕了碰了似的。林泉一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就觉得好玩,明明挺有精神的,却装出一副快要累瘫了的样子,靠在床上闭着眼睛,等赵岁安过来抱自己。   赵岁安果然不负期望地过来一把抱住了林泉,让他整个人都靠在自己身上。赵岁安身上暖烘烘的,林泉的脑袋抵着赵岁安的下颚,只感觉到侧脸贴着赵岁安的咽喉,那声带低低地震动着,担忧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了过来。   “真是的……都说什么了呀,累成这样……他骂你没有?”   林泉笑着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我会乖乖地让他骂吗?”   “倒也是,”赵岁安深表认同,“嘴炮谁比得上你啊。”   林泉撞了他一下:“啧、成心挤兑我呢?”   赵岁安嘻嘻笑着,抱着林泉的手不断摩挲着他的头发、耳畔、肩背:“那你们都说什么了?还不让我听见。”   林泉刚刚闭上的眼睛现在又缓缓睁开,在赵岁安看不到的地方闪出异样的亮光。   “撒网呢……”他嘴唇微微抿起,勾出一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一网下去,我要让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很累,但还是决定要恢复日更。 第30章 萌芽   这间茶楼在京城里算不上特别高档,但是有着极好的隐蔽性,卡座与卡座之间用展开成扇形的木质雕花屏风隔开,桌子正上方悬吊下来一盏走马灯,不紧不慢地悠悠转动着,氤氲出有些暧昧的泛红光晕。   乔碎玉坐在桌前出神,面前的杯子里盛着色泽缤纷的花草茶,茶水已经喝了一半。桌子对面也有一只杯子,不过那只杯子动都没动过,里面的茶水在茶楼里的冷气中就这么一直被搁着,现在还留有余温。   但是对面人已经走了,可见乔碎玉跟人也并没谈多久。她来到亚细亚联盟前后也有一年的时间了,跟自己这位亲生父亲拢共也没说过几分钟的话,之前接到林玉汝的电话,乔碎玉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开车来这儿的路上她还在想自己那个弟弟毕竟还是做事太过离谱,林玉汝大概是终于急了。谁知道见了林玉汝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在各方面都低估了这位亲生父亲。   “林泉已经不能传宗接代了,我们林家不可能再把他当做继承人。”林玉汝开门见山,说话的态度也十分理所当然,就像放逐一个养育了十八年、相处了三十年的儿子只是件司空见惯的事情一样。“我考虑过了,你也是我们林家的血脉,现在又回了亚细亚。我打算让你直接回来我们林氏,以后继承我们家的家业。”   因为太惊讶了,所以乔碎玉缓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林玉汝在说什么。   “您该不会忘了我回来是为了什么吧?”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还没有从这要命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林玉汝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形势都是会变的,你也没想到林泉会被你害成这样吧。”   乔碎玉神色一黯,视线垂了下来,落到林玉汝面前的杯子里。一杯绿茶不过瓷杯深浅,可看在乔碎玉的眼里却有种一眼望不到底的暗色。   “没错。”她想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觉得只能这么回答。然后她抬起眼睛看着林玉汝,“可这和您跟我说的完全是两码事……”   “是一码事。”林玉汝口气很决断地打断了乔碎玉的话。他的眼神不像乔碎玉那么飘忽,直视着乔碎玉的目光自有种封建大家长般的强势和不容置疑。   “如果不是你们闹的这一出接一出,林泉现在还好好地在林氏当他的执行总裁,以后董事长的位子也是他的,他喜欢什么样的Omega小姑娘都拿得下,更不至于为了一个不该生的孩子违心下嫁给一个暴发户家的Alpha蠢儿子。你说我儿子是因为我才受这种罪的,这就可笑了。我再怎么不堪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们却把苦难强塞给我儿子,林泉对你不错吧?你弟弟把他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问问你自己心安么?”   乔碎玉的脸色愈发难看。她一边在心中耻笑林玉汝现在这副道德绑架的架势,一边也知道林玉汝说的是实话,当初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妈妈就曾经告诉过她,对待林玉汝这种人,还有他的家人,就绝对不能有妇人之仁。可是说是一方面,等到他们用尽手段真正将林泉这样一个骄傲、优雅、自信、强势的Omega狠狠击倒,乔碎玉才感觉做坏人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她怎么可能心安?乔碎玉深深地叹了口气,抬起目光再次看向林玉汝:“你打算让泉哥怎么办?他都这样了,你还要把他赶出去吗?”   “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他赶出去的,怎么说也是我儿子。”林玉汝撑开身体靠在椅背上,半张脸都隐藏在了红色光晕的阴影中。“他现在虽然嫁给了赵岁安,但是赵家自身难保,他又不能生育了,赵岁安怎么说也是个合格的Alpha,要是说不要他,也就不要他了。你要是回来继承家业,没准还能让林泉过得舒心点;要是你真顺着朱莉娜的意思把林氏整死了,第一个倒霉的不会是我,而是林泉这个现任执行总裁。”   乔碎玉咬住嘴唇,感觉林玉汝的一席话把自己推进了一个很复杂的境地。她知道林泉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赵岁安和林泉是联姻结婚,说感情又能有几分呢,有几个Alpha能守着一个没几分感情的Omega一辈子对他好?更何况赵岁安本来也就是喜欢女性的。   “现在事情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你手里。”林玉汝声音低沉,语调严肃。“你如果回来林氏,就是我们林氏的唯一继承人。我已经六十了,现在还感觉不出来,但毕竟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以后林氏还不都是你的产业?如果你愿意的话,还能给林泉在公司里留个位子,他的为人和工作能力你是知道的,用起来也放心。你也没理由再对付赵家了,赵岁安如果以后有了别人,要跟林泉分开,他们赵家家底越厚,林泉也会得到更多。”   林玉汝说完之后,两人之间就陷入了沉默。林玉汝用神打量乔碎玉,知道她现在正思考着,而思考就是说明已经有所意动。   “这些打算……泉哥知道吗?”   林玉汝点了点头:“他同意了。”   “他同意了?”乔碎玉一双杏眼大睁着,里面盛满了难言的讶异。   “你哥哥支持了我的这个想法。”林玉汝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别扭的不赞同的表情,“他似乎认为他和赵岁安的婚姻能持续下去,所以不再想掺和进朱莉娜和我们林家之间这档子事儿了,他想过他自己的生活。”   乔碎玉愣住了。她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夜里再知道弟弟不见了之后她给赵岁安打过去的那个电话,那时候电话那头的赵岁安像是气疯了一样,后来乔碎玉赶到医院的时候,弟弟已经被赵岁安打得遍体鳞伤了。   泉哥和小安……?乔碎玉心中涌起了一种荒谬的感觉。他们早就知道林玉汝急匆匆地去找了个联姻对象把泉哥嫁出去,其实就是为了掩饰泉哥已经怀孕了的事实,让他把这个很可能是林家新一代唯一血脉的孩子生下来,只是乔碎玉没想到林玉汝居然找到了小安。乔纳森家之所以对这个发展听之任之、甚至喜闻乐见,也是因为知道赵岁安和林泉两个人都只对女性Omega感兴趣,而且两人在仅有的几次接触中都明显看不对眼,他们并不担心赵岁安和林泉的联姻会对乔纳森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而现在想想,他们刚得到的林泉出事的消息时,那边人的说法就是林泉在被二次标记之后出现了流产的预兆,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乔碎玉一边惊讶于赵岁安竟然对林泉进行了永久标记,一边唯恐林泉还怀着孩子的事情被赵家知道了,两人的联姻不保之外还有可能把乔纳森家拖下水,于是急不可耐地启动了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备用方案,想趁着赵岁安和林泉的婚姻出问题、林泉又身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把想拿的东西拿到手,趁早让事情收场。   但现在看来,乔碎玉显然是打错了算盘。   “泉哥和小安……他们怎么样?”乔碎玉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林玉汝的表情变得更加别扭了:“现在看来,赵岁安对他……还算不错。”他顿了顿,又艰难地开口道:“但他一个Alpha,又比林泉小几岁,现在是能对他好,几年以后呢?等他赵岁安要生孩子、要传宗接代了,遇上能给他生孩子的年轻漂亮的Omega了呢?赵德旺那个人没有野心吗?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独生子和一个生不了孩子的男O在一起一辈子?再不济也要让赵岁安跟别人生一个出来的。我儿子眼里容不得这种沙子,要是真发生这种事,他们不可能还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林玉汝抬起目光看向乔碎玉:“赵岁安怎么样我不管,他又不是我们林家的人,我只希望我儿子能好过一点。因为我,他吃了不少苦了,我不能给他一个安稳的下半辈子,是我做父亲的失职。但他和你无仇无怨,我希望你多少为你这个哥哥想想,也为你自己想想。乔恩赐能对我儿子做出这种事,如果你们有一天生了嫌隙,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他是乔纳森家的不二继承人,你呢?现在你有机会做另一个家族的继承人,为什么不试试呢?”   乔碎玉脑子里搅作一团,林玉汝也没有再逼迫她,只留下一句“你好好考虑考虑”就先行离开了。乔碎玉坐在座位上,慢慢地喝着已经不再热烫的花草茶,试图整理出一个清晰的思路来。可是想来想去,她却发现形势已经很清晰了,只是她现在站到了一个需要抉择的位置上,不清晰的并不是思路,也不是局势,而是自己的心。   她终于放软身体靠在椅背上,双肩都松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林玉汝的提议对她来说绝不能说没有吸引力,她只是……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乔碎玉伸出手拿起茶杯,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然后起身离开。   开车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大的别墅里一丝灯光都没有。乔碎玉脸色不太好地打开了灯,走到地下室。几个月前这里曾经囚禁过正处在发情期的林泉,而现在,囚禁林泉的主使者之一正窝在那张林泉躺过的床上,双臂抱着膝盖,乔碎玉打开灯才让他反射性的闭起眼睛,把脑袋埋进了手臂中。   “干什么呢?不吃不喝不出声的,想闷死自己啊?”乔碎玉有些埋怨地对乔恩赐说。乔恩赐一开始没理她,后来弱弱地问了句:“你去哪儿了?”   “这几天忙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尽给我添乱。”乔碎玉当然没把之前和林玉汝秘密见的那一面告诉乔恩赐。她叹着气,坐到了乔恩赐的床边。“给你拿点东西吃吧?”   “不饿,”乔恩赐吸着鼻子,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疼呢。”   上次赵岁安揍他的时候一点也没收着力,真是往死里揍的架势。那时候乔恩赐已经被拷上了手铐,根本没办法反抗,只能硬生生挨着。赵岁安多年练拳,那几下子干脆把乔恩赐的鼻梁打断了,身上也差点骨裂,乔碎玉一开始看到乔恩赐那满脸是血的样子时吓得不轻。好在他们是异邦人身份,乔碎玉花了不少钱,还是以治疗的名义把乔恩赐给保出来了,择日候审。   “后悔了吧?”乔碎玉瞪了她弟弟一眼,“你说你干嘛去闹这么一趟?有什么好处?你知道吗,林泉肚子里的孩子本来就没掉,你这么一闹,孩子反而没了,手里两个把柄现在就剩一个,岂不是得不偿…………”   “不后悔。”乔恩赐突然出声,吓了乔碎玉一跳。她愕然转头看着乔恩赐,那张原本英俊无匹的脸仍然贴满胶布、打着固定,有些肿的眼睛却在灯光之下闪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光。   “泉哥跟赵岁安已经不光是联姻那么简单了,他跟我说,赵岁安已经知道了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而且并不介意,让他把孩子生下来,他们以后再生他们自己的。”   乔碎玉一瞬间哑口无言。她猜到了林泉和赵岁安的婚姻关系可能比她想象中要融洽,但是没想到他们已经融洽到了赵岁安毫不介意林泉生出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这种地步。乔碎玉从小就觉得自己的养父对妈妈简直爱到骨子里,只有这样的男人才不会把妻子在认识自己之前就怀了的孩子当做是累赘,虽然没到视如己出的地步,但养父对待乔碎玉已经非常慈爱负责了。她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另一桩类似的婚姻,而且这竟然还是一场联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弟弟在林泉肚子里留下的孩子很可能也不能成为他们乔纳森的筹码了,林泉和林玉汝将不会再把乔纳森家放在眼里,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白费。   乔碎玉也不是不能理解弟弟这么做的动机了。但是理解是一方面,乔碎玉忧心忡忡地看着乔恩赐,终还是开口道:“那你也不能用这么偏激的路子啊。你把泉哥搞成这样,难道不知道他有时候也是个鱼死网破的性格吗?”   “我知道。”乔恩赐竟然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在明亮的灯光映照下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从这笑容里裂罅而出。   乔碎玉终于感觉到了,她理解的乔恩赐的动机,和乔恩赐真正的动机,可能完全不是一回事。   “泉哥本来就是不能逼的那种人,你越是逼他,他挣得越狠,就算把自己给挣碎了,他也不会给你留下一口肉的。”   “那你还……”   “我就是喜欢他那样。”   乔碎玉睁大了眼睛。   “你注意到他看我们的眼神了吗?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看着赵岁安的时候就亮亮的……凭什么?先标记他的是我!他是我的东西!凭什么便宜了赵岁安那小子!”   乔碎玉从来没见过乔恩赐这么狰狞的模样,看上去简直像是要吃人的恶鬼。乔恩赐从小就条件好,模样英俊会说话,到哪儿都讨人喜欢,想来大概确实是没碰到过哪个Omega会以这种态度对待他,更别说这个Omega还是被他标记过了的。   “他愿意挣,我就让他挣,有本事他林泉就把他自己给挣碎了。他要是有那个本事,那我也有本事把他一片一片拼起来,然后找个玻璃罩子罩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谁也不准看一眼、碰一下,他就算烂掉,也只能烂在我手心里,哪儿也不许去,谁也不准喜欢。”   乔碎玉沉默了下来,感觉自己不得不用另一种眼光看待这件事了。她是Omega,本来就没办法理解Alpha这种与生俱来的占有欲,但是她见过弟弟和不少女孩子交往、分手,这样可怕的占有欲,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乔碎玉太清楚了,她强烈地感觉到如果不阻止,乔恩赐真的不知道会对林泉做出什么来。 第31章 上钩   不得不说,乔纳森家还是有它拿得出手的一面的。乔恩赐那么板上钉钉的故意伤害罪,乔碎玉硬是用手术治疗的名义把他送回了美联邦。赵岁安又恨又悔,恨是恨居然就这么被乔恩赐跑了,悔是悔如果他当初不揍乔恩赐那么几下,乔恩赐是不是就没有借口逃回去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是什么人,”林泉倒是看得挺开的,满不在乎地宽慰着赵岁安的愤恨。“就算没有你那一手,他们找个借口离开亚细亚不是很简单么。你揍到就是赚到,有什么可后悔的。”   赵岁安还是嘟着嘴,看样子依然愤愤不平,但是林泉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至少不会在林泉面前纠结。这段时间赵岁安对林泉可以说是百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摘月亮,赵德旺以前行贿的事件还没有平息下去,行运那边忙得一团乱麻,赵岁安依然雷打不动地每天来医院报道,一到下班时间就过来,晚上也非要睡在医院里。林泉看得出他忙,跟他说了好几次让他别过来了,自己在医院里也行,每次都说不通。   “就是因为之前听了你说你自己在医院里也行,才让你出了事。”赵岁安毫不松口地拒绝了林泉的意思。在别的事情上他再怎么对林泉言听计从,在这个问题上都明显毫无让步的意思。林泉看着他疲倦的脸色和眼睛周围的青影,心疼得不行,只有让他晚上早点睡。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赵岁安的睡眠质量也开始直线下滑。倒不是睡不着,毕竟白天累得跟狗似的,晚上还只能缩在病房里的加床上。林泉想让他睡到外面的套间去,那儿倒是能安排一张大点的床,可是赵岁安死活不同意,非说不睡在一睁眼就看得到林泉的地方他就神经衰弱。但加床怎么可能让人高马大的赵岁安睡得踏实,林泉好几次半夜莫名其妙醒来,一开始都没发觉自己为什么醒,可睁眼就看见赵岁安在旁边的床上不安分的小幅度挣动着,呼吸急促,口中也不断含含糊糊地呻|吟着什么。   一连两个晚上都是这样,第三天白天林泉才迟钝地反应了过来,赵岁安梦呓的那些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一半都是关于林泉的,还有一半则是关于他爸、关于行运。赵岁安似乎不断地做着林泉遭到袭击的梦,要么就是梦到他爸被带走,反正听在林泉耳朵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这样下去不行。林泉当机立断地让下属跟医院去谈,然后直接把病房里自己睡的普通病床换掉了,弄了张双人床到病房里来。赵岁安傍晚来医院的时候一进病房就吓了一跳,病房里本来算是宽敞,硬是被一张双人床给挤得没多少下脚的地方。小护士正在给坐在床边上的林泉换挂水,看表情也是有点哭笑不得。   赵岁安眼睛瞪得大大的:“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林泉见他进来,就笑眯眯地用那只没挂水的手拍了拍床:“怎么样?看着舒服吧?”   赵岁安打量着这张铺上了自购床单和被子的双人床。这张床没有他们家的那张大,看着也没那么舒服,但是就林泉这么往床上那么一坐,赵岁安看着就觉得上下眼皮子打架了。他这阵子确实熬得极狠,行运那边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他作为少东家,真是死挤活凑才凑出到医院报道的时间,就算到了医院也需要把有些工作带过来做,公司那边还经常会有人打他的电话,而只要林泉躺下睡了,赵岁安肯定关机。可虽然关机了,要说赵岁安心里会不惦记着那边的事,那也是不可能的,这阵子他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好,饶是他身体向来结实,也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慢慢在下降。   他想林泉看在眼里,大概也是担心的,所以才弄了张大床过来。赵岁安心里胀胀的,那小护士一走他就凑到林泉旁边,低下头又亲又抱:“你怎么那么聪明?”   “也不看看我是谁。”林泉挑着眉毛,眼里亮晶晶的,“洗过澡了吗?”   “在公司洗过了。”   “那上来吧!”   赵岁安兴冲冲地一边绕到床的另一侧一边脱掉衣服鞋子往床上一倒,重力作用让林泉微微往赵岁安那边倾斜了过去,林泉干脆把身子往赵岁安那边又挪了点,让他伸出胳膊抱住自己的腰,然后往自己的大腿上枕了下来。   “太舒服了……”赵岁安发出一声长叹,像是吃饱了的大熊猫支棱着四肢打饱嗝的样子。林泉看着他疲倦的神色,不禁摸着他的脑袋,手指在他眼睛下方的青影上逡巡着:“早点睡吧。”   “不行,”赵岁安闭着眼睛摇头道,“你这是最后一袋吧?你吊完我再睡。”   “吊水就给它吊呗,到时候是护士拔针又不是你拔。”   “那你吊完水不尿尿吗?”赵岁安睁开眼睛,戏谑地看着林泉。林泉被他说得一愣,脸蛋顿时红了红,然后毫不客气地伸手打了赵岁安一下:“贫不死你!”   赵岁安大笑起来,一翻身就把脸埋进了林泉的腰里,脑袋不停地蹭着:“不伺候完我老婆尿尿,我怎么睡得着!”   “你给我滚开!”林泉愠怒地砸着赵岁安的肩背,可惜这厮一身的腱子肉,完全无动于衷。   又像在家一样睡在一起之后,两个人的睡眠质量都直线上升。这张与病房的环境完全不符的双人床一直用到林泉出院那一天,简洁本来都带了人来想要把床拆了扔掉,赵岁安死活不让,一定要把它搬到自己原来的公寓里去。   “扔掉多浪费啊!这可是我们同床共枕同甘共苦的象征!我还要留到七十岁的时候慢慢回味呢!”   简洁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林泉发现跟赵岁安接触久了,这人原来表现出的那点桀骜和难搞全都变成了脱线,三分钟冒出来一个金句,每天都有新花样,怎么看都不会腻。他哭笑不得,只能由着赵岁安去搬床。赵岁安兴高采烈地亲了林泉两下,然后一溜烟跑去打电话叫人了,林泉在病房里和简洁对接着工作,突然心里一个激灵就往病房外面看了过去。   乔碎玉来了。   林泉住的是VIP病房,格局上像是酒店那种小套间,病房在里间,外面还有个休息室,本来从病房很难看到休息室门外的情形的,可林泉搬了张双人床进来,现在正坐在床边上,人就正好对着外面那扇门的边缘。乔碎玉正扒在门边上往里窥视着,林泉这阵子被这一桩接一桩的事儿刺激得神经还处于敏感状态,周围一有个风吹草动的他就立刻警觉起来,这会儿看到乔碎玉鬼鬼祟祟地扒在门边上,林泉一下子就发现了她。   他眼珠子微微一转,朝着门外扬声道:“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   背对着门的简洁闻言立刻转头向门外看过去,就看见乔碎玉少见地穿了一身休闲装,脚上踩着双帆布鞋走了进来,眼睛一直盯着林泉的档口儿还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林泉打量了她一圈,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这变装也没什么实际效果啊。”   其实效果还挺好的,至少在她走进来的一瞬间林泉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定睛仔细看了看才确认没错。不过林泉说这话主要也只是为了开嘲讽的,乔碎玉也听出来了,她抿了抿嘴唇,迎着林泉凉凉的眼神和简洁瞬间散发出的敌意抬起头,露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没打算变的,只是……不想装了。”   林泉撇撇嘴,哼笑了一声,心里既有不屑也有感慨。他听得出乔碎玉语气中的愧疚和无力,要是换做一年前的自己,那个还和乔碎玉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恋人的自己,一定会对现在面前这个乔碎玉怜香惜玉的。可惜仅仅过了一年,两个人之间就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现在的林泉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同情和怜惜留给乔碎玉了。   “我爸跟你谈过了?”他也不想多跟乔碎玉废话,她的这次到访并不完全出乎林泉的意料之外,甚至可以说林泉手上正拽着撒下去的网,等着鱼儿游上来呢。   “鱼儿”没有半点自觉地点了点头。林泉当然不意外,乔碎玉会出现在这儿,就表明这出戏大大地有唱头。他的眼皮微不可见地掀了掀,然后点点头说:“挺好,以后就是‘咱爸’了,虽然一时半会儿你肯定还改不了口。”   乔碎玉看着他的目光复杂难明:“泉哥……你就这么甘心?”   林泉敏锐地从乔碎玉复杂难明的目光里察觉出一丝审视。这当然也在他的意料之内,要是不起点儿疑心那还会是她乔碎玉?林泉心下应对从容,面上却勾出一丝惨淡的笑容:“甘不甘心又能怎样?我现在已经这样了,你知道一个Omega被摘除整个生殖系统之后会有怎样的后遗症吗?我的免疫系统功能会大打折扣,会精力衰退,会提早衰老,而精力是一切努力、拼搏、思考、决断的源泉,没有了我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强健体质,我就没有那些能力和实力了。我不再是认识你的时候你见到的那个林总了,也不可能回到从前那个我。我这个人最有自知之明,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能力去纠结甘心不甘心这回事了,没有什么原因,单纯是我没这个能力了。”   乔碎玉的心整个儿揪了起来。她知道这一次次身体和心理上的挫折已经狠狠伤害到了林泉,可是现在站在林泉的面前,听他用这样平淡又凄凉的语调说着这样的事,作为加害者之一的乔碎玉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血缘上,林泉是她的哥哥;情感上,他们毕竟曾是亲密的恋人。初见时的林泉有多么意气风发、儒雅风流,现在的林泉就有多么颓然销骨、形容衰败,两相对比之下,乔碎玉只觉得心里的亏欠和痛楚愈发被放大,像是身体里裂了个口子,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流出去,偏偏不知道口子裂在哪儿,也就更加无从堵住。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林泉耸耸肩,无所谓的态度看上去多少有些迷茫:“过好自己的日子呗。摔了一跤也算是明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些东西……大概是命吧,命里摊上了这么个爹,命里撞上你这么个妹妹,还带着个索命的恶鬼。”林泉笑了一下,看向乔碎玉。“我总觉得你弟弟没打算放过我,我有那个不甘心的力气,倒不如先防着点儿你弟弟。他再折腾我一下,我的小命保准得玩儿完。”   乔碎玉想起弟弟那狰狞的表情和不怀好意的目光,心中一寒的同时也莫名产生了一种决绝的冲动。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泉,这阵子一直心神不宁、摇摆不定的焦躁像是泄洪一样随着她的目光和声音涌出了身体。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这么做。”乔碎玉的声调并没有变化,只是语气已经听不出刚进门的时候那种迟疑和惶恐,干脆利落得简直不像是从她这么个娇小温婉的女孩子口中敲击出来的。   “只要泉哥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就会努力照顾你,算是还我欠你的债。”   林泉看着她灼灼的目光,听着她干脆的声音,心下一阵暗涌。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鬼脸正勾起唇角,用又冷又毒的声音窃笑着说:上钩了。   而还没有等到林泉撑起妥帖的表情回应乔碎玉,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冷然、却又明显裹挟着怒火的低沉男声:   “不劳您惦记着了。”   房间里三个人都循声望过去。其实这动作根本没有必要,三个人都知道是什么人进来了,看过去的动作只是单纯的生理反应,是被这强大的气焰不由自主地吸引过去的。   赵岁安大步走了进来,仿佛脚下踏着一团团烈火。他径直走到乔碎玉身前,高大的身体一隔,就将乔碎玉和林泉严丝密缝地隔开,然后背对林泉面向乔碎玉,林泉压根儿看不到赵岁安和乔碎玉的脸,只能看见赵岁安挺得笔直的脊梁和宽阔的肩,还能听见他不容反驳的声音中透出的强烈的情绪。   “林泉不需要你照顾,他男人还没被你们整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盗笔里有句经典台词“没有时间了”,可能只有到这个份儿上才能体会到这种回天无力的焦躁和绝望感吧 第32章 隐患   在乔碎玉的印象里,身为前男友的赵岁安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赵岁安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性子有点野,有点自视甚高,喜欢用拳头和能力说话,十分桀骜不驯。但骨子里这人又单纯得要命,乔碎玉跟他谈恋爱的那段时间里能明显感觉到赵岁安那种像小孩子一样的单纯幼稚和直白爽快,所以她还挺喜欢这个男朋友的,他好玩又好糊弄,也不会给自己添什么麻烦,再加上长得帅也聪明,作为男友确实非常合适。   可现在赵岁安已经不再是乔碎玉的男朋友,这时乔碎玉才充分地感受到在作为一个守护者、一个丈夫的时候赵岁安会给他人带来怎样的压迫感。这个身材比以前还要高大颀长的男人现在居高临下地站在乔碎玉面前,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前胸将他身后的林泉挡得严严实实的,乔碎玉竟然连林泉的边角都看不见,只能看到赵岁安那一双凌厉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眼里激流涌动,显然没什么好话对自己说。   乔碎玉勉强笑了笑,开口道:“我这次来没有恶意……”   还没说完就被赵岁安冷冷地打断:“你本身就是恶意。”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乔碎玉的脸色也唰地一下白了。她张了张嘴,却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站在赵岁安的角度而言,自己不但给他的结婚对象带来了诸多苦难,现在赵岁安想必也已经知道自己老爹和老爹的公司这次为什么会倒这么大的霉了。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抬起头来看着赵岁安冷峻的脸,轻声说:“我欠你们一句对不起,但有些事情我也无能为力,而且是一定会发生的。”   赵岁安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稀罕你的对不起?”他微微低下头,和乔碎玉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也让乔碎玉感受到了更强烈的压迫感。“我最希望的是你离我们远点儿,最好别再出现在我和我老婆面前。”   乔碎玉淡淡一笑:“这个我同样也无能为力。不过如果你没有留下把柄被我抓住,那我现在也不可能站在你面前了。”   乔碎玉这人从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对林泉还存有几分愧疚,对赵岁安却并没有太多心理负担。而且赵岁安还是她的前男友,以前虽然不说对她百依百顺,但还是非常好哄的,乔碎玉哪里会想到自己居然也能见识到赵岁安这样的一副油盐不进、咄咄逼人的态度?强大的落差让她顿时心里不爽起来,嘴上也变得毫不客气。   闻言赵岁安的表情也更加阴沉。他刚想开口回呛过去,后面的林泉就抓住了他的手肘:“行了行了,”他硬是把赵岁安扯得转了半边身子过来,然后横了他一眼,“还在医院呢,就开始不消停。”   赵岁安不满地看着他:“这是在哪儿的问题吗!”   “不是。所以不管在哪儿都消停点儿,成吗?又解决不了问题,还不是浪费时间。”林泉嘴上说着像是教育一样的话,语气却相当软。赵岁安一时间被林泉温软的语气弄得有点儿发愣,完全忘了自己打算说什么、干什么。   林泉有自己的打算。他见赵岁安不再说话了,就上前挪到赵岁安的身边,跟他并排站着,面对着眼睛不断在他和赵岁安身上打着转的乔碎玉。   “也别什么机会不机会的了。”他对乔碎玉说,“赵岁安也没说错,我们在你这儿肯定找不到什么安全感。”他见乔碎玉张口想说什么,就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反正她想说什么林泉心里也有数。   “你想好你该想的就行了,其它的,你也无可奈何吧?”林泉苦笑了一下,“你弟弟的事儿,你又能管到几分呢?他的主意只会比你的大,不会比你的小。这点我都看得出来,你这个当姐姐的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乔碎玉闭上了嘴,神色间透出几分忧虑。   林泉见饵下得差不多了,心里很是满意。他对乔碎玉说:“你也不用来看我。只要我死不了,自然会好好过日子。”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赵岁安那边瞥了一下,唇角也不经意地勾了起来。   乔碎玉将林泉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愈发翻涌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被自己的前男友和前男友秀了一脸的感觉相当诡异,让乔碎玉有点无所适从。她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活脱脱就像是个不招人待见的电灯泡,只得有点尴尬地离开了病房。   简洁在她身后翻了个白眼,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段数真低”。她对乔碎玉本来就一肚子火,只是碍于立场关系没法实行“打击报复”。现在看着乔碎玉不痛快,简洁心里别提多舒爽了。只是她还没舒爽多久,就听到赵岁安态度有些不对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干嘛对她那么好?”赵岁安的语气很是不善,眉头紧皱着,脑袋上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像是只炸毛的刺猬。   本来正盯着乔碎玉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泉听到赵岁安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顿时愣住了,抬眼看向赵岁安:“什么?”   “别跟我装傻!”赵岁安几乎称得上是气势汹汹,“我怼了她两句你就拦着不让,跟她说话你倒是客客气气的,什么意思啊?”他越说越来气,干脆质问道:“你不会还喜欢她吧?”   这出人意料的打开方式差点让林泉一口气没接上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濒临炸毛的赵岁安,心里像是被强行灌入了一百袋跳跳糖那样,五彩缤纷,噼里啪啦,十分精彩。他瞄了一眼角落里憋笑憋得快要内伤的简洁,觉得自己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说什么呢你!”林泉反驳道,“我是想着你爸毕竟还被她抓着把柄,你万一把她惹毛了,惹得她你下绊子,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自己吗!”   “你觉得我怕她吗!”赵岁安更生气了,林泉这种像是在小看他的态度让他相当不满。“现在不是她跟我没完,是我跟她没完!再说了,就算她有心消停,我就不信乔恩赐也消停得下来?你现在跟她假惺惺客气什么!”   赵岁安说得没错,而且林泉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他对乔碎玉态度和善当然不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原因,他只是放长线钓大鱼而已。可是他的计划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林玉汝不知道,简洁也不知道,赵岁安当然也不知道。林泉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跟他搪塞,只得避重就轻道:“你就一个嘴厉害,也不知道是谁忙得跟陀螺似的,连觉都睡不好。”   赵岁安想继续反诘的,但是林泉说了最后一句话,赵岁安又心里一软,说不出重话来。林泉见他沉默下去,赶紧乘胜追击道:“我喜欢她干嘛?嫌自己栽得不够狠的?我跟她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喜欢得来嘛。”   林泉说的是乔碎玉和他的那层同父异母兄妹的关系。简洁还不知道他们家这一通破事儿,林泉暂时也没想让她知道,所以只能这么含糊其辞。赵岁安想了想觉得也是,刚才那快要爆炸的气焰便消退了下去,委屈巴巴地看了林泉一眼:“所以你就在她面前凶我?”   要是林泉现在在喝水,一准儿要呛出来。他哭笑不得地看着赵岁安:“我哪儿凶你了?不就没让你怼她吗?”   赵岁安执拗地不依不饶道:“你怎么没凶我了?你还在外人面前给我脸色看呢。”   林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压根儿没顾上角落里终于没忍住嗤笑出来的简洁,就一把拉过赵岁安,揉着他的耳朵温言道:“好了好了,别闹。那哪儿是给你脸色看?那是让她知道知道咱俩是一家人、她是个外人。我还想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呢,你就在这儿给我耍性子。”   赵岁安把脸埋在林泉的颈窝里,闻言抬起脸来看着林泉:“真的?”   “骗你干嘛。”林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违心的话。   赵岁安眼睛亮亮的,刚想直起身子把林泉抱进怀里,就想起角落里还有个闪闪发亮的电灯泡。他那深邃的眼睛立刻看向简洁,简洁早就坐不住了,如获大赦般抱头鼠窜出了病房。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赵岁安和林泉两个人,赵岁安立刻转过身把林泉抱了过来,在他耳际发梢轻轻地落下几个吻。灼热的吐息拂过林泉敏感的皮肤,他不禁往边上躲开了点,轻笑道:“痒……”   赵岁安的嘴唇微微挪开,低声在他耳边道:“还有别人这样亲过你吗?”   林泉的心跳变快了。他和赵岁安在一起也有段日子里,但可能是因为本来就不是从恋爱到结婚的关系,并不是恋人的他们极少说什么情话,这时林泉却从赵岁安口中听出了些暧昧的意思来。   “没有……”他说,“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林泉想。这种带着极强占有欲的吻极少来自女人,而林泉心想自己恐怕也不会让第二个男人对自己做这样的事了。   “那,我对你好不好?”   林泉心里一热,两个人结婚前后的一幕幕、一瞬瞬杂乱而清晰地闪过林泉的大脑。那几天赵岁安睡不好觉的时候,林泉时常心想自己虽然足够倒霉,但同时也足够幸运,有个人愿意为自己着急忙慌、为自己睡不好觉,而且这个人恰恰也是自己喜欢的人。林泉这样的人,长了这么大,遇到过这么多人,谈过这样那样的恋爱,他心里很明白能够得到赵岁安这样一个对象、能够得到这样一段关系是怎样珍贵的一件事。   “好。”他轻声答,感觉腹腔里暖暖的。   闻言,赵岁安的声音变低了一点。“那你能对我说实话吗?”   林泉一愣,从赵岁安怀里爬了起来看着他,只见到赵岁安深邃的眼睛里严峻而藏着忧虑,也正直直地看着林泉。   “你在打算什么吧?是要对付乔纳森家的那两个吗?”   一时间,林泉感觉自己像是发不出声音来。赵岁安白天呆在医院的时间并不多,林泉的计划现在也只处在撒网的阶段,赵岁安是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会呢。”林泉否认道,“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精力,就算要对付也不可能是现在啊。”   赵岁安深深地看着他,眼睛专注得像是捕猎的豹一样。   “别骗我了。你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但你也容不下他们这种人。你是不是还不打算放你你爸?”   林泉闭了闭眼睛,感到一阵头疼。刚才腹腔里的那阵暖意像是结成了一块大石头,坠坠地沉在那儿,让他难受了起来。   “别问了。”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却被赵岁安捉住手,又抱进怀里,坐在了床沿上。   “不问怎么行?”赵岁安把林泉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坐着,两手的大拇指分别摁上他两边的太阳穴,替他按摩着。“我是你男人,我不问你还打算让谁问?”   “不是这个问题……”   “不管是什么问题,”赵岁安温柔而强硬地拉过林泉,让他软软靠在自己身上,“你听着,我不是担心他们谁,也不是觉得你的打算有什么不对,我只是担心你因为这些事情让自己再受什么伤害,或者让自己不开心。”   赵岁安盯进林泉的眼里,眼神坦率而认真。   “跟那些人打交道,时间长了,我怕你会变成你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林泉心里砰砰直跳。他从来没想过这些,自从自己被乔恩赐害成这样,现在丢了身体、以后还会丢掉在公司的地位、多年努力的成果,他脑子里想的就只有怎么让害他的那些人得到惩罚。可被赵岁安这么一说,他才突然察觉到人生不该被这些东西控制住。   可问题是,有些事如果不做,很可能就连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都无法控制。就像赵岁安说的那样,无论如何乔纳森家都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是来复仇的,而林泉已经注定是这盘棋上的炮灰了,他只有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不被林玉汝和乔纳森家这两门对轰的大炮轰成渣。与其说林泉是为了报复,倒不如说他是为了自保,他也想要舒心自在地活下去,不去考虑自己那个糟心的爹,也不去考虑那对恶心的兄妹。   “我问你,”林泉直起了身子,对赵岁安正色道,“如果将来我和家里闹翻了,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当然。”赵岁安回答得毫不犹豫,就像这根本不是一件需要考虑的事情一样。   “无论我和谁闹翻了,你都会站在我这边吗?”   赵岁安愣了一下,眉心随即稍稍皱了起来:“你到底在打算什么?”   林泉低下头,抿了抿唇,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想赵岁安的话的确让他有点怕了,害怕自己这样走下去,终会落得个鱼死网破的下场。可他在向林玉汝、向乔碎玉和她弟弟下这个套之前,没有想过会有栽得一塌糊涂的可能性吗?怎么可能。他林泉从来不是什么莽撞轻率的人,既然想了、做了,他就已经有了接受成败的觉悟。   可是这个觉悟里,似乎并没有考虑过赵岁安,他没有想过如果赵岁安也在他栽得一塌糊涂的时候离他而去,他会不会也能从容应对、视此如归。   赵岁安并没有完全看出林泉在想什么,但似乎已经感受到林泉不稳定的心绪。他捧起林泉的脸,在他低垂的眼帘上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然后再一次稳稳地将林泉抱在怀里。   “无论你跟谁闹翻了,都不会跟我闹翻了的。”   他在林泉耳边这样说。那话语带着湿润的热度,绵绵密密地钻到林泉的心尖上,以极快的速度生了根、发了芽。 第33章 买卖   林泉出院回家休养之后,赵岁安倒是更忙了起来。于泽阳找来的会计师相当厉害,就这么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他把行运物流十多年之前的那些有问题的和难以查证的账面全部梳理了一遍,重做了一套新的账目出来。但毕竟有些帐是在原始账目难以查证的情况下重做的,难免会出现一些账目和实际对不上的状况,现在赵岁安正在做的工作就是根据这批新账目查缺补漏,能够打补丁的现在立刻打上,就算不能,也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其它途径填一些空子。   本来林泉在家休养,赵岁安其实是想多点时间来照顾他的。这次林泉受伤严重,加上整个生殖系统全部遭到摘除,对他体质的影响绝不是开玩笑的。出院之前医生也说他不适合再做大负荷量的运动了,原来喜欢的攀岩,至少短时间内肯定碰不了,需要精心调养相当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恢复,而且想要恢复到原来的体质也是不可能了。医生在这样告知的时候林泉还只是静静听着,赵岁安倒是十分认真地询问了医生生活方面还有什么其它需要注意的,饮食方面有什么需要忌口的、有什么适宜食用的。出院之后赵岁安一整天都没去公司,买菜、做饭,好好给林泉打了顿牙祭,治愈了林泉被医院的饭菜残害到麻木的味蕾。但是在赵岁安喜滋滋地宣布第二天也要在家照顾林泉的时候,满足地打着饱嗝的人对此表示了抗议。   “差不多得了,你公司里忙完了吗就天天在家做饭啊。”   这时候赵岁安正在开洗碗机——他现在很庆幸当初林泉死活非要买洗碗机回来的举动,因为现在他是说什么都不会让林泉再干活了,最好让他天天无所事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闻言赵岁安回过头来看了林泉一眼,然后说:“耽搁两天也没什么,状况没那么严重。乔恩赐那小子不在亚细亚,乔碎玉又不怎么来劲儿了,账面上要打补丁的地方不多,我还能凑出时间来给你做饭。”   嘀嘀的电子音有规律地响着,就看见赵岁安眼睛盯着洗碗机,声音却十分沉稳而平和地传过来:“虽然公司的事很重要,但是给你做饭也很重要啊。”   林泉无声地笑了起来。赵岁安这个人很会享受工作带来的快感和成就感,但在工作之外的生活中他倒意外的是喜欢让别人享受、喜欢照顾人的类型。虽然林泉年纪上比赵岁安大,但是在他们俩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林泉在生活上反倒是成为了被照顾的一方,享受着这种以前没经历过的宠爱。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赵岁安的身后抱住他,鼻尖蹭着赵岁安的颈窝轻轻说:“给我做饭当然重要了,可是你手上还有那么多事,我就算吃着你做的饭也于心不安啊。”   赵岁安笑了出来,反手抱住林泉的腰,把他搂了过来:“你可省省吧,一顿就吃了一盘大红虾的人是谁啊?还真够‘于心不安’的。”   “谁让你做得那么好吃呢,”林泉笑着环住赵岁安的脖子,嘴上不停给他戴大高帽。“我是想让你快点忙完,然后就能好好放个假,咱俩在家歇一阵子了。到时候干脆去哪儿度个假散散心,多好。”   赵岁安眼睛一亮,心想倒也是。上次去华南区的时候赵岁安就有点遗憾,开了那么久的车,中途路过那么多风光秀丽的地方,却不能停下来和林泉一起悠闲地赏玩。如果现在有时间放个假,虽然假期不可能很长,但也能带着林泉去哪儿散散心,让他忘记之前发生的那么多事,好好享受享受假期。   于是赵岁安就被林泉忽悠得全心投入了工作,可事实上林泉把他忽悠走,并不是因为林泉计划着出去度假。   他天天远程到公司报到,跟简洁对接着,这只是他日常的工作。而像今天这种情况,当然就更不能让赵岁安在家了。   林泉收到了乔碎玉的邀约,约他出去喝茶聊天。   收到信息的时候林泉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看上去阴森多过喜悦,在这张消瘦了的端正优雅的脸上出现,显出了一种带有违和感的特殊魅力。乔碎玉所说的“喝茶聊天”当然不可能只是喝茶聊天,至于她到底想说什么、聊什么,林泉去了也就知道了。   他们约在一间挺有情调的茶楼里,乔碎玉像是早到了,林泉被带进卡座的时候,空间里已经氤氲开了阵阵缭绕的茶香。乔碎玉将他迎了过来,然后为他点了一壶价格不菲的红茶。   “这是什么意思?下马威么?”林泉不甚满意地撇了撇嘴,“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红茶的。”   乔碎玉对他温和一笑:“你现在……还是多喝些红茶吧,对你有好处的。”   林泉哑然失笑。在家里的时候赵岁安也是拿着这个由头添置了一堆上好的红茶要他喝,没想到出了家门也要被勒令喝红茶,真是一点自主权都没有了。他盯着面前那盏沏好的茶没动,杯中深色的液体蒸腾出浓厚的香,林泉皱了皱鼻子,并没有动面前的杯子,直接开口问道:“说吧,找我来什么事儿。”   乔碎玉顿了一顿,然后道:“上次在医院里没有细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是真的……想好了?同意你父亲的提议?”   林泉笑了一下:“你不觉得这也没什么可想的吗?”他的手指点上面前的杯沿,“我爸决定的事情从来也不存在什么变更的余地,他是什么样的人,朱莉娜应该也很清楚吧?她没给你上过课?”   乔碎玉并没有在意林泉的语带讽刺,她的注意力只放在林泉这段话传达出来的意思里。“是他逼着你接受的?”   “也不算。”林泉摇了摇头。“毕竟我出的事情不小,他也不可能完全不考虑我的状况。我只是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想法也不错。”   “即使需要牺牲掉你之前近十年的努力和成果?”   林泉露出了一个觉得好笑的表情反问道:“谈何牺牲?”   乔碎玉刚张了张口,还没出声林泉就继续说了下去。“我努力的成果不是我个人的社会地位和财富,而是林氏制药这个公司。就算你进了我们家,继承了我们家的家业,这个公司也不会分崩离析,只是我不再担任现在的职务了而已。但如果你不继承公司,按照你弟弟和你妈妈的打算,我的努力和成果是一定会受到损害的,那我为什么不接受这个提议呢?”   乔碎玉没有想到林泉会有此一说,本来打算说的话都被噎在了嗓子眼儿里。林泉见她露出一副一边审视一边思考的表情,心里就明白了这次的“喝茶聊天”终会导向怎样的结果,这个结果当然是他林泉喜闻乐见的。于是他乘胜追击道:“再说你们乔纳森家难搞我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我已经这样了,我们林家不会再是我的后盾,我没有那么多本钱去应对你家、尤其是你弟弟的心思。我也不妨跟你直话直说,把你拉拢到我们家,也是我个人自保的手段。我做一件事,向来算计主次轻重、成败得失,现在的我需要做的就是先力图自保,再寻求东山再起的时机。”   “东山再起……?”乔碎玉轻轻地把林泉话里的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林泉向她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你不会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一蹶不振了吧?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乔碎玉眼睛亮亮的。在医院的时候她就觉得那时的林泉给人感觉很是违和,现在想来可能是刚刚遭到打击,那时的林泉还没有从中恢复过来。而现在过了没多久,这人已经重新谋划、建立信心了,这才是林泉给乔碎玉的感觉,这个极富韧劲的Omega的确不会就这样一蹶不振了,这就是真正的林泉带给人的感觉。   而林泉就是要让乔碎玉有这种“这才是真正的林泉”的感觉。他心中暗喜,面上仍然自信而坦然地听着乔碎玉的声音。   “泉哥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乔碎玉的声音里依然带着一丝小心翼翼隐藏着的试探。她心里还略有疑问,如果林泉的打算是先收起锋芒,将乔碎玉迎进来避过这阵风头,将来再在已经入主林氏的乔碎玉身上寻求突破点,那么她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她才不会做这样的赔本买卖,所以她需要在做出决定之前将方方面面的可能性都试探一遍。   而林泉明亮的眼睛里目光微微一闪,像是瞬间就看穿了她的意图。他挑了挑眉,对乔碎玉笑了一下:“你该不会觉得我还会掉转头去杀你个回马枪吧?”   乔碎玉愣了愣,脸上却并没有显出被戳穿的尴尬与狼狈,而是欣赏地回以一个叹服的笑容:“泉哥真是……我还是瞒不了你啊。”   废话。你的思路都是被我带着绕进去的,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林泉心里这样暗忖着,脸上却仍然是那挑着眉的笑:“我觉得我们还是挺互相了解的,不过看来在你脑子里我倒是相当拎不清啊。”   “‘走一步、看十步’,这可是你告诉我的啊,泉哥。”乔碎玉说。   林泉点点头:“没错,谨慎是好事,不过你对我的思路判断有误。”他的手指规律地敲着杯沿,“林家难伺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可能好不容易从火坑里跳出来,又撺掇着重新跳回去——我脑子没病。”   乔碎玉轻轻笑了出来。   “更重要的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才发现我本来就不适合林家,我的人生应该有更多、更适合我的可能性。我没必要被自己的出身、血缘关系绑得死死的,我大可以发展自己的天地,重新努力、重新取得成就,大可以发展我自己真正想要的关系。”   他今天跟乔碎玉说了不少,不过只有最后这段话不是瞎话,而是肺腑之言。乔碎玉深深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问道:“‘真正想要的关系’……是指小安?”   林泉为这亲昵的称呼愣了一瞬,随即才意识到不光是自己,赵岁安也是乔碎玉的前任男友,自己居然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可见这阵子和赵岁安的共同生活吸引了林泉多么充分的注意力。他对乔碎玉笑笑:“不光是他……不过没错,他也是我想要的。”   乔碎玉的眼中闪动着意味难明的神色,良久她才长吁了一口气,叹道:“真的没想到……当初我们在知道你们联姻的时候都完全没把你们的婚姻当回事儿,因为我们觉得你们不可能是认真的。”   “那我要感谢你们没有从中作梗了,”想起刚认识的时候赵岁安和自己之间明显不对盘的气氛,还有今天早上去上班之前赵岁安在自己耳朵旁边絮絮叨叨嘱咐着不要乱动乱跑、好好吃饭吃药、什么活儿都不准做等等等等五花八门的生活注意事项,两相对比间林泉不禁笑了出来,“我们很好,我很喜欢他。”   林泉也深深看进乔碎玉的眼里,甚至身子前倾,主动拉近了一些和乔碎玉之间的距离:“这也是我同意让你入主我们林家的原因之一——赵德旺身上绑的那颗□□,我要拆了它。”   乔碎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眉间微不可见地蹙动了一下,唇角轻轻挑了起来。   “泉哥还真是很上心啊。”   林泉露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赵岁安是我丈夫,理论上来说赵德旺也是我的爹,我上心也是应该的。”   乔碎玉轻笑了一声:“我懂。可是泉哥也应该是懂我的人,大家都是生意人,买卖买卖,就应该有买有卖才是。”   他们之前进行了那么大段大段的谈话,可真要算起来,那些全都是废话罢了,这场谈话到这时才真正进入正题。   林泉收回了在杯沿上平稳敲击着的手指,那双修长好看的手微微拢起,四个手指第二关节并成排,撑在了林泉的下颌上。   “当然。跟我做买卖的人,只要我做得舒服开心,我就不会亏待我的合作伙伴,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   “没错。”乔碎玉赞同的声音里带着鼓励和期待的意味。她本来就是以合作者的身份开始和林泉接触的,林泉在生意场上的敞亮大度,她当然早就有所体会。   “这样吧。”林泉的音调微微压低,语气中的质量却是更加变重。“你把赵德旺的事情解决了,收回你掌握的那些他行贿的证据,并且交给我,我就把我手上所有林氏制药散股的一半转让给你。等你确定留在我们家了,我就把另一半也转让给你,怎么样?”   乔碎玉的目光中盛满了算计。这条件是否划算,要看它从什么角度来看。一般说来,赵德旺行贿的事本来就和林氏乔纳森之间的利益没有多大关系,用一个无关痛痒的把柄去换取真金白银的股权,对于乔碎玉来说再划算不过了。可要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乔碎玉手里能威胁到林氏的把柄现在其实并不算多,林泉要她交出的是一件武器、一枚护身符,但许诺给她的股权却只有一半,又像是并不太划算。她看着林泉沉稳的目光,想起自己在作为乔纳森集团的运营总监第一次跟林泉坐在谈判桌上的时候,对方的眼神也是像现在这样沉稳。而沉稳是源于自信,自信则是出自进退皆有度的自如。她想与其说林泉是因为对赵岁安的感情才率先来处理赵德旺行贿的事,倒不如说林泉是把这件事当做一块试水石,看看乔碎玉到底是不是那个能够继承林氏、继承林泉近十年的心血和努力的人,这桩交易如果乔碎玉做,那这就是为他们之后的买卖铺下了路子;而如果她不做,这所谓的“提议”就很可能告吹。说到底林泉才是现在林氏制药的当家,这个买卖就算是林玉汝提议的,真正做还是要让林泉来做,这也就是为什么乔碎玉直接找了林泉来喝茶,而不是从林玉汝那里绕一弯。   只要她想采纳林玉汝的那个提议,只要她想要入主林氏,这个买卖她就要做。   于是乔碎玉收起那算计的目光,看向林泉的眼神中充满了决断和信心:   “成交。” 第34章 甜面   乔碎玉把她掌握的赵德旺的行贿记录和运输部那人的日志交给林泉的时候,行运物流基本上也已经完成了他们对于新账目的查缺补漏。趁着赵岁安去和纪委的人吃饭的档口,林泉再一次悄悄地和乔碎玉见了面,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乔碎玉给他的是原始记录,只要这份记录拿到手了,林泉就不怕别的什么副本流传出去,他们大可以用“没有原件”来宣称副本是伪造的,反正现在新账目已经做好,只要没有这份原件,行运物流和赵德旺就能随便别人去查。   林泉对乔碎玉的工作效率挺满意的。在乔碎玉把东西交给他之前,上面针对行运的调查就已经中断了下来,赵岁安今天的饭局就是去探口风的。但林泉心里知道,乔碎玉肯定说了或者做了什么,让上面对这次调查没了信心和把握,调查才会中断。这代表了乔碎玉跟林家合作的诚意,林泉对此当然喜闻乐见,拿到了东西更让他心情轻松了很多,他神色和善地对乔碎玉点头道:“股权转让合同现在正在起草,很快就能拿给你了。这速度还真是不慢。”   乔碎玉很清楚林泉一诺千金的性格,得到他的承诺一般都很有保障,心情不禁也愉悦起来:“好在我们都合作过,知根知底的,工作效率自然高。”   林泉点点头,拿了东西就准备起身离开。乔碎玉被他这来去如风的架势惊了一下,问道:“这么快就要走吗?你这凳子还没坐热呢。这里的法餐味道挺不错的,我们以前都没来尝过,我还打算请你吃饭呢。”   “不了,”林泉笑了笑,“赵岁安要回来做晚饭,我得赶在他回家之前到。”   乔碎玉眸色一动,顿时想起以前跟赵岁安谈恋爱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小男友确实是做得一手好菜。她不禁脱口而出:“小安还是那么会煲汤吗?”   话一出口乔碎玉才感觉到不妥。她连忙抬眼看去,只见林泉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中明显的距离感和压迫感让乔碎玉一时间愣住了神。   “给你个忠告:别打我男人的主意。”   林泉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并不激烈,却将乔碎玉激得一凛。她刚想解释一下自己没那个意思,林泉的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已经站了起来的林泉看到电话之后神情明显一动,看了乔碎玉一眼之后才似笑非笑地坐了下来,接通电话。电话那头的赵岁安声音听上去有些喑哑:“你在家呢?我差不多结束了。”   林泉没有回答赵岁安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他:“喝酒了吧?记得找代驾。”   “我带了司机过来。”赵岁安答得有些艰难,“我还得先把那帮人送回去,回家要晚点儿了。你先别去超市,等我回来一起去啊。”   林泉听着赵岁安有些疲倦的声音,心里涌上了一丝心疼的情绪,不禁柔声对他说:“晚上别做菜了,我把冰箱里的鱼片拿出来,晚上煮个鱼片粥得了。你回来以后睡一觉吧,昨晚上也没睡多久。”   “那怎么行呢!我都几天没给你做饭了,你这几天都吃的啥……”   林泉劝道 :“都那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一顿的。你明天不就没事儿可忙了嘛,明天再好好休息休息做做饭。”   赵岁安顿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妥协了:“行吧,就听你的。”随后又不忘加了一句:“还是我老婆心疼我。”   林泉嗤笑了出来,俩人耍了几句毫无意义的花腔之后才挂了电话,林泉一抬眼就看到对面坐着的乔碎玉,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这儿。   乔碎玉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精彩纷呈来形容,她带着这种表情看了林泉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道:“泉哥……你们感情真好。”   从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嘴里听到这个评价,都不会比从乔碎玉嘴里听到这个评价更让林泉感到特别的了。他垂下眼帘笑了笑,然后又抬起来看了乔碎玉一眼:“所以我今天才会跟你一起坐在这儿,现在又要急着回去——有些东西的珍贵只有自己知道,别人很难明白,它不应该受到任何污染和惊扰。”   说完他就冲乔碎玉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留下乔碎玉一个人在原地发呆。她脑子里不断重复着林泉刚才讲电话的时候那种温柔多情的神色,还有挂了电话之后对她说的那句话。她想林泉认为的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呢?是他和赵岁安之间阴差阳错得来的关系吗?乔碎玉认识林泉一年多的时间,刚认识他的时候乔碎玉也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性Omega那特殊的事业心和独立性,如果是当时的那个林泉,乔碎玉绝不会相信他会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他多年来在林氏制药的打拼,甘心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男性Alpha的妻子,更别提那个男性Alpha还是赵岁安。可是现在,看着林泉和赵岁安之间愈发融洽的关系,乔碎玉在不得不信的同时,也思考着他们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林泉是怎么从一个野心和实力并存的男O,变成现在这个将自己和丈夫之间的关系看得比一切都重的男人的?   ++++++++++++++++++++++++++++++++++++++++++++++++++++   林泉用最快的速度开车回了家,然后把自己装扮成一直在家里没出去过的样子,不一会儿之后赵岁安就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了。林泉连忙迎上去,还没走到赵岁安面前就看到他连连对自己摆手,示意自己不要靠近。林泉心里一紧,就看到赵岁安脚步踉跄但速度很快地冲进了卫生间,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里面随后就传来了一阵昏天暗地的呕吐声。   林泉两只手都绞在了一起,赶忙跑到厨房去调了一杯蜂蜜水给赵岁安润嗓子,一边还在心想着那帮孙子到底灌了他多少酒。赵岁安的酒量林泉是见识过的,一般的量绝对灌不倒他。能让他喝成这样的起码要两斤白酒往上走,那就已经不算是喝酒了,而是单纯的生理虐待。这时林泉开始后悔起自己不会下厨了,要是会做饭,中午他就不会叫外卖了,现在也就不会守着个空空荡荡的厨房,想端出点东西给赵岁安暖暖胃都没有。   只愣了两秒钟林泉就快速回过神来,端着那杯蜂蜜水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赵岁安?你怎么样?”   里面传来一个含糊的应答声。   林泉实在放心不下,一手端着水杯一手去拧门把手:“我进来了啊。”   “别别别……”赵岁安的否决声急促而有气无力,“我洗个澡就好。你帮我把睡衣拿来吧。”   “你行不行啊还洗澡?一会儿再晕在里面——我帮你洗吧好吗?”   隔着道门,林泉好像听见赵岁安艰难地笑了一声:“这主意不错,不过今天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了还在贫。”   “我没事儿……你去吧,有事儿我叫你。”   林泉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卧室给赵岁安拿了套睡衣放在门口。然后他火速又冲到了厨房,开始翻找冰箱里还剩下什么,然后开火烧水,开始给赵岁安煮面吃。   天地良心……他林泉从来没有下过厨,跟他一起生活过的人里除了林家的佣人阿姨之外,也没有人会做饭,赵岁安是第一个。在跟赵岁安一起生活之后,林泉的伙食得到了自打离家以后的第一次全面提升,只要有时间赵岁安就会在家做顿饭,两个人一起舒服闲适地吃一顿,这种原始又温暖的家庭感对林泉来说既新鲜又珍贵,而他却从来没让赵岁安也体会到一次这种舒服又珍贵的感觉过。   林泉深深吸了口气,脑子里回忆着以前家里的阿姨是怎么煮面的,然后开始清洗香葱、调制汤底。他以前虽然没下过厨,而且看家里的阿姨煮面也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但林泉本来就聪明,现在煮的也是最简单不过的清汤面,只要知道原理,煮熟应该不难。   面刚刚出锅,林泉就听到卫生间的门打开的声音。他连忙把又重新调了一杯的、温度正好的蜂蜜水给赵岁安端过去,就看见赵岁安湿漉漉地从浴室里出来,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神采的双目在看到林泉之后稍稍亮了一些。   “先喝一点吧,润润嗓子。”林泉把蜂蜜水喂到赵岁安嘴边,赵岁安老实地喝了起来,林泉又转身去厨房端面。   赵岁安一看到那碗面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煮的?”   林泉挠挠头:“将就着吃吧。”他刚在厨房里尝了一口,面煮得过头了,烂绵绵的,实在算不上好吃。好在口味清淡,也不那么难以下咽。赵岁安看着他纠结的表情,虚弱又潮红的脸上倒是显出了开心的样子,捧过碗就吃了起来,边吃还边称赞说好吃。   “别忽悠我了,”林泉悻悻道,“我尝过了,什么水平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心里才没数呢,”赵岁安低头喝了一口葱花汤,“你是煮给我吃的,除了我以外谁都没数。”   林泉白了他一眼:“那你说什么味儿的?”   赵岁安露出了一个有些调皮的笑容:“甜的呗!”   林泉被他逗得也笑了出来,两个人对着半碗面傻笑的情形在旁人看来估计只有诡异的份儿。林泉一边笑一边感叹:“都喝成什么样子了还会耍贫嘴,估计也就只有你了。”   “其实也没喝多少……”赵岁安放下吃空了的碗,瘫在沙发上放松了身体,林泉则抽过一张纸巾来给他擦嘴。“主要是新换的司机开车太烂了,给我晃得恶心。”   “你就说你喝了多少吧。”   赵岁安有些怯怯地看着林泉,小声支吾道:“也就……两斤吧。”   林泉眯了眯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两、两斤半多,不到三斤。”   林泉眉毛一竖,眼神凌厉了起来。   “三斤半……就三斤半。”   “你这跟我讲价呢?”   “真的,就三斤半……”   林泉的脸色很不好看:“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赵岁安耷拉着脑袋。他本来就因为醉酒而无精打采的,现在被林泉这么一瞪,更显得垂头丧气。   “你也知道的,这一桌子都是祖宗,哪个我得罪得起?平时还好点儿,现在我爸出了事儿,说难听点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人家手里,我只能装孙子。”   林泉心里涌起一阵极不舒服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乔纳森姐弟绝不会找赵德旺来开刀,严格意义上来说赵德旺这桩子事儿就是因为他林泉而起的,赵岁安为了这事儿忙得团团转,现在又为了从纪委的人嘴里得到一句话而委曲求全。他虽然年轻,但是这种喝了就等于是往自己胃里吞刀子的酒,喝一顿折一次寿。同是生意场上打拼的林泉和赵岁安都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种酒一向是能推就推,现在一顿喝了个这么大的,就算赵岁安觉得没什么,林泉心里也绝不舒服。这种心疼和内疚相融合的感觉对林泉来说是第一次经历,但这样的新鲜感他并不想尝试。   两个人在一起这段日子,双方都已经把彼此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赵岁安一看到林泉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被酒劲冲得仍然有点晕的男人侧着脑袋看着林泉紧绷的表情,觉得不太高兴,他瘪了瘪嘴,突然一矮身,整个人扑到了林泉的怀里。   林泉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撑住赵岁安的身子,紧张地问他:“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他抱着林泉的腰,脑袋蹭着林泉的肚子,“你哄哄我吧。”   林泉算是听出来了,这大熊猫咿咿呀呀的是在撒娇呢。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地揉着赵岁安的脑袋,眼神却温软滑腻得像是融化的热巧克力。   “怎么哄啊?”林泉细声问他。   “嗯……………………………………”赵岁安的声音拖得长长的,“那……我们出去度蜜月吧?”   林泉揉着赵岁安脑袋的手僵了僵。接下来的时间他还有得忙呢,跟乔碎玉的股权转让合同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他只是打算在真正把散股转让出去之前再做些其它的准备。现在乔碎玉的工作效率高,留给林泉这边的时间自然也就紧张了。这段时间他趁着赵岁安不在家的时间加班加点地工作着,本打算下周之前就告一段落的。   林泉低下头,正好赵岁安也抬眼向他看了过来,那双被酒精晕染的眼睛泛着桃花色,水汽蒙蒙的,正专注而期待地看着林泉。   “你是不是有事啊?”赵岁安见林泉这个反应,心里瞬间有了猜测。他本来就聪明,眼睛又总钉在林泉身上,林泉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他早就觉得林泉不可能这么老老实实地呆在家休养,现在林泉这样,赵岁安往这个方向猜也是理所当然。   林泉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其实主观上他并不打算对赵岁安隐瞒他想要做的事,可是潜意识里却又回避着对赵岁安坦白的那一刻。人总是希望把自己真善美的一面显现给喜欢的人,而心里那些丑恶阴险的部分则应该在喜欢的人面前藏起来,林泉面对赵岁安的时候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实在也是正常。他张了张口,却觉得自己没办法发出声音,只见到下方的赵岁安看他一脸的复杂,也就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抱着自己腰的那双手松了下来。   “算了……不想去就不想去吧…………”赵岁安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失望和沮丧。林泉的心瞬间揪了起来,他没办法看赵岁安这个表情,跟要了他的命似的。他一咬牙,本来还在揉赵岁安脑袋的两只手现在直接抱住了准备从自己肚子上爬起来的垂着耳朵的大熊猫,然后俯下身子在熊猫脑袋上亲了一口。   “好好好,出去度蜜月好吗?”   赵岁安一惊,睁大眼睛猛地抬起头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现在骗你还不是跟骗伤残人士似的,多没公德心啊。”   赵岁安眉开眼笑地在林泉身上扑腾来扑腾去,喝醉了的手脚既没轻没重又四仰八叉,林泉差点给他扑到地下去。   “去!度!假!”   赵岁安发酒疯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高唱着,每唱一个字都在林泉脸上亲一口,亲得林泉脸上湿漉漉的,心里却跟蜜罐子打翻了似的,甜得不行。   没准赵岁安说得还真是没错,林泉心想。那碗面估计真是甜的。 第35章 黑手   虽然打算出去度假,但林泉并没有把手里的工作扔下来。他当了十年的工作狂,所谓工作狂就是一种在决定度假计划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要把所有的工作都在度假之前处理妥当的人,这就使他在做出和赵岁安一起去度假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整理起需要在度假完成的工作和做好的安排。   于是当天下午,林泉在赵岁安回房睡觉之后就联系了自己的父亲,告诉林玉汝乔碎玉已经接受了他们的提议。林玉汝语气上没什么变化,但是通过电话,林泉很明显地听出他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显然这些日子都在为林家是不是要绝后了的问题烦恼着。林泉并没有告诉林玉汝自己和乔碎玉之间有股权交易,这件事毕竟牵扯到赵岁安和他的家庭、公司,林泉还是觉得有关赵岁安的事,最好别让林玉汝知道太多,以免旁生错节。   “乔碎玉是怎么打算的?直接跟乔纳森那边脱离关系吗?”林玉汝问。   “怎么可能。”林泉隔着电话摇了摇头。“她现在在亚细亚的活动资本全部来自乔纳森家,突然跟那边断了关系再进我们家,行业内都会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她之后根本没办法工作,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她,都完全没有好处。”   “看来当务之急,就是要让乔碎玉顺利进入林氏,并且适应、接手林氏的工作。”林玉汝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问林泉:“对这点你有什么提议么?”   “没什么提议,我就是觉得应该直接把乔碎玉找过来商量。乔纳森集团和家族的状况我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基本没有和他们家其他人来往的经验,不知道他们的行事风格和习惯。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想什么办法都是白搭,只有和乔碎玉一起商量,才能想出针对乔纳森集团的合适方法。”   林泉的想法倒是和林玉汝不谋而合:“没错,看来也应该约个时间跟乔碎玉一起谈谈了。这件事交给你办吧。”   “交给我办?”林泉莫名其妙,“你跟她直接谈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叫上我?”   林玉汝想起上一次他单独和乔碎玉见面的时候,两个人之间连对话都不容易展开的情形。“她毕竟是朱莉娜养大的,对我还是有成见。你跟她接触得多,她对你态度也比较和缓,你在的话比较好商量。”   听了这话,林泉不禁笑了出来:“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们之间要谈论的是该怎么把我从公司踢掉、把她换上去的问题吧?你不觉得这种谈话还要带上我,我们三个人都不会舒服吗?”   林玉汝瞬间哑口无言。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个本来应该想到的问题,据他所知,林泉到现在还在照常处理公司事务,并没有因为他注定不会在这个位子上待下去的未来而对林氏制药这间公司有任何懈怠,这样的现状让林玉汝完全忽略了林泉并不适合参加这种商谈的事实。   但适不适合是一方面,林泉的出席会让商谈更加顺利的事实则是另一方面。林玉汝向来是个只重视结果的人,他认为林泉应该出席,就一定会要求林泉必须出席。可惜林泉现在已经不买他的账了,电话那头的儿子听到父亲这种不由分说的要求时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林泉早就知道自己这个爹就是这样的人。他只是笑了一下:“你非要我过去的话,也可以,不过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好处呢?”   林玉汝被噎了一下,一刹那竟感到完全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他才生硬地开口道:“我是你爹,让你去吃个饭你还找我要好处?”   林泉失笑:“只是吃个饭的话,那么我不去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是吧——我说爸,都现在这时候了,那些虚了叭叽的话就没必要说了吧?给我好处我就去,不给就不去,就这么简单,也别磨叽了,我这儿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呢。”   林玉汝脸色铁青,脑子里转了三圈才艰难地开口:“你想要什么?”   林泉眼中精光一现:“我要的……是和你谈谈这件事本身。”   林玉汝没有吭声。他明白林泉的意思,与其说林泉想谈的是这件事本身,倒不如说他是想要为乔碎玉进入林家之后的自己谋求利益。林玉汝当了三十年的爹,一直以来他和自己的儿子都站在利益的同一阵线上,这还是林泉第一次以一个争夺者的身份和林玉汝站在天平的两端。   还没有等到林玉汝为这个事实而产生过多的感触,林泉公事公办的声音又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我进林氏也快十年了,无论是你还是我自己,一直都把我当做林氏的一把手在培养和使用,这间公司也一直被我当做是一生的事业。现在让我离开,甚至你要让我离开林家,都不是不可以,”林泉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声线被他压得更低、更加沉郁有力,“但是我要保留我手上所有的股份。”   林氏是一家股份制公司,其中林家家族内部的成员控股的比例达到了59%,林玉汝这个董事长手中握有的股份就有30%。而每一任执行总裁在任的时候,控股的比例都会受到有意的控制,林泉现在手中握有的股份就是15%,加上他承诺让给乔碎玉的那些散股,一共也不到17%。本来在他这次生日之后,林玉汝会再转让2.5%的股份给他,但是这阵子出了一桩接一桩的事,无论是林玉汝还是林泉都没有顾得上办理股权转让。   其实林玉汝并不是完全没料到林泉会向他提股权的事,而且就算林泉不提,林玉汝也会向儿子提起来的。毕竟现在乔碎玉要进入林氏,林氏不可能一点好处都不给她,股权是最直接、也最一目了然的利益,林玉汝需要用一些直接的利益来笼络这个对自己有成见的私生女。但是股权从哪里来?林玉汝当然不会从自己身上掰给乔碎玉,就算掰,他也只可能掰一小部分,那么用来笼络乔碎玉的股权要从哪里来呢?就只有从林泉身上下手。所以林玉汝本来是打算在林泉身上动刀子,让他先把股权转让一部分给乔碎玉的。   没想到,林泉确实是提了关于股权的事,但却是要求保留他手上所有的股权。这狮子大开口的提议一下子让林玉汝呆如木鸡,他想过要让林泉保留一些股权,毕竟是自己儿子,也为林氏打拼了多年,怎么也会至少留个3%……   “你在做梦?”林玉汝对着电话那头寒声道:“林氏很快就不是你的公司了,你觉得自己凭什么能拿15%的股份?你一分不让,那你让乔碎玉喝西北风去?”   “乔碎玉怎么会喝西北风呢,”林泉的喉间滚出一阵低笑,“你手上那30%的股份迟早都要给她,她惦记着我的15%干什么。”   林玉汝的眼神阴鸷了起来,尽管林泉看不到他现在的样子,但同样能从声音里听出自己这个爹现在正怒火中烧。   “你要从你老子身上放血,自己一毛不拔?”林玉汝的声音有些嘶哑,“你想的还真美啊。”   “是么?我倒不这么觉得。”林泉任凭林玉汝在电话那头释放阴森气场,他自己端坐在书房里,姿态十分从容地喝了口茶。“爸你要这么想。本来你手上的那30%是要慢慢转让给我的对吧?现在为什么没有转让给我呢?因为我不能生孩子、不能做你的继承人了;我为什么不能做继承人了呢?因为乔纳森家为了报复你而对我动了手脚,我之所以这么倒霉,是因为我替你、替我们林家挡了刀子,不然现在倒霉的可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了,而是连同爸在内的整个林家了。所以你现在还是会慢慢把这30%的股权转让出来,只不过不是给我了,而是给乔碎玉,反正都是要转的,给谁不都一样嘛。”   “你少给我模糊重点!”林玉汝怒道,“现在谈的是我那30%的股权吗!现在谈的是你手上的股权你不愿意交出来的事!”   “我当然不会交出来,”林泉挑着眉,声音听上去很是冰冷,“你还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就像你那30%的股权本来就应该交出来一样,我手上的股权也本来就应该是我的,这是我应得的,别说的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林玉汝眯起了眼睛,几乎一字一顿地缓缓说:“你觉得你不交出来,我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闻言,林泉慢慢勾起了唇角。他的语速也放慢了,语调轻得古怪而诡异:“你觉得你逼着我交出来,我会让林氏有好日子过?”   林玉汝的心脏狠狠一跳。一家企业不可能干干净净没有污点,尤其是像林氏制药这样历史悠久、根基深厚的,别的不说,就光说乔纳森家族一直想要弄到手的那些秘密生化项目的资料,要是被公开就足以摧毁林氏制药、摧毁林家。乔纳森家族还仅仅是知道这些资料的存在,就搞出了这么多妖风魔雨,林泉可是亲眼见过、翻阅过这些资料的,也在任职之后不止一次提醒过林玉汝,要他早点销毁掉这些东西,原因就是林泉看过它们、知道它们一旦被公开会有怎样的杀伤力。而如果林泉本人想要拿这些东西开刀,调转枪头对付林氏和林玉汝,那真是易如反掌。   林玉汝的额上几乎要渗出冷汗,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林泉在电话这头勾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然后对着他发不出声音的爹从容道:“我话撂在这儿了。你让我好过,我就让你好过;你要是不让我好过,那么大家鱼死网破。非要撕破脸皮的话,爸你就想想是我这个光脚的狠,还是你这个穿鞋的厉害。”   这次通话对林泉来说相当有意义,他的目的倒不是那15%的股权,而是另有所图。只要他这样表明了态度,就不怕林玉汝不上钩的。后来林玉汝又来了个电话,让林泉负责安排和乔碎玉面谈,言语中的意思显然是已经暂时接受了林泉的条件,至少没有再提过让他转让股权的事。   林泉效率很高,赶在和赵岁安出去度假的前一天上午安排了这场会面,他们在京郊的一家私房菜馆里见了面,一边吃饭一边闭门谈事。坐下之后林玉汝还看了林泉一眼,称赞他办事够快。   “有代价的。之后的五天我都不在城里,有事别找我。”林泉喝了口茶。他今天把赵岁安一个人扔在了家里收拾行李,跟他说自己在走之前回家看看爸妈。赵岁安本来也想跟去,不过林泉直言“你见了我爸之后真的不会跟他打起来吗”,于是把赵岁安留在了家里。赵岁安很是不忿,言之凿凿道林泉肯定回家就是受气,还不如不回家,临走前还声称要每隔半小时打个电话确认林泉有没有被欺负、什么时候回来,让林泉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只特别护犊子的家养小精灵。   “你要去哪里?”林玉汝皱起眉头看着林泉,他之前并没有听说公司里有什么事需要总裁出差的。   “跟赵岁安去度假。他念叨好久了。”   林泉说得面不改色,可林玉汝和乔碎玉的脸色都变得微妙了起来。乔碎玉还好点,林玉汝显然对赵岁安颇有成见,但好歹当着乔碎玉的面,他哼了一声就没有其它的表示了,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乔碎玉身上。   今天乔碎玉和林玉汝是主角,林泉只是个陪客,这在他们以往的相处中还是头一次,林泉也乐得清闲,优哉游哉地喝喝茶、吃吃东西,观察观察乔碎玉和林玉汝这对特殊的父女。虽然乔碎玉并不是林玉汝抚养成人的,但他们的逻辑和想法仍然有很多相像的地方,现在算是站在同一战线上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倒出乎意料地容易进行。林泉一边喝茶一边享受着这种特殊的氛围,一切都按照他的安排进行着,这种能够掌控全局的满足感让人十分惬意,一种奇妙的饱胀感在他的心里膨胀着。   直到林泉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手机屏幕,果然是赵岁安。林泉在心里笑了一声,心想这个人也是他心中的饱胀感的来源。   “怎么了?到半个小时…………”   还没说几个字,赵岁安急促的声音就打断了林泉的话。林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不到一分钟两人就结束了通话。   乔碎玉和林玉汝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两人停止了谈话,齐齐看向林泉的方向,就看到林泉冷着一张脸,整个人散发出相当恐怖的气势看向乔碎玉:   “赵德旺被带走了。你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亲人奔波劳碌了两个月,终于还是无用功。昨天结束了亲人的追悼会,心痛之余深感生死有命、世事无常。人在有限的生命里真的应该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让自己在死前不会感到太过遗憾……比如…………多写点想写的东西什么的…………………………………… 第36章 虎谋   乔碎玉第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大脑依然沉浸在对林泉和赵岁安的有槽吐不出来之中,听到林泉的话之后有些木地把那句话又默念了一遍,才立刻变了脸色,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声音变得紧绷绷的,又相当急促。   “赵岁安是刚才收到的消息,他爸就在家里被带走的,他现在正在往赵家赶。至于怎么会这样……”林泉冷冷地看着她,“这应该是我问你的问题吧。”   乔碎玉的冷汗都快渗出来了:“我完全不知道!做这样的事情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好端端的都跟你们谈到这一步了再掉过来捅你一刀!”她越想越害怕,这件事居然出现了这样重大的变故,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正在不受她的控制。乔碎玉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乔恩赐的脸,只有弟弟和乔碎玉自己一样,曾经掌握了赵德旺在运输部里暗中运作过的证据。可是乔恩赐手上的证据已经在乔恩赐回到美联邦之前全部被乔碎玉处理掉了,没道理他现在远在美联邦,还能在所有人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玩这一手。   林泉显然是跟她想到了同样的可能性,他脸色铁青地盯着乔碎玉盯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去对林玉汝说:“你们今天就谈到这里,我带她去赵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只听了这几句话,林玉汝就立刻明白了林泉和乔碎玉之间肯定因为赵家了事情而有过什么交易。他立刻皱了皱眉,心里非常不赞同林泉这么做。但现在林泉与他的关系并不融洽,乔碎玉也才刚刚走入他们的家族同盟中,林玉汝并不打算在这个档口上表达太多。他看了林泉和乔碎玉一眼,然后说了句:“别为了一些小事伤了自己家人的和气。”   林泉冷冷地看了他爹一眼。他当然知道林玉汝这话的意思,对林玉汝来说,林泉和乔碎玉才是“自家人”,无论是为了利益还是为了家族,都属于“不能伤了和气”的范畴之内。现在林家只有乔碎玉这一个血脉了,林玉汝这是在警告林泉,让他不要为了赵家这种“外家”而跟乔碎玉这个“自家”闹得不可开交。   然而对于林泉来说,乔碎玉和赵岁安谁是自家人谁是外人,简直是一目了然的事,只是结论和林玉汝的结论正好相反就是了。他没有搭理林玉汝这话,直接领着乔碎玉离开了酒店。   在路上林泉就要求乔碎玉梳理一下所有出状况的可能性。他之前没有过问乔碎玉他们究竟是拿到了赵德旺的什么材料,又打算让什么人接手。一方面这件事毕竟涉及到行运物流不光彩的过去,林泉作为联姻过去的“儿媳妇”,这种黑历史他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就算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另一方面他和乔碎玉以后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牵扯,对于她以前做的那些小动作不闻不问,也是对她表示的尊重,这样以后也等于为林泉自己多留一丝余地、多加一个砝码。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给自己挖坑了。乔碎玉咬着指甲想了一会儿,干脆将整件事的关系网向林泉解释了一遍,顺便也自己梳理一下。她之前交给了林泉的是赵德旺本人当时的行贿账目,以及赵德旺那个在运输部的“内部关系”所记录的日志,这两份材料都是原件,乔碎玉原来就打算拿这个威胁林泉,要是不把林氏的生化项目材料交给她,她就把这两份材料交给现任运输部部长。这位部长正在为换届之后仍然贼心不死的前任运输部部长铺在系统内的各种明里暗里的势力而头疼,而赵德旺以前行贿的那个“内部关系”正是前任部长的嫡系,要是有了这两份材料,他就不愁拿这件事作文章,将前任部长的势力狠狠剪掉一刀。可是如果没有这两份材料,光是凭借乔碎玉这种来自异邦的不明人士的举报,那根本是不痛不痒,没有证据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乔碎玉也全然没有头绪了。虽然她一直将这两份材料攥在手里,但她其实并没有想过真的要拿它把赵家怎么样,对她来说这只是个要挟林泉的筹码,所以她也没有认真想过到底要怎么利用这些材料在赵德旺身上动什么刀子。现在事情骤然落入了这种局面,乔碎玉顿时觉得自己被动得要命,她第一次真正后悔同意了乔恩赐的意见从赵家下手,现在看来这步棋带给她自己的全是麻烦。   两人在去赵家的半路上还看到有警车路过。虽然不知道里面坐的到底是不是赵德旺,但也足以让林泉和乔碎玉心惊胆战。到了赵家之后,在大门口就感觉到赵家是一片愁云惨淡。林泉带着乔碎玉进了屋,赵岁安一看到乔碎玉,先是一愣,然后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怒火点燃了,还没来得及考虑乔碎玉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跟着林泉到了这儿,赵岁安就一阵风似的冲到了乔碎玉面前,被眼疾手快的林泉堪堪挡了住。   “你做了什么!你这……你这……!!”良好的教养让赵岁安无法对一个女性Omega说出什么人身攻击的话,但他现在显然已经怒火烧心。林泉赶忙架住他,生怕他冲过来真的把乔碎玉料理出个什么好歹来,只能劝他:“别冲动……你别冲动,听我说,她跟这件事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赵岁安大吼,“要不是因为她……”   他刚吼了一半,他妈妈就匆匆从楼上跑下来:“又出什么事了?这是在干什么呀?”   石莹显然状态相当糟糕。这个还不到五十岁的、保养得当像是三十出头的女人现在完全没了赵岁安和林泉婚礼上的那种优雅知性的熟女范儿,她两只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一场或几场,形容憔悴,脸色蜡黄,看上去好不可怜。   “怎么了这是?”石莹看了林泉一眼,显然是误以为发生冲突的是赵岁安和林泉,于是对赵岁安说:“你情绪坏也不能拿老婆出气啊。你不是说你们平时挺好的吗?这多难得,要懂得珍惜,不能这样对自己老婆。”   赵岁安就算是对乔碎玉满肚子的怨气,都不会随便在自己已经状态很糟糕的母亲面前说什么。况且石莹过来说话的这一会儿,赵岁安也稍稍冷静了一下,意识到了林泉带乔碎玉过来可能是打算想什么办法,这才收起了脾气,松开手脚退到了他妈妈身边,还不满地看了林泉一眼,像是在说“你把她带来干嘛!”   林泉完全理解赵岁安这时候的想法和思路,但这时候什么安慰都比不上能够解决问题的可能性来得实惠。他立刻带着乔碎玉过来坐下,询问赵岁安到底什么情况。赵岁安虽然到了并没有多久,但是对情况已经相当了解。他正在给林泉和乔碎玉说明这件事,就听到石莹的手机响了。   因为是陌生来电,所以一开始石莹并没有理会,她现在没有接推销电话的心情。直到同一个号码打了第三次过来,她才终于疑惑地点了接听。   只一开始“喂”了一声,石莹就再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挂掉电话,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后来还站了起来离开了沙发,走到客厅的另一端去听电话。早在石莹接起电话之后就停止说话、等待她讲完电话的三个人这时也感觉到了不对,林泉和赵岁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了一眼乔碎玉,发现乔碎玉的脸色也不好看。   她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这个电话说了好几分钟,石莹后来始终一言不发,一直到她结束了通话走回沙发这边,她都只是脸色惨白、一声不吭。沙发上的三个人都站起来,赵岁安问她出了什么事,石莹却用刀子一样的目光在三个人脸上都剜了一遍,然后把视线定格在林泉的脸上。   林泉心里“咯噔”一声,他也涌起了相当不好的预感。   石莹依然带着那种刀子一样的目光,慢慢掠到林泉的面前,然后蓦地伸出手来,狠狠地抽了林泉一巴掌。   猝不及防之下,林泉完全没躲开,只听见相当结实的一声响,然后半边脸就火辣辣地疼了起来。赵岁安吓了一大跳,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把石莹拽了开:“妈你干嘛啊!”   这一拽不要紧,石莹简直像是疯了一样就要往林泉那儿冲过去。   “是不是你!”石莹一生中几乎没有这样失态过,她这时候完全没有了贵妇人的气质,就像个疯婆子一样拼命要往林泉那儿蹿。   “是不是你!我们家德旺是不是因为你才进去的!你说!!”   林泉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他已经知道刚才那通电话是谁打的了。赵岁安听了这话也愣住了,差点儿没抓住石莹的胳膊。   “妈你冷静点儿!”赵岁安抓着石莹的肩膀晃了几下,“怎么能这么说呢!那电话是谁打的?你不能谁跟你说什么你都信啊!”   “你还骗我!”石莹状若疯癫地指着林泉嘶吼,“你把我跟你爸当成傻子啊!这人肚子里怀了野种了才要跟你结婚的是不是?你怎么那么傻啊!你这是给人家养老婆孩子啊!”   林泉感觉到血管里的血正在乱窜,他要尽量又深又缓的呼吸,才能抑制住这种像是要血管爆裂的错觉。他当然知道自己和赵岁安、和乔纳森、和自己的父亲之间都是怎么一笔烂账,更知道自己的身子在这短短几个月之间经历了怎样剧烈的变化。可是现在被石莹这样毫不留情地、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他才意识到在普罗大众、在自己丈夫的母亲眼里,自己是一种怎样肮脏的存在。   石莹说了这话之后,赵岁安也明白过来了。他沉下脸色,也不再架着石莹了,只用眼神逼视着自己的母亲。   “是乔恩赐打来的电话?”   “你果然知道……”   “是他把我爸送进去的?”   闻言,石莹终于绷不住哭了出来,那声音带着歇斯底里,让人听着极为难受。   “他说……德旺以后的命就拴在他手里了………………”   “他说要让德旺出来也行…………你和林泉必须要离婚……………………” 第37章 齿动   意外的,林泉并没有被这个要求吓到,在林泉看来这个要求甚至多少有点意料之中。乔恩赐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让他有安生日子过,这近乎偏执的敌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林泉的问题已经不是如何应对乔恩赐的步步紧逼,而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手的?按照乔碎玉的说法,乔恩赐不仅人不在亚细亚,手上也没有任何能够举报和指证赵德旺的证据。林泉抿着嘴唇,眉间紧紧皱起,片刻之后他问了石莹一句:“刚才那个电话是亚联盟的号码吗?”   石莹将脸从泪湿的双手中抬了起来,七分怨愤三分无措地看着林泉说:“是……没有显示是外联邦或者特区的,应该就是大中华区的号码。”   林泉看了乔碎玉一眼,从她眼里读出了深深的震惊。如果打电话来的是乔恩赐本人,而他人又根本不在美联邦、而是在亚细亚联盟的话,他们面临的麻烦就不止是赵德旺的问题了。   “他是不是知道了?”林泉沉声问乔碎玉,乔碎玉的脸色直沉下去,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很有可能。”   林泉没有再接话。他和乔碎玉之间问答的,是指乔恩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乔碎玉打算脱离乔纳森集团、进入林氏的未来计划。按照道理来说,赵德旺行贿一事的调查和跟进都是乔碎玉和乔恩赐姐弟俩一起执行的,现在乔碎玉又将所有直接证据都掌握在了自己手上,又交易给了林泉,乔恩赐绝不可能在不知会乔碎玉的情况下突然对赵德旺下手,更不用提他避开乔碎玉,神不知鬼不觉地又悄悄进入了亚细亚联盟。认识一年多,林泉现在已经很了解乔恩赐的做事风格了,如果不是有充分的理由,他一定不会突然兵行险着,来个非法入境,再瞒着所有人暗中下了这么一步棋。   石莹的哭声已经从之前的撕心裂肺变为了现在的抽噎,赵岁安搂着他妈妈的肩膀,拿着纸巾细心擦着她滴下来的眼泪。从石莹开始哭诉到现在,赵岁安都没有说一句话,林泉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算久,但两人之间已经有了惊人的默契。赵岁安之所以一言不发,不是因为他不生气、不愤怒,而是因为他看得出林泉有更加头疼的事情需要考虑,而林泉也相当明白赵岁安的体贴。他看着赵岁安轻轻为他妈妈拭泪的动作,心想这个男人对待亲近的人真的是足够温柔、足够耐心、足够让任何一个人为他所倾倒,但就是这样个人在林泉眼里几乎完美的爱人,和养育了这样完美爱人的家庭,林泉却终于把他们深深扯进了自己编织的网中。   内疚和酸楚在林泉心里不断蔓延的同时,他已经想出了应对这危机的大致办法,脑子里的思路越是清晰,对赵岁安的内疚也就越是明显。他走近赵岁安的身边,将手放上他的肩膀,低下身子对他耳语道:“我想看看那通电话。”   赵岁安看了林泉一眼,那目光极为幽深,很难看出他此时在想什么。然后赵岁安伸手拿过他妈妈的手机,解锁之后调出了那通电话记录,递给了林泉。   林泉伸出手,刚想从赵岁安手上拿过电话,却被赵岁安一把捉住了手腕。   “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林泉呆呆地看着他。手腕上箍着的力道很大,又不至于让他觉得痛;箍着他手腕的那只手热得发烫,让林泉不禁担心赵岁安是不是发烧了。林泉脑子里尽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眼里映着的全是赵岁安不容置疑、斩钉截铁的神色。石莹听了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林泉,又看了看儿子,红肿的眼里盛满了惊讶的不满。   “岁安,”她的声音里明显带着责备的意思,但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岁安出言打断了。   “妈,事情既然出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就是怎么解决,但是受人威胁绝对不在我们考虑的范畴之内。他今天能用我爸威胁我跟林泉离婚,明天就能继续威胁我们别的,这种做法隐患太大了,我不会这么做的,要解决就要全部一起解决。”   赵岁安处理问题的方式和林泉其实不谋而合,可惜现在在这件事上,林泉并不能和赵岁安站在同一战壕之中。赵岁安抬起头,看到平静得有些异乎寻常的面容,一下子就猜到了林泉脑子里面可能已经有了什么想法。   “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不能不告诉我。”   虽然不知道林泉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赵岁安直觉上就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攥住林泉腕子的手一点都没有松开,反而箍得更紧了。他眉心紧紧皱着,视线从林泉看向乔碎玉,电光火石间他头皮一麻,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这阵子一直在忙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是不是就是我爸这件事?”   林泉有些惊讶,但最终仍只是露出了一个苦笑:“看现在这情形,我也显然只是瞎忙而已。”   话说到这儿,赵岁安当然就明白了乔碎玉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被林泉带到了自己家里。林泉和乔碎玉之间显然是为了赵德旺的事情而有了什么交易,现在赵岁安已经极端憎恨这对不断威胁着林泉和自己的生活的姐弟,他站起身来,把电话塞到林泉手中,然后搂住了他的肩膀。   “我最讨厌受人威胁,”赵岁安低声说,“办法有的是,我们可以一起想,但是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甘心,也不愿意,你明白吗?”   林泉点点头。他的视线里充斥着赵岁安严峻而坚决的表情,又眼睁睁看着这严峻的表情中蓦地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林泉心里发酸,喉间哽得说不出话来,僵硬得连点头都不会点了。他那只被塞了手机的手被赵岁安握住,赵岁安的颤抖就这样毫无保留地传进林泉的指间掌心。于是林泉反握住那只热到发烫、又微微渗出冷汗的手,然后在那只手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相信我吧。”他说,晶亮的眸深深看进赵岁安深邃的眼中。   我也讨厌受人威胁,我也不想和你分开,我也不甘心、不愿意,但现在,我要做的事看起来可能并不是这样。   所以,你愿意相信我吗?   “好。”   那张冷峻的脸上透出的小心翼翼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蓦地燃起的炽热火焰。碍于自己母亲就在旁边,氛围也完全不对,赵岁安终于还是忍住了想要亲吻林泉的冲动。林泉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稍稍脸红地向赵岁安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浅笑,然后收拾起了那醉人的旖旎心神,将视线转向乔碎玉说:“我先直接联系乔恩赐吧,看他有什么说法。”   “我先不出面?”   “你先别出面。”林泉声线沉稳地说,“现在还不确定他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怎么知道的,我先探探他口风。你现在也去探口风,”他对乔碎玉吩咐道,“乔恩赐在这件事上做了什么,对你来说应该是有迹可循的,你去探一下风声,如果你自己可以解决的话就直接解决掉,这是你欠我的一笔。”   乔碎玉没有任何反驳和异议,直接点了点头,拿了手机到旁边去打电话。她是个看问题相当清楚的人,这件事确实是她的工作出了纰漏,导致出现了现在这种被动至极的局面。林泉也没有闲情去苛责乔碎玉了,他把石莹手机上刚才那通电话的来电显示输入到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回拨了过去。   赵岁安一直看着林泉的动作。他想叮嘱林泉无论和乔恩赐之间说了什么,都不要马上在电话里就做决定,挂了电话之后和自己商量一下再做定夺。他甚至想让林泉打开免提,想要听到乔恩赐对林泉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但是这只是他感性的想法,理性上他很清楚事情之所以发展到了这一步,林泉和乔碎玉之间的交易一定是瞒着乔恩赐的,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许多事不方便让别人、特别是自己的妈妈石莹听到。他想起那天乔恩赐在医院里,赵岁安去指认被押在保卫室里的乔恩赐的时候,乔恩赐对他说的关于林泉的话简直刺耳到鲜血淋漓。只要一想到乔恩赐曾经怎样对待过林泉,赵岁安就恨不能立刻把他碎尸万段,可直到现在为止,在乔恩赐、在乔纳森对于林泉的折磨上,赵岁安没有为林泉起到半点作用。   他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不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曾经在林泉面前产生的那一点身为Alpha的优越感,现在都成为了掉转过来扎进赵岁安自己身体里的毒刺。他想林泉这样的人,需要的伴侣绝不是只会为他煮饭、叮嘱他回家的居家良人——几乎每个林泉喜欢的女性Omega都能做到这一点,林泉需要的是一个让他可以在遇到这种麻烦的时候不用打这通注定充满威胁和侮辱的电话的、至少让他不用挨自己母亲的耳光的爱人。   可惜赵岁安不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泉深深吸一口气,手指摁下拨号的一瞬间端正的面容立刻变得专注,严阵以待地对待电话那头即将出现的声音。   “正在等你呢,泉哥。我知道你会打来的。”   电话那头出现的乔恩赐的声音轻松而戏谑,几乎一瞬间就能挑起林泉的怒火。林泉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眼神却愈发冰冷:“不用跟我来这套了。你想怎样?”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泉发出了一个明显表示厌恶的哼声:“我懒得去揣测你这种东西的想法,我嫌脏。有话直说,然后有多远滚多远,我听见你的声音就想吐。”   这样露骨的反感居然并没有将乔恩赐激怒,他反而像是高兴般笑了起来。“想吐?泉哥你现在肚子里已经没有我的孩子了,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让你一个没有子宫的Omega再怀上我的孩子了。虽然对于这点我也相当遗憾就是了。”   林泉的脸色惨白得发灰。他早就领教过乔恩赐无耻起来是什么样儿的了,现在根本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来继续这毫无意义的嘴炮了。乔恩赐也没有在意林泉的默不作声,反倒认为这一轮他是占了上风的,于是更加愉快地续道:“不过让我遗憾的可不止是这个。明明我才是那个睡过泉哥的人,怎么你见了我就这么不客气地喊打喊杀,见了我姐姐倒是有来有往、一问一答的?我姐姐有这么好吗?一开始你也是看上的她——明明她还是你妹妹。你对她哪里念念不忘了?不会是她身体里流着的林家的血吗?你还嫌自己被血缘关系坑得不够惨?”   虽然这段话说得更加露骨,但林泉已经没有为此而动怒的余裕了。乔恩赐这话里透出了太多信息,他果然是身在亚细亚,而且正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林泉有百分之三百的把握,乔恩赐监视的一定不是他林泉。自从林泉出院之后,他直接联系了军方,让军方帮忙保证自己的安全,他绝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乔恩赐还有办法在他周围嗅来嗅去。被监视了的八成是乔碎玉。   “你当偷窥狂还有瘾?”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林泉冷冷道,“连自己的姐姐都不放过,真不愧是你干出来的事。”   乔恩赐又笑了一阵。“偷窥泉哥你还算得上是情趣,偷窥姐姐就只是单纯的对她不放心了。不放心她的也当然不止是我一个人,在我们家,我也就只是个做事的罢了。”   林泉暗忖了一声果然。乔恩赐回到美联邦是有行迹可查的,他肯定是在回到了美联邦之后又偷偷摸摸潜了回来。但他的押送返回是走法律程序的,如果他想这样偷偷回来,绝不是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就能完成的事,一定是乔纳森家族帮助他重返亚细亚的。林泉之前猜测他是因为什么事对乔碎玉起了疑心,在回到美联邦之后又将他对乔碎玉的疑心汇报给了乔纳森家族,他们家族这才助他返回亚细亚,让他监视着乔碎玉的一举一动。现在看来,林泉的猜测应该大体上没有错误。   所以,他之前就针对这个猜测而构想出来的解决方案,估计也是十分可行的。   “不放心她?”林泉冷笑了一声,“你还是省省你那点心思吧。□□脸的一个就够了,不用你们一个二个轮番上阵的在我这儿唱作俱佳,我没工夫听戏。现在你少说这些没用的,你要怎样才把赵德旺的事给了了?他们和这件事情本来也毫无关系。”   在林泉说前半段的时候,就算隔着电波林泉也能感觉到电话那端的乔恩赐正因为困惑而迟钝了反应,直到后面林泉提出问题,他才回答道:“本来的确没关系,我和岁安以前还是队友。是泉哥你把赵家害到这地步的,就是因为赵岁安娶了你,他爸才会倒霉。我想怎样,刚才我也已经告诉赵太太了。要想中断对赵德旺的调查,你就赵岁安就必须离婚。”   林泉的回应几乎是在乔恩赐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出口了,就像是这话根本就是他在完全没有思考的情况下作出的下意识反应一样。然而他的目光却牢牢所在赵岁安身上,眼神中满满都是安抚的意味。   “我和他本来就是要离婚的!拜你的好姐姐所赐!”   赵岁安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要不是林泉那一脸希望他稍安勿躁的神色,他现在一定已经抢过林泉的电话挂断、让他先跟自己说清楚了。   电话那端的乔恩赐也明显愣住了,顿了一顿才问道:“什么意思?”   林泉依然是看着赵岁安的,仿佛他要对电话那边说的内容都已经被他完全背下来了,现在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如果不出声的安抚住赵岁安上。   “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关系我也不想知道,我已经受够了。”林泉对乔恩赐说话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听上去越来越冷、越来越不耐烦了而已。“我们会离婚,而且本来会离得干干脆脆,现在就是因为你这一手,让我连婚都离不掉。你立刻处理赵德旺的事,否则我没办法离婚。你让我先离婚,赵岁安让我先把他爸领出来才肯跟我离婚,你们玩我倒是玩得很顺手啊。你姐姐玩还玩得不够,你还来加一码。”林泉恶狠狠地将电话听筒拿到自己唇边,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几个字:“我祝你们早点暴毙。” 第38章 决绝   挂断电话之后林泉几乎立刻对乔碎玉说:“你现在立刻把乔恩赐的所有电话号码,包括这个,”他把自己的通话记录拿给乔碎玉看,“全部设置到通话中的状态,别让他给你打电话。”   乔碎玉马上照办。她明白林泉让她这么做的意图,但是刚才林泉和乔恩赐之间的那通电话不仅让乔恩赐产生了混乱和怀疑,乔碎玉也多少有些云里雾里。现在整件事情里怕是只有林泉一个人看清了牌面,而先不说没搞明白的乔碎玉,赵岁安显然是最无法接受这样的发展的一个人。   “那是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赵岁安一步跨前,伸出手紧紧掐住了林泉的肩膀,逼着他和自己四目相对。   胃里隐隐有些翻腾。就算林泉自己知道这完全是心理作用,但是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他来说也实在极不好受。   “就像我刚才跟他说的那样,我们要离婚。”他看着赵岁安轻声道,视线中赵岁安的表情一瞬间就由紧绷变换到惊愕,再变换到无法接受的扭曲。   “这只是缓兵之计,”林泉急忙续道,“我不想和你分开,但是这步我们必须要走。我需要和你离婚之后再和她结婚,”他向乔碎玉的方向扬了扬下颚,乔碎玉顿时也变得一脸惊恐,“她现在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如果不这样做我们就没办法瞒过她家那些人,包括乔恩赐。”   整个空间里的气氛可以用凝固来形容,就连林泉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有大厅角落里的那口落地钟尽职尽责地工作着,齿轮的转动发出机械而冰冷的声音,无情地提醒着气息沉重又混乱的赵岁安事态的发展就如同时间的流逝、齿轮的转动一样,从来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样的死寂不知持续了多久,才被赵岁安冻结了一般僵硬的声音打破。“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都当成笑话听吗?”   “没有……”   “我说我不想和你分开,你让我相信你,然后你一转头就要跟我离婚、娶别人做妻子?”   “我说了,这只是缓兵之计。”林泉加重语气说。“现在这样做可以先救出你爸,然后让乔碎玉和我们之间的合作名正言顺。这只是一时的,不会就这么下去。”   林泉并没有认真想过要把整件事情瞒着赵岁安,但他同样也不可能在石莹和乔碎玉面前把一切向赵岁安和盘托出。他尽可能真心实意地向赵岁安解释、让他明白自己并不是真心想要这么做,但赵岁安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冰冷。   “所以你现在又要和她假结婚了?像你那时候跟我结婚一样?”赵岁安的眉心紧紧皱着,嘴角却像是裂开了一个口子一样露出了一个冷笑。“跟我结婚之前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这只是缓兵之计,和我之间也不可能长久——你从没想过跟谁长久是吗?”   怎么也没想到赵岁安会问出这个问题,怎么也没想到赵岁安会想到这一层。林泉一时间张口结舌,他呆呆地望着赵岁安,想要说话、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在出声的前一瞬间突然意识到对于现在的赵岁安来说,林泉想要说的那些辩解都已经是毫无意义的了。   赵岁安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放开了掐着林泉肩膀的手。他转身看向沙发上早已停止了哭泣的自己的妈妈,石莹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比赵岁安和乔碎玉还不知所措的状态让她脸上的表情一直凝固在一个十分呆然的模式上。赵岁安走到她身边扶住她,十分温和地对她说:“妈你先上去休息吧。不是什么不能解决的事,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把爸爸带回来的。”   石莹又不是傻子。在经过了一开始的摸不着头脑之后,她现在也慢慢回过味来。她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了儿子一会儿,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更加复杂的表情瞥了林泉一眼,然后被赵岁安送上了楼。   客厅里暂时只剩下林泉和乔碎玉两个人。林泉知道这还远远不是结束,他看向乔碎玉,乔碎玉立刻走到了他的身边。   “我弟弟到底说了什么?泉哥你……你是认真的?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林泉用不带感情的语气平板地说:“你应该也猜到了,乔恩赐现在肯定在亚细亚,乔纳森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他送了回来监视你,他们对你有了很重的疑心。现在想要让我们的计划照常进行,就只有让乔纳森家以为你还是跟他们站在一条道上的。我的打算是和赵岁安离婚,和你结婚,对乔纳森家就说你是拿赵德旺当做筹码,要挟我让我这么做的。这样既能对乔纳森家交代得过去,又能让你名正言顺地进入我们林家,还能救出赵德旺,一箭三雕。”   乔碎玉的表情一开始还很是惊讶,林泉越往下说,乔碎玉的表情就越是不可捉摸了。她目光十分幽深地看着林泉,过了一会儿之后才轻声开口:“你确定要这么做?”   林泉抬起眼帘扫了她一眼:“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当然没有。无论是从谁的立场来看,林泉的这个办法都再好不过了,只是那需要完全抛却感性的思维,彻彻底底地用理性、从利益的角度去考量。乔碎玉抬头看了一眼楼梯,赵岁安消失的方向像是还留有看不见的硝烟一样让人精神紧绷。她知道赵岁安此时此刻一定是一万个不想看见她,而从她的立场而言她又没什么理由让林泉放弃这样的打算。事到如今她不可能对林泉说出她拒绝这场注定虚假的婚姻,更何况就事论事而言这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主意。乔碎玉叹了口气,低声说:“我会想办法拖延对赵德旺的调查时间。现在需要我去把我弟弟臭骂一顿吗?”   “你弟弟暂时不重要了,”林泉摇了摇头,“如果你要臭骂一顿,就直接去骂乔纳森本人好了——乔恩赐玩的这一手肯定是他们在背后撑腰,要是他们对你没了怀疑、被你说服了,那乔恩赐在亚细亚也就根本待不下去了。让乔纳森家赶紧把乔恩赐遣返回美联邦,他在这儿尽会坏我们的事。”   乔碎玉对此深表赞同。她用两秒钟的时间在脑子里理清了自己接下来需要做的事,迅速地和林泉确认了一遍之后,脚底抹油一般离开了赵家。她可不想在这时候见到怒火中烧的赵岁安,那是赵岁安和林泉之间的事,需要他们俩单独处理。   她前脚一走,后脚赵岁安就从楼上下来了。林泉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局面才是最艰难的,因为之前的那些问题他需要的只是考虑解决办法,而现在他需要的是过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所谓关心则乱。林泉看着赵岁安一步一步从楼上走下来,那沉重的脚步就像是控制着他心跳的节拍一样,让他的喉间一阵一阵发紧。   他从没见过赵岁安这样的表情,就算是他们最初刚认识的时候,赵岁安对他怀有深刻敌意的时候,林泉都没有觉得他看着自己的样子那么让自己难受过。每天每夜都看惯了的脸上曾经满是温柔、戏谑、心疼、担忧,而现在赵岁安站在离林泉还有三步的距离之外,中间隔着冰冷到凝固的空气,那双拥抱过林泉的有力的双手结结实实地插在外套口袋里,一丝肤色都看不见。   别这样……林泉心想,但他无法将自己这样的心声吐露给赵岁安,他只能看着赵岁安站定在那儿冷冷地看着自己。林泉觉得这距离太让人难受了,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主动走到赵岁安身前,微微抬起眼帘看着他。   赵岁安没有拉开距离,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用锥子一样的目光看着走近的林泉。   “你能理解我么?”林泉轻声问道。把问题问出口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是那么惧怕得到赵岁安的回答,因为他已经猜到赵岁安会给出自己什么样的答案。   “理解你什么?”赵岁安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理解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转头就像丢抹布一样把我丢掉?”赵岁安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你养的一条狗?无论你怎么踢怎么踹、怎么视而不见不把我当人看,我都会乖乖留在原地等你看我一眼?”   赵岁安的声音与其说是讽刺,倒不如说是苦涩到了极点。明明知道自己有事瞒着他不说,赵岁安却始终没有追问过,对于赵岁安这样的男性Alpha来说这需要有怎样的耐性和温柔?林泉这时候才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绞。   “对不起,我……”   明明想要和盘托出,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停住。艰难的思绪在脑子里绕成一团,最终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需要走这样一步棋。”   仿佛觉得林泉说的话很好笑一样,赵岁安冷硬的表情里透出了一丝可笑。“所以你说的‘我们’,从来就跟我没关系是吧。”   林泉连忙摇头:“怎么会没关系,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要确保你爸能顺利脱身啊。”   “为什么你最先要确保的是这个?”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林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赵岁安为什么这么问,但他看到赵岁安脸上了然而讽刺的表情,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你明知道的,”林泉略微垂下视线,轻声道,“我的那些事,我不想把你给扯进去。”   他这样对赵岁安说,也这样对自己说,话说出口之后他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说服赵岁安,还是说服林泉自己,仿佛这样说了,这就是自己真实的想法了一样。   但,就像是在林泉自己想明白自己的想法之前,赵岁安就已经先一步察觉了他的心思一样,这样的说法都骗不了林泉自己,当然就更骗不了赵岁安。   “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倒是不愿意把我扯进你的事情里。”赵岁安自嘲地笑了一下,“很好,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赵岁安低低地嘶吼了一声,深邃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血红。“你的人生,无论好的坏的我都想参与,因为我是你丈夫,是你的家人,是你人生的一部分。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我不问不代表我不关心!我就不信你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可你不光瞒着我,现在还着急忙慌地把我排除在你的人生之外——你要我告诉你为什么你最先要确保的是我爸能顺利脱身吗?因为你心里觉得你是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了,你根本没把我的家人当做你自己的家人!”   赵岁安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还为了避人耳目而刻意压低了,但在林泉听来却震得他耳膜生疼。心里隐藏着的、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想法被这样揭露出来,原来是这样一种衣不蔽体般的感受,林泉目不转睛地瞪视着赵岁安通红的双眼,另一个一直以来从不曾自知的想法终于在这一刻凝结成句。   “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让你参与?”林泉的声音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好的一面,你怎么就不明白!”   话一出口林泉就被自己吓到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冲动的说过话,这个想法一直以来在他的脑子里都没有成型,却在这时候被他就这么说了出来。很长时间之后林泉才意识到当时的自己实在是太不冷静,但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余裕去思考自己冷静不冷静了。   “因为你明明可以不这样!”赵岁安分毫不让地怒视着他:“对我来说你本来就什么都好,是你非要把自己变成一副不好的样子!你不肯依靠我、不肯相信我、不肯让我变成你的后盾,你根本不愿意把自己分享给我!所以你才会把事情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会变成你自己讨厌的样子!”   林泉说不出话来。这场对话进行到这里,其实已经完全失控、也毫无理性可言了,两个人说的都是完全感性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的话,但对于他们的关系来说这样的对话简直再重要不过了。   可惜,也再不是时候不过了。从没有任何一刻,林泉觉得从赵岁安口中吐出的话语那么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难以忍受,他嘴唇发颤,一双明亮的眼睛此时蓄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所以你也会讨厌我,是吗?”   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这时候的林泉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害怕被赵岁安讨厌了,一直以来他吞吞吐吐不愿意把整件事向赵岁安和盘托出,也从来不愿意深入去思考自己一拖再拖的原因,是因为潜意识里的自己早就已经知道了,知道自己对这个人已经在乎到了这样的地步。   而同样是在乎,赵岁安心里对林泉的在乎则让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林泉的这个决定。   多讽刺啊。   赵岁安深深吸了口气,表情和语气已经变得平静,但眼中的血色却丝毫没有褪去,只让他这副神情显得沉重又乖戾。   “你要是决定离开我了,就别再回来了。”他声音嘶哑地说,“因为回来的那个你,一定不会是我喜欢的那个你了。”   林泉在恍恍惚惚地把车开出赵家、大脑一片空白地随便找了个路边停下之后,才终于把那口颤抖着的气息吐出来,呆呆望着前方的路。天色愈发暗沉下来,和远处的路连成黑灰色的一片,林泉一边感受着心口处片刻不停的绞痛,一边还在想着,这似乎是赵岁安第一次亲口对他说,他是喜欢自己的。   可惜,这可能就是最后了。 第39章 煎熬   上一次踏进这套公寓的时候这里还在装修,那时候简洁是来为林泉置办物件的。而自从两位男主人入住之后,她就没有再来过,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其中一位男主人已经不住在这儿了。   林泉给她拿了一双不合时令的棉拖鞋,款式还是男士的,看来这间公寓里大概不存在什么女性用品。简洁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室内环境,虽然赵岁安已经不住在这儿了,但他似乎并没有把自己的东西带走,一件看上去像是电子|狗|配件的快递还放在玄关,衣架上挂着赵岁安的冲锋夹克,走进客厅还能看到靠近落地阳台的另一端悬着个沙袋,显然是赵岁安打拳用的。   整个空间里被两个人共同生活的气息塞满,却因为其中一人的离开而慢慢陈旧、腐朽下去,变得死气沉沉。   林泉给简洁倒了杯果汁过来。简洁看了看杯子里的液体,是鲜榨果汁,而林泉自己是不会榨这种东西的,他连水果都不会买,更别提用榨汁机了。她看着林泉穿着一身居家服坐下来,随意窝在沙发里的样子,竟然前所未有地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颓废气息。   这可真是大事不妙了。简洁心想。   “结果出来了么?”林泉问。简洁回答道:“赵德旺已经被接回去了,现在行运是停业状态,上面过去查账了——这些都是小事,他们肯定已经把账面做平了。”   林泉点了点头,双肩的线条又放松了一点,看上去显得更加颓废了。简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却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没想到还没等她说话,林泉有些干涩的声音倒是又响了起来。   “去接人的……是赵岁安么?”   “……是。”   林泉没有再说话,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更加明显了。简洁终于再也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出口:“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那么严重啊?是他怪你了吗?”   林泉的胸口起伏了一下,原本明亮的眼睛现在看着凉凉的,像是无机物一样有些缺乏情感活动的意味。   “我打算跟他离婚,跟乔碎玉结婚。”   简洁吓傻了。她虽然年轻,但见识着实不少,能把她吓傻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林泉,好半天以后才磕磕巴巴地问出一声:“为、为什么啊……?”   林泉把事态的发展简单说了一遍。简洁跟他共事很久了,一听就知道了林泉会做出这样决定的考量。然而即使如此,她紧紧皱着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一点,她表情很严肃地看着林泉,看了好一会儿,才用比表情更加严肃的声音对林泉说:“老板,你考虑清楚了吗?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林泉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好的。”   “当然不好了!”简洁拔高了嗓音。“没有哪个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要跟自己离婚、去跟别人结婚而无动于衷的,不管这个离婚结婚是真的还是做戏,赵岁安不生气才有鬼了呢。”   “爱人”这个称呼让林泉心里一颤,随即涌上一阵苦涩的味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林泉嗓音干涩地笑了一声,“我和他结婚本来就是做戏,迟早都是要离的。”   闻言,简洁的目光看上去更沉了。她紧紧盯着林泉,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是不是忘了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自己是不是忘了,又为什么会忘。”   林泉整个人蜷缩了一下,消瘦的身子看上去颇为让人不忍。那双今天看着有些缺乏情感活动的眼睛终于浮现出一丝悲伤,点头的动作缓慢而僵硬。   “是啊……我忘了。”他用平静而怅然若失的声音缓缓道,“现在不会忘了。”   简洁重重地叹了口气,斟酌之后再次开口:“老板,老实说我还是觉得你这样不好。倒不是说对赵岁安来说不公平什么的,而是你现在做的事,以后将会得到的回报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真的能补偿你现在失去的吗?有些得不偿失的事最好还是别做了,因为你失去的东西可能以后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再赚回来了。名利都是身外之物……”   “身外之物?”林泉声音尖锐地打断了简洁的话,“那我这个人也是身外之物?我的残疾也是?”   简洁只好闭上了嘴巴。她知道林泉失去的的确不仅仅是名利,有些尊严和不甘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她想了想,又说:“行了你也别生我气了,你还要靠我干活呢。反正我一切继续按计划进行,只是你这样打算的话,我们速度似乎会推进得再快一点?”   林泉看了看她。他本来也不是想向简洁发火,只是心情实在差劲,忍不住就将简洁当成了出气筒。这种事他以前绝不会做,此刻却竟然幼稚浮躁到了这种程度。心里的郁结又变得更加难解了一些,面上对简洁倒是缓和了下来。   “嗯……你别在意,我心情不好罢了。”他低声说。简洁了然地点点头,安慰他道:“没关系,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我还等着你给我涨工资呢。”   林泉扯开唇角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刀绞般痛了起来。他还记得自己仍然住院那会儿,赵岁安看出了自己有事瞒着他却并没有过多追问。那时候的赵岁安牢牢将林泉抱在怀里,亲吻温柔得如同蝉翼抖动,那双深邃的眼深深望进林泉的眼中,赵岁安对他说,“无论你和谁闹翻,都不会和我闹翻的。”   曾经这样说过的男人,已经离开了这间他们一同生活的公寓,从那天林泉离开赵家之后,他和赵岁安再也没有见过一面。   大概也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吧,林泉这阵子把经历都用在了带乔碎玉接手林氏制药的工作上。乔碎玉本来就作为乔纳森集团的代表和林氏合作过不短的时间,而且乔纳森集团也是制药公司,对她来说让她熟悉林氏的工作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自从林泉把乔碎玉带进林氏的工作中之后,公司里就滋生了一些诡异的氛围。本来林氏上上下下都知道那时候林泉和乔碎玉谈恋爱的事,后来林泉却莫名其妙地和一个男性Alpha结了婚,没几个月又离了,重新和乔碎玉谈婚论嫁起来。一开始大部分人都搞不清楚执行总裁这唱的到底哪出戏,然后就有人通过行运物流出的事来猜测林泉和赵岁安的联姻因为赵家的产业出了岔子而告急,林家急于跟赵家撇清关系,就又搭上了乔碎玉。其实这样的说法还是有蛮多地方逻辑不通顺的,但是八卦的传播从来就不讲逻辑,人们总是乐于挖掘高高在上的人生活中黑暗和不堪的一面,并对此加以最恶意的解读。公司里的人看林泉的目光也渐渐奇怪起来。   林泉倒不怎么生气,反而将此视为一次绝佳的考察机会。他在这段时间里不光带着乔碎玉把公司各部门、岗位和职能的员工都熟悉了一遍,他自己也顺便借用员工们对自己产生的反应来做进一步的人力评估。是时候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而林氏制药的死活林泉当然不打算在乎。   下班之后林泉拒绝了乔碎玉共进晚餐的邀约,自己开车回到自己住的公寓。乔碎玉现在几乎每天都在约他,倒不是想发展什么不伦之恋,只是林玉汝常常叫乔碎玉吃晚饭,似乎是想借机对自己女儿深入了解、增进感情。乔碎玉毕竟是被朱莉娜养大的,就算她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将要入主林家这个事实,她对林玉汝的印象却没那么容易改变,也并不情愿和林玉汝多接触,所以每次都试图拉上林泉。林泉才懒得管他们去死,如果不是为了工作,他完全不想跟自己的父亲和妹妹有半点接触。虽然和乔碎玉一起工作算得上省心,并不怎么费脑力精力,但林泉还是觉得跟她呆在一个空间里简直备受折磨。他宁愿早点开车回去,一个人守在赵岁安不会回来的空房子里,承受着孤独的撕扯。   其实比起本来林泉住的地方,他和赵岁安同居过的那间公寓离公司的距离倒是更远一点,而且现在也没有赵岁安回去给他做饭了,这附近的外卖数量都不如自己那间房子附近多。可林泉就是愿意在这儿呆着,他还记得从赵家回来的第二天,那天晚上他明明知道赵岁安不会回来了,那个无所事事的下午林泉还是去了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回来,都是赵岁安爱吃爱做的,林泉在脑子里回忆着赵岁安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试着做了一桌子菜。结果糖醋鱼酸得不能入口,豆腐被烧成了豆腐渣,一碗茄子有半碗都是油,这还不算,收拾鱼的时候林泉手上还被划出了好几条口子。他坐在餐桌边上一边嚼着那难以下咽的饭菜,一边设想着如果赵岁安还在,看到他笨手笨脚收拾鱼的样子就会把他赶出厨房,怎么可能让他有机会把手划破?就算他一个不注意把手划破了,赵岁安估计抱着药箱就冲过来了,那男人会神经质一样地给自己上酒精、包扎好,严禁自己再碰水,把自己赶到电视前面不准他进厨房,然后变魔术一样端出一桌子可口的饭菜,得意地向林泉炫耀自己的好手艺,嫌弃林泉笨手笨脚,还不准他去洗碗,甚至连洗澡都恨不得自己代劳。   这样的设想对那时候的林泉来说等同于自虐,喉间一阵阵发紧、鼻子一阵阵发酸,眼睛都烫得像是要溢出盐水。可林泉却中毒一样停不下来,甚至甘之若饴,仿佛只有拌着这些对赵岁安的渴望和想念,才能咀嚼得下这一桌子无边无际的苦涩煎熬。   日子一长,林泉就几乎适应了自己这种自虐一样的活法。他现在习惯于给自己制造出赵岁安还在身边的假象,执拗地生活在已经腐朽了的、曾经有过赵岁安的空气里。踏出这间房门,他还是优雅从容的林氏制药执行总裁;可回到这里关上房门,林泉就变成了一个抛弃了丈夫并为此而心力交瘁的、以回忆为食水的落魄Omega。仅仅半年之前林泉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巨大的落差和变化强烈地讽刺着他,他被迫接受现实,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适应。   车开进地下室之后林泉接到了一个电话。这时候的林泉已经停好车,准备打开车门上去了。这个电话打进来,一看到来电显示林泉就心里一紧,迅速又把车门落了锁,确认了车窗都已经关得严实了才接起电话。   “出什么事了吗?”他接起电话就问那一端。   “有人等在停车场蹲点,应该是针对您的。”   林泉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往车窗外看过去。从他的角度看出去倒是一切正常,但他并不怀疑电话那一端的人。那是林泉通过军方的关系请来的负责自己安保工作的人,是瞿翔鹰专门推荐的人,非常可靠。林泉直接问他:“是照片上的人吗?”   “是。”那边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林泉明白了。他交代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转而又拨出了另外一个号码,电话拨出之后停车场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也是。要是连这种低级错误都会犯,那也就不是他乔恩赐了。   电话接通得很快,乔恩赐也立刻就猜到了林泉为什么会打给他。   “看来是被泉哥发现了啊……”乔恩赐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遗憾,“我还想着这么久没见,跟泉哥好好说说话呢。”   林泉现在也算是摸清楚了,乔恩赐这混蛋说话装腔作势得让人作呕,而他的语气越是装腔作势,要么就是他越得意、越兴奋,要么就是他着急了。看现在这个情形,十有八|九|是后者。   “你怎么还没滚?”林泉刻意用最冰冷厌恶的语气开口,“像条狗一样在别人周围打转——我们联盟现在对流浪狗这么宽容了吗?”   乔恩赐显然没料到林泉一上来就把话说得那么重。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才再次响了起来:“泉哥心情这么差吗?不过是离了个婚,赵岁安那种人,跟他呆久了智商会变低的吧。”   本来林泉只是刻意表现出自己对乔恩赐的恨意,顺手再把他激怒,想让他自己露出马脚,谁知道乔恩赐一上来就戳了林泉的痛脚。林泉心里一阵钝痛,怒火蹭蹭蹭地往上冒,他现在不用假装都一副厌恶到极点的样子,冷然对电话那头说:“闭上你的狗嘴。从你嘴里说出他的名字你都不配。”   乔恩赐也被这赤|裸|裸的恶意激怒了,他长这么大,从小就不缺身份地位,就算有人不喜欢他,也很少这么直白的表露出来。对于林泉他其实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算是有兴趣,然而被自己感兴趣的人如此不加掩饰的厌恶着,就算是修养好的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乔恩赐本来就是只披着人皮的野兽。此时他正潜伏在停车场的一角,戴着连帽衫上的帽子窥视着林泉那辆动都不动一下的车,心里怒意大盛。他压低声音,有些咬牙切齿道:“我真是高估你了,居然被赵岁安那种货色迷得神魂颠倒的。他有什么好?还有我姐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   林泉虽然盛怒,但脑袋还相当清醒。乔恩赐这句话让他的雷达一下子高速运转起来,他只怔了半秒钟时间,就立刻开口反击道:“我跟赵岁安的事轮得到你来插嘴?你们家人就算现在立刻死光再投胎出来也比不上赵岁安一根头发!”   他是故意在反击中完全忽略乔恩赐最后那半句话的,这会让乔恩赐产生一种错觉,觉得林泉对那句话毫无反应,如果乔恩赐只是在用这话试探林泉,那么他就会无功而返,甚至打消怀疑。但林泉并不确定这种花招对乔恩赐会不会奏效,只听乔恩赐在电话那头冷笑道:“他再好也没用,现在你还不是得乖乖地跟他一刀两断?我劝你最好别跟赵岁安再有什么瓜葛了,为了他和他们家好。我今天可以用他爸对付他,明天就可以用他妈对付他,你要是和他断不清楚,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后悔。”   “你这个混蛋……”林泉气得咬牙切齿。乔恩赐阴森的笑声顺着电波传了过来:“不光是赵岁安,你太指望我姐姐也没用。她这个人心最软你,一看就知道对你有愧疚。你放心,我知道你看不上这种软弱的墙头草,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她也保不住你的。”   这句话说得林泉不寒而栗。他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乔恩赐一直针对他、一天好日子都不想让他过。他手指有些颤抖,深吸了口气才尽量平静地问出了这个他一直都想问的问题。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你想从我这样的人身上得到什么?”   乔恩赐再次发出了那种桀桀的笑声,听上去就像是指甲刮在玻璃上一样让人难受得想要摔电话。   “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想得太多了,我是想把你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扒下来。你的能力、财富、地位、名声,统统都扒下来,最后还有你的衣服——你自己是不会有意识的吧?林泉,你这样高傲自信、骨子里就不把Alpha放在眼里的Omega,是最适合被一个Alpha彻底摧残、揉成一团烂泥的,你总有一天会被我摔得粉身碎骨、扒得一|丝|不|挂,总有一天会……”   林泉挂断了电话,胸口不断起伏着。   他感受得到乔恩赐的这些话并不是威胁,而是真心这么想的,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亢奋得声调都不稳了,林泉简直能够想象出乔恩赐带着怎样一副瞳孔放大鼻翼掀动的表情在说这样的话,这让林泉呼吸都不经意地颤抖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正面得知乔恩赐居然抱有这样可怕的想法,他太低估这人的异常了。   电话再次响了起来,就连铃声都吓了林泉一跳。他现在仍有些惊魂未定,被吓了一跳之后怒意瞬间上涌,看也不看地就接通电话骂了过去:“我说了闭上你的狗嘴!跟你这种变态我没有一句话………”   “林泉?”   一个意料之外的女性声音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声音里明显带着惊讶。林泉才是真的吃了一惊,这才把电话拿开看了一眼屏幕。   居然是石莹。   林泉反射性地开口想叫妈,但声音还没出来他就想起自己已经和赵岁安离婚了,于是惊惶还没褪去的心脏又被一阵酸楚侵袭。“真是对不起啊阿姨,刚才有个危险的人打电话来骚扰我,我没看清楚。”   “没关系。”石莹的声音听上去比上次在赵家看见她的时候镇定平和了许多,她温柔地问林泉,“那人没把你怎么样吧?危险吗?要不然报警吧?”   “不用不用,”林泉连连摇头,“我已经解决了,谢谢阿姨,不用为我担心的。”   “那就好……”石莹喃喃说了一句,然后电话两端就都陷入了沉默。   气氛有点尴尬。石莹从来没给林泉打过电话,他倒是跟着赵岁安去过赵家两次,毕竟接触的时间太短,他和赵岁安的父母并没有真正熟络起来。现在石莹突然打电话给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阿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最后还是林泉直接问了出来。石莹在电话那头应了一声,然后声音有些微妙地问:“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我想跟你见个面、聊聊天?” 第40章 红颜   石莹之所以在这个不上不下的点给林泉打电话约他,是因为赵岁安刚刚开车带他爸出门,而且恐怕今晚都不会回家了。她事先并不知道父子俩的这次行程,于是只有等俩人出了门之后才急急忙忙给林泉打电话。   林泉也答应下来了。然后急急忙忙地开车往赵家赶。石莹在电话里没说她为什么突然找林泉过去,也没说赵岁安是在家还是不在家,但林泉还是在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去了。一方面石莹毕竟是长辈,他和赵岁安做了一阵子爱侣,现在不能这点面子都不卖给前夫的母亲;而另一方面这阵子对于赵岁安的想念似乎有点愈演愈烈的趋势,现在的林泉有些难以抵抗能够看赵岁安一眼的诱惑,就算赵岁安不在家,呆在一个有他气息的空间里也能让林泉好受一点。他自己知道这样的想法和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但一时半会儿间他倒并不想让自己的症状得到缓解。明明和赵岁安在一起也没多久的日子,林泉居然已经想不起来没有他的时候自己是怎么生活的了。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他在进了赵家别墅之后,贪婪地、有些诡异地深吸了一口有赵岁安的空气,就好像真的和外面的空气不一样似的,让林泉的大脑得到了片刻的满足。   石莹正在客厅里等他,俩人眼神对上之后石莹脸上立刻浮现出些许不自在。林泉倒是瞬间恢复了自如的神态,稳稳地走到石莹面前,眼中带着恰如其分的关心。   “阿姨还是脸色不太好啊……叔叔的事儿还有什么没办妥的吗?如果我能帮得上忙,您尽管说。”   石莹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把茶几上已经给他准备好的茶端给了他。林泉有些意外,这茶杯倒不知是什么材质,看着像瓷,保温效果却似乎相当好。他向石莹道了谢,端过来喝了一口,色泽偏深的茶水中有种淡淡的药香。   “暖胃养血的,你喝点这个有好处。”石莹对他说,柔和的女声显得有些疲倦。   林泉心里有些异动。他还是不知道石莹把他叫来干什么,看样子赵岁安和赵德旺都不在家,林泉已经开始觉得是石莹偷偷把自己叫来的,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赵岁安吗?   瓷杯里的茶喝了一大半了,石莹才又叹了口气,目光中蓄着说不出来的为难和焦虑。   “你应该还没有听说吧,昨天我们公司的股东会议已经决定了,要把公司解散。”   林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连嘴巴都无意识地张开了。   “为什么?对叔叔的调查早就结束了,账面也已经查清没有问题,上面不会因为这件事再对行运有什么动作了。为什么股东会……”   “是你叔叔的主意。”   林泉顿住了。   石莹看了他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那些用来应付调查的东西,始终都是假的,真相永远都是悬在你叔叔头上的一把刀,他现在是想把这把刀扯下来了。”   林泉哑然无言。行运物流是赵德旺一手做起来的企业,要说年轻的时候对它没有广阔无垠的愿景,那也是不可能的。可惜公司还没有发展到赵德旺期颐的那一步,人心就已经先一步老去了。一个正在走向人生的下坡的Alpha已经不再愿意承受这种风险,林泉心想如果这是二十年前,甚至如果只是十年前的赵德旺,这次的挫折恐怕都还不会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年华永远走在梦想的前面,空留一地沧桑。   “那……以后怎么办?叔叔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石莹耸了耸肩,样子倒是有些轻松。“没什么打算。我们都这个年纪了,公司都关了,也不会费那个力气去折腾什么别的生计。你叔叔还投资了一些别的买卖,足够我们后半辈子吃好住好不用发愁了。”   林泉点了点头,温和地对石莹露出了一个笑容:“享享清福也好。辛苦了那么多年,这次的事也不算小,这下叔叔倒是有机会好好休息休息了。以后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您就尽管开口。”   他心里毕竟还是对赵家存有愧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不是因为乔纳森家跟自己家的那点儿事儿,也许赵德旺的小辫子一辈子也不会被捉住,行运物流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是事已至此,林泉既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再为行运物流、为赵家做什么了。他心里有些发堵,想要开口再问石莹更多,却被心里的纠结缠绕着,始终没能出声问下去。   但石莹显然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她极富母性地笑了出来,眼角绽放出的淡淡的鱼尾纹有种女性Beta特有的婉约和包容。   “小安有别的打算。”   林泉猛地抬起眼帘看着石莹,一瞬间的迫切反应想藏都藏不住。   “我们家跑西伯利亚特区的生意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在那边一直有自己的途径,也花了功夫去经营了。本来其实是为了做异邦生意而准备的……”   林泉心中一跳。他和赵岁安聊起过他们家在西伯利亚有一些生意,不过那时只是随意聊了聊,并没有细说那是什么生意。现在听石莹这样讲起来,一家物流公司为了做异邦生意可能会做什么样的准备?林泉隐约听出了意思。   “前阵子正好传来消息,说那边的开发有了点眉目。好像和计划不太一样,我也不怎么清楚。但是前阵子家里实在太忙,没有功夫去管,现在决定解散公司了,小安打算在公司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直接去西伯利亚主持开发。”   一瞬间林泉就如遭雷击。他本以为毕竟林氏和行运物流之间还有合作,就算他和赵岁安已经离婚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在工作上碰面。那时候赵岁安对自己说离开了就别再回来,林泉明知道他们之间还什么都没有解决,却还是坚决地离开了赵岁安。他知道这样做对于赵岁安来说意味着抛弃甚至不屑一顾,所以他不敢再在奢求什么了,只希望偶尔还能够看到赵岁安。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林泉想这么做,他的确可以偶尔和赵岁安见上一面,听听他说话的声音,就像他们曾经互相嫌弃、剑拔弩张时那样。   可他没想到,赵岁安竟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去一个完全不同于京城的不毛之地,主持一项极为艰苦的工作。在这个能源枯竭的时代,这一去很可能意味着漫长的、连年的分离,林泉那些微的期望将变成不可能完成的梦。   他们才认识多久?才在一起多久?曾经一起设想过旅行、蜜月,甚至设想过会有孩子,还很可能不止一个。然而设想中的那些甜蜜美好的未来,却眼看着就要变成大片大片用来忘记的空白,突然而至的空虚感几乎要将林泉击溃,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咬着嘴唇,努力在石莹面前保持平静,不至于失态。   “最初,我也觉得你叔叔想的这个主意不太好,”石莹柔声说,“别说小安不怎么想跟你结婚,恐怕就是你也不愿意和小安在一块儿。是你叔叔跟我说小安这孩子需要有人管着他,不然还是太浮躁,怎么都不能让人放心。你叔叔拿了主意,我也说不了什么。后来看到你们处得不错,小安也确实不像以前一样野里野气的了,更沉得住性子了,我就觉得这主意还挺好。”   “没想到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你们之间竟然出了这么多事。你们是我的孩子,见你们受苦你说我能不心疼吗?林泉,之前我对你说了重话,还动了手,我向你道歉。其实你虽然不管我和你叔叔叫爸妈了,但是我心里,还有小安心里,到现在还是把你当做我们家人的。”   林泉默默听着,只觉得心如刀绞。石莹所说的那些赵岁安的毛病也好、改变也好,林泉一双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事到如今却早已浑不在意。刚认识赵岁安的时候他觉得他颇张狂和幼稚,可现在就连这些曾经让林泉不屑的东西都成了赵岁安吸引他的致命毒|药。这阵子他经常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被赵岁安下了什么蛊,以他林泉曾经的能力、样貌、身份、地位,即使现在和将来免不了会处境落魄,不也依旧可以吸引各种各样的男男女女么?为什么就沦落到眼里只看得到赵岁安、心里只放得下赵岁安的地步了呢?   世间所见尽枯骨,只把君颜作红颜。   “阿姨,您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林泉哑声道,“行运的事情我不知道您了解多少,但是很多责任都在我,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赵岁安……”   石莹一把握着林泉的手,制止他再说下去。“该知道的我都知道。这怎么能是你的责任呢?你叔叔也好、小安也好,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们公司的事是我们自己有问题,要是我们自己身子正,又怎么会怕那些跳梁小丑找我们的麻烦?”她见林泉依然沉默着没什么反应,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些,声音也沉了下去:“不许乱往肩膀上加担子!你这样,把我们家、把小安往哪儿搁啊?那么多事儿都是你们还在一块儿的时候发生的,要我说,他这个丈夫当的就不好。”   林泉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他还不是个好丈夫,那天底下就没有好丈夫了……”不好的人是我,是我在肆意挥霍他的温柔。这样的话林泉不可能对石莹说,但就算是烂在肚子里,也让林泉肝肠寸断。   “我今天把你叫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石莹的表情和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凝重,“小安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其实我是不想让他去那么远那么辛苦的地方做开发的。条件和距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那边的情况我们还拿不准,我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石莹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的。作为亚细亚联盟面积最大的一个特区,西伯利亚特区在联盟成立之后就一直处于间歇性的动荡不安之中。如今图兰特区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西伯利亚特区就成为了联盟中最不安定的区域。再加上开发新能源需要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地方关系,赵岁安还是个以前几乎没有做过开发项目的新手,别说当妈的石莹,就连林泉也为可能遇到的安全问题而暗暗揪心起来。   “你们两个孩子虽然在一起没有多久,但处得一直不错。虽然现在分开了,但是我看你对我们家小安也不是没有感情了。如果他在京城有个人等着,在那边工作的时候一定就会更加注意自己的安全,也会更想回来,说不定……还可能不走了……”   林泉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许赵岁安决定去西伯利亚特区的时候,他父母就不太同意,可他这个人如果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别人的意见他是听不进去的。石莹显然是屡次劝说无果,才把主意打到了林泉头上来。   “我知道,这样对你来说不公平。你条件这么好,哪家的O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守这种活寡?可我实在不愿意见到小安就这么丢下京城的一切,跑到那样的地方去几年几年不回来,万一他在那儿遇上了什么人、成了家,那就更……”   石莹的这个主意其实非但动机不纯,对林泉来说也绝不是什么好的路子。赵岁安怕是没多久之后就会离开了,如果他们在赵岁安离开之前重修旧好,那么对赵岁安来说是被京城吊着了,对林泉来说也是被吊去了那么大老远的地方。赵岁安还年轻,而且是个身体强健、条件出色的Alpha,无论到哪儿都能吸引Beta或者Omega的目光。可他林泉不一样,Omega在他这个年纪还没结婚已经不寻常了,更何况他现在没有了生育能力,就算身份地位再出众,对于很多人来说依旧是没有考虑价值的残次品,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耽误,没有那么多机会经得起错过。   但感性上来说林泉并不想拒绝。他从没想过会有一个男性Alpha给他带来这样一场爱情,让他欲罢不能、沉沦不休,让他进退维谷、如履薄冰。每天晚上他睡在曾经躺了两个人的大床上,只觉得越睡越冷,噩梦连连,好像这辈子都无法再回到一个人生活的时候。那时候他觉得一个人生活是一种稀松平常的强势,而现在他只觉得这是一种万般磨人的孤独。   他想要拴住赵岁安,把他栓死在京城、栓死在自己身边,可是理性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他还有没做完的事,而赵岁安,也值得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去爱。   “阿姨,我不知道赵岁安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已经不能生育了。”林泉淡淡地对石莹说,语气尽量放得平静。“我和他之间有感情是一回事,但是各种各样的实际都让我们没办法再走下去了。我很对不起他,也很对不起您,但是……”   “我们只能这样了。”   第一次知道林泉的身体状况的石莹整个人呆了半晌,慢慢地才反应过来。这些事赵岁安没有跟他们说过,她这才知道现在的林泉状态已经很是糟糕了,不禁开始后悔之前对林泉提出了这样不着调的提议。   “对不起……阿姨真的不知道,林泉,你那难道是……”石莹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她听说了乔纳森家和林泉的父亲不断给林泉制造的各种压力和危机,她不敢想象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完全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很遗憾,确实是有的。林泉读出了她眼中的怜悯和不忍,但他没有接受。他做了三十年被人仰望的异端Omega,现在还完全没有适应自己身份的变换。他不打算在赵家多加逗留了,既然赵岁安要走,既然他们注定要相忘,那么林泉不如早点接受现实,早点从这段感情中脱身。   石莹同他告了别,临走还把刚才给他准备的茶带给他,教他怎么喝。林泉道了谢,还没走出客厅就看到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赵岁安和赵德旺裹着一身夜风走了进来,那一双久违的、深邃的、有些倦意的眼睛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林泉心湖之底。 第41章 誓约   这是一次双方都全无防备的重逢。石莹显然是刻意避开赵德旺和赵岁安,在一个她自己觉得相当安全的时间里把林泉叫过来的,而赵岁安也完全没想到会在家里突然见到自己刚刚离婚的“前妻”。两个人的惊愕都不加掩饰地撞进对方视线里,林泉就看着赵岁安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微微放大、瞬间之后又恢复到平常的过程,然后那双眼睛审视般上下扫了扫林泉,皱起眉头问石莹:“他怎么会在这儿?”   石莹尴尬地笑了笑,支吾道:“你们不是说……晚上不回来的吗……”   气氛变得很是僵硬了。说来也怪,这段时间里的林泉就连在梦里都极度渴望着赵岁安的存在,他执拗地不愿意搬出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公寓,天天都在尝试着做出一道赵岁安做过的、爱吃的菜,每晚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都在想现在赵岁安在做什么、有没有回家、有没有像上次一样被逼着喝酒,现在石莹叫他他也毫不犹豫地开大老远的车来到赵家,哪怕只呼吸一口带有赵岁安气息的空气他都觉得满足。可现在赵岁安站在他面前了,他听到赵岁安说话的声音了,却无端感觉到窒息,像是空气被抽走,像是咽喉被扼住。   这可怕的窒息感让林泉觉得头晕目眩,他几乎花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不在窒息中晕厥过去,而是带着自己看不见的惨白脸色露出了一个笑容:“阿姨和我有些事商量。现在已经说好了,我打算走了,叔叔也早点休息吧。”他对赵德旺欠身行了个礼,然后径直往玄关的方向走过去。   一眼都不敢看赵岁安。   赵德旺快速地扫了他一言不发的儿子一眼,然后和颜悦色地对林泉说:“这么晚了,要不就在家里住下吧,也别开夜路了,不安全。”   林泉吓了一跳。要是真让他在赵家睡一夜,虽然他不可能再跟赵岁安睡一个房间了,但就算如此他也受不了这样的氛围,非得犯心脏病不可。他连忙摇头笑道:“不用了。我下班之后直接过来的,也没带换洗的衣服。没关系,夜里路上没什么车,开回去也不用多久。”   说完他就再次向赵家三个人道别,脸上露出一个妥帖的笑容,走过了赵岁安的身边。那一瞬间林泉觉得自己心脏都似乎不再跳动了,他能闻到赵岁安身上还留有他惯用的须后水的淡香,混杂着赵岁安特有的气息钻入林泉的鼻端,让林泉的五脏六腑都瞬间绞成了一团。他强迫自己镇定地走到玄关换鞋,一眼都不敢回头看,却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送你。”   林泉伸出去开门的手猛地一颤。胸腔中的心脏从刚才几乎停止跳动的状态变为现在的狂烈跳动。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可能平和的声调和语气说:“不用了,那么晚了你也该休息了……”   “那么晚了你就不该跑出来。”赵岁安沉着声音说。“都几点了还不睡觉,你明天早上不上班吗。”   “又不是我要出来的……”   “谁叫你出来你都不准出来。”赵岁安不由分说地将一只手伸了过来撑在门上,代替林泉将门推开,“走了,我送你。”   他的语气代表了他意思有多坚决,林泉对这点早已深谙于心。那只热烫的手搁上林泉的肩后,把他推了出去,夜色中瞬间就只有林泉和赵岁安两个人了。   凉意像是扑面而来的水色,一瞬间让林泉从刚才的恍惚中转醒了过来。刚才与赵岁安的对话太过自然而然,他们以前亲密情浓的时候就是这样说话的。回忆的质感太过黏腻,像沼泽一样稍一触碰就让人深陷。林泉咬着嘴唇不敢再说话,只一步一步僵硬地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过去。   赵岁安走在他身边,两人没有再说话,寒凉的月光将这冻结的气氛浇筑得更加冷硬。刚才过来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被发现,林泉把自己车停在了远离赵家车库和大门的另外一头,离宅子很有一段距离,现在他倒是后悔停那么远了。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多长,林泉现在无论是身子还是脑子都有点发木,等终于看到自己那辆车的时候林泉总算松了半口气。   “你回去吧,”他没有扭头,直接对着空气这样说,反正这儿就他们两个人,赵岁安也肯定知道林泉是在对他说话。“我现在上班不用去那么早,没人管我,我不着急起床。”   赵岁安没有说话。   林泉觉得有些心慌。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放弃了想要缓和气氛的打算,只沉默着给车解了锁,拉开车门打算一言不发的离开。   都已经事到如今了,再去虚构什么平和的假象,再去装作自己对这个场景、这个人无动于衷,都没了任何意义。林泉知道就算能在赵德旺和石莹面前糊弄过去,赵岁安也一定早就看穿了自己貌似镇静的伪装。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多逗留一秒钟了,于是拉开车门就打算上车。   然而车门被一只手牢牢地摁住。林泉惊异地看过去,就见到赵岁安站在车门边,表情阴晴不定地看着自己。   他们的上方就是一盏路灯,灯光黄澄澄的,却完全没有给人以温暖的感觉。那张林泉看惯了、却怎么都看不腻的线条分明、轮廓清晰的英俊冷艳的脸在灯光和月光的相映之下更显出让人心动的美感,明显的消瘦让他本就深邃的眼窝显得更加幽深,像无边无际的大海,像遥不可望的苍穹。   这下林泉的心脏真的不会跳了。他连呼吸都停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按了静止键,一切生命体征都在赵岁安近在咫尺的注视下不再流动。   然后赵岁安开口了。   “那天你在我家,你说要我相信你……你是认真的吗?”   赵岁安的声音低哑。林泉的心脏一颤之后又恢复了跳动,而且频率相当快,又快又沉重。他当然记得那天,他带着乔碎玉来到赵家,面临的是局面上的大危机和必须离开赵岁安的选择。他选择离开赵岁安,却又让赵岁安相信他,赵岁安无法接受。   但他的确是认真的。大脑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放弃了思考,林泉机械性地点点头,他的目光不敢停留在赵岁安脸上,却感觉得到赵岁安鹰隼一样的目光钉在自己的脸上。两人的身体被一道车门隔开,对方的温度和气息却在夜之中飘散开来,彼此萦绕在一起。   “我妈告诉你我要去西伯利亚了吗?”   林泉再次点头。这次赵岁安没有沉默太久,他放开了摁住车门的手,直接错开身体来到了林泉这一边,强迫他抬起眼睛看着自己。   “好,我信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泉呆然地瞪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赵岁安竟然会对他说这样的话,竟然会在现在、在这种时候做出这样的选择。无需赵岁安说出口,林泉就已经知道他想让自己答应什么条件了。他只是不敢说出口,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我要你等我回来。”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要算计谁、要跟谁结婚,我不在乎了。我只要你在我回来之后,什么都别管,哪怕你那时还有丈夫或者妻子,我都要你立刻断掉,然后嫁给我。”   那双原本每天夜里都抱着林泉的手臂,现在带着梦一样缱绻的热度又裹住了林泉的身子。赵岁安的手捧住了林泉的脸,深深看进林泉那双本来明亮从容、现在却始终浮着一丝颓废的眼睛里。   “我这辈子只娶过你一个人,也只想娶你一个人。如果你答应我了,你就必须在我回来之后抛开那些有的没的,再嫁给我一次。你愿不愿意?”   林泉的喉间哽得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千万般滋味一瞬间涌上他的感官系统,像是汹涌的海潮将他拍打在礁石之上。他呆看着赵岁安在月色中显得愈发惊艳的脸,只能感觉得到自己的鼻子阵阵发酸,视线愈发被水汽氤氲。赵岁安的面容在这氤氲的水汽中模糊地晃动着,林泉看不清楚,却周身都被这种他极端想念的气息浸透了。   铸就而今相思错,当初费尽人间铁。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但是如果你愿意……”   “我愿意。”   像是被解开了魔咒的王子,林泉终于恢复了开口说话的能力。他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眼眶中涌动着的眼泪滚落了下来,被赵岁安带着热度的指尖拂去,他又看清了赵岁安的脸。   他愿意等到赵岁安回来。他愿意拖着一副残破的身子,用一切可能性留下赵岁安的心。也许他会遇上一个和赵岁安一样优秀、甚至可能比赵岁安更优秀更适合自己的人,也愿意接受自己,不过那些都不会在林泉的考虑范围之内了。无论怎样他都会等赵岁安回来,哪怕赵岁安回来的时候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再能够履行今天和自己之间的诺言,哪怕他最终会和别人结婚、和别人一生相守,林泉也绝不会后悔、不会纠缠。这是他心甘情愿的等待,对他来说甚至不需要让赵岁安以相信作为条件。能和这样一个男人互相喜欢,和他缔结誓约,对于现在的林泉来说已经是件足够奢侈的幸事。   赵岁安深邃的眼睛在林泉说完那三个字之后瞬间亮如星辰。那双捧着林泉的脸的双手颤抖了起来,他沉重地喘了几口气,然后重重地将林泉抱进了怀里。   让人眷恋的紧缚感冲击着林泉的感官,他的视线又开始模糊了,不禁闭上眼睛,伸手扯紧了赵岁安的衣服,将自己埋在这个人宽阔的怀里。赵岁安说话的声音有些发紧:“我还在怕你万一不答应怎么办……”   怎么会不答应……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吗……这样的话林泉当然不会说出口。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在赵岁安身上所经受的煎熬多是出自他自己的选择。而赵岁安呢?刚才第一眼看到赵岁安瘦削的脸和疲累的神色,林泉就止不住的心疼。从前的恋情都没有让林泉体会过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他想如果自己对从前那些女友的感情都是喜欢的话,那对于赵岁安一定是爱。   “你什么时候回来?”林泉哑声问。赵岁安吮吻着林泉脸上的泪痕:“我也不确定。那边的状况比较复杂,最快也要个两年吧。”   “……危险吗?”   “没有传言中那么危险。那儿我去过不止一次,你不用太担心。”   林泉吸了吸鼻子,心想我不是担心,我只是根本不想让你去。但这样的话他就更不会说出口了,自己这边还有一大堆的烂摊子没收拾完,他也更不希望在不久之后、自己和乔碎玉结婚的时候也让赵岁安留在本地受着煎熬。   “我一点都不了解那儿……”他最后只是这样说,声音闷在赵岁安怀里,听上去有些含糊。赵岁安轻轻笑了一声,一边咬着林泉的耳朵一边低声说:“那我跟你细说?”   林泉心尖一烫。他没有傻乎乎地问什么时候、在哪儿这种问题,他知道赵岁安的意思。他从赵岁安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对方,那双湿润的眼睛让赵岁安更加决心今晚要把林泉留下来。   “好。”   赵岁安又把林泉带了回去。赵德旺和石莹显然还在等儿子回来,两个人在客厅里不知说着什么,一看到赵岁安把林泉又带回来了,夫妻俩都惊呆了。林泉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俩这情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赵岁安脸不红心不跳地对他爸妈说:“太晚了,他不走了。我先带他上去。”   “哎,好、好……”赵德旺忙不迭地点头,看表情大概还没反应过来。赵岁安哪管这个,拉着林泉的手就把人带到了楼上。   没有让人打扫什么客房出来,他直接把林泉带到了自己的房里。   一夜春宵。 第42章 机会   第二天早上林泉是被亲醒的。他懵然睁开睡梦惺忪的眼睛,就看到赵岁安近在咫尺的脸正温柔地看着他。晨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中透了进来,他蹭了蹭赵岁安的鼻梁问他:“……几点了?”   “快七点半了,”赵岁安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肯定要迟到了,太阳都快晒屁股了。”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在林泉的屁股上暧昧地捏了一把,十足的登徒子架势。林泉怒瞪了他一眼:“谁的错啊?”   赵岁安低低地笑着,在林泉耳朵尖儿上又亲又啃。昨晚大概算他们第一次干了个爽,赵岁安没有任何顾虑了,林泉也彻底放开了自己。林泉还在洗澡的时候赵岁安就按捺不住了,把他摁在浴室里开始折腾。   [此处省略若干字被锁内容]   到了床上之后他们又做了几次,具体几次林泉已经不记得了,他的意识朦朦胧胧,最后一次高潮之后他直接晕了过去,现在想来都又羞又怒。他本身是个Omega,而且几乎所有的发情期都是在科学院里通过药物催眠渡过的,以前林泉的男女经验倒也算是丰富,但是他那种独爱女性Omega的审美注定了他不可能跟对象之间有这么激烈的情|事。这次跟赵岁安做了之后他才意识到男性Alpha在生理需求方面究竟是多么恐怖的存在,不禁在心里忧虑着赵岁安去了西伯利亚特区之后,他的发情期应该怎么办。   可转而一想,他也没什么需要忧虑的。别说那时候赵岁安远在西伯利亚特区,林泉再忧虑也够不着;就算赵岁安回来之后林泉知道了他在发情期里跟什么人解决了,只要赵岁安还决定和自己在一起,林泉也不会纠结于一时间身体上的出轨。Alpha和Omega一样,如果发情期不好好处理,会对身体有很大的影响和负担。而且越强的Alpha信息素越浓郁,如果发情期出现了什么问题导致信息素紊乱,还会影响到他周围的其它种群,那时候问题就不光是这名Alpha一个人的了。   无论怎样,林泉都不希望赵岁安因为自己受苦。他窝在赵岁安温热宽厚的怀里,心想反正都迟到了,干脆再赖一会儿算了,他想要好好享受现在与赵岁安的温存,毕竟他也没多少时间能享受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腻歪够了,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洗漱完了下去吃早饭,就看到赵德旺和石莹夫妻俩坐在餐厅里表情各异地看着赵岁安带林泉过来。夫妻俩大概等了有一会儿了,赵德旺脸上着急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见到赵岁安拉着林泉的手过来,脸上顿时又浮现出一丝难受,混杂着刚才的着急,让他看上去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石莹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赵德旺才缓过神来,招呼赵岁安和林泉坐下吃饭。   花了一夜工夫接受了这个设定的石莹本来想摆出女主人的风度,客气又大方地询问林泉昨晚睡得好不好。但是看看自家儿子和林泉这个样子,石莹也是经人事的女人了,那个本来很大方的问题就硬生生地卡在石莹的嗓子眼儿里,好不容易才被她咽下去,心里觉得这简直是怪透了。儿子儿媳结婚本来就快,结果结婚的时候没什么,这婚都离了,俩人却突然留宿在家里,第二天早上还一脸春意的起来,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好在赵岁安是个皮厚的,林泉虽然有些尴尬,倒也不至于在这时候放不开手脚。他态度从容地和赵家三个人一起吃完了早饭,想要告辞的时候赵岁安也拿了外套过来:“我送你去吧。”   林泉一愣,马上摇了摇头:“你送我干嘛,你现在去我们公司也不太方便啊。”   “我这不是怕你开不好车嘛。”   赵岁安压低声音,神色有些暧昧地笑了笑。林泉耳朵立刻红了。他赶忙扫了一眼后面的赵德旺和石莹,那夫妻俩虽然离了一段距离,但毕竟是在屋里,不可能完全听不到,现在正神色古怪地一个望天一个看地。林泉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声道:“别闹了,你忙你的去,我走了。”说完拔腿就想跑。   赵岁安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看样子是真心没想让林泉自己开车去公司。在这种事情上林泉一向拗不过赵岁安,没办法也就由他去了。现在倒是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时段,开到林氏制药也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停到停车场之后腻腻歪歪地亲了一会儿,蜜里调油的气氛真是让人完全不想分开。赵岁安湿热的舌叶还在林泉口中舔|弄着,逗得林泉浑身发软,全身的热度都在往下腹狂窜,车窗上却突然传来叩叩的敲击声。   俩人吓了一跳,连忙分开,这才看见手上拿着什么东西的简洁站在车外,目瞪狗呆地看着车里正亲得兴头上的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林泉本来就被亲得脸热,现在更是红得要滴出血。他一边拿东西一边平复下热度,开门下车的时候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简洁,“不是已经上班了吗?”   “我来拿申报表,忘在车里了……”她那两颗发直的眼珠子从林泉看向刚刚下车的赵岁安,“你俩…………”   赵岁安挑着眉毛看着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简洁眼神都死了。她张了张嘴巴,却只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垂死挣扎般的模糊的单音,过了几秒之后终于放弃了抵抗,扶着脑袋沉痛道:“好吧,我服气了…………”   林泉哭笑不得,只得回身对赵岁安说:“行了你走吧,当心别给人看见了。”   赵岁安不满地挪过来蹭了蹭他:“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   林泉最受不了他这样。于是勾着他的后颈让他低下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哄道:“日子长着呢,你急什么。”   这话大大地取悦了赵岁安。他高兴地抱住林泉,在他脸上耳侧结结实实亲了几口。一旁的简洁看着别说眼睛了,简直全身都长满了针眼,险些死于密集恐惧症。万幸这俩虐狗狂人终于停止了这种不爱护动物的行为,赵岁安四处张望了一圈就快速离开了,中途还回头看了林泉好几次。   林泉和简洁一起坐电梯上楼的时候脸上还有点红。简洁把他从上到下又打量了一遍,心里哭嚎着我为什么要多看这几眼。林泉身上穿的全是赵岁安的衣服,俩人身型差了几码,一身衣服套在林泉身上竟然有种种弟弟偷哥哥衣服穿的感觉,让简洁从灵魂深处怀疑起这俩人的科学性。等到林泉进了办公室,简洁才赶忙拿出一套他备在办公室里的衣服让他换上:“赶紧的,被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林泉也觉得自己胆子真大。眼看着就要跟乔碎玉结婚了,居然还在前夫家里厮混了一夜,还混到公司里来了。办公室里没有穿衣镜,林泉只有在休息室里换好了衣服,再出来让简洁给自己打领带。简洁一凑过去就瞥见了林泉领子下面的红痕,瞬间就翻了个白眼出来。   林泉伸手揉了揉鼻尖,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被前女友看到前夫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性痕,这怎么想都是件怪异的事。还没等他从这种奇怪的感觉中缓过劲儿来,就听到简洁压低声音问自己:“你俩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儿啊?乔纳森家那帮人眼看着就要来亚细亚了,虽说你跟乔碎玉这档子事儿你们两家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儿,但是……你打算在这期间也和你那男人保持关系吗?”   简洁是认真在问自己这件事的,林泉也收回了自己纷乱的意识,淡淡地说:“不用担心。赵岁安很快就会离开京城了。”   “啊?”简洁诧异地抬起头,手上打领带的动作都停下了。“他要去哪儿?”   “西伯利亚特区。行运物流打算解散了,赵岁安打算去西伯利亚特区主持一个开发项目,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简洁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手上打领带的动作终于接上了。她一边打一边问:“那你们怎么办?”   “他让我等他回来。”林泉轻声说道。   这话对简洁说出来之后林泉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挺心慌的。可能也不算是心慌吧,只是那种不安定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这其实也很正常,他们会分开很长一段时间,对于任何一个Omega来说,自己的Alpha长期不在身边都是件危险的事。Alpha和Omega的生理结构相差很多,一个Omega如果被Alpha永久标记了,那么在他余下的一生中都可以较为平稳地度过发情期,但是这种永久标记并不是双向的,永久标记了Omega的Alpha依然会每年一次地迎来汹涌而至的发情期。法律对于已婚Alpha的发情期有着保护性的限制,要求他们在发情期的时候必须和自己的法定妻子一起渡过。但是现在林泉和赵岁安已经离婚了,更何况以林泉现在的生理状况,哪怕他们没有离婚,赵岁安的发情期都不会受到法律限制,因为林泉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   林泉不禁又想到昨晚石莹对他说的话。石莹本来是希望林泉能够作为将赵岁安束缚在京城的一条纽带,可是知道了林泉不能再生育之后,她就放弃了这个打算,今天早上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色也实在不能说好看。对于赵家来说,赵岁安是独生子,还是个令人骄傲的Alpha,如果他永远和一个不能生育的Omega在一起,恐怕他父母也不会同意,至少在林泉的概念里,他接触过的父母是肯定不会接受这种状况的。   不过这也不是现在的林泉有工夫去考虑的问题,至少现在他眼前还摆着另一桩婚事等着他。他换好衣服没多久,乔碎玉就来找他了。   “泉哥刚来啊?真少见。”   林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现在很多事情都能自己处理了,不用天天拽着我了吧。”   乔碎玉笑了笑:“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能这么逾越。”   林泉耸了耸肩:“随你。”   现在这对假·未婚夫妻、真·兄妹俩的关系又变得不冷不热的了。林泉对乔碎玉实在没法有什么好感,乔碎玉对这一点似乎也已经死心了,不再试图做什么多余的事来换回哥哥的原谅。两人除了在外人面前保持着相敬如宾的态度之外,如果是单独相处,或者身边只有简洁这样的知情人,兄妹俩都不会刻意去拉近和对方的关系了,尤其是对林泉而言,他觉得和乔碎玉扮演恩爱夫妻真是世界上最累人的活儿了。   “不过有一件事泉哥你还是得知道。”乔碎玉来到林泉的办公桌前。林泉抬起头来看她:“什么事?”   “我爸妈他们,后天就来亚细亚了。”   林泉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则微微皱起眉头:“这么快?”   乔碎玉点了点头:“他们这次来,除了婚礼的事,还打算详细了解一下之前合作的时候你提出的引进项目。”   林泉能感觉到在乔碎玉的身后,简洁看向这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林泉面上不动声色,表现得不太在意地摆了摆手:“真到要执行了,估计你也已经接手林氏了。他们这么急干嘛。”   “我现在也不太清楚他们的考量,”乔碎玉露出了一副思索的神情,“关于这件事我其实没有跟他们详细交流过,这件事原本是乔恩赐跟他们沟通的,可能是他回去的时候跟爸妈说了什么,让他们做出了这样的打算吧。”   林泉不置可否。“行吧,我知道了。你把航班信息发给我,我安排一下接机。”   两人又对了一下行程安排,乔碎玉就出去了。办公室的门一关上,简洁就立刻转过身子来看着林泉,杏眼之中透出凌厉的算计目光。   “机会来了?”她微微勾起唇角。正红色号的唇膏在她嘴唇上泛出嗜血般的光。   林泉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第43章 虚实   第三天,乔纳森和朱莉娜果然到了亚细亚。他们的飞机是下午到的,随行的还有几个工作人员。林泉和乔碎玉去接了机,对于林泉来说这完全没有什么拜见岳父大人的兴奋和紧张,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朱莉娜身上。这个几十年前曾吸引了自己亲生父亲注意力的女人果然十分符合林玉汝的审美,大眼睛小身形,哪怕现在岁数不小了,一双眼睛仍然水灵灵地转着,想也能想到她年轻时候的风姿。林泉看着她挽着乔纳森的模样,不由得将这对夫妇和自己父母放在心里比较。乔纳森有着属于白人的高大英俊,眉宇里英气逼人,乔恩赐和他长得很像,只是乔纳森看上去似乎更和善一些。林泉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毕竟他在初识乔恩赐的时候也以为对方是个性格不错的年轻人,直到现在层层假象被剥去,林泉才鲜血淋漓地意识到自己识人不清。   看样子,乔纳森对未婚先孕并被放逐到美联邦的朱莉娜,真是非常宠爱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常常有着很明显的表现,他的眼睛只看着喜欢的人,为喜欢的人考虑方方面面,不自觉地纵容对方,在有另一方威胁到喜欢的人时神经会立刻紧绷起来。先不说最后一点,至少林泉看在眼里,前三点乔纳森都表现了出来。林泉讶异于朱莉娜这个年纪的女人,在向自己的男人撒娇的时候竟然还这么浑然天成,姿态并不造作、令人恶心,她的一颦一笑、他的一举一动,都昭示着这个男人的宠爱和这个女人的娇憨。林泉本来就在心中将他们与自己的父母作对比,这下就明显感觉到无论是夫妻感情还是姿容做派,林玉汝和董兰是绝对比不上乔纳森和朱莉娜的。想到林玉汝的种种恶行,林泉其实觉得朱莉娜这样讨人喜欢的女性Omega还是离林玉汝越远越好,但另一方面,朱莉娜却又养育、指使了一对令人极度恶心的姐弟来毁坏林泉的生活。他看着这不太寻常的一家三口重聚的画面,觉得心情有些复杂,而朱莉娜的目光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就是林泉吧?长得真是好啊!”朱莉娜一边笑意盈盈地走到林泉身前,一边上下打量着他。她的表情算得上和善,如果这是林泉第一次接触乔纳森家的人,肯定会就这样被她骗过去了。可惜她的眼神实在太像乔恩赐了,林泉和她的目光一对上,立刻就读出了她眼中那种不怀好意的审视和掂量的意味。林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感到背上一寒,脸上还得撑起一个妥帖的笑容:“没错,我是。夫人一路上辛苦了。”   他没有叫“阿姨”或者“伯母”这种亲近的称呼,而是叫了个虽然礼貌但显得非常有距离感的“夫人”,这让朱莉娜脸上的表情愣了一秒钟。林泉就是在刚才看到朱莉娜的眼神的时候才决定这么叫的,他现在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就脑仁儿疼,根本提不起劲儿来在陪他们乔纳森家人唱大戏,太没意思了。   乔碎玉也有些惊讶地看着林泉。她之前跟林泉说过这个问题,她想知道林泉会用什么态度对待自己的生母和继父。但是林泉并没有给她正面答复,只是在她说“希望大家表面上能融洽和气,这样对大家都好”的时候同意了她的想法。现在的乔碎玉对林泉几乎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林泉能做到这样就好了。毕竟站在乔碎玉的角度来看,一边是她有愧于心的哥哥,另一边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如果可能的话她当然希望两边都好,可这显然不可能,那也就只有退而求其次地希望至少表面上好吧。   没想到刚一见面,林泉虽然看上去彬彬有礼,内里却透出一种疏离和怨愤交织出来的焦躁感。乔碎玉心里咯噔一声,就听到妈妈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夫人’……我还从来没有听过有人用中文这样叫我呢,真是新鲜的经历。”她定睛打量着林泉,眼珠转动的样子显得很是玩味。“不过你不觉得这样子叫我太生疏了吗?我们之间明明这么有渊源……”   她的尾音故意拉长,显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语气。林泉现在是感觉到了,乔恩赐虽然外貌极像他这个白人亲爹,但无论是眼神还是说话的语气,都跟他妈一模一样。林泉简直无法理解一个当年被自己那个渣爹肚子都骗大了的小姑娘,怎么就在美联邦变成了这样一个心机太太?还养出了这样一对心机姐弟?想来想去果然还是自己那个亲爹的错。   林泉觉得脑仁儿更疼了。他看着朱莉娜笑了笑,说:“都是千年的狐狸,咱们也别演什么聊斋了。都到这一步了,我也认了我棋差一招、技不如人。现在认真说起来我也没什么说话的资格,但即使如此,我也还是希望你们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不得不说,这番话让朱莉娜和乔纳森都有些吃惊。他们对女儿有怀疑,倒不如说如果没有怀疑,林泉和乔碎玉他们也不会被逼到这一步了。但是这连番上阵的事态变化,先是乔碎玉和林泉的婚事,现在林泉一见面就又突然向他们表态提要求。朱莉娜收起了脸上那副有些戏谑的笑容,和走上前来的丈夫对视了一眼,然后把话语权交给了乔纳森本人。   “你可以直说,年轻人。”他的中文不像朱莉娜或者乔碎玉姐弟那样流利,略带口音的普通话听上去有些别扭。“虽然我们和林氏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但对于你,我们都不想太为难。”   林泉点了点头,神色坦然地看着乔纳森说:“从头到尾,我妈都是无辜的,她也什么都不知道。我没别的要求,就希望让她一直什么都不知道下去。我虽然这样了,但是照顾我妈后半辈子的能力还是有的,别的我也不关心。”   乔纳森夫妇又对望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林泉的态度随意而坦率,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浮躁,也不知道这与他身上透出的那种颓废气息孰因孰果。他可能是觉得烦了、倦了,于是直接将要求提了出来,但对于乔纳森夫妇而言,这其实是林泉直接将自己的底牌翻给了他们——除了母亲之外,他什么也不在乎,所以他的母亲董兰就是他唯一的软肋。   生意人和政治家这点最相似,他们都喜欢掌控别人的软肋,仿佛握在手上的不是别人的软肋,而是一把能刺穿别人软肋的利剑。朱莉娜也不再装腔作势了,她大大的眼睛里滚动出锐利和感慨:“林玉汝居然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我还真是没想到。”   林泉耸了耸肩:“所以他对我各种不满意啊。既不是Alpha,又容易心软,太像我妈。”   他嘴上这么说,语气姿态却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似是根本不把父亲对自己是否满意放在心上。朱莉娜笑了笑,了然地点点头:“他还是没变啊。从来不知道人心人情为何物,他觉得那容易伤人,所以还不如没有,殊不知那也可以杀人啊……”   说话的时候朱莉娜嘴角带笑,笑容中还隐隐勾出一丝威胁的味道。林泉瞧着她,声线稍稍往下沉了一些:“他知道不知道是他的事,我还是知道的。我妈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用,提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乔纳森和朱莉娜几乎同时说。他们也看出来了,林泉直接向他们提出要求,其实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如果他们真的不答应,或者敷衍了事,林泉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这里毕竟还是亚细亚,是林氏制药的地头,乔纳森当然不想上来就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管我们两个家庭、两个企业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会保证你和你的母亲得到我们的优待。我们什么都不会告诉她、暗示她,这样行吗?”   林泉的表情轻松缓和了一些。他对拍着胸脯保证的乔纳森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就最好了。谢谢你们理解我。”   就像刚才直截了当提出要求的时候一样,林泉现在的笑容也带着坦率的味道,而且由于放松而显得更加清新。乔纳森心里微微一动,有些Omega的魅力和他的信息素并不完全有关,现在的林泉虽然已经无法分泌出信息素,但他依然是个很有魅力、很吸引人的Omega。乔纳森觉得这个人尽管已经不能生育了,凭借他的条件还是能让许多Beta甚至Alpha为他着迷,神色间不禁多了一分欣赏的意味。   乔碎玉插不上话。其实明明是她和林泉接触得最多,在这林泉和乔纳森夫妇第一次的正面接触中,让乔碎玉来斡旋才是再合适不过的。但一方面乔纳森夫妇现在对于女儿有着一些怀疑,另一方面林泉和乔碎玉之间的关系也处在一个不冷不热的僵硬阶段,两边的尴尬让乔碎玉在这个氛围中竟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一字不落地听了所有对话,心中感觉到很是不妥,但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妥,于是只能又随着林泉把父母送去酒店。   晚上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想也该想到这么一顿饭,席上的气氛一定是很诡异的。林玉汝是把朱莉娜丢到美联邦去的罪魁祸首,而他现在面对的是没死的朱莉娜和她恩爱的丈夫,他们带着的这个将要嫁给自己儿子的女儿也并不是他们的,而是林玉汝自己的女儿。这桩同父异母的兄妹之间的婚姻几乎所有当事人都心知肚明,只瞒着董兰而已。由于在机场的时候乔纳森夫妇向林泉做了保证,所以夫妻俩很默契地在餐桌上保持着风度,并没有给林玉汝什么难堪,但董兰心里却并不是什么想法都没有的。原先林泉和赵岁安结婚的时候她就搞不明白,后来才知道乔碎玉和乔恩赐这姐弟俩接近林泉是不怀好意。可既是如此,为什么现在林泉又要和乔碎玉结婚了?董兰百思不得其解。她拿这件事去问林玉汝,丈夫却对她说这是生意上的安排,这个理由让她难以接受。对她来说,再怎么样为了生意,都不该让儿子跟本来就心怀不轨的人去结婚,更何况儿子已经在乔纳森家身上吃了太多苦头,甚至已经威胁到了生命。她十分少有地为了这件事去跟林玉汝抗议,却被他毫不留情地痛骂了一顿。   “你那空空的脑袋什么时候才能装点东西进去!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林玉汝大声地叱责她。董兰又怒又怕,委屈道:“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他也是你的儿子呀!你这不是把儿子往火坑里推吗!”   没想到林玉汝更大声地吼她:“不然你想让我们林家绝后啊!”   董兰并没有想明白丈夫话中的逻辑,只是“绝后”两个字让她身心都恐惧地颤抖起来。她知道自己家里的关系虽然还算正常,儿子在公司也已经站稳脚跟、受人拥戴,但丈夫仍然偶尔会感叹自己的儿子如果是个Alpha就更好了,每当这时董兰都会不太乐意地反驳道Omega有什么不好,而林玉汝则会带着一些嫌弃道她不懂。   长久以来,这样的对话早已慢慢在董兰心中滋生出丝丝缕缕的恐惧,她有些病态地认为没有给丈夫生出一个Alpha孩子是自己的责任,虽然对于儿子董兰并没有哪里不满意。她不敢怪儿子,不敢怪丈夫,便只有怪自己,以至于现在眼看着儿子要被推进火坑,她却茫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在心里感觉到这场婚事一定会对儿子不利,于是她偷偷地将自己和林玉汝之间的对话告诉林泉,要儿子千万提防。   过去的三十年里,作为一个母亲董兰都不能说非常称职,然而在这段时间里林泉却体会到了过去很多年都没体会到过的妈妈对儿子的关爱。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妈妈是会为了自己而去忤逆父亲的,尽管平时父亲说话大声点都能吓得她缩起脖子,林泉对自己的母亲从来没有什么要求,现在却看到她为了自己操心操得黑眼圈都出来了。   林泉安慰董兰说没关系,父亲的打算他大概都知道,让妈妈放心。董兰对自己的无才心里有数,却无法控制自己担心儿子的情绪。现在跟乔纳森家坐在一桌上吃饭,看着丈夫和乔纳森先生谈论着她听不懂的生意,乔碎玉认真听话,而自己的儿子却只不紧不慢地夹着餐桌上的美食,就连筷子尖儿上都透着一丝散漫的浑不在意,似乎对两个中年男人所说的话题毫无兴趣。董兰又疑惑又焦虑,却不敢出声问儿子,林玉汝一向不喜欢她在这种场合多说话,今天来之前更是百般叮嘱她别人不问她她就不要出声。   但董兰不出声不代表就不会有人出声。另一边的朱莉娜目光早就在席上滚了好几个来回,林泉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吃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他也没有理会,只自顾自地边剥边吃。等自己吃得满意了之后,林泉拿了湿毛巾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脑子里突然想起以前和赵岁安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他剥两个人的虾皮,但剥完之后赵岁安一定会仔仔细细将他的手指擦洗干净,现在赵岁安不在,好像就连剥虾这种事都变得了然无趣了。正感慨得出神,耳朵里就听见朱莉娜的声音朝着自己传过来。   “我记得这个项目原先是林泉负责的吧?”   林泉回过神来望向她。林玉汝和乔纳森谈论的还是那个药物引进的项目,本来项目的进展很顺利,可这阵子发生了太多事,和乔纳森集团的合作也停滞不前。林泉刚才嘴上享用着美食,耳朵却并没有闲着。听到朱莉娜问他,他笑笑点头:“没错。”   “可我看你好像对这个项目没什么兴趣啊?”   林泉听出这个语气来了。他早就觉得就算乔纳森夫妇在机场答应过自己了,但他们绝对不可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只为结交“亲家”而那么早就千里迢迢地跑来亚细亚。朱莉娜和乔恩赐的语气实在太像了,林泉放下了筷子拿过纸巾来擦了擦嘴,才不紧不慢道:“早就交给乔碎玉了。反正她要进我们家了,早点交给她不是更好?”   乔碎玉没有说话。她比林泉更加了解自己的妈妈,一早就听出这氛围不对的她现在正拼命想办法怎么把这山雨欲来的气氛给平过去,就听见朱莉娜娇声笑道:“对呀!那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她横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大大的眼睛里透着风情,“反正都是女儿以后的事,你现在急着跟人家谈什么?一点情趣都没有。既然大家马上就是一家人了,现在就应该聊点家长里短的事,饭桌上还谈什么工作呀!”   她这似怒还嗔的模样确实非常勾人,不光是她的丈夫,林泉注意到就连自己的爹都呼吸一窒,毕竟是以前有过私情的女人。乔纳森被朱莉娜勾得连连道歉:“确实是我的错。我们聊些轻松的话题吧,不然孩子们也该无聊了。”   朱莉娜一眼又勾到林泉那儿,声音甜美地说:“也怪我们,应该把儿子带来的,你们年轻男孩子在一块儿话题才多嘛。我听小玉说你们三个人一直处得挺好啊。”   林玉汝和董兰脸色立刻变了,就连乔碎玉眼神也有些惊慌。林泉倒是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他早预感到朱莉娜会故意提到乔恩赐,白天的时候在机场里她有些摸不着林泉的深浅和意图,现在提到乔恩赐,估计既是想要试探,又想要威胁。   “嗯,确实处得不错,”林泉慢悠悠地说,“不过乔恩赐估计来不了吧——他现在能进亚细亚么?怕是来了就要被遣返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漫不经心的,然而一席人除了乔纳森夫妇之外都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朱莉娜眼波流转,流露出的神色既娇媚又锐利:“那可不一定。我那个儿子野得很,想出入哪里就能出入哪里,想玩什么人就能玩什么人。” 第44章 反间   说这话的时候,朱莉娜的目光一直盯着林泉转。并不是牢牢看着他,而是一种像苍蝇一样不断围着他打转的视线,让人讨厌。林玉汝面色一变,以他现在的地位,已经很久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落他的脸了,而他一向将儿子当做自己的私有财产,现在朱莉娜这样给林泉好看,就等于是在打他林玉汝的脸。林玉汝正想发难,就看到林泉淡淡扫了他一眼,神色中不希望他说话的意味非常明显。   林泉依然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脸上丝毫看不出动怒。听见朱莉娜的话之后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确实。乔恩赐现在还年轻,当然应该趁着青春年少的时候好好潇洒潇洒。他家庭条件又好,个人条件也不错,生意上还有乔碎玉这么好的姐姐帮衬着,玩起来当然可以放开手脚了。”   这话说出来,就轮到乔纳森家的几个人变了脸色了。乔碎玉掩藏着自己脸上的惶恐,深深看了林泉一眼,而乔纳森的目光则锐利地汇聚到了乔碎玉身上,一秒之后又转了开来。朱莉娜收敛了笑容,嘴上应着是,也没有余裕再跟林泉这么唇枪舌剑下去。   晚饭之后一行人送乔纳森夫妇回了酒店,乔碎玉知道妈妈有话要跟自己说,也就自动留在了酒店里。乔纳森先去洗澡了,朱莉娜将乔碎玉带到阳台上,母女俩面对面站立着。两张不同年龄的俏脸都是一侧沐浴着客厅里晶亮华美的灯光,另一侧则融于夜的黑暗,朱莉娜紧紧盯着女儿,开口问问题的声线早没有了在男人面前的娇憨妩媚。   “那个林泉还真是块难啃的骨头……你真能啃得下?”   乔碎玉沉默了一秒才答道:“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啃得下要啃,啃不下也得啃啊。”   朱莉娜皱着眉头:“他不会还没死心想扳回一城吧?林玉汝的意思你能拿得准吗?”   乔碎玉耸了耸肩:“林玉汝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公猪投胎的,不下种就没法活。现在林泉没法给他们林家生孩子,他除了指望我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件事我能接受、林玉汝能接受,不能接受的就只有林泉,你说他会不会死心?”   “这只小狐狸……”朱莉娜咬牙恨恨道,“亏他想得出来,居然来挑拨你跟家里的关系。你可不能让他翻身了,亚细亚毕竟是他的地头,要是真让他反咬一口,也够我们喝一壶的。”   乔碎玉抬眼看了看朱莉娜,那眼神让朱莉娜心里一堵。“他能不能翻身,现在很大一部分主动权已经不掌握在我手上了,而是掌握在我们家。”她瞟了一眼房间里浴室的方向,由于距离隔得远,房间隔音又好,阳台上的母女俩听不到浴室里的动静,无从判断乔纳森在干什么,甚至在想什么。   “我知道Ernest跟你们说过什么,不然你们不会偷偷摸摸把他送过来,他更不会搞这一出,搞得我这里措手不及狼狈不堪的。”乔碎玉深深叹了口气,将脸转向了阳台外面,看着酒店下方正在慢慢褪去华彩的夜景。“我既然来了,来做这件事了,我就会做到底,把林氏夺过来。这件事不会容易,但我本来也不怕难,我怕的就是不被信任,背后被人捅一刀,就像现在这样。”   她秀丽的脸融于一片深沉的夜色中,显得有些疲惫。朱莉娜心里很不好受,一开始儿子告诉他们姐姐已经跟林氏制药暗通款曲、要撇开乔纳森集团的利益和林氏达成合作的时候,朱莉娜在震惊之余心里也确实有些怀疑。同是女人,女儿又是她养大的,朱莉娜很明显感觉到女儿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抱有一定的好感和愧疚。乔碎玉生长在不错的家庭环境中,她对林玉汝和林家所有的反感几乎都是朱莉娜给她灌输的,她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体会过,自然也就不会像朱莉娜那样对林玉汝和林家恨之入骨。而骤然遇见一个相貌性格能力都很优秀的哥哥,又以恋人身份相处,乔碎玉毕竟是个女性Omega,被男性温柔以待了,心软也是正常的事。乔纳森对自己的继女已经非常好了,几乎视如己出,但被亲生儿子这样说了,心中难免会有芥蒂。朱莉娜看得出丈夫的心思,于是干脆协助儿子玩了这一手,现在看来,反倒是弄巧成拙。   “你也别想太多,你弟弟就是担心你,怕你被林家的人骗了。”朱莉娜安慰道。没想到听了这话之后乔碎玉冷笑了一声,融于黑暗中的脸侧了一半转过来看着朱莉娜,眼里满是讽刺。   “担心我?他怎么不担心担心他自己?搞出这么多事来,你就不问问他想干什么?”   朱莉娜心里一跳。乔碎玉很少有说话戾气这么重的时候,她猜到女儿一定会对此不满,但没想到女儿竟然不满到了这样的程度。   “本来好好的,林泉和赵岁安之间虽然是联姻,但是他们的婚姻很稳定,赵岁安甚至不介意林泉生出来的孩子不是他的。林泉对林家本来就没有多少归属感,跟赵岁安感情又好,这对我们太有利了。我已经搞到了赵德旺的行贿记录,无论是用林泉肚子里的孩子去要挟林玉汝,还是用赵德旺行贿的记录去要挟林泉和赵岁安,我们都能得手。你知道Ernest为什么搞出这一手吗?他说我对林泉和林家有想法,其实他才是那个有想法的人!他就是想拆散了林泉和赵岁安,等到林家四分五裂、林泉彻底没有依靠了他就能把林泉据为己有当做玩物了。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就知道怀疑我,把我当成外人来排挤——既然你们不把我当成亲生的,那我还赖在这儿不走做什么?干脆把乔恩赐诽谤我的给坐实了算了,我就是要跟林氏合作!就是要撇开你们!”   说完最后一句,乔碎玉那秀丽的面容已经因为不甘和怨愤而扭曲,她又愤怒又委屈地看了朱莉娜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阳台,正好撞见刚洗完澡的乔纳森从浴室里出来。乔碎玉眼里蓄满了悲愤的泪水,眼看着就要滑落下来,乔纳森愕然看着她,刚叫了她一声就看着乔碎玉加快脚步离开酒店房间,推门离去。   乔纳森夫妇面面相觑,一个面露惊愕,一个表情凝重。乔纳森连忙询问妻子这是怎么了?难道她责备女儿了?朱莉娜重重地叹了口气,把刚才和女儿之间的谈话跟丈夫说了一遍。   而门的另一边,乔碎玉一迈着大步脚下生风地走到电梯间,脸上那混杂着委屈的怨愤就一扫而空,仿佛变脸一样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样子。她朝着父母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伸出指尖擦掉了滚落下来的眼泪,脑子里回忆着自己刚才的表现。   应该没有问题。她想。最妙的是在自己离开的时候正好碰上乔纳森,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让他看到了自己委屈到要哭的表情。之前在机场的时候和在晚饭的时候乔碎玉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泉哥这么不给自己父母面子,两边剑拔弩张的氛围让乔碎玉心惊胆战。可后来林泉递了个眼神给她,乔碎玉忽然就明白了,然后心中叫妙。   他是故意的。故意表现得对乔纳森家没有释怀,故意表现得根本不买乔碎玉的帐。他拉远了自己家和乔碎玉的距离,就能将乔纳森夫妇向乔碎玉的方向推过去,减轻他们对乔碎玉的怀疑。说到底乔纳森夫妇对乔碎玉的怀疑也并没有真凭实据,只凭借乔恩赐的搬弄是非当然太过苍白,林泉有大把的手段打消他们的怀疑,方便己方行事。   明白了林泉意图的乔碎玉立时做好了顺着杆子上的准备,在乔纳森夫妇面前上演了一桩苦情戏码。整场戏里最妙的是无论是林泉还是乔碎玉,两个人都没有说半句假话,只是巧妙地将祸水往乔恩赐头上引,把他拖出来转移乔纳森夫妇的注意力。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是林泉的拿手好戏,乔碎玉在心里佩服他的同时,也不免心生怀疑。   这不可能是林泉临时起意采取的措施,他一定经过深思熟虑考量过。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以他现在的立场,他可以干脆甩手不理,放任乔纳森家和林家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没道理他还费心费力地来帮着乔碎玉。他一定有什么打算,而这个打算他从来没跟人说过,至少从来没跟乔碎玉说过。   乔碎玉坐着电梯下到了停车场,在车内坐定之后想了又想,还是给林泉去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料到她要打过来一样,一接起来就淡淡道:“没什么不顺利的吧。”   乔碎玉点了点头:“我告诉我妈妈,是我弟弟在挑拨离间,还跟她赌气说我就要跟你们合作。”   林泉似乎哼笑了一声,声音懒懒的,又非常优雅。“你爸妈会相信你的赌气吗?”   “当然不会。他们现在一定在商量,然后会联络我弟弟,我爸是个对公正很着迷的人,我的表现会让他怀疑自己的公正,然后他会想办法把我和我弟弟凑到一起来当面对质,借以评判——他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当一名法官。”   “呵,那不是正好。你有办法对付乔恩赐么?”   “当然有。”乔碎玉胸有成竹,“如果真的开家庭会议,那我能利用的因素就太多了,这点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林泉简单地说,“挂了。”   “哎等一下!”乔碎玉连忙截断他,“泉哥……”   话到了嘴边她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了。电话那端的林泉见她支支吾吾,倒也没有心生不耐,只是沉默着听她下文。乔碎玉深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泉哥,你在打算什么?”   林泉窒了一窒。乔碎玉会怀疑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在林泉看来她至少有一半的可能会起疑,但他并不在乎,因为他觉得只要不到紧要关头,乔碎玉根本不会把疑问问出口。但她现在居然问了出来,林泉倒是有些拿不准她是什么态度了。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知道我是在为我自己打算就行了。”   林泉没有选择撒谎,在乔碎玉面前撒谎也并不明智。然而乔碎玉似乎并不太在乎,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泉哥,我知道我们家对你很过分,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对我爸妈网开一面。”   林泉愕然。乔碎玉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很快收了线,林泉却还在思索着她最后说的那些话。他想乔碎玉肯定是知道他的打算可能对乔纳森家族不利了,但她没有说什么,或者说她既然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就表示她会尽量不干涉林泉的行为。   她是真的对我有愧啊…………林泉感慨着,第一次觉得命运对他们这对兄妹并不仁慈。 第45章 助攻   林泉的第二次婚姻几乎等于没有办婚礼,他和乔碎玉只是去领了证之后又回到林家本宅吃了顿饭而已。领证的时候工作人员用十分稀奇而惊愕的目光看着这两个Omega,其中一个还是一年里结了两次婚。其实林泉以前和乔碎玉谈婚论嫁的时候还真的想过他和乔碎玉去领证的一天会是什么样子,工作人员的目光就像现在面前的这两个人看着他们的目光一样,但是在林泉的设想中,被工作人员这样看着他们的时候,自己应该是骄傲和自豪的,他有能力、有魅力让乔碎玉这样一名出色的女性Omega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自己也愿意将自己的余生贡献给乔碎玉。   应该是骄傲、自豪、充满甜蜜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脑子只被荒唐的情绪充斥着。他想到不久之前和赵岁安结婚的时候,俩人上午去领证,中午还要跟合作对象吃饭,一整天都忙得像打仗一样,完全没时间考虑他们的结合是不是荒唐。他和赵岁安就像是被赶上架的两只鸭子,被赶上去的时候一摇一摆你撞我一下我踩你一脚,真正上了架了,倒是亲亲热热地黏在一起,一点也不想分开。   赵岁安在两天之前离开了京城,自从那天在林氏的停车场分别之后,林泉和赵岁安心照不宣地没有再和对方联系。俩人心里都很清楚,再这样藕断丝连下去的话赵岁安不可能舍得离开了,林泉也不可能舍得再婚了,之后无论他们再有什么安排都不可能再进行下去,于是只好狠下心来不见面也不联系。赵岁安走的时候行运物流还没有解散,林泉想他可能是故意要在自己再婚之前离开,不然以赵岁安的性子,也不是不可能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让人瞠目结舌的麻烦事情来。而至于为什么两个人完全没了联系了,赵岁安还能知道林泉什么时候结婚、林泉还能知道赵岁安什么时候离开的京城,那是因为现在林泉和另外一个人展开了频繁而密切的联系。   赵岁安的死党,于泽阳。   在林泉出事之后于泽阳就回到了亚细亚,他的乐队在欧罗巴的巡演刚刚结束,本来还打算去庆个功,然后直接把一张本来就打算好要录的EP录出来,谁知道死党家里出了大事,于泽阳赶急赶忙地飞了回来暗中帮忙。于泽阳家里是有名的金融界大拿,他的祖父是华尔街最著名的亚裔银行家,一生结过三次婚,最后一位妻子比他小了快三十岁,三位妻子一共为他生了十个孩子,于泽阳的父亲是那最后一位小妻子所生的二儿子。而于泽阳的母亲则是从亚细亚去往美利坚留学的一位留学生,父母都是外交部的,这个Beta姑娘算得上挺聪明利索的,在美利坚认识了于泽阳的父亲之后,居然连蒙带骗地把这个男性Alpha给骗回了亚细亚,让于泽阳的父亲在亚细亚定了居,后来于泽阳的父母还创办了新历纪年以来亚细亚联盟的第一家集证券、保险、信托、融资、风投等业务于一体化的民间综合性投资银行。   真要论出身显赫,在林泉和赵岁安认识的人里于泽阳绝对算是排得上号的,但这位少爷从家世到个性,都算得上独树一帜的。赵岁安和于泽阳是从小就穿一条裤子一直穿到大的交情。于泽阳的父母一共生了三个孩子,老大是Alpha,老二是Beta,老三是Omega,兄弟姐妹的种群分布几乎呈红绿灯状。家里的老大是个女A,完全继承了父亲的精明和母亲的飒爽,现在已经是家里那间投资银行的风控部和研究所的主管,还直接负责多个融资项目。家里的老幺则是个男性Omega,性子十分温柔,早早地就嫁给了青梅竹马的一个小哥哥,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十分满足于自己现在相夫教子的平静生活。而由于姐姐太强势,弟弟太温和,没有姐姐能惹事、也没有弟弟乖巧懂事的于泽阳就成为了家里比较没存在感的一个孩子,以至于和他的姐姐弟弟都不一样,于泽阳从小过的是半放养式的生活。一般这种中不溜丢的孩子可能会觉得自己从小缺爱,可缺爱不缺爱先不说,缺心眼倒肯定是于泽阳的附带标签。他自由自在地过着自己的半放养生活,什么都喜欢尝试,什么都上手很快,等到于家的爸爸妈妈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二儿子已经学成了一瓶高不成低不就的万金油了。   夫妻俩倒还很是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为人父母的不足之处,然而儿子已经大了,再反省也没办法把于泽阳再踢回小学的年纪。所以于泽阳今天去画画,明天去赌石,后天去赛车,下周又去玩乐队,从来没个想要定下来的意思,倒是把纨绔子弟这个名号佩戴得十分实至名归。   但这并不代表于泽阳没脑袋没本事。得知赵岁安家出事的时候,于泽阳正跟着乐队在欧罗巴巡演。刚一下台他就给赵岁安打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越洋电话,两个人一起分析了形势,商讨着解决办法。在危机意识方面于泽阳有着非常敏锐的嗅觉,这点是赵岁安拍马不及的,他巧妙地教赵岁安如何最大程度上的规避风险,然后给赵岁安介绍了一个相当靠谱又相当厉害的人,帮行运物流把账面完全铺平。这个时候于泽阳的巡演还没有结束,但他已经做好了回国的准备,并且通过于家在美联邦的渠道对乔纳森集团做了相当全面深入的调查。   这一调查不要紧,还查出了乔纳森家以非法手段把乔恩赐又偷送入亚细亚境内的事。于泽阳一看就知道不对了,立刻联系了赵岁安让他小心防范,谁知还是晚了一步。那时候赵德旺已经被带走了,赵岁安和林泉也到了离婚的边缘。   那小子……动手还真快。于泽阳在飞机上还在想着对付乔恩赐的办法。他心里很清楚,只要林泉和赵岁安一离婚,赵家的危机几乎就解除了。林泉对形势分析得很透彻,他知道如何让赵家规避风险,但很显然赵岁安并不希望完全从这件事里开脱出去。   乔恩赐一定是重点。只要这小子还在兴风作浪,赵岁安和林泉就肯定没好日子过。他们夫妻俩的事儿给他们自己去解决,作为兄弟,于泽阳能做到的就是尽量让外界的风险离赵岁安越远越好。   赵岁安和林泉决定离婚的时候,于泽阳已经回到了亚细亚。他知道赵岁安前阵子忙得焦头烂额的,现在又跟老婆离婚了,心里肯定不会好受,于是干脆叫赵岁安到自己家住了几天。于泽阳早就不住在于家本宅了,他自己住的房子是一处高档住宅区里的大平层,离行运物流也不远,赵岁安还没结婚的时候时不时到他家里去玩。后来行运物流招标那事儿就出了大纰漏,赵岁安也没闲工夫在外面玩儿了,这事儿刚告一段落紧接着又是和林泉结婚的事儿,算起来赵岁安其实也有一年没来于泽阳这儿串门了。   俩人相熟这么多年,在于泽阳面前赵岁安也算终于松懈了下来,这阵子以来一直压在他心里的大石头总算露出了它庞大沉重的真容。之前实在太忙了,赵岁安都没工夫去好好回头看看想想,现在脚步一停,心中慢慢回过味来,那种不是滋味的感受真是愈发让赵岁安心里堵着慌。   他肯定是喜欢上林泉了,又喜欢又疼爱,他想林泉对自己肯定也是有好感的,否则以林泉这样心高气傲的个性,怎么也不会主动要求自己给他永久标记。可是即使他们之间互生好感,甚至是互相喜欢,对于赵岁安来说林泉的做法也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那你到底打算拿他怎么办?”于泽阳这几天跟赵岁安聊了很多,相当了解赵岁安心里的纠结。“老婆可是眼看着就要变成前妻了。”   赵岁安自己把自己放倒在于泽阳家的大地毯上,两眼发直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变就变呗,是他自己想这么干的,我也拉不回来啊。”   于泽阳叹了口气,安慰道:“算了,你老婆那个性子你肯定也比我清楚。他既然有想做的事,不做完他是不会安心的。而且他既然那么铁了心的,我估计忙着的时候也没什么心思再谈恋爱了,等他那儿事情办好了,你们也不是不可能重新开始啊。”   赵岁安本来空洞的声音在于泽阳这句话之后显得坚决了不少:“不可能。要是这次的事儿在我们这里过不去,就没可能再在一起了。”   于泽阳愣了愣,还没从这话里琢磨出味儿来赵岁安就坐了起来:“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能把我撇开。我想要的是他的全部人生,好的坏的,优点缺点,我都想要,他不能因为这么幼稚的原因就把我踢出去——我是个男人,还是个Alpha,我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   “再喜欢也接受不了,越喜欢就越接受不了。”赵岁安两只手抱住了脑袋,自嘲地笑道:“操,一年前我还在因为乔碎玉跟他憋着劲儿呢,哪能想到会有今天……这是不是因为我那时候特别傻逼所以吃到的苦头?”   于泽阳想了想,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他不想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屁话,林泉这样的“芳草”还真不是天涯何处都有的,而且那时候于泽阳就敏锐地感觉到这茬儿没完,所以他选择了闭口不言。   果然,赵岁安在他这儿住了几天之后回去,公司也要解散了,赵岁安自己也要去西伯利亚特区了,饶是于泽阳这么机灵跳脱的人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看着手机里那个将近两周之前给他打过来的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拨过去,他想再看看事态的发展还会不会有更多的变数。   然后他就等来了赵岁安一个电话把他给叫出去,一见面赵岁安就跟他说自己和林泉和好了。   这下于泽阳理所当然地更加反应不过来了。   “不能看见他呀………………”赵岁安一头靠到椅背上,两只大爪子伸出来胡乱地在自己脸上揉搓着,把那天发生的事跟于泽阳说了一遍,然后总结道:“之前做再多的心理建设都没用,一看见他我就缴械投降了。”   于泽阳失笑。事情虽然很突然,但仔细想想也并不意外。于泽阳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问:“那你们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我觉得完全是我在妥协……”赵岁安一脸挫败地说,“他说离婚就离婚,他说让我相信他我就相信他,跟他在一起以后我好像一点地位都没有了,简直…………”他又用力搓了好几下脸,活像是只气急败坏的大熊猫。   “他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糊弄啊?随意捏圆搓扁都没问题?”   于泽阳毫无怜悯之心地、幸灾乐祸地狂笑起来,声音像是踩了电门儿一样可怕,被赵岁安一爪子拍了过去。   “赵岁安啊赵岁安,你也有今天!”于泽阳一边拍着椅子扶手一边嘲笑,“你刚结婚的时候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迟早得被你们家那位给收拾住——我这大预言家说得准不准!”   “你这个没有人性的东西……”赵岁安恨得咬牙切齿,但挫败的情绪大大影响到了他今天嘴炮的打击力度,只能转过头去不理仍在狂笑的于泽阳,可怜巴巴地自舔伤口。   “行了行了!在我面前还装孙子,”于泽阳笑骂了他一句,“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老婆心里有没有你,你自己没点逼数吗?”   “可我没有安全感啊!”赵岁安嚷嚷道,“我觉得在他心里我一点也不重要,至少没有他天天瞒着我捣鼓的那些个破事儿烂事儿重要!”   于泽阳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半天才开口:“你都一年多没往我家跑了,你以为我为什么突然叫你过来透透气啊?”   赵岁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于泽阳的样子显得很愣。“啊?”   于泽阳又喝了口咖啡,慢悠悠道:“你老婆打电话给我,跟我说你们家这阵子出了这么多事儿,他这个做妻子的又不称职。‘虽然以我的立场没资格说这种话,但赵岁安那边……还请你多帮衬着些。大家相识一场,算是有缘,以后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对我开口’——你老婆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于泽阳说完就往后一靠,开始好整以暇地观察着赵岁安的表情。赵岁安果然没往他失望,那张脸上眼睛和嘴巴都在慢慢长大,最终形成了一副蠢得惊天动地的颜艺表情。   “我老婆…………”他喃喃吐出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本来沮丧得有些孩子气的眼睛变得深邃而动情。于泽阳看着他不断变化的表情,心中感叹自己居然也有看着赵岁安变成这副模样的一天。   过了好一阵子赵岁安才从刚才内心的激荡之中平复下来。他转过脸去看着窗外,眼神却明显飘忽到了于泽阳看不到的地方。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用蒸腾着的声音开口说话。   “不能再见他了……”   于泽阳愣了一下,就听见赵岁安有些恍惚地说了下去:“不能再见面、不能再听到他的声音了,不然我一定舍不得走,也舍不得让他跟别人结婚…………”   后来两人的话题就全都围绕着林泉还有乔纳森家族展开了。赵岁安在离开之前告诉于泽阳,自己在西伯利亚特区反而不会有什么意外,重要的是林泉,他希望于泽阳能多帮衬着点儿林泉,他实在担心林泉再出什么意外。   于泽阳当然义不容辞。 第46章 决裂   乔纳森本来是希望在乔碎玉和林泉领证之前把乔碎玉和乔恩赐这对姐弟之间的事处理好的,谁知道乔纳森夫妇到亚细亚将近一周了,乔恩赐一直没有露面,联络也联络不上,夫妻俩一度以为儿子出了什么事。   “他巴不得不露面。他才不想见到我和林泉结婚呢。”乔碎玉倒似乎对这种状况毫不意外。乔纳森夫妇忧心忡忡,不知道乔恩赐对林泉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乔碎玉心里也不太明白,她是个女性Omega,对于Alpha的心态一向不太能够理解,乔恩赐显然不像赵岁安那样对林泉有什么真感情,世上没有几个人会对自己真爱的对象下这种毒手的。但要是说他对林泉毫无意思,那汹涌的占有欲也并不是假的。乔纳森家这对姐弟的关系一向很好,乔碎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需要这样揣测弟弟心思的一天。   在乔碎玉和林泉领证之后的第三天,乔恩赐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他和乔碎玉同住的那间位于京郊的别墅。林泉和乔碎玉的婚姻只是表面上的,两个人并没有搬到一起同居,所以现在乔碎玉还是一个人住在别墅里。现在乔碎玉人还在林氏制药,乔恩赐游魂一样在别墅里游荡着,看到这里并没有林泉生活过的气息,也没有乔碎玉搬走的迹象,他心情稍微好了点儿,然后去通知了自己的父母和姐姐。   那三个人赶回来的速度相当快,彼时乔纳森先生正和乔碎玉一起约见了药品监管局国际合作司的工作人员,而朱莉娜则在他们下榻的酒店里做SPA,接到乔恩赐的消息之后三个人都马上回到了别墅里,乔恩赐给自己做了个简易三明治,三个人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把最后一口往自己嘴里塞。   “你们回来啦。”他含混不清地说。乔纳森先生见到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这话应该我对你说——你跑到哪儿去了,莉娜担心得要命。”   乔恩赐擦擦嘴,笑嘻嘻地蹭到母亲身边陪着笑脸:“对不起啊妈妈。手机丢了,我又不方便去补办,废了好大劲儿呢。”   其实乔恩赐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只能信两句,不过朱莉娜一向更疼爱自己这个儿子,好一阵子没见也没有消息,比起责怪她本来就更多是担心,也就并没有说什么。乔碎玉去煮了壶咖啡,端过来的时候先端给了乔纳森先生。乔恩赐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姐弟俩都知道这就已经杠上了。   “姐还住在这儿吗?没搬到林家去住?”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乔碎玉端起咖啡来吹了吹:“怎么也不可能搬到林家去住啊。结婚只是表面上的,我和林泉可是血缘上的兄妹,又不像赵岁安和林泉还能日久生情。”   最后一句是她故意加的。乔恩赐对于赵岁安和林泉的假戏真做一直都相当抵触,说这是他的地雷也不为过。果然,乔恩赐闻言眼睛微微一眯,一道危险的目光射了出来,又瞬间就被敛去。他还记得这是在父母面前,怎么也应该沉住气,但那一瞬间的外露就已经被乔纳森捕捉到了。   “关于这个,Ernest,你不觉得你该好好向你姐姐道个歉吗?节外生枝、差点让她的计划告吹,这可不是件小事啊。”   乔纳森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迫感。乔恩赐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他当然知道父亲并不是就这样肯定了乔碎玉、否定了乔恩赐,而是需要他们当面给出父母一个说法,并且现在就将所有问题一并解决。乔纳森做事情一向雷厉风行,对于林氏制药这屡生旁枝的状况早就不耐烦了,这次来亚细亚也是希望能把这件事完全梳理清楚、安排好今后的走向,争取能够一劳永逸。   作为一个男性Alpha的男性Alpha儿子,乔恩赐其实比乔碎玉更加能够揣摩得清楚乔纳森的心思。他面上有些委屈巴巴地看了看姐姐,怯懦道:“对不起啊姐,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犯蠢了。我看你偷偷去医院见林泉,就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猫腻呢。后来还发现你们之间有股权转让,我就更疑心了……”   他这话一出口,屋子里另外三个人都是头皮一麻。乔恩赐说的是之前林泉为了让乔碎玉解决赵德旺的事所做出的交易,当时林泉对乔碎玉说,只要她把手上掌握的那些赵德旺行贿的证据交给林泉,林泉就把他所持有的林氏制药散股的一半转让给乔碎玉,而另一半散股本就打算等乔纳森夫妇回了美联邦之后就也转给乔碎玉的。乔碎玉完全不知道乔恩赐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但是这种事情向来不可能密不透风,真要露馅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乔纳森夫妇对此则是一无所知,乔恩赐这样一说,他们立刻将惊疑的目光转向了乔碎玉。乔碎玉却不慌不乱,面上只紧紧皱着眉头盯着乔恩赐:“你在说什么?你对林泉做了那样的事,把我的计划全都打乱了,我当然要去医院把他安抚住。股权转让是我提出的,这本来就是交易的一部分,我把赵德旺的那点证据给他,他给我林氏少奶奶的身份和一点实质性的利益。光有身份有什么用?股权我当然要一点是一点,本来是想让他把他手里的散股全都给我的,他没同意,我就让了一步。”   “而且,那些股份我本来就是给你的。”   乔恩赐本来想说话的,却被乔碎玉这神来一笔给斩断了。乔纳森夫妇的眼神也由惊疑变为了惊异。   “不信你自己去你银行的保险柜里看看,那些股份全都转成了你名下的债券放在你保险柜里。我本来想告诉你的,想想又觉得你让我生气了,就瞒着没说,你居然之后又给我搞出那么多幺蛾子……”乔碎玉冷冷地看着乔恩赐,“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不如实话实说算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姐姐?我在你心里到底是姐姐还是敌人?”   屋子里一瞬间鸦雀无声。乔碎玉的目光冰冷而有气势,但心里完全是松了一口气的状态。这是她之前早就玩好的一手,她并不知道股权转让的事会被乔恩赐发现,但这种交易类的事情经手的人毕竟太多,不能完全放心,她就干脆把这一半股份转为乔恩赐名下的债券,权当是障眼法和必要投资,万一事情出了什么纰漏,这点数量不大的债券很有可能成为她用来倚仗的资本。   现在事实证明,她这种有备无患的做法实在太正确了。乔恩赐紧皱着眉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嘴唇微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朱莉娜看着女儿的目光变得有些心疼和忧心,她向丈夫望了过去,但乔纳森却没有看她,只是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再抬起眼睛的时候他的声音中透出一些悲伤来。   “Ernest,你没有什么话要对你姐姐说吗?”   乔恩赐抿了抿嘴唇,朝着乔碎玉低下了头:“对不起……是我错了。”   乔碎玉看了看他,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沉下双肩,仿佛很疲惫的样子。   “我真的不想再做这件事了。”她恍惚道,“你们既然不信我,又为什么要交给我做?”   “Sue,”朱莉娜叫了乔碎玉一声,“没有人不信任你,你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只是离得太远,很多事情没办法控制,也就不免有这样那样的猜测。”   乔碎玉惨笑了一声。“你们的猜测都是根据Ernest的描述来的,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他说的那些是不是事实,你们就只是一声不吭地把Ernest放过来监视我——这就是你们对于家人的态度?”乔碎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目光从朱莉娜看到乔纳森,眼中溢满了沉痛和怨艾。“就因为我身上流着林玉汝的血,所以你们从来没有将我和Ernest平等对待过,不是吗?”   最后一句她甚至带出了哭腔,然后像是实在不堪忍受一般夺门而出,直接离开了别墅。乔纳森伸手想要拦她,朱莉娜出声叫着她的名字,却都被她甩在了身后,再没有理会。   乔纳森刚站起来的身体又坐了下去。如果他真的想要拦住乔碎玉的话,他当然可以做到,但是乔碎玉的话却让他一阵阵心悸。他对乔碎玉真可谓是视如己出、无微不至,甚至看上去他疼爱乔碎玉更胜过疼爱自己的亲生儿子,但这真是因为他对这个女孩全无芥蒂吗?其实正好相反,他这么多很多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自己的妻子朱莉娜显然更疼爱乔恩赐,如果作为父亲的自己也更加疼爱乔恩赐的话,难免会给孩子偏心的感觉。而在法律上乔碎玉和乔恩赐是具有同等权利的继承人,但乔纳森是希望可以将更多的家业留给乔恩赐的。那么要如何让乔碎玉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安排呢?就只有对她视如己出、让她对养父和养父的家族心存感激、让她对弟弟有天然的保护欲,这就是乔纳森一直以来对乔碎玉格外疼爱的原因。   所以刚才乔碎玉的那些话对于乔纳森来说,差不多就是一语中的。这么多年来他的确很喜欢这个Omega女孩,但要说和自己的儿子相比,那么乔纳森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儿子。而这一点恐怕也不可能瞒得了乔碎玉了,二十多年来乔纳森家族为她编织的美梦也终于要醒了。直到这一刻,乔纳森心里涌起了对自己这位养女的深深的愧疚,无论多么丰厚的物质条件和优待,都比不上一个少女在成长过程中得到的真心实意的爱,他想自己并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也幸亏自己没有像儿时一样去做一名法官。如果自己是法官,恐怕就只有粉饰太平的能力了。   乔纳森长叹了口气,然后转向了自己的儿子:“行了,说说吧,你和林泉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针对他到哪一步为止?”   而另一边,离开了别墅的乔碎玉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转,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转到了林泉的公寓附近。他现在依然住在以前和赵岁安同居的房子里,乔碎玉想了想,还是给林泉打了电话问自己方不方便上门。   其实被拒绝也不奇怪,但是林泉还是答应了。一来是因为乔纳森和乔碎玉本来要在见过药监局的人之后再回一趟公司的,之所以没有回去,原因林泉已经通过简洁知道了。现在这个时间乔碎玉提出来自己家里拜访估计也是和乔恩赐有关,林泉不会拒绝。二来刚才那通电话里乔碎玉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但林泉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不清楚这种情绪是因何而起,但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注意一下。   乔碎玉到得很快,林泉给她热了一罐香蕉牛奶,回来就发现她在盯着客厅那头悬着的沙袋出神,见到他过来才收回目光,接过那杯香蕉牛奶。   林泉并没有对那个明显属于赵岁安的沙袋做什么解释,在他看来这并不属于他和乔碎玉之间需要谈论的事。乔碎玉啜饮了一口甜腻的饮品,咽下去之后深深叹了口气。   这下林泉确实发现她情绪有些不对了。他微微皱起眉:“乔恩赐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他发现自己现在对乔恩赐都有心理阴影了。乔碎玉闻言笑了一下,摇头道:“还好。他发现了我们做股权转让的事,不过我事先打好了埋伏,现在形势已经对我们有利了。”她又喝了一口,续道:“我估计我爸妈离开的时候就会把乔恩赐一起带回美联邦,但是林氏和乔纳森集团之间的几个引进项目都会让他做在美联邦的对接。”   林泉微一沉吟,点头道:“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他又抬头看了看乔碎玉,心想那你怎么还这副模样。   但他只是想想,也并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可乔碎玉却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最初,我真的是一心帮着乔纳森集团,想要把林氏毁掉或者抢过来的,这点泉哥你应该最清楚。”   乔碎玉的声音有些恍惚。林泉漠然以对,想到那时候的事他到现在都仍然无法释怀,恐怕也一辈子都不可能释怀。   “但是看到我弟弟做了那些事、感觉到他不稳定的心态,我才犹豫了,后来又接受了你们的提议。但到那时候,我心里还是没有完全偏向你们,我那时候想,只要我入主了林氏,无论是要将林氏控制在自己掌握中,还是让乔纳森集团吞并它,不都由我个人来决定么。”   说得没错。林泉心想。同样作为Omega,他想过乔碎玉很可能是以这种心态接受他们的提议的,但这些事情和他无关,只要乔碎玉入主林氏,他就有足够的条件完成他自己的计划,所以他根本也不在乎乔碎玉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而现在乔碎玉突然跟他提起这件事,恐怕是她对乔纳森家族也心灰意冷了。   果然,她下一句就说:“但是现在,我一点也不想把林氏交给乔纳森了。”   美丽的女Omega抬起头,眼中混杂着冷意和伤感。“既然他们从来不把我当做家人,我又为什么要贴上去?我还没那么贱。入主林氏之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林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半晌之后才道:“你可想好了。你养父怎么样我不了解,反正你亲生父亲肯定也不会把你当做家人的。”   乔碎玉一怔之下看向林泉,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完全是理性的姿态,不带感情,和一年之前看着自己的温柔模样完全不同。她惨笑了一下:“其实本来……我至少还能有一个家人……有一个哥哥的,对吗?”   林泉的表情完全不为所动,心里却默默叹了口气:“是你自己毁掉的。”   乔碎玉还保持着那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垂下头点了点:“也是,我也没资格抱怨什么。”她复又抬起头,把头发往耳后一挽:“现在想这个也没用,我弟弟回了美联邦之后应该不会再造成什么威胁了吧?”   林泉嘴角勾出一抹笑:“我会让他就算想,也造不出来。”   他已经决定乔碎玉一走就联系于泽阳,眼下他应该已经在美联邦做好了准备,如果像乔碎玉说的那样,那几个引进项目都交给乔恩赐负责,那就好上加好了。 第47章 困境   乔碎玉猜得没错,乔纳森夫妇离开亚细亚的时候果然带走了乔恩赐。乔纳森先生将集团公司的一切在亚细亚业务都全权交给了乔碎玉,他很清楚这次的事情让乔碎玉心里产生了极大的情感抵触,自己再也不可能在继女面前装作是个公平的继父了。临行之前,乔纳森给了前来送机的乔碎玉一个拥抱,而自从乔恩赐回来之后一直装作一切如常的乔碎玉身体僵硬了一下,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亲密地回抱住继父的肩膀。   “虽然听上去很苍白,但是孩子,我们的确是非常爱你的。”   “我知道。”乔碎玉笑了一下,但眼神却显得有些倦怠。在这个家里呆了二十多年,她当然感觉得到继父对自己的确很有感情,其实如果理智一点的话,她倒是并没有妄想自己得到的爱胜过弟弟,但当她充分地认识到父母的确会因为弟弟而怀疑自己、甚至监视自己的时候,她还是无法做到释怀。   “我已经跟莉娜商量过了。如果你能成功地把林氏制药吃下来,那么这间公司就作为你个人的产业吧,不需要将它并入乔纳森集团了,就当是……”他本想说“就当是送给你的礼物”,可转念一想,如果林氏被乔碎玉吃下来,那也是乔碎玉自己的努力成果,乔纳森本人其实并没有把林氏当做礼物送出去的立场。在这件事上乔碎玉付出的最多、失去的最多,林氏制药也是她理应得到的报酬。   “就当是我们对你的道歉吧。”他最终这样说,语气算得上相当坦诚。乔碎玉又笑了一下,这次的笑容已经不光是倦怠了,而是显出了一丝心痛。她抬头看了看乔纳森:“如果我只是您的下属,那么我一定会为您的这个决定而雀跃的。”   乔纳森愣了一下,随后在心里叹了口气。确实,有很多东西是根本无从弥补的,人永远无法回到过去,他们家族也不可能再回到毫无芥蒂的状态了。已经提前上了飞机的乔恩赐一瞬不瞬地看着下面的三个人,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碎玉也不在乎他在想什么了。再怎么说,得到乔纳森的这个承诺都让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从她来到亚细亚开始就一直过着招摇撞骗、欺上瞒下的日子,瞒过了这件事又得瞒那件事,始终不能坦诚的状况搞得她心力交瘁。现在所有的路都铺平了,她终于可以在她本来应该待的位置上放手大干了,这让她久违的心情轻松起来。   然而轻松的心情却并没有维持多久。一个多星期之后她接到了林泉的项目意见书,这份意见书是很早以前就应该提上来的关于乔纳森集团的引进项目的。早前乔恩赐曾经给了林泉一份清单,上面详细罗列和介绍了乔纳森集团打算投放亚细亚市场的药品项目,并且根据林泉的回复和意见制作了一份项目草案给林泉。但是中间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这份项目草案一直压在林泉手里没有动静,这次乔纳森来访亚细亚的时候又提到了这件事,林泉十分配合地表示会尽快做好意见书直接拿给乔碎玉,现在乔碎玉接到的就是这份文件。   和她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几乎所有的优质项目都被林泉给否了。她眉头紧紧皱着,现在的林泉没事不会来公司,基本处于半放羊的工作状态,乔碎玉并不经常见到他。而现在看着这份意见乔碎玉觉得不当面谈一次恐怕不行了,她直接拿起电话给林泉拨了过去,可是连打了两个都没有接。乔碎玉有些焦虑地又去找了简洁,简洁对她的态度本来就不冷不热的,现在林泉不在公司了,她对着乔碎玉的时候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她快点从眼前消失的样子。   “文件是林总自己写的,我一个助理能知道什么。”简洁在自己的工位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头也不抬一下地回答着乔碎玉的问题。乔碎玉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简洁是林泉的左膀右臂,她才不会相信这番鬼话。但她现在名义上仍然只是乔纳森集团在亚细亚的负责人,林氏制药内部还没有她的正式职位,她并没有充足的立场去反驳甚至指责简洁的做法。   “那你总该告诉我,我在哪儿能找到泉哥了吧?”她忍了忍还是开口问了这另一个问题。而简洁不为所动地耸了耸肩,手上打字的动作仍然没有分毫减慢。“我是他助理,又不是他跟班儿。他都不在公司,我哪知道在哪儿找他——我说,”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上方的乔碎玉,“乔小姐还是回避一下吧,我在打邮件哎。”   乔碎玉被她惹得血气直往脑袋上冒。她一向家教良好,也很有身份地位,哪里试过被一个身份不如自己的女性Beta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蔑视?就算是根木头也要被气得跳起来了。她一巴掌拍在简洁的桌子上,怒瞪着她说:“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我已经跟泉哥结婚了,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尊重吗!”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简洁的目光立刻变了。她冷冷地盯了乔碎玉几秒钟,然后合上了电脑站起身来。   在女性Beta里简洁算得上高的,她比乔碎玉高出了大半个头,这就让她本来还是由下往上盯视乔碎玉的动作现在变为了由上而下的俯视。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视线中满是冰冷的蔑视。   乔碎玉被这赤|裸|裸的压迫感震得微微后退了一步。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Omega,此时却被一个女Beta盯得有些胆寒。这一层是总裁办公室所在,来往的员工本来就少,现在林泉又不在公司,这个空间里现在空无一人。简洁眯眼盯着乔碎玉,开口说话的声音不再像平时公事公办的机械化,而是微微压低、带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你已经和泉哥结婚了?那为什么还要问我在哪儿找他?”她挑着眉,眼睛仍然是微微眯着的,整张脸莫名显得极有攻击性。   乔碎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简洁没有理会她的反应,又接着冷笑了一声:“你不会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们家那点儿破事儿吧?”   乔碎玉的手脚开始发凉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还没来得及想过在别人、尤其是在林氏制药的员工眼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少奶奶”是个什么样的立场和存在,现在被简洁这么一威胁,她突然发现自己在林氏制药里的日子很可能也不会像她想象的那样轻松。   在简洁的逼视下她仍然说不出话来,万幸的是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乔碎玉大大地松了口气,往后退了一大步去看手机屏幕,居然是林泉打来的。她赶忙接了起来:“泉、泉哥?”   电话那头的林泉有些奇怪。乔碎玉现在应该是在公司,甚至自己都能想到她是为什么连着打了几通电话给自己,但她声音有些慌里慌张的,公司里还有什么能吓着她?不过这也不是他想管的事儿,他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   “你打我电话了?我在攀岩馆。”   “这样啊……”知道林泉不是故意不接自己电话,简洁又松了口气。她的大脑立刻自我清醒了一下,转换到了工作状态。“那个……我看了你给我的意见书,我想跟你当面谈谈。”   林泉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行吧,你下班之后直接到我家来算了,我就不去公司了。”   “好。”林泉的语气中并没有故意刁难的意思,乔碎玉轻松多了。两人收了线之后她终于带了点底气把目光转向简洁,心想果然是阎王易躲小鬼难防。   “现在我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泉哥了。”她对着简洁挑衅了回去。简洁笑了笑,不为所动道:“恭喜你。不过想在林氏混下去,我劝乔小姐还是少动点歪门邪道的心思。”她刻意加重了“歪门邪道”四个字的咬字,如愿地看到乔碎玉脸上一僵。   “希望乔小姐能夹起尾巴做人,不要被我抓住了什么小辫子,否则……”简洁脸上的笑容显得更艳丽了,就如同绽放的曼陀罗,美丽而致命。   “我有大把的力气和办法让你不安生,而你要是想对付我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我是林泉的助理,不是林氏总裁的助理。”她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乔小姐好自为之。”   离开之后乔碎玉喝了一大杯奶茶才缓过劲儿来。她在自己办公室里平复着心情,心里怎么也想不到跟林泉的助理说几句话也这么伤精力。她慢慢收拾着东西下班,想了想还是打车去了林泉的公寓,脑子里现在转着的事儿太多,她自己都不太放心开车过去。   林泉似乎早就回家了。乔碎玉到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居家服,身姿十分放松,脸色还明显带着足量运动之后的红,散乱的头发让他显得小了好几岁,看上去简直像是个体育系的学生。   “长话短说吧。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又给乔碎玉拿了罐香蕉牛奶过来,不过乔碎玉这次并没有碰,而是直接拿出了那份意见书。   “为什么这些项目都不建议执行?”乔碎玉指着最上方的那个表格,“尤其是C06和5028,这两个项目都是我们根据泉哥你之前给我们的建议提上来的,现在又为什么不推荐了?”   林泉的目光落在乔碎玉指尖下的表格上。C06是乔纳森集团在美联邦也很重视的一个人气项目,它是一个促进Beta生育能力的促进剂和稳定胎儿在母体内的健康状况的辅助剂的配套项目;而5028则是一种针对Beta的产后激素调节药物,这两个项目之所以最受重视,就是因为之前林泉给了乔纳森集团明确的信息,说亚细亚联盟鼓励Beta生育的政策将会加强。而现在这两个项目明明应该是利好,林泉却在意见书里否了。   林泉从容道:“你到亚细亚的时间也不短了,药监局的脾性你现在了解了多少?”   乔碎玉一怔,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我自认为自己了解不少了,但还是觉得很难把握。”   “很正常,这边无论是工作流程还是习惯方式,跟你们美联邦都差很多。”林泉一手撑在那份文件上,看都不看就往后连翻了几页,然后把文件掉转方向给乔碎玉看。   “C06这个项目,在美联邦你们已经开始市场投放了对吧?但是你拿到亚细亚来引进,临床试验肯定还要重新做,这个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用指节轻敲了敲文件,“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在亚细亚做临床试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根据药监局的规定,引进药物项目的受试者名单需要由药监局来提供,你们自己是无权参与拟定的,更没有知情权。我看了你们几期临床试验的报告,Ⅰ期临床试验的受试者都是随机抽取,而Ⅱ期则基本上是由三部分组成:生育障碍的Beta、未生育的Beta、已成功健□□育的Beta,没错吧?”   乔碎玉点了点头:“我研究了一下亚细亚很多药物的临床试验资料,如果C06拿过来做Ⅱ期的话,应该也是这样三部分吧?”   林泉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只是看上去如此而已。”   乔碎玉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亚细亚的药物志愿者数量很有限,前阵子我和药监局的人通过气,根据他们的统计数据,明年的志愿者数量可能要缩减将近四成。你们是引进药物,它更不会给你们拨多少志愿者名额。C06不管是Ⅰ期还是Ⅱ期临床试验,我估计有一大半受试者都是生育障碍的Beta。”   乔碎玉几乎要倒吸一口凉气。她还没缓过来就又听见林泉说:“不拨志愿者给你们还有另一个原因,你知道鄂川制药吗?他们也在开发促进Beta生育的促进剂项目,而且他们不是亚细亚唯一一家开发这种项目的制药公司,只不过他们的进度是最快的——引进项目和本土企业开发的项目,如果你是药监局,你会怎么做?”   乔碎玉觉得头痛了起来。她低估了在亚细亚进行临床试验的难度,C06在美联邦的临床试验效果非常好,她本来预估的困难主要应该在于人种的差异,没想到还没到技术上的问题,先就被政策上的问题给难住了。   “可是我看到的那些试验资料上并没有显示志愿者的数量有限啊,药监局是把病人的身份改成受试者了吗?”   林泉啧了下舌:“动动脑子。既然志愿者的数量不够,他们只需要游说更多病人让他们志愿加入,不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志愿者了吗。但是这些人身上的初始数据肯定有造假,你们光看报告是看不出来的。”   “这不是违反规定吗?!”   “规定是死的、形势是活的,我不信你工作这么久还会被这些条条框框给拴住。我可以告诉你,尤其是在亚细亚的医药界,难度这个东西只会增加不会减少。药监局的做法事实上是在条条框框上再增加更多的条条框框,对于民众来说并没有危险性,但对于企业来说却很可能是致命的。”   乔碎玉紧咬住下唇,脑子里拼命的思考解决方案。林泉放松了身子靠在沙发背上,语气听上去并不着急。   “你想要在亚细亚打开局面,这种事你应该多适应适应。就像我刚才告诉你的,‘规定是死的,形势是活的’,在亚细亚的土地上做生意,更应该多注意根据形势灵活变通,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他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着乔碎玉的脸色。料就是这样,要下得适当、下得恰到好处,才能让鱼儿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乖乖上钩。现在乔碎玉就是那条鱼,而且后面还跟着比她更大的鱼,林泉正等着收杆呢。 第48章 忧心   在回到别墅的路上,乔碎玉不停地思考着刚才和林泉之间的谈话内容。不光是这几个项目的问题,还有林泉提到的关于在亚细亚的整体工作环境。她觉得现在自己迫切地需要跟乔纳森联络一下,于是一回到别墅她就立刻给大洋彼岸的乔纳森发出了视频通话申请。现在远在美联邦的乔纳森集团总部应该正是开晨会的时候,乔碎玉的通话申请没有得到应答。她冷静了一下,先去洗了个澡喘口气,出来擦头发的时候就看见手机震了起来。   是乔纳森。两人点开了视频通话,乔碎玉迅速把自己要说的状况告诉了乔纳森。   如想象中一样,乔纳森的面色也凝重了起来。他抓挠着下巴,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答道:“没错。你记不记得欧罗巴想要引入我们这里的那个胰岛素修复项目?FDA也是在临床试验的时候把门槛加高了,只不过他们是在那边提出申请的时候就直接把门槛拿给欧罗巴那边看了,而亚细亚……”乔纳森撇了撇嘴,“表面上欢迎,内里下绊子,倒是很符合他们的行事作风。”   乔碎玉无意跟乔纳森讨论亚细亚人的行事作风,她嘴唇紧抿,直截了当地说:“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的项目已经启动了,要是这样撤走,别说我,我估计集团内部也不会同意的。有什么办法能对付得了临床试验?问题既然出在药监局上,我们需要从药监局入手、试着打通关系吗?”   乔纳森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太可行。既然亚细亚联盟内部有大企业也在研发类似药物,”   “那么通过林氏来入手呢?”   乔纳森不禁笑了出来。“Sue,你还是保留着很单纯的一面啊。无论以后怎样,现阶段林氏的掌舵人依然还是林泉,他们公司内部也好、外部关系也好,都只认他这个头儿,你想指望林泉尽心尽力地帮我们做这种公关?不可能的。”   乔碎玉咬着嘴唇沉默了下来。她心里知道乔纳森说得没错,就他们和林泉个人之间的种种糟糕关系,今天林泉能这样提点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她不能再奢求更多。她在脑子里拼命思考怎么摆平药监局,视频的那头却突然传来了动静。有人敲开了乔纳森办公室的门,乔碎玉看着屏幕上的乔纳森向稍远一点的方向点了点头,那是他示意别人把门关上时的动作。   “我在跟你姐姐视频。”乔纳森对着那人说,乔碎玉顿时明白了来人是乔恩赐。她沉默着看着弟弟高大的身型走到摄像头的范围内,乔恩赐看着屏幕上的乔碎玉,很礼貌地向她打了个招呼。   变乖了不少。自从那次在别墅里摊牌之后,乔恩赐确实明显变乖了,乔碎玉现在已经没有余力、也没有能力去分辨乔恩赐到底是真乖还是装乖,她现在的精力完全不在这件事上面。她听到乔恩赐在那边问:“这么晚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乔纳森给乔恩赐讲了一遍状况,乔恩赐的表情也肉眼可见地凝重了起来。他斜过身,靠在了乔纳森的办公桌旁,沉吟道:“泉哥是什么说法?”   “乔碎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说法,他只是告诉了我这件事而已。我向他质疑药监局这种做法是不是违反规定,他说规定是死的、形势是活的,要我更多的注意形势,灵活变通。”   “注意形势、灵活变通……”乔恩赐喃喃道,乔碎玉继续说:“虽然麻烦出在药监局上,但我之前想了很久,要从药监局下手解决还是挺难的,对我们来说那不是块难啃的骨头,那简直是块石头。一个不小心,没啃到骨髓不说,把牙崩了就得不偿失了。”   “没错,”乔纳森同意道。“这个问题不能死磕,林泉说得没错,还是要审时度势。如果不从药监局入手,也不能从林氏入手,那还有没有什么别的…………”   “不从药监局也不从林氏,那这件事根本没办法解决。”乔恩赐打断了乔纳森的话。他语速很快,说得也很干脆。乔碎玉和乔纳森都看着他,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俩人都看出乔恩赐脑子里又翻出了什么不太正派的主意来。   “姐姐,既然明年志愿者人数会大幅度缩减的消息是泉哥给你的,你不如再去问问他,他能不能搞到志愿者名单?”   乔碎玉睁大了眼睛。她愣了一会儿,然后就不再需要乔恩赐把下面的话说完了。   “你是说……从那些参加我们临床试验的受试者下手?”   乔恩赐点了点头。“如果我们拿到了受试者的名单,就可以通过‘诺拉二号’来调整他们身体的指标数值。虽然有效时间很有限,但反正受试时间是我们定,只要有名单,事情做起来就并不难了。”   “诺拉二号”是乔纳森集团很早以前研发的一种长期避孕药,需要分阶段服用,初次服用会导致人体中各项性激素指标都下降到临界值,一部分用药者还可能出现暂时性的性冷感,但对人体并无中长期的副作用,相对来说是一款比较健康的避孕药,只是服用周期很长而已。当前市面上的避孕药种类已经很多样,使用也更方便,所以“诺拉二号”其实早就停产了,但实验室里还存有数据,要制作出少量药物也很简单。乔恩赐进公司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停产了“诺拉二号”,并大面积推广了一种避孕入浴剂,所以他对“诺拉二号”的研究非常深刻。   乔碎玉有些犹豫。他说“事情做起来并不难”,但要在亚细亚的地盘上搞这种猫腻,乔碎玉心里还是没什么底。而且到时候乔恩赐又不会着手操作这件事,肯定从头到尾都要乔碎玉来负责,想想她就头皮发麻。   “我先问问泉哥能不能帮我们拿到名单吧。”她叹了口气道。“不过你们最好先出个评估建议,这样我办起事来也放心一点。”乔纳森和乔恩赐都点了点头,嘱咐她有什么信息及时反馈,然后就准备收线了。此时乔纳森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般让乔碎玉等一下。   “你……现在拿到进他们资料室的权限了吗?”   乔恩赐一愣,也骤然集中了注意力。他们说的“资料室”就是那间乔恩赐和乔碎玉想要进去偷东西、结果被林泉撞个正着的十六楼的中心,就是因为那次事情的败露,他们才把主意打到了林泉头上,生出了后面一连串的祸端。乔碎玉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道:“拿到了。我进去找了,没找到。估计已经被他们删了。”   乔纳森叹了口气。这个结果也算是意料之中,生化武器的开发项目资料这种东西,本来就算得上是□□,如果林氏没有打算继续开发的话,本来就应该早点删掉比较好,更不可能在明知道有人想要对这东西下手的情况下还把它放在原来的地方。乔纳森点了点头,对乔碎玉说:“好吧……没关系,现在事情发展的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好,你继续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两边收了线,摄像头的光灭了下来。乔恩赐低声问乔纳森:“爸,你真的相信姐姐没有找到资料吗?”   乔纳森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我相信。不光我相信,你也得给我相信。别再动那些歪心思了,做你该做的事情去!你姐姐说得没错,去找个可靠的公司出个风险评估。你办事总是没有你姐姐稳妥。”   乔恩赐瘪了瘪嘴,老老实实地离开了乔纳森的办公室。   而事实上乔碎玉是真的没有在资料室里找到她想要的东西。虽然资料室里很多资料都加密了,以她的权限,能够全部阅览到的只有索引,但索引里三十年前的项目资料全都消失了,留下的资料最早也只是二十年前的,当然也就没有她要找的生化武器项目资料。她不敢肯定是本来资料室就不保留那么久以前的资料,还是出事之后才做的调整,总之她在资料室里可以算是一无所获了。   不过乔纳森说她说得并没有错,她确实还保留着十分单纯的一面,在这件事上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林泉。   林泉当然早就把资料室里的生化武器开发资料给删了,但与其说是delete了,倒不如说是ctrl+v到了林泉自己手上。他仔细研读了这个项目,发现这其实是一种软性的生化武器,在战争中的威力并不大,但主要是用来改造人种结构的。   这种药物非常霸道,它可以通过□□和食物传播,主要的功效是让人失去生育能力,不管是Alpha还是Beta还是Omega,接触了一次药物之后就会立即丧失生育能力,并且这种药物成分会终生残留在体内,只要和药物携带者发生关系,药物就会通过□□传播到另一人体内,安全套都没有任何作用。   还真是一种非常反人类的东西啊……林泉坐在自己房间里盯着药物资料出神,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他还没有睡,而是在一边思考一边等待打电话的好时机。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拨了一通越洋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听上去有些轻浮的爽朗声音。   “于总。”他打了个招呼。电话那头的于泽阳有些意外,平时他和林泉的联络一般都是通过邮件,这次在亚细亚这么三更半夜的时间打电话来,估计是有事。   林泉也没废什么话,直截了当道:“之前跟您说的那件事,乔碎玉已经找我谈过了。我暗示了她可以走一些不那么正经的捷径,就算她本人没有意会,我相信乔纳森家族的其他人也会上钩的。”   “嫂子效率真高啊!”于泽阳在电话那头兴奋道。“就是说,他们估计很快就会出动评估了?”   “我想应该很快。”   “好嘞!”于泽阳的语气相当跃跃欲试,“嫂子放一百个心吧,我保证把事儿办得妥妥儿的!”   林泉轻轻笑了起来。他之前跟于泽阳还是邮件联络得多,真正打电话的次数很少。现在听着于泽阳一口一个“嫂子”的叫他,林泉心里不禁被勾起了更深的对赵岁安的想念。   “赵岁安……跟你有联系吗?”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于泽阳。于泽阳嘿嘿一笑:“联系是没有,那边的通信讯号太差了,估计他也懒得费神去联系外面。不过我知道他的动向。”   林泉坐直了身子:“是吗?他……他还好吗?”   “他们那边交接手续已经完成了,开发正式由他来主持。我查了一下那边矿区的情况,虽然没办法查得太明确,但那个矿并不是传统矿藏,”于泽阳顿了顿,道:“我听说是可燃冰。”   林泉的眉心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能源方面的情况我不太懂,但可燃冰不是海里面才有的吗?我听说因为海洋环境恶化,现在已经没有可以利用的可燃冰资源了。”   “就是因为没有了,才有最大的开发价值啊。唉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西伯利亚那么冷,有可燃冰也不奇怪吧?”   林泉沉吟了一会儿,问:“那……开发那种矿藏,有危险性吗?”   于泽阳那边一时间没了声音。林泉拿起电话来看了看,心想没断线啊,这时于泽阳又开始说话了,林泉赶忙把耳朵贴了上去。   “他没告诉你吧?这个项目为什么突然换人?”   林泉心里揪了起来。   “两个多月以前,矿井下面发生了爆炸。一些工人被埋了进去,矿区的负责人亲自下去主持搜救的——被埋的工人里有他的家人。”   “结果,被埋的工人只被救出了两个,矿区的负责人在下面又失去了联系。等到被救上来的时候,负责人和其它工人都被冻成了冰块儿,那两个被救上来的工人,一个双腿被冻得坏死,锯掉了;另一个脚趾全都冻没了。”   林泉拿电话的手都颤抖了起来。他紧紧捂住嘴,死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但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从椅子上跌下去。   “那……那为什么还不关闭矿区?还要继续开矿?他为什么还要过去?”   再怎么控制声音还是发抖。于泽阳听着林泉的声音就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把这事儿告诉林泉,害他担心有什么好处?但是话都说了也收不回来,只得安慰道:“没事儿的嫂子。发生爆炸的原因就是开采到了天然气,那个地区本来没什么天然气资源的,既然有了气,很有可能就有可燃冰了,所以他们不可能在这时候放弃。而且你不用担心,本来那边因为资金断链,设备和运行都没跟上,才会出这种岔子。安子这次过去首先就带去了一些新设备,还省成本,这套设备的融资都是我们家做的,安全系数很高,风险评估也完全没问题。现在还是设备调试阶段,不会轻易继续开采的,安子心里有数着呢。”   并不是于泽阳这么说,林泉就能不担心的。可是这里离西伯利亚特区相距千里,他光在这儿担心也没什么实质作用。林泉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用最高的效率把这边的事儿了结了,然后就去西伯利亚找赵岁安。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他简直一天都过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说一句吧,文中所有的专业性设定都是我瞎编的……………… 第49章 调虎   林氏制药在图兰特区开展的基础设施医疗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评,虽然利润才刚刚开始回本,但前景非常不错。卫生委的官员之前在图兰特区视察的时候对此赞不绝口,更是特地要求登门造访。作为特区基础设施医疗的负责人,林泉当然是责无旁贷地需要接待到访的来宾。   林氏有将近两周的时间都在忙这件事,林泉也久违地按时上下班起来。乔碎玉可高兴了,一方面她不用每次对接都要去找简洁,看她那张冷嘲热讽的死人脸;另一方面,她也可以就C06的事跟林泉坐下来详细谈谈了。   “志愿者名单?”林泉听到她的要求,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眼睛向上方看向了站在他办公桌前的乔碎玉。   “是的,”乔碎玉点了点头,“他们的意思是拿到受试者的名单以后,用办法暂时把他们的各项身体指标降低,反正受试绝大多是是病人,即使降低也不容易被发现。”   林泉垂下眼帘想了想,又看向乔碎玉,眼睛微微一眯,问:“‘办法’?什么办法?”   乔碎玉迟疑了一下:“我……可以不说吗?”   林泉挑了挑眉,没再理她,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电脑上了。这态度很明显,乔碎玉跟他坦白,他们之间才有得谈,否则他肯定不会答应乔碎玉的要求。乔碎玉没辙,只有老老实实跟他说:“我们是打算用药物控制。”   林泉这才重又看向她,明亮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   他用眼神示意乔碎玉坐下,他自己则站了起来,转过身来往落地窗外看了过去,片刻之后又转回来,目光变得有些锐利。   “说得倒轻巧,你知道这样做执行起来难度有多大吗?先不说我搞不搞得到名单,你们要是打算在受试者身上做手脚,首先要搞清楚受试者会在哪里接受体检,还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买通体检机构,让他们按时按量将药物安排给受试者,还不能让受试者起疑,还要封住体检机构那些执行人员的嘴——这里可不是美联邦,你们在亚细亚的地盘上动得了这么大的手脚?”   其实乔碎玉也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但是她已经答应了乔纳森那边要跟林泉交涉,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乔纳森总部说只要能搞到名单,剩下来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林泉发出了一声冷笑:“你们还真是神通广大啊,我会栽在你们手里是不是也没什么奇怪的?”   “泉哥……”乔碎玉低低叫了一声,心里不免有些难受。她不喜欢林泉提起这些事来,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横在他们兄妹之间的一个死结,而且毕竟错在她。好在林泉也就这么说了一句,并没有借题发挥,只是续道:“这种吹破牛皮的保证在我面前不管用,让你们家去出一份权威的风险评估,我视评估结果来决定入不入局。这种假可不是随便作作的,你们家自己要作死我很开心,别把我扯进去。万一以后要查起来,我可不会担这个风险。”   林泉的立场非常合情合理,这个项目是林氏和乔纳森合作的,林泉又是引进的第一负责人、林氏的现任执行总裁,真要出了什么纰漏他肯定脱不了干系。乔碎玉略一沉吟就答应了下来,毕竟之前她也跟乔纳森那边说了要求评估,看乔纳森本人的意思似乎对这个想法也颇为赞同。林泉点了点头,随即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风险评估是一方面,还有一件事是我必须要先确认才能做决定的。”   乔碎玉一愣:“什么事?”   林泉定定地看着她:“你们要用在受试者身上的那种药物,我需要详细了解。如果你们的药物在受试者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可就不光是经济犯罪这么简单了,说不定大家要一块儿蹲监狱,我可不想再被你们家坑了。”   乔碎玉没想到他会有此要求,但细想之下又觉得更加合情合理,反倒是自己疏忽了。她回答道:“我们打算用的其实是一种长期避孕药,初次服用的时候人体的各项生殖指标都会骤降,但只要不继续用药就会很快回升至正常值,对ABO都有效,只是在Beta上的效果最为显著,正好跟这次的项目匹配得上。”   林泉侧身靠在自己的办公桌边,一手撑上桌面,指尖在实木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他这时的姿势有点像前天晚上乔碎玉跟乔纳森视频的时候,另一端的乔恩赐侧在桌旁的姿势,但差不多的动作乔恩赐做起来显得狂傲,林泉就沉稳得多。   沉稳的人那双明亮的眼睛朝乔碎玉看了过来。“你要把药物的资料给我看。”   乔碎玉有些为难。一般来说药物资料都是公司内部所有的,不能随便拿给外人,但在这件事上林泉的要求并不过分,要是换做乔碎玉,让她单凭别人的三言两语就做出一个与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决定,她也不会愿意的。   “我尽量吧……”她最后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林泉:“那么如果我把资料拿给你看了,风险评估的结果也理想,泉哥你肯定能帮我们搞到名单吗?”   林泉挑眉昂首,神色中竟然带出了一丝倨傲:“你以为你是在请谁办事呢?”   “诺拉二号”的项目资料需要找乔恩赐去要,乔恩赐当然相当不情愿。“我们最后把评估报告书给他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给他项目资料?内部文件不能外传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说怎么办?”乔碎玉气道。“你指望人家办事,人家提出的合理要求你还不答应,你以为他会那么容易松口?”   “姐,你要想想他为什么想要我们的药物资料。”   乔恩赐的语气里满满都是不信任。乔碎玉斜睨着他:“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正当的理由。”   乔恩赐还是不同意,最后是乔纳森本人给乔恩赐施压,让他把资料传给乔碎玉,他才不情不愿地照办。但乔纳森也并非没做让步,他要求乔碎玉必须要当面把资料交给林泉,林泉也必须要在乔碎玉的面前把资料看完,直接还给乔碎玉本人,从始至终乔碎玉的眼睛都不能离开资料一步,以免发生外星人把资料偷走的情况(……)。   在乔碎玉把纸质版资料打印出来,并把这个要求复述给林泉的时候,林泉脸上露出了一个荒谬至极的表情。他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乔恩赐在从中捣鬼,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过资料,在大致浏览了一遍之后拨了个内线给简洁,告诉她预算审批不用急着交过来,他暂时没时间看,简洁也很干脆地表示那她就先把卫生委来访的日程安排给做掉。   林泉在办公室里一边研读药物资料一边向乔碎玉问问题,这份资料是全英文的,林泉毕竟不是专业医药研究者,研读起来不免会有些疑问。乔碎玉一一为他解答,两人相谈的气氛缓和而舒适,让乔碎玉都有种回到了和林泉谈恋爱那会儿的错觉。可过了一会儿,简洁就敲门进来了,一进来看见乔碎玉也在这儿,她不免皱了皱眉头,神色一瞬间冷峻了不少。   “怎么了?”林泉抬头问她。简洁看了眼乔碎玉,然后视她如空气般走到林泉桌旁,跟他梳理一些日程方面的安排。乔碎玉本来对简洁那副冰山脸有些发憷,上次被简洁当面怼了一顿之后更是对她又怕又怒,现在简洁一副看见她就当没看见的样子,也让乔碎玉心里多少起火,于是也神色不善地瞪着显然知道对方在瞪自己的简洁看。   注意力全放在简洁身上,于是乔碎玉也就没看到林泉朝简洁使的那个眼色。   简洁和林泉合作多年,早就活成了林泉肚子里的一条蛔虫,一看林泉目光一闪,顿时就知道他起了什么歪心思。于是简洁三下五除二跟林泉对完日程,然后准备离开办公室。乔碎玉心说赶紧走赶紧走,却没成想她步子迈到乔碎玉身边就停了下来。   “乔小姐,总裁的办公时间,你一直在这儿逗留也不太好吧。万一有什么不方便你知道的东西,你也不打算回避一下吗?”   简洁站着,乔碎玉坐着,被人居高临下、用鼻孔看人一般说了这样的话,乔碎玉费了好大力气才保持住自己的涵养,没有当场发飙。她挤出一个散发着黑气的笑容道:“简小姐,我在这儿你们总裁都没说什么,你身为助理却这样逾越,恐怕不妥当吧。”   她屁股依然坐在椅子上,一副不动如山的架势。简洁挑了挑眉,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到桌子后面的林泉抬起头来对她说了一句:“好了。她留在这里是乔纳森集团方的授意,我们是合作企业,工作上的事。”   这话回答得不假,而且听起来算是在帮乔碎玉解释说明的,但听来总有一种冷冰冰的味道,尤其不该出现在一对新婚夫妇之间。乔碎玉听在耳朵里,硬生生觉得自己和林泉的关系反而疏远了,倒不如他这样闲话家常地对简洁说话听上去亲切。她有些着恼地望了望林泉,又看了看简洁,就看到简洁哼了一声,瓮声瓮气道:“‘工作’……那看来我这个助理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有去给老板求几道护身符,免得他又跟人家‘合作’到医院里去了。”   话里的意味已经颇为刻薄了,但林泉竟然没有动怒,他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抬头瞪了简洁一眼,笑骂道:“扯犊子吧你!”随后又毫不在意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资料。   乔碎玉看得目瞪口呆。她看到的林泉和简洁之间的相处,一向都是公事公办、十分明确的上下级关系,林泉不在公司的时候意愿都由简洁来传达,很多事简洁也能代为处理,关系向来融洽。可乔碎玉还是第一次见到简洁和林泉在办公室里,与其说像上下级,倒不如说像……打情骂俏的小情侣?   她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看简洁。简洁居然也在看她,而且明显面露得色。   乔碎玉心脏都要炸开了。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站了起来,也看不到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简洁朝她挑了挑眉,表情像是在说“你过来呀”,本来平时的乔碎玉是不可能接受这种挑衅式的引诱的。   而此刻,她死死盯着简洁的脸,那张冷艳的、似笑非笑的脸上满是猫逗老鼠般的得意。她站到了简洁面前,简洁慢慢地向她凑了过来,在她耳边用气声说道:“你以为你跟他结婚了,就能代表什么了?”   “你少唬我。”乔碎玉瞪着简洁,同样用气声说:“我和泉哥交往的那段时间里你们从来没有过什么。后来泉哥就和赵岁安在一起了,根本没你什么事!”   简洁唇边的笑容颇为恶意。她的目光往林泉办公室角落里的那个小休息间微微挑了挑,问乔碎玉:“你进去过那里么?”   乔碎玉一怔,脸色顿时更难看了。简洁心情大好地续道:“那你想不想知道,那里面除了他自己的衣物之外,还有谁的私人物品呢?”   “不信的话,去看看?”   乔碎玉真的不应该接受她的挑衅的,但对未知事物的索求心理是人类的本性,更何况她无论如何都很在意,以前发生过的一幕幕闪电般在她脑子里回放着,她想自己也意识到过林泉和简洁的上下级关系如此和谐、让人羡慕,但她的潜意识却拒绝深想一步。   她心跳飞快,喉间也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然后朝着办公桌上端坐着的林泉看了过去。他翻过一页纸,眼神依然牢牢钉在资料上,好像半点都没意识到这里的两个女人正剑拔弩张着,而是完全被资料占据了全部注意力,这种状态对于林泉来说并不奇怪,乔碎玉见过很多次林泉沉浸于工作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她跟着简洁走开。两个女人都穿着高跟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却一样的悄无声息。   休息室里真的有女性私物。非常工整的码放在一个小抽屉里的白色衬衣很明显就是简洁身上穿的这种,连花边都一样,甚至还有没拆封的黑色丝袜。   乔碎玉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她想就算这里有简洁的私人物品,也并不代表她和林泉之间就一定有男女关系。然而正做着这样的心理建设的时候,简洁的声音突然低低地传了过来:   “我倒是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在意我跟他是什么关系?”   乔碎玉一怔,随即自己也呆住了。虽然他们结婚了,但她事实上是林泉的妹妹,虽说以前也谈过一阵子恋爱,但认真的一直只有林泉一个人,她始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骗的是谁。   那么她为什么还这么在意林泉和简洁的关系呢?   简洁恶意而艳丽的笑容有些嚣张、又有些挑逗,乔碎玉看着她慢慢凑近自己耳朵,微微带着香味的气息吹进自己耳朵里。   “‘在意’嘛,就是陷入情网的第一步咯。你不在意林泉,就是在意我咯……”   乔碎玉脑子里一炸,赶忙捂着耳朵退开,脸颊泛红地怒瞪着简洁,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恐怕还是前者居多。她很清楚简洁是故意惹怒自己的,却又忍不住为此发怒,于是也气起了自己的不争气。简洁没事人般挑挑眉,还想再说什么,外面却传来林泉喊人的声音。   “乔碎玉?你们在干什么啊!”   乔碎玉慌张地收拾好表情,跟在神态自若推门出去的简洁身后。林泉已经绕到了办公桌前面,手里还拿着资料,一看见她们俩就皱起了眉头。   “上班时间在摸什么鱼?”他对简洁不满道,但神情显然也不是真生气。简洁朝他嘻嘻一笑,就猫一样溜出了办公室,只剩下脸上红霞未褪的乔碎玉和一脸疑惑的林泉大眼瞪小眼。   后来继续阅览资料的林泉收到了一条信息。他的手机并不是收到信息之后会自动亮屏的,只有提示音而已。他拿过手机点开来看,就看到外面的简洁给他发了一条:   [我干得漂亮吗!]   林泉心里一笑,抬起眼帘扫了一下仍有些恍惚、没缓过神儿来的乔碎玉,给简洁回了过去:   [漂亮。漂亮过头了。] 第50章 谋定   卫生委的官员前来造访的这段时间林氏的日子过得一直很紧张,以至于官老爷们终于来过了之后,有好几天的时间整个林氏都处在一种懈怠的状态中。本来这种消极怠工的状况肯定要被老板批评指正的,无奈现在林氏的大老板林泉自己都比所有的员工更加消极怠工。官老爷们一走,林泉就一个星期没来上班,只在周一例会的时候出现了一次。   不光是林泉,这周居然连简洁都经常旷工了。正如简洁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她的老板并不是林氏制药的执行总裁,而是林泉个人,所以林泉给她派发什么活计她就干什么活计。这几天简洁正泡在林泉的住处和他一起埋头做文件,不同于学经济管理的林泉,简洁是正儿八经的药科大学毕业生,在学校里主修药剂学,来了林氏制药之后做的虽然是文职工作,但毕竟是制药公司,多年来简洁也从没落下过自己的专业。要做这种文件,比起林泉来简洁才是当仁不让的最佳选择。   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这份文件终于完成了。林泉火速将它层层加密传给了大洋彼岸的于泽阳,收到文件后的于泽阳立刻发了封邮件过来,表示顺利接收的同时也告诉了林泉现在风险评估的进度。一开始于泽阳就极有信心,乔纳森集团在创立初期是一家相对比较激进的集团公司,但现在他们已经渡过了天天想要一蹦三丈高的窜天猴时期,进入了比较稳健的中年期,涉及到风险比较高的项目时,他们一般会选择以前就合作过的公司来为自己保驾护航。风险评估方面也一样,“防风帐”和乔纳森集团已经合作过不少项目了,而且作为一家专业的评估公司,“防风帐”的背后依托的是更加权威的美联邦金融界大拿,无论是资质、背景,还是过往的合作关系,乔纳森集团要做这个风险评估,不找“防风帐”来做那才真是见鬼了呢。   而“防风帐”背后依托的美联邦金融界大拿,就是于泽阳的爷爷所创立的金融帝国,“防风帐”的董事长是于泽阳的爷爷和第二任妻子所生的孩子,姓氏也随了那位妻子的本姓,所以哪怕事实上这位董事长就是于泽阳的伯父,CEO也就是于泽阳的堂兄,但乔纳森集团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之中的弯弯绕,也就稀里糊涂地让于泽阳介入了这场评估之中。   其实于泽阳做的事情很简单。他只是请堂兄把这次评估做得理想一点,然后把乔纳森集团负责这个项目的乔恩赐栓一天栓死在“防风帐”的总部,让于泽阳有机可乘。   于泽阳这人的邮件跟他本人的风格很像,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也能被他说得像打比赛一样燃得充满激情。林泉读完邮件以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读得无意识地嘴角上扬,显然是被于泽阳这种说话方式给调动起来了,不禁感叹这个人果然是适合在舞台上生存的。桌子前面快要累瘫了的简洁两眼无神地玩着手机,看到林泉这副样子就纳闷道:“这么快就有好消息了吗?”   林泉点了点头:“好不好先不说,至少势头不错。”   简洁笑了笑,表情看上去有点像狐狸。“我可是期待着赶紧辞职的啊,越来越懒得伺候那帮人了。”   “那帮人”是指乔纳森集团从总部调来的一些给乔碎玉帮忙的工作人员。乔碎玉现在除了需要负责引进项目之外,林泉的一部分工作也开始移交给她了,乔纳森提前从总部抽调了人手给她派过去,减轻了不少她的压力。但对于林氏而言,这就是说明乔碎玉已经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了,公司里有些明眼人也已经看出了不对劲。在这种情况下简洁一方面要配合新来的几个乔纳森集团的工作人员,另一方面还要在林泉老是翘班的情况下负责稳定军心,简直忙得她晕头转向,直想尥蹶子不干了。   “你也不用伺候多久了。我不会让这个项目成型的,放心吧。”   简洁眼珠子转了转:“你最好考虑一下,把项目掐死在哪儿最能让他们公司赔钱。”   林泉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就你一肚子坏水。”   乔碎玉在两周之后把评估报告给了林泉。和林泉所料的几乎分毫不差,这是一个风险等级并不低的评估报告,但总体来说并非不可行,而且双方的利润空间都很大,是个典型的双赢项目。林泉在办公室里装模作样地看着这份报告,其实注意力有一半都放在了对面的乔碎玉身上。乔碎玉有些不安,估计她自己拿到报告的时候就已经跟乔纳森集团那边有过一些讨论了,他们也不太拿得准凭借这份报告林泉到底能不能点头。林泉一边翻看报告,手指一边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不时还故意制造紧张气氛地抬起眼帘瞥一下乔碎玉,搞得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合上报告书的时候乔碎玉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看,仿佛想在他脸上看出他的决定一样。林泉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然后问:“你们自己对这份报告有什么想法?”   乔碎玉张了张嘴,却感觉话被梗在了嗓子里。林泉了然一笑:“那就是说,你们也知道这份评估不足以让我点头咯?”   他站了起来,以极慢的速度在办公桌周围踱了一圈步子,踱到乔碎玉身后的时候他出声道:“其实我能拿到的,不光是明年志愿者的名单,只要你们立项了,我甚至可以搞到参加你们临床试验的受试者的名单。”   乔碎玉猛地回过头,睁大眼睛看向林泉,仿佛不相信这突然从天而降的惊喜。   林泉看了看她,明亮的眼睛里是肯定的意味。“你想的没错,我当然不会那么友好地同意帮你们。想要我帮你们搞到名单,你你们就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乔碎玉心里一紧。   “并不为难你们。我只是要你把我本人,从这次项目里摘出去,项目的负责人换成你自己。”   乔碎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林泉解释道:“我这么做不意味着我就不管这个项目了,换人只是名义上的。你们报告里写得很清楚,威胁等级又不低,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我这个项目负责人难道要跟你们一起蹲号子吗?”   乔碎玉明白了过来。“那,项目待遇怎么算呢?”   林泉笑了笑:“单算啊。明面上这既然不是我的项目了,我当然不会拿这个项目的酬劳。但是你,或者你们乔纳森集团,要另外给我钱。”   乔碎玉皱起了眉头:“这……不太合适吧?”   林泉失笑道:“那你们做的事就很合适了吗?”   乔碎玉一时哑然。但这个主意在她看来依然非常不妥,让她莫名感觉很心慌。林泉颇有些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要做生意,那是你们的事,可这间公司也好这个项目也好,眼看着也就不是我的了。你都把你们乔纳森的人往公司里带了,我打算打算自己的小金库你反而有意见?”   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让林泉做了这样的决定?乔碎玉一边觉得意外,一边在脑子里理顺逻辑。站在林泉的立场,让他出这份力的确是吃力不讨好,现在林泉的工作也在慢慢交接给乔碎玉了,估计到这个项目结束的时候,林泉也就会正式离开林氏了。现在让他为这个项目冒险,如果换做乔碎玉,恐怕她也不会答应,除非有附加好处。   “你要什么条件?”她最后问。林泉见说动了她,面上的表情就柔和下来不少。   “我的条件很俗气,只有钱而已。”他伸出两根手指,乔碎玉也就明白了他要多少。   “你们担心我不老实也可以,等你们的临床试验结束了再付我钱就行,但是首先要把项目负责人换掉。这对你们来说没什么害处,当然对我也没什么,双赢,就像这个一样。”他拿起报告书朝乔碎玉抖了抖。   乔碎玉默然无语。林泉的要求和态度都颇为出乎她的意料,她需要回去跟总部商量一下。林泉也并不意外,乔碎玉不可能立刻答应下来这要求的,别说这不是个小数目了,就光是更换项目负责人,都算是重大决策了,必须要得到乔纳森本人的首肯才行。   “你要是觉得你谈不拢,没关系,让我去跟乔纳森谈就好了。”   两边都没有迟疑,当天晚上林泉就和乔纳森集团那边开了个视频会。因为会谈的内容太敏感特殊,所以两边都只有完全知情的人参与,亚细亚这边是林泉和乔碎玉,美联邦那边是乔纳森和乔恩赐父子。林泉在之前就嘱咐过乔碎玉,让她尽量少说话,否则很可能引来乔纳森那边不必要的怀疑和误会,所以在林泉向对方阐述自己诉求的时候,乔碎玉就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坐着,眼睛直直盯着屏幕。   她毫不意外地看到父亲和弟弟的脸色都变了。   “泉哥你是在把我们当傻子吗?”乔恩赐难以置信道。“这么敏感、需要慎重对待的事,就被你这么撇得一干二净了,明面上什么都跟你没关系,那我们还怎么跟你们合作?”   林泉毫不在意乔恩赐的态度,悠然道:“现在是你们在拜托我合作,不是我在求你们。我是无所谓啊,反正这个项目跟我也没有多大关系,做成了也不过是给乔碎玉铺路,做不成损失也落不到我头上来。你们大可以放弃这一系列的引进项目,退出亚细亚市场,就当你们前期的投入打了水漂。”他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续道:“既想要我冒险出力,又不肯保证我的安全,还不肯给钱……呵,”林泉看着那头的乔恩赐冷笑了一声,声音虽然放轻了一些,但也极富讽刺意味地对他说:“究竟是谁把谁当傻子啊?”   被这样明目张胆地针对,乔恩赐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刚想出言回呛过去,就听见乔纳森带有明显制止意味地喝了一声:“Ernest!”   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又只能咽下去,乔恩赐不禁暗骂自己太过冲动。自从他们姐弟来到亚细亚的真实目的曝光之后,林泉在乔恩赐面前说话就格外带刺,而乔恩赐明知道他就是想要激怒自己、看到自己失去冷静和修养的出丑模样他就会感到快意,但是乔恩赐还是很难在林泉接二连三的冷嘲热讽下保持冷静。当然,关于这点他们倒是彼此彼此。   乔纳森警告地看了乔恩赐一眼,然后将话语权握在了自己手里。“林泉,我能理解你的担忧和考量,我们也绝对不会让你白忙一趟。但是一来,你提出的酬金数额的确不是小数目,二来,我们的合作也确实有特殊性。长久以来,在商界就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哪怕是最亲近的合作伙伴,真的一起做生意的时候互相倚仗的也绝不可能是交情这种东西,而是共同的利益,和同时拴着两只蚂蚁的腿的利害关系。如果不把双方都架在同一个烤盘上,我们怎么能放心一起做这样一笔敏感又好赚的生意呢?”   乔纳森和林泉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私人恩怨,他们之间的对话要显得客观理智很多。听了乔纳森的话之后林泉一时间并没有急着开口,他伸手撑在自己下颌上,以一种无意识而又很吸引人的姿态慢慢摩挲着,沉默的样子明显是在思考。   “我同意您的想法。”不久之后林泉开口道。“这样吧,我可以做出一些让步。关于酬金,你们可以先付两成;在你们拿到名单、并且凭借名单顺利开始临床试验了,再付给我两成;剩下的那六成等到正式引进了,你们再付给我。”   乔纳森扬了扬眉:“是个好提议。不过我想,这样的让步并不足以让我同意这么重大的人选更换吧。林泉,我们最根本的信任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林泉点点头。“我明白。那就再附加一条吧,换掉项目负责人,然后我们私下里签一份酬金合约。”   三个乔纳森集团的人都有些惊讶。他们当然知道林泉说的是什么样的合约,既然是酬金合约,那么必然规定了甲方要求乙方执行的任务、乙方需要交付的成果、以及甲方需要付给乙方的酬劳。如果签了这样一份合约,那就等于以另一种方式将林泉跟乔纳森集团绑在了一起,那么项目负责人的头衔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我们双方都不要保留这份合约……”林泉的语速缓慢,显然是在边说话边考虑,他的视线慢慢地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逡巡着,忽而又停了下来。   在看到桌上的那叠评估报告之后,他的目光停了下来。   “那么不如就让你们的评估公司做担保算了,合约也放在他们公司。”他再度看向屏幕上的乔纳森和乔恩赐,“我查过那家公司,资质倒是没问题,需要担心的只是和你们合作得太过紧密了吧。”   “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公司长期合作的对象那么多,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普通的合作伙伴而做出有损公司形象和信誉的事情。”   乔纳森这样解答完了林泉的疑问,才发现自己似乎有点被这小子绕进去了。这样一说不就像是在说他已经同意了林泉的这个提议?乔恩赐反对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乔纳森轻咳一声,对林泉道:“你说的这两个让步,我觉得都有考虑的余地。不如我们也稍微多考虑考虑,你也好好想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折衷办法?”   林泉盯着乔纳森和乔恩赐看了一会儿,又用余光扫了一眼乔碎玉,心里暗暗地笑了两声。   “可以。”他一口答应下来,心知乔纳森心里的天平已经有了倾斜。 第51章 收网   在要不要同意林泉的提议这个问题上,乔纳森集团的几个人后来还连过一次视讯。乔恩赐简直要把反对两个字纹在脸上了,乔纳森沉默了一阵之后开口问乔碎玉:“之前我们开会的时候你一直很沉默,没有什么想法吗?”   乔碎玉坐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形姿态显然并没有放松。“其实无论是他的立场,还是他的提议,我都找不出理由来反对,但是……”   “但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乔碎玉局促地摇了摇头,“就是感觉有些不安。从我们问林泉要名单开始我就有这种不安,我也不知道是在担心这件事情本身,还是在担心林泉的打算。”   乔纳森想了想,问:“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多钱?”   “我以前探过他的口风,他很早就说要自己独立出去做生意。据我所知,他的私人财产虽然不少,但是如果他要下大手笔另起炉灶的话,可能还需要更多的启动资金。”   “他倒是个会为自己打算的,这也无可厚非。”乔纳森靠在椅背上寻思着。“我倒也觉得,无论从动机上,还是从立场上,或者从方式方法上,他的想法做法都可以成立甚至值得学习,你看他为自己打算得多好,钱到手了,还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了,只要不出大纰漏,这笔钱他是稳拿到手的。”   乔纳森的话里明显带有肯定林泉的意思。乔恩赐一听就急了,他刚想开口,乔纳森就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   “Ernest,你要知道现在的主动权并不掌握在我们手上了。不是我们说,‘好吧,把这批项目扔了吧’,就可以随手一扔的。你去亚细亚那么久,应该知道我们在这批引进上已经浪费了多少时间金钱精力。本来去年你们就应该功成回来的,结果呢?拖到现在还是一事无成。按照原来的计划,现在这个时候林氏制药应该已经至少有一半都落尽我们口袋里了。”   乔纳森的语气很严肃,乔恩赐知道父亲对自己在亚细亚的表现有诸多不满。他在林泉这个人身上下错了很多步棋,导致了现在整个集团都被拖到了一个上不上下不下的位置上。因为自己和姐姐在亚细亚耽搁了太多时间,没有人在公司里做父亲的左膀右臂,乔纳森集团里的势力也发生了不容小觑的倾斜。乔纳森在董事会里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这批引进项目对他来说已经是不能撒手的了。   “我们现在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再拖下去,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乔纳森沉声告诉乔恩赐和乔碎玉。“既然现在林泉给出的提议没有什么纰漏,那我们就按照他的意思做。这份名单我们非要不可。”   乔恩赐无话可说,他们接受了林泉的建议,并且很快签了这项秘密合约。林泉的办事效率很高,签订合约之后就迅速地推进了立项工作,态度积极得就像他真的是项目的全权负责人一样。药监局那边哪里知道林氏和乔纳森集团之间的这么多弯弯绕,还真以为林泉是一门心思铺在这工作上,林氏制药和药监局那边这么多年的关系,办事当然要方便不少,他那时候跟乔纳森集团打包票说自己肯定能搞到这份名单,也的确没有在说大话。   他拿到了名单之后如约给了乔纳森集团,Ⅰ期临床试验立刻被搬上了日程。大概是因为双方都做足了充分的准备,项目进入临床试验阶段之后就变得极为顺利了。受试者的成功受孕几率和乔纳森集团在美联邦做临床试验的时候得到的数据相差无几,看来人种的差别对药物的效果并没有太大影响。   忙碌的工作节奏会让时间变得飞快,转眼间第一批受试者已经进入了预产期,林泉这里的工作也即将进入尾声。他所谓的“工作”并不是指临床试验,而是把自己在林氏的工作交接给乔碎玉。不久之前他发起了一个管理层会议,简单精炼地交代执行总裁的位子要换人的问题。高层们这阵子以来已经看出公司风向不对了,但是不少人都觉得即使风向不对,林泉也能翻盘回来,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先把自己给交出去了。   与会的人里理所当然地还有林玉汝和乔碎玉。这阵子乔碎玉非常积极地投入林氏制药的各项工作里,公司里的人从一开始的吐槽她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到后来慢慢习惯了她的工作,这中间其实也没花多长时间,人的习惯果然是很容易培养和改变的。   林泉也没太多废话,直接交代了C06的Ⅰ期临床试验完成之后自己就会正式离开公司。而事实上他手头上的股权转让已经完成了,他将手里所有的股份都转让了出去,散股转让给了乔碎玉,其它就都直接扔还给了林玉汝。乔碎玉本来想让他保留一些股份的,至少还能坐吃红利,可是林泉似乎是铁了心要跟林氏制药还有林家一刀两断了,他什么都没有接受,只说没什么他看得上眼的红利,唯独要在走的时候把简洁一块儿带走。   他就在办公室跟乔碎玉说的这话,简洁也在场。乔碎玉气得脸都发青。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之前简洁并不配合她的工作,后来被林泉念了一顿之后才老实起来,乔碎玉自己心里清楚如果简洁继续留在公司、甚至继续做总裁助理的话,自己恐怕要倒霉。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没想过要把简洁踢走,她才刚接手这么大的一间公司,简洁的工作能力和行事作风都会给她很大帮助,现在林泉把她直接拎走了,对乔碎玉来说才是真正的麻烦。   但她没有立场拒绝。林泉什么都不带走,只带着一个助理,如果连这么点要求她都不同意,那也未免欺人太甚。简洁眼睛亮亮的,瞥向乔碎玉的目光里带有不加掩饰的恶意。   如林泉自己安排的那样,C06的Ⅰ期临床试验顺利结束,Ⅱ期也被提上了日程,而林泉和简洁就在这时离开了公司。乔纳森集团承诺过的那另外两成酬金已经打到了林泉账户上,乔碎玉问过他有什么打算,没想到林泉很放松地说了一句:“当然是去玩啊。这么多年我都没好好放过一个假了。”   乔碎玉有些意外地看向林泉。她原本以为林泉会以最快的速度投入新工作,没想到他还真这么想得开。那张端正的脸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向往和怀念,乔碎玉完全没有怀疑他是真的想放假了。   而其实林泉只是想起了他和赵岁安之间那个没成行的“蜜月之旅”而已。   乔纳森集团那边对于事情的顺利程度也挺意外的,不过本来引进项目上他们就耽搁耗费了太多,现在变得顺利了倒让乔纳森集团里有种“终于折腾完了”的感觉。他们的脚步一点都没有停下,也已经做好了立即开展其它引进项目的计划。乔碎玉在亚细亚的根基毕竟还比不上林泉,接下来的工作难度只会更大,他们需要做好全力应付的准备。乔纳森这时候已经决定再次将乔恩赐派到亚细亚去了,他毕竟曾经和林氏合作过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的乔碎玉正需要他这样的帮手。反正林泉也已经离开了,乔纳森和乔碎玉都觉得把乔恩赐再派过来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然而,就在乔恩赐动身的前一天,FDA,也就是美联邦药品监管局,突然上门来带走了乔恩赐,要他回去接受调查。   乔纳森心里立刻想到了林泉,但又充满疑惑。他没想到乔碎玉刚一接手林氏制药竟然就出了事,而且现在C06的Ⅰ期临床试验已经结束了,就算是林泉现在做什么打击报复,也不过就是让这个项目中断,怎么可能会让乔恩赐被FDA的人带走呢?   FDA的人不光带走了乔恩赐本人,还凭借着一纸搜查令将他的私人物品也带走搜查。最开始的第一个上午,乔恩赐只是被安排坐在FDA的问询室里,没有人过来理他、问他问题,他不免心中有些慌乱。   他的电脑里有些东西不太见得了人。虽然他做了加密,但是在专业的联邦调查员手里那些加密估计算不了什么。   午饭之后FDA的调查员才进了他的问询室,凛然的神色对乔恩赐来说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他手上还端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我们在你的电脑里发现了这个,”调查员坐了下来,将电脑屏幕侧过来让乔恩赐也能看到。乔恩赐的视线投向屏幕,就看到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录像。   那是他和乔碎玉将注射了药物的林泉带回到别墅地下室之后,他们所拍摄的录像。本来想到这段录像留在手里以后说不定可以用作威胁林泉的把柄,没想到现在居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乔恩赐打起精神保持着脸色的镇定。他微笑着对调查员说:“我要见我的律师。”   那调查员挑了挑眉,抓过电脑来又操作了几下,然后再次将屏幕侧到乔恩赐那边去。   “这个也是我们发现的。”   乔恩赐扫了一眼,继续微笑:“我还是那句话,我要见我的律师。”   调查员又动了几下电脑,又侧给乔恩赐看。   “这个呢?”   “我说了,我要见…………”   乔恩赐的话说不下去了。他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又熟悉又陌生的东西,语气也有点变了。   “这是什么?”   “这难道不是我要问你的话吗?”那调查员哼了一声,脑袋往前凑了过去,一边扫着电脑屏幕上的东西一边盯着乔恩赐的反应。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这里启动的这个项目,应该是生化武器级别的吧?”   “什么东西!”乔恩赐又惊又怒。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项目计划书,其中有一些部分他很熟悉,那是“诺拉二号”的相关药理资料,但更多的是他完全没见过的一些东西。   “别装蒜了,”调查员的表情很严肃,“还需要我说得更清楚吗?你被你们集团被派到亚细亚的林氏制药里去偷窃他们公司的机密文件,而且现在看来已经得手了——”他敲了敲电脑屏幕,“没想到你们居然用他们的生化研究项目来做自己的成果。这是要做什么?法西斯的人种改造计划吗?”   乔恩赐目瞪口呆地盯着屏幕上那个项目,他简直毛骨悚然。这个计划书显示的是一个应用于亚细亚市场的伪造计划,首先是利用“诺拉二号”伪造受试者数据,再在进入亚细亚市场之后用偷窃来的林氏制药的项目成果来大大降低亚细亚人口的生育率,扰乱他们的医药市场。这个计划里有一半其实是真的,但是最恐怖的另一半乔恩赐则听都没有听说过。   “这不是我做的!”他吼道,脑子里炸得嗡嗡作响。他丝毫不怀疑整件事一定是林泉干出来的,但是他完全想不明白林泉是怎么会做出这样一份东西,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了他的电脑里。   “听着,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栽赃!这件事是林氏制药的林泉用来栽赃陷害我们的。”   “林泉?”那调查员又哼了一声。“你是指录像里,被你们扔在那张床上随意摆布的那个Omega吗?”   乔恩赐噎了一下,随即下定了决心。虽然现在把林泉扯进来,他们用药物□□一个Omega的事情就一定会败露,但是如果不把他扯进来,整个乔纳森集团要面临的就是反人类罪的巨大麻烦。   “因为那次的事,所以他一直想要报复我们。”乔恩赐反而镇定了下来,用手指着屏幕上这个他从没见过的项目计划书说。“这个计划并不存在,我们只是打算将一款合法的药物引进到亚细亚去而已。为了确保引进能够批准,我们请林泉帮我们拿到受试者的名单,仅此而已!”   那调查员面色不变,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态度。他看了乔恩赐一会儿,然后问:“怎么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我们在拜托林泉帮我们拿名单的时候,跟他签了一份合作协议,上面有很详细的条款,他会负责利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从亚细亚药监局那里获得名单,而我们则确保他不会因为这件事中可能发生的风险而牵连到他,并且将他从本来的负责人位置上替换下来,换上我姐姐。合约是我们在‘防风帐’的监督下签订的,现在文件还在他们公司。”   那调查员立刻叫人去核实乔恩赐所说的话。不久之后派去调查的人就传回消息,表示根本没有乔恩赐说的这回事。   “怎、怎么可能!!!”乔恩赐失声惊叫。他完全没有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心里已经知道他们一定是被林泉这混蛋给耍了。   乔碎玉也马上明白了这一点。她总算知道为什么林泉要这么快就离开公司,还说去旅行了。现在没有人能找到他和简洁,林氏和乔纳森这两家公司都在瞬息之间乱成了一锅粥,而此时的林泉已经到达了西伯利亚特区。   他什么都不在乎了,满心满眼想的、见的就只有赵岁安。 第52章 冰霜   因为业务的需要,林泉跑过亚细亚联盟的几乎所有地方,大中华区就别说了,那些特区也遍布着他的足迹。   但西伯利亚特区是个例外。   西伯利亚特区是亚联盟面积最大的一个特区,但与之相对的人口则少得可怜。特区几乎完全处于亚寒带和寒带中,常年高寒,并不适合人类居住。特别是到了冬季,这里的白天很短,黑夜很长,再加上仍旧十分匮乏的资源,使得这里的冬季寒冷、漫长而难熬。   而赵岁安工作的西伯利亚特区北部,则是恶劣中的恶劣。没有直达去那里的飞机,林泉只能从京城飞到伊尔库茨克,再转机飞到杜尔古,从杜尔古再坐车去别金斯克城区。那就是赵岁安工作的地方。   在杜尔古下了飞机,一出机场林泉就感觉到一阵寒流袭来。还好他来之前就做足了准备,立刻裹紧了厚重的羽绒大衣,踩着军靴走进了厚厚的冰雪中。   这次林泉是一个人来的。私人行程,他本来就不想带什么助理过来,更何况他现在能使唤的员工只剩下简洁一个人,把她留在京城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可是到了杜尔古之后他就发现一个人来这里、没有人接应还真是挺难应付的。他事先已经在APP上预订好了去别金斯克的车,直接从机场就能够马不停蹄地赶到那边,可他在机场外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收到那边的消息,说大雪封路,现在已经没办法去别金斯克了。   出师不利啊……林泉又回到机场,买了杯咖啡慢慢喝了下去,暖了暖冻得发麻的身子,然后过去询问到别金斯克的路什么时候能通、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过去。可西伯利亚特区的办事效率不比林泉呆惯了的大中华区,一个简单的问题,工作人员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中间被他催过好几次,才无奈地回答他们也不知道。   林泉难得地表现出了一些焦虑。赵岁安在别金斯克工作是没错,但其实一般来说他都并不在城区之内,而是在离城区很远的矿区,只有周末才会回到城区。林泉本来是掐好了日子打算在周末的时候去找他的,但现在这么一耽搁,他根本无法判断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到别金斯克。更要命的是由于别金斯克的特殊性,那里的旅馆是不能即时入住的,必须要在递送入住申请之后,经过当地政府的批复同意了,旅馆才能让旅客入住,这个过程往往需要一个工作日。这就意味着如果林泉不能在周末到达别金斯克的话,他就很可能有一个晚上要露宿街头。   真是失算了……林泉只能先在机场附近找了家旅馆住下,然后一边寻找另外的能够去别金斯克的方法,一边等待雪停。   其实一看到外面的景象林泉也就知道为什么这里一下雪就要封路了。这里的雪和他印象里晶莹而翩然的样子不一样,这里的雪是狂风中割人的利刃。林泉一开始站在外面的时候没有戴口罩,一阵风袭来,风里的根本不是所谓的“鹅毛大雪”,而是一个个蚕豆那么大的雪块,噼里啪啦地就往人身上砸过来。林泉顿时感觉自己的脸上被砸出了几个口子,连忙又躲进室内,在玻璃上查看自己的脸。好在那只是因为脸被冻僵了而产生的错觉,但这也让林泉吸取了教训,乖乖地将自己全副武装上。   旅馆的前台是位慈祥的女性Beta,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为人极富耐心。林泉用不太熟练的西伯利亚语问她到别金斯克还有几种方法,她有些犹豫地告诉林泉那里并不通水路和铁路,一般都只有公路这一种途径,但即使是雪停了,一时半会儿封路也不会结束。因为这里雪一停,气温就会再骤降几度,冒着严寒的天气去清扫积雪是很危险的工作,所以一般要等到大雪之后的第四天才会开始扫雪。而且因为这里的积雪非常厚,但铲雪车的数量和工作时间有限,想要把从这里到别金斯克的路完全清理出来,最起码要三天时间。   林泉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就意味着他要在这里耽搁至少七天时间?这也太要命了!女性Beta低下头,抬起眼帘从老花镜上方看了看他:“你急着要去那儿吗?在这个季节?”   “是的,”林泉点点头,“我要去……去找我的丈夫。”   话说出口之后林泉才觉得这似乎并不能当做是他在这个季节里必须要去别金斯克的理由,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林泉的脑子里浮现出了赵岁安的脸,心潮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涌动起来,热度从心脏中被泵出,顺着血液暖过他冻得冰凉的身体各处。   “我很想他。”林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心说还好是用西伯利亚语跟人说,如果是用母语的话他好像还真有点说不出口。   “啊。”年长的女性Beta了然地点点头,慈祥地露出了笑容。然后她想了想,说:“如果你真的急着去的话,我建议你等到雪停了之后,坐冰橇过去。”   “冰橇?”林泉瞪大了眼睛。女性Beta笑着点点头,说:“从这里到别金斯克,中间有几个农场,下雪天农场没有补给,所以雪一停,农场的人就会从这里拉东西过去。”   “用冰橇拉吗?”   “没错。我们这儿有很多河,这个季节全都冻住了,冰橇都从河上走,非常安全,还比公路的距离还要近得多,就是会冷。而且他们拉的东西里有很大一部分是草料,不太干净。”   “这个没关系。”林泉笑了。这种办法可以让他至少节省一周的时间,既然这里的人能拉冰橇过去,那么即使冷应该也是人类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只要不被冻出毛病来,林泉就能接受这个办法。   林泉拜托那位女性Beta帮他联系了农场的人,而雪也在第二天下午停了。于是第三天一大早,林泉就跟农场的人汇合,坐上了他们的冰橇。这是一种林泉从来没见过的交通工具,前面由三匹马并排拉着,后面是一辆拖车,不算太大,可能是考虑到马的负重能力设计了合适的大小。拖车的前半截装的都是草料,后半截则是一摞一摞的木桶,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而拖车最前方的挡板中间有一块儿被改成了一个平的长条板,上面铺着厚厚的软垫和羊皮,看来这就是供人乘坐的座位了。   “嘿!”拉冰橇的农场主豪爽地向林泉打了个招呼。林泉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条件虽然不是他设想的最糟糕,不过也相差无几了。   冰橇一共有三辆,只有最前面的这一辆又带了个林泉这个乘客,后面两辆都是只有赶撬的人。三个人都在一大早上喝了酒,林泉一靠近他们就能闻到浓浓的酒气,尽管层层衣物已经将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了,连脸都看不见,只有深深的眼睛从一副副护目镜里露出来。   “喝一点儿!”豪爽的农场主举着一个酒壶对林泉说。林泉惊得连连摆手,那农场主却正色道:“喝一点儿。你是第一次坐这个,不喝一点儿,路上可能就冻病了。”   林泉恍然。他知道极北方的人大多嗜酒,看来确实和他们的气候有关。林泉接过酒壶来喝了一口,差点儿辣得把酒壶给摔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个拉撬的人毫不顾忌地大笑起来,笑声中没有恶意,完完全全是近乎天真的爽朗。林泉有些郁闷地看了看他们,他以前酒量虽然称不上好,但也绝对不差,七十几度的衡水老白干他也喝了很多次了。然而这酒一入口就把他辣出了眼泪,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再喝两口!再喝两口!醉了也比冻了强!”他们吆喝的声音像唱歌。林泉无奈之下只有又喝了两小口。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倒是品出了这酒的醇香。头车的农场主高兴地笑着,把林泉护上了冰橇。   “CHA——!!”随着农场主的一声呼喝,前面的三匹马同时奔跑起来。林泉这时才感觉到旅馆里那位女性Beta说的“一天之内肯定能到别金斯克”绝不是吹牛的,这东西的速度真的快啊!   “冰面不会被踏破吗!!”林泉朝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农场主大喊着。没办法,风声、车声、马蹄声在他们耳边呼啸,林泉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的嗓门儿都那么大。   “不会不会!”农场主笑着喊道。“这儿的温度零下二十几,被冻住的不是冰面,是几乎整条河!”   “那鱼不是都被冻死了吗!!”   “放心!”农场主爽朗地大笑:“我们会负责吃了它们的!!”   林泉哭笑不得。他们出发的时候天还是黑的,现在才蒙蒙亮,等到天色彻底亮了起来,林泉就更能感觉到冰橇出乎意料的速度了。三匹马在前面疾速奔跑着,掌钉踏在冰面上击出欢快而富有活力的声音。刚下过雪的户外一片白茫茫,一望就能望到很远。周围的白色在快速地后退着,望过去就像一根根奇怪的白线正在视线中被划出。农场主提醒他要小心保护眼睛,在这一片雪白的世界里,极为容易出现雪盲症。林泉赶忙点了点头,摇头晃脑地一会儿看看马,一会儿看看羊毛毡,一会儿看看身后的草料,农场主看他这闲不下来的样子,哈哈大笑着和身后两辆车上的人你呼我应地高唱起了当地的民歌。   需要三辆冰橇车的原因就是途中一共有三个农场。每到一个农场他们都停下来留下一辆冰橇,照看照看农场里的情况,再补充点儿能量。等到了最后一间农场的时候,林泉坐着的那辆车也停下来了。虽然他们本来是不再往前赶路了,但那位旅馆里女性Beta已经事先和他们说好,要他们把林泉送到别金斯克,所以那位农场主换了一辆不拉货的狗拉雪橇,六七只又高又壮、毛色发亮、极端热情的哈士奇一路飞奔着把惊叫不断的林泉和哈哈大笑的农场主拉到了别金斯克。   最后这一段路大概也就不到一个小时,但这一天的旅程都没有最后这段路刺激。林泉从雪橇上下来的时候几乎路都不会走了,被农场主连拖带抱地弄了下来。   和农场主告别之后天已经黑了,林泉虽然方向感极好,但一天的奔波,加上途中每到一个农场都被灌下好几口烈性酒,现在他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赵岁安在城里的住址早已被他记在心里,他心想幸好,能赶在周日的晚上来到这个城市,哪怕能和赵岁安多呆一个晚上。   他迈着有些急促的脚步和呼吸找到了赵岁安住的地方。是个两层的小房子,里面亮着灯,好像还有炉火的颜色。林泉看着那映得红通通的窗户,感觉在天寒地冻中被吹了一天的身子和心脏一起暖了起来。   他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扬起了一个很甜的笑,怀着雀跃而有些孩子气的欣喜心情摁响了门铃,里面很快传来了应答声。   是西伯利亚语的应答声,有些模糊,林泉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   但他也没心思去听清了。脸上甜甜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不是赵岁安的声音。虽然是西伯利亚语,但声音是不会错的。   房门打开了。一个长相相当精致的年轻白人男子出现在了林泉的眼前,看到林泉之后愣了愣,然后歪着头用很不纯熟的中文问:   “你……找岁安吗?” 第53章 新人   林泉的脑子被酒精蒸得有些晕,身子被寒气冻得有些木,眼前站着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好看的男子,这些都让他在门口呆立了两秒钟。但也仅仅只是两秒钟而已,他立刻回过神来,强自镇定地撑起一个妥帖的笑容,对那陌生人点了点头,用中文问:“他在吗?”   那陌生男子——林泉觉得严格意义上他应该被叫做男孩——摇了摇头:“雪这么大,估计封路了,他这周没回来。”   这句话说得很简单,但林泉却觉得有很多个容嬷嬷在拿着针往他心口扎扎扎扎扎。男孩的态度很明显是他在和赵岁安同居,林泉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怎么的,反正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就快撑不下去了。他想要出声告辞,他一秒钟都不想在这儿呆着了,可那男孩却对他说:“别站在这儿说话了。外面这么冷,快进来吧。”   可能是真的被冻着了吧,也可能是心里的侥幸心理和恶意在作祟,让林泉想要窥视一下眼前这人和赵岁安同居的环境,他还是进了屋,然后被那男孩安顿在沙发上。   屋子里很暖和,和外面的天寒地冻一点都不一样。林泉环视着这不算小的屋子,并不算很干净整洁,而是充满了生活化的气息,屋子里有很多东西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但是在炉火的映衬下倒更显得温馨而有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林泉心里不禁一阵阵刺痛。他和赵岁安从被告知要联姻到最后离婚分手,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两个人一起住在那间公寓里的时间就更短了。在赵岁安离开之后,林泉还一直住在那儿,拼命想留下以前俩人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和点滴,没想到赵岁安在离开京城千万里的地方,又有了一个新的“家”……   那男孩给他端来了一杯蛋酒,热热的,很是香甜。林泉向他道了谢,在明亮的室内照明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对方。这男孩真的很年轻,林泉觉得他可能还不超过二十岁,而且是个Omega。西伯利亚特区的Omega数量很稀少,男O就更少了,也不知道赵岁安来这儿才一年多的时间,是怎么勾搭上这么一个怎么想都很受欢迎的男O的。   “我叫维克托,”那男孩开口。他也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林泉,“你叫什么?是岁安的朋友吗?”   林泉感觉自己好像被蛋酒噎了一下。他要怎么回答?是赵岁安的前妻?前妻千里迢迢地跑到这极寒之地来找前夫结果发现前夫早就迎来了第二春?这简直太自取其辱了,撕烂了林泉的嘴他也不肯这么说,于是只点了点头:“我们是……工作伙伴,我来这儿有点事要办,顺便来找他。”   维克托湛蓝的眼睛灵动地转了转,然后向林泉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原来如此。唉,岁安就是这点不好,回不回来从来也不打个电话。不过我们这儿通讯不太好,一到下雪天就容易断线,矿上条件就更差了,我们电话都经常打不通。”   林泉勉强笑了一下,脑子里突然回忆起和赵岁安结婚没多久的时候,自己因为不回家吃饭也不通知赵岁安而惹赵岁安生了气。那时候赵岁安又冷又怒地教育他说“不管你以前是怎么过日子的,现在你是在跟我过”,林泉从没有被比自己小的人用这样的语气教训过,但当时他心里只觉得又甜又暖,只想马上把生气的赵岁安哄好,哪怕让他摘星星摘月亮他都肯去做。   维克托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这么晚了,你干脆别走了,就睡在这儿吧。反正我就一个人。”   林泉看了看他:“你们就两个人住这儿吗?”   “是啊。”维克托笑眯眯地说,“他平时工作又不回来,我一个人总觉得有点寂寞。刚才你摁门铃,我还以为是岁安回来了,可高兴了!”   林泉完全不高兴。他略微垂了垂眼帘,再抬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加自然,眼神倒是更无波无澜了。“他来这儿以后就一直住在这儿吗?条件真不错。”   反正都这样了。林泉有些自虐地想,干脆就一榔头一榔头把我直接打趴下得了,反正我也什么都不怕了。维克托显然没感觉到他心里的起伏,兴冲冲道:“是的。我们认识很久了,知道他要过来我们这儿,我特别高兴!”   “认识很久了?”林泉感觉到心里的一个容嬷嬷拿着一根特别长特别粗的毛线棒一样的针。   “是啊!”维克托点头,“我原来去美联邦做交换生的时候认识他的,那时候我还没成年呢!他回亚细亚之后我还去京城找过他玩。”维克托的笑容突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也羞红了。“十八岁生日,我让他帮我过了初夜,就当是送我的成人礼。”他压低声音这样说,声线显得绵绵软软,像丝绒般让人心醉。   容嬷嬷手里的大粗针噗地一下戳穿了林泉的心脏,血流得到处都是。剧烈的疼痛让林泉简直想要蜷缩起身子,尽管他知道这所谓的疼痛只是幻觉而已。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机械般继续问:“那你们现在……”   维克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还未褪去红霞的脸红苹果般鲜嫩可爱。他快乐地站起身,对林泉说:“好啦!我先去帮你整理一下房间,你随便吃点东西。”   “不用麻烦了,”林泉赶紧站起来,这动作都让他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赵岁安既然不在,我就不多呆了。本来也没什么事,就是顺便而已。”   “可是外面这么冷……而且你提前申请了旅馆住宿没有?这里是不能即时入住的。”   “我申请过了。”林泉硬着头皮说。开玩笑……让他在赵岁安和别人的同居爱巢里住一晚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干脆,万一赵岁安回来了,那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虽然本来林泉来这儿就已经是最大的笑话了。   维克托留不住他,也就只能任他走了。离开之前林泉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身来对维克托说:“还请你别对赵岁安说有人来拜访过。”   维克托眨着眼睛不解道:“为什么呀?”   林泉脑子已经麻木,但嘴上撒谎的本事还是那么顺溜:“我在这儿呆不了多久,万一他回来了要留我,我也不好意思拒绝,那就耽误事儿了。而且他在生意上礼还挺重,我觉得没必要,干脆别让他知道了。”   维克托懵懂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林泉向他告别,然后裹紧了大衣,走进了黑暗中的冰天雪地。   街道上空无一人,路灯的光静谧而幽冷,林泉呆呆地站在路灯下看了一会儿,然后游魂般迈开步子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本来引以为傲的方向感现在似乎都喂了狗,怎么看都觉得往左也是东,往右也是东,往前往后都是东,完全找不到回家的路。   本来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现在林泉的问题不是家在哪儿,而是有没有家了。京城会是个什么状况,林泉大概心里有数,林家的大宅肯定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和赵岁安同居的那间公寓里早已没有赵岁安的影子,无论林泉多么想留住,都终归力不从心。而现在赵岁安的气息则萦绕在他的新家里,和他的新对象在一起,那里当然也不是林泉的栖身之所。   林泉想起了维克托。那孩子显然涉世不深,还保留着学生般的纯粹和热情,没准儿还就是正在读书。林泉记得赵岁安好像跟他提起过他以前也睡过一个男O,现在看来指的大概就是维克托了。这个可口得像奶油棉花糖一样的男孩从外型都个性都很讨人喜欢,林泉心想看来赵岁安的发情期也是跟这个男孩一起度过的。比起现在连信息素都没办法散发出来的自己,维克托显然更适合一个强大而有魅力的男性Alpha。   赵岁安这样的Alpha。   而自己……林泉停下脚步,路边一间商店的玻璃橱窗上映出了自己的身影。他借着路灯打量着自己的倒影,厚重的大衣将自己的身子裹得像头笨重的熊,肩背上还沾着草料,满身的酒气,一个人站在齐小腿深的雪地里,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落魄的、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京城里林家的Omega贵公子,如今却是极北之城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辆车在他身后艰难地驶过,带起的雪屑又盖了他半条腿。林泉丝毫没有在意,只自嘲地想现在这副样子的自己,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认得出来这还是林氏制药的林公子、林总裁。   身后那辆车带着发动机运转的声音在前方停了下来。林泉深吸了口气,一边感觉着自己呼吸的颤抖,一边用力抽出被埋住的腿准备往前走,却骤然与正在打开车门下车、一脸惊讶地向他看过来的车主打了个照面。   “林、林泉?!” 第54章 银河   是赵岁安。   就算只看了一眼,林泉还是立刻意识到幽冷的光线下这个刚走出车里的男人就是他要找的人,或者说本来要找的人。他还来不及想为什么赵岁安会突然把车停在这儿,这时候的林泉满脑子想的都是拔腿就跑。   他立刻就动身了,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林泉简直是从原地弹了起来,转过身就往反方向跑开。赵岁安显然也没料到这意想不到的展开,口中叫着“哎哎你去哪儿啊”就追了上去。林泉根本不管他,脑子里只想着要跑、要跑、太丢人了!   太丢人了……林泉觉得自己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丢人的时候。他曾经遇到过很多挫折,林氏制药这样的企业要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一个能担负起这么大的企业的继承人需要接受多少考验可想而知。林泉也是一路摔跟头上来的,但所有的跟头,不管摔得有多狠他都不觉得怎么样,因为今天摔破的伤疤明天就结成茧,后天就会成为强大的铠甲傍身,林泉一点都不怕,他是为了获得才经受那些考验的。   但现在这个跟头不一样,这个跟头摔的是他的真心,是他□□的情感。林泉这才感受到原来自己的感情就像是吸血鬼,只有在无人知晓的暗处,用自己温热的血液滋养着才能够永葆青春,而一旦被晾晒在光天化日之下,就会瞬间开败枯萎,在喜欢的人眼前灰飞烟灭。   林泉在雪地里艰难地跑着,说是跑,姿势却简直像是连滚带爬。积雪太厚了,他的军靴里似乎进了水,两只脚都已经冻得冰凉。他的理智担心自己真的被冻坏,但被感性操控的大脑却依旧指挥着身体不断向前。他听不见身后赵岁安的声音,也看不见自己在往哪儿走,只知道不能停下。雪地里似乎埋了什么,林泉脚下一绊,啪地一下扑倒在了雪地里。雪很厚,他感觉不到疼,却觉得视线一片模糊,全是水汽。他咬着牙爬起来继续跑,然而一下子就被身后赶上的人抱住了。   “怎么了?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赵岁安的声音听上去急得不行。他转到林泉身前来,一脸惊慌地看着他,两条胳膊把他紧紧箍着,生怕他再跑了。   “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他们又害你了?啊?”他噼里啪啦地问。见林泉不答,赵岁安眼神一变,一把将林泉抱进怀里。林泉猝不及防,只觉得自己的鼻子撞到了赵岁安的胸口,有点疼,但感官马上就被赵岁安灼热的气息所笼罩。   他再也想不了别的了。刚才在炙烤中灰飞烟灭的心脏此时好像又回到了他身体里,而且涨得满满的,又酸又涩,像是被一阵阵海潮冲击着。   涨得满满的的,都是对这个人的喜欢。林泉觉得自己身子在抖,明明感觉不到冷,却颤抖得无法控制。   “没事了,在我身边没人能欺负你。”赵岁安低沉的声音从胸腔中震动出来,好像是在用心脏直接说给林泉的心脏听。林泉吸了吸鼻子,心想就是你欺负我的。可这话他更说不出来了,心里乱糟糟成一团,好像什么也思考不了了,只能更深的把自己埋进赵岁安胸口,两只手也悄悄伸出来,抱住了赵岁安的腰。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没戴护目镜的脸在赵岁安胸口蹭了蹭,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于是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赵岁安:“你怎么不穿外套啊!!”   “我在车里开车暖气呢,要什么外套啊。”赵岁安还是抱着林泉不撒手,“在街边看到你,我吓一跳,赶急赶忙就蹿下车了,哪儿有心思还想着外套啊!”   赵岁安的车还停在前面,车门还开着,林泉拉着他就往车里走。这天寒地冻的,不穿外套就站在户外,万一冻出什么毛病来心疼的还是林泉。他把赵岁安的一只手扯过来往自己口袋里一塞,还好,不算太凉,俩人以依偎的姿态回到车里,林泉终于松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过来?”赵岁安把手烘得暖暖的,捧住林泉冰凉的脸问他。那声音温柔得像是世上最浓郁的巧克力,林泉只觉得心跳得飞快,又酸楚得像泡了盐水一样。他心想自己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呢?明知道现在的自己难以与他相配,却还是铁了心想跟他在一起,哪怕他已经另觅佳偶也不愿意放下他。   其实他以前就是这么想的。在赵岁安离开京城之前,林泉就想就算他在西伯利亚有了别的对象,只要回到京城之后还愿意和自己在一起,那么林泉不会在乎赵岁安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跟过谁。只是真正见到那个“别的对象”,而且还是个那么亮眼的孩子,林泉心里难免会产生动摇。他以前何曾在恋爱中那么狼狈过?只有喜欢上他的人宁愿甩掉原来的恋人非要跟他在一起,哪有他明知道对方有了恋人却还不死心过?   赵岁安见林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以为他遇到了很严重的麻烦,不知道怎么向自己开口,心里愈发心疼又心焦。他干脆在林泉凉冰冰的嘴唇上亲了一口,放开之后又亲了一下他的脸,最后把他抱到自己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没事的。你能那么远来找我,我开心得快爆炸了,现在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泉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他知道赵岁安误会了什么,于是摇头说:“我没事。不是因为出事了才来的,是因为没什么事了,该忙的都忙完了,就想来……看看你。”   赵岁安愣了一下。那个时候世界上除了简洁之外,就数赵岁安最清楚林泉下定决心要放手一搏的打算,他本以为林泉那边是出了什么岔子,想不到他居然告诉自己“该忙的都忙完了”。赵岁安难以置信道:“真……忙完了?”   “是啊。”   “那你怎么…………”   赵岁安的话卡在一半不动了。他本来想问的是林泉为什么一副像见了鬼的样子躲着自己,明明都已经来了,怎么不直接去找他呢?然后赵岁安就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见到维克托了?”   林泉沉默了。他微微挣开赵岁安的手,靠在了座位上。   赵岁安在心里“啊”地惨叫了一声,然后立刻扑了过来直视着林泉的眼睛:“天地良心啊!我跟他什么都没有,清清白白的!”   林泉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用明显不信的眼神抬头看他:“得了吧。我又不会吃了你,在我面前还撒什么谎。”   “真的!我没骗你!”赵岁安急道。“我跟他……唉,我们是以前就认识,也睡过,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他是本地人,我知道要来的地方是这里之后,就拜托他帮我在这儿找房子租,因为这里的租赁手续跟我们那儿不一样,需要政府批准,因公需要租住就需要租在工作地点附近五公里范围之内。我的工作地点是矿上,按照道理来说只能在矿上住,我就问他有没有办法在城里也给我找个地方住,不然太不方便了。他说可以,我住进去之后才发现那是他的房子。”   林泉对他的说法并不买账。之前他在问起维克托两人之间的关系时,维克托虽然没有言明,但是神色暧昧眼含春意,明显是两人关系非比寻常的意思。现在他又在赵岁安这里听到了不同的说法,林泉自己也是男人,对于男人劈腿之后会用怎样的话来蒙混过关,林泉太了解了。虽然赵岁安这也并不算是劈腿,但林泉很不喜欢他对自己说谎,于是开口说话的语气也就冷淡了些。   “是嘛,”他淡淡道,“那你们发情期是怎么过的?”   赵岁安的脸色稍稍沉了一下,林泉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就听到赵岁安说:“他发情期之前联系过我,那时候我还在矿上,他问我要不要回来帮他忙。其实我们事先说好了,反正我每周最多也就周末能回城,大家相安无事当个室友多好。他那次联系我,我就说我回不来。他发情那周我在矿上没回去,后来回去的时候他发情期已经过了,应该是带了别的Alpha回来,我闻到有别的Alpha的信息素。”   “至于我的发情期……”赵岁安的神色更沉了一些。他微抬起眼帘来,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林泉才说下去。   “我那时候在矿上。矿上出了点事,我……”   赵岁安犹犹豫豫的还是没说下去,林泉倒是耐不住了,他之前就听于泽阳说过矿上的危险,现在赵岁安的这副表情明显不是什么因为扯谎被抓包而显得尴尬。林泉一把抓住他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赵岁安看了看他,神色有些迟疑,但看到林泉这副坚持的样子,他也就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来这里的时候给矿上换了一批新设备,主要是勘探设备,开采设备是后来才运过来的,而且远远比以前的设备难上手的多。其实我觉得还好,因为我是新手,但是矿上的工人们用惯了以前的设备,用新的总是不习惯,有一台设备就因为调试得不好,采集样本的时候突然罢工了。那种设备是我采购来的,本来我就比较了解。我知道是卡住了,就下去看了一下……”   林泉刚刚有些回暖的身子这时候又被吓得手脚冰凉。他简直不敢相信赵岁安的胆子居然有这么大,明知道矿下面容易出事,竟敢在设备故障的时候往下跑。赵岁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哄道:“没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林泉深吸了口气,强压着身体里克制不住要呼啸而出的怒火,冷冷看着赵岁安。   “是,你现在是没事。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了事,你要我怎么办?”   赵岁安张了张口,但看着林泉可怕的脸色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低着头,片刻之后又把林泉抱了过来。   “……对不起,”他低语着,“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一定小心。”   林泉在他怀里深深叹着气,觉得自己连指甲都在颤抖。“别再想着侥幸了,我受不了任何一个‘万一’。”   赵岁安“嗯”了一声,在林泉的耳鬓厮磨亲吻着:“是我错了,我肯定改。”   林泉回抱住他,心里觉得有些恍然。这一天,不,这两个小时当中他经历了巨大的情绪起伏,现在能在温暖的车内和赵岁安贴在一起简直是上天巨大的赏赐。他埋首在赵岁安颈间轻轻蹭着,忽然又想到了维克托。   “那,他为什么一副已经跟你修成正果了的样子啊?”林泉从赵岁安身上撑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问。赵岁安一脸莫名。   “我也不知道啊。我很早以前就跟他说清楚了,我是有老婆的,他这个人吧……”赵岁安抓了抓头,“其实人很不错,单纯热情也好玩,不过他的爱好就是玩Alpha,像集邮一样。别金斯克这里名气响亮的Alpha都跟他挺热乎的,不管男的女的。”   林泉听得眼睛圆睁,“真的假的?”   “真的!我骗你干嘛,你可以随便去打听啊!这个城市就这么小,维克托在城里还挺有名的。”   林泉不知是惊讶还是感慨地叹了口气,觉得果然人不可貌相,看外表真看不出来那样甜美可爱的男孩爱好居然这么放得开。   “他说他的初夜是你破的。”林泉带着点感慨跟赵岁安说了这么一句,赵岁安一听就跳起来了。   “饶了我吧!”他近乎哀嚎,“才不是他说的那样!是这么回事儿,我在美联邦留学的时候他在那儿做交换生,我那时候不是玩越野嘛,车队里有个人看上维克托了,跟我们打赌能不能把他追到手来着。维克托对那人没兴趣,就胡扯八道说他看上我了,反正我对男人又不感冒。但是后来我这边和他那边都有人穷追不舍地问睡没睡过、味道怎么样。我那时候年轻嘛,这要是说没睡过,肯定会被那帮兔崽子嘲笑我‘不行’的啊。就……就硬着头皮说睡过了。”   林泉眯着眼睛逼视他:“哦?那你说你以前睡过他?到底真的假的?”   “是真的啊……”赵岁安垂头丧气道,“那已经是我回国之后的事儿了,他来亚细亚玩的时候过生日,说自己成人礼,要我送个破处大礼包给他。我后来才知道他早就破过处了,就是耍我玩儿呢。”   林泉不禁笑出了声。这时候的赵岁安活像是一只被饲养员逗了半天还没吃到竹子的大熊猫,如果头顶上也有那么一对圆乎乎的耳朵的话,现在估计已经耷拉下来了。他继续逗弄道:“那你以前告诉我,你跟那个男O睡的时候人家也是初夜,你还把人家弄到舒坦得不肯放你走呢?”   赵岁安看出来林泉是故意逗他的,但情绪又不由自主地被他牵着鼻子走。“那我不是想让你放心大胆地跟我吗!虚荣心!男A的虚荣心你懂不懂啊!”   林泉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嘴角的笑容扯得更大了。   “啊啊啊好啦好啦我就是幼稚!幼稚行了吧!”   赵岁安气得两只爪子不停又拍又挠,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林泉心里乐开了花,他和赵岁安结婚的时候赵岁安其实早已脱离了年少稚嫩的年纪了,却还是没有把这段幼稚的黑历史告诉他,反而又扯了个更幼稚的幌子。并不纠结于别人看他的眼光的赵岁安,现在会纠结于林泉是不是觉得他幼稚,那是因为林泉是他在乎的人。   “幼稚怎么了,”林泉满不在乎地勾起唇角,舒适地把座位一放,整个人躺了下来,还闭上了眼睛。   “我就喜欢幼稚的。”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林泉向来不是个缺乏浪漫的男人,在以前经历过的恋情中,他曾无数次的向当时交往的对象表达过爱意。“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样的情话他从没有吝啬过说出口。   可从来没有哪一句情话,比现在这句拐弯抹角的话更加让他心跳加速。   视觉的暂时封闭让他的其它感官更加灵敏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以一种相当不规则的节奏在扑通扑通跳动着,也能感觉到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旁边的赵岁安立刻屏住了呼吸。林泉强忍住想要睁眼去看赵岁安反应的冲动,只是默默地在不安的等待中试图平息自己翻腾的血气,除此之外毫无反应,所以赵岁安只看得到林泉不断颤动着的睫毛。   然后林泉感觉到了。先是驾驶座的座位被挤压发出的声音,然后是灼热的体温渐渐靠近的感觉。湿热的呼吸划过耳边、打在他脸上,然后胸口被一只手沉沉地覆盖住。   林泉终于敢睁开眼睛了。他看到夜色之中,赵岁安在一个极近的距离上深深地看着他,高挺的鼻梁贴着他的鼻尖,那双一向气势凌人的眼睛里明明只倒映着林泉的样子,但不知为何却像是涌动着广袤而璀璨的银河。   “你这里有我,对吗?”赵岁安的声音灼热而缱绻,像是要把林泉整个人裹进去一样。他摁在林泉心口的手微微用了点力,让林泉感觉到了被压迫的占有欲。   “你的这里,你的心里,有我在,对不对?”   林泉那被摁住的心脏发疯一样地狂跳。他手指发颤,却还是捧住赵岁安的脸,将两人本来就已经很近了的距离拉得更近。他几乎是咬着赵岁安的嘴唇,轻轻呢喃着:“你在摸哪里?我的心在这儿啊,我不是正捧着吗……”   赵岁安眼里的那条银河骤然间迸发出令人震颤的光芒。 第55章 阴魂   那天晚上俩人就这么在车里呆了一夜,俩人都不想再回到维克托那里,就干脆在车里聊着天,聊累了就睡一会儿,醒来看着对方还在自己身边就觉得特别满足。天亮之后赵岁安才又带着林泉回到维克托的房子,正在刷牙的维克托看着两个人手牵手的出现,吓得一口泡沫喷了出来。   “你、你你你你、你们…………”   林泉笑得有点暧昧,毕竟昨天他并没有告诉维克托自己的真实身份。赵岁安大方地把林泉往身边一搂,向维克托介绍道:“嘿,你昨天见过林泉了吧?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老婆。”   维克托的嘴巴大大张着,一圈泡沫沾在他嘴唇周围,显得有些滑稽。他的目光呆呆地从林泉转到赵岁安身上,又从赵岁安身上转回来,不住打量着林泉,过了一会儿才呆然道:“你不是说……你老婆是个Omega吗?”   “是啊,没错。”   “可是他……他身上完全没有Omega的味道啊。”   赵岁安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出了点儿意外,他现在跟普通的Omega不一样了。”   维克托十分狐疑地看着林泉,精致的小脸上仍然满是难以置信。林泉迎上维克托的目光,脸上笑容显得比刚才放得开多了,其实自从他和赵岁安离婚以来,他一直在担心自己作为一个残缺不全的Omega,到底能不能昂首挺胸地站在赵岁安这样一个Alpha的身边,在昨天晚上见到维克托的时候,他的这种不安达到了顶峰。可是真的见到赵岁安之后他就不担心了,现在看到赵岁安这样平和地说起自己身体残缺的事,林泉心里更是平静。能不能昂首挺胸地站在赵岁安身边,这种事其实只有他们俩有资格来评判。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才知道,只要赵岁安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别人觉得合不合适算个屁。   好像终于从这出乎意料的情形中反应了过来,维克托三下五除二地漱好了口洗好了脸,然后走过来给了林泉一个礼节性的拥抱。“真是不好意思,”他抱歉地说,“我不知道你就是岁安的妻子,居然跟你说了那么多不着调的话,希望你没有因此而介意。”   林泉是真的不介意了,虽然昨天晚上他还心慌意乱地要发疯,可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拿这当回事儿了。“没关系。我知道你们认识很久了,他没有瞒我。我还要谢谢你施舍房子给他住呢。”   维克托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笑容甜美可爱得像一只正在融化的冰激凌甜筒。赵岁安倒是不依不饶起来,追问着维克托跟林泉说什么了。维克托刚受了趟不小的惊吓,正愁着无处治愈自己那受到刺激的敏感神经,见到赵岁安一副较真儿的样子,就故意逗他说:“我说我正跟你同居蜜恋啊。”   赵岁安吓得要从原地跳起来。他气急败坏地叫道:“你在对着别人的老婆乱说些什么啊!”   维克托的声音比他还大:“我怎么知道他是你老婆啊!他闻上去又不像Omega,看上去更不像,我以为他是你普通朋友啊!”   “普通朋友你就能随便乱说了吗!万一是我跟我老婆共同的朋友,回去告诉我老婆我在外面有人了,你叫我怎么洗脱冤屈啊!八张嘴我也说不清楚啊!”   “那谁让你住在我这儿还不让我睡的!你不让我睡,就要付我特别租金!”   赵岁安简直被他的胡搅蛮缠气笑了。林泉一直在旁边忍笑,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维克托没别的意思,就是因为没成功睡到赵岁安,这一口气咽不下去,就开始整一些不大不小的恶作剧。林泉还没有心胸狭隘到为了这么大点儿小事而耿耿于怀,而且真要算起来,其实维克托才是正中了林泉一贯以来的好球带,虽然他是个男人,但毕竟是个甜美可爱又漂亮的男性Omega,林泉对于这样的人一向有着很高的包容度。   而事实上维克托也相当识趣。知道了林泉是赵岁安的妻子之后,他就完全没有对赵岁安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和语言了。他热情地招待两人出去吃了顿饭,一路上兴奋地挽着林泉问这问那,看得出来他对这个一点也不像Omega的Omega很感兴趣。林泉虽然更想和久别重逢的赵岁安黏在一起,但一来维克托热情又讨人喜欢,他也不好拂人家的面子;二来他昨天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也想为了治愈自己受伤的神经而逗逗赵岁安,就故意十分亲切风趣地和维克托交谈着,十足的翩翩佳公子架势让维克托都很有些沉醉。可怜的赵岁安气得眼睛都绿了,强打起精神气鼓鼓地坐在两人对面,耳朵却已经耷拉了下来。   林泉觉得好笑又心疼,忍不住一眼一眼又一眼地不断往赵岁安看过去。他自己照不到镜子,自然不知道这时候自己满眼含笑的表情是何等款款情深,赵岁安看着他,简直恨不得直接扑过去把他就地□□了。一旁的维克托年纪虽然不大,但在欲情之事上可以说是个中老手了,一看他俩这副眉来眼去、郎情妾意的样子就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个超大电能的浴霸。他一边捂着脸叫着“好酸好酸我的牙齿要倒了”,一边嬉笑着给小俩口腾出时间空间。赵岁安看出来这小子有点想要将功补过的意思,所以才这么听教听话,他也乐得欣然接受。一顿饭吃完之后就跟要去学校的维克托告别,然后带着林泉先去申请了酒店住宿,之后回到了维克托的房子。   后来的那几天,赵岁安带着林泉充分享受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北国风光。这个季节算是别金斯克比较好的季节,虽然刚下过一场大雪,但日照时间在一年中已经算是相对较长。赵岁安带着林泉走过了整个小城,城里人烟稀少,但无论是建筑还是风土人情,都充满了林泉从没见过的北国韵味。城里虽然人不多、地方不大,但别金斯克一年中有很长时间都笼罩着黑暗,所以政府为市民们兴建了各种各样的活动和娱乐场所。赵岁安在城里呆的时间并不长,这次带着林泉到处玩,城里人本来就少,这回又一下子多了两个结伴而来的中华面孔的男人,城里的别金斯克本地人都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对他们也格外友好照顾。   赵岁安在这里工作得比在京城里还要努力很多,毕竟京城还有很多朋友兄弟,也有很多平时用来玩、用来消遣的活动。可是矿上就无趣多了,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所以干脆把全部的时间花在工作上。长时间集中精力的工作让他来了别金斯克一年多快两年了,都没有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城市,现在林泉来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别金斯克那么不了解。   “你到底是不是在这里生活的?”在赵岁安第三次搞错地址和位置的时候林泉终于忍不住怀疑地问他了。赵岁安有些窘迫地抓着脑袋辩解道:“我都是在矿上上班,哪有时间在城里玩啊,这里我本来就一次都没来过啊。”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处购物中心,可是赵岁安却错把林泉带来了一间大型体育馆。林泉斜着眼睛看他,满脸嘲弄的神情藏都不藏一下:“极夜的时候矿上可都放假啊,你别告诉我你那时候也是在矿上呆着。”   “就是在矿上呆着啊。”赵岁安简直有苦说不出,“现在的勘探器都可以智能工作,我带过来的这批设备是高级货,只需要设定好操作程序就行,不用一刻不停地手动操作的。但就算不用手动操作,也需要人看着啊。放假的时候工人们都回去了,我还会在矿上多呆。反正极夜又不影响机器工作,实在觉得累了烦了我才回城里。”   “那、那矿上不就剩你一个人了??”   “是啊。极夜的时候学校也放假了,很多工人正好趁这个时间回去陪老婆孩子,矿上没人的。”   林泉简直被他吓得魂飞魄散。“这里通讯那么差,你万一在矿上生病了怎么办?供电供暖坏了怎么办?如果出事了,你找得到人帮你吗?”   赵岁安被他的一连串问题扫射得有点发愣,条件反射地就憋出来一句:“没……没有那么多万一吧?”   林泉冷冷地瞪着他,表情有点像是河豚气爆之前。   赵岁安立刻老实地举手投降:“我知道错了,绝对没有下次!”   林泉气得牙痒痒,但又不能真的拿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怎么样。他咬牙切齿瓮声瓮气地问赵岁安:“我就想不明白了,这里工作时间那么多,你干嘛还要在那么危险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卯着劲儿干活?”   赵岁安抓了抓头:“我就是想着,如果早点能开出矿来,就能早点回家去了……我也想你啊。”   林泉呆住了,顿时感觉喉间一涩,心中又暖又酸。他踏前一步,伸手勾住了赵岁安的脖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别再这么干了。我现在没事了,可以过来一直陪着你,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安全,不然我们俩都不能平平安安回去了。”   “别说这种话。”赵岁安搂住他,在他还没摘下帽子的头顶上揉了揉。“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俩人在体育馆门口就腻歪起来了。他们都是东方人的面孔,路过的进出体育馆的当地人很感兴趣地看了过来,有个高大的当地人还认出了赵岁安,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赵岁安向两人介绍了对方,然后干脆带林泉进体育馆玩儿了。这里的体育馆和大中华区的不太一样,多数都是放假的孩子在滑滑板。林泉看到攀岩馆就来了兴致,他好长时间没摸岩壁了,一看到就手痒,这天干脆在攀岩馆里泡了个痛快,还教赵岁安上了岩壁。   虽然和预期的不一样,但俩人这天还是玩得尽兴了。晚上赵岁安打算带林泉去一家有特别好吃的烤芝士的店,途中还正好路过公司,赵岁安正好带林泉去认门。   “别的不说,老板娘大驾光临了,不得让臣子们行礼跪安啊。”赵岁安一边帮林泉开门一边对他调侃道。林泉嗤笑了一声:“省省吧啊。真要算的话这也是人家于泽阳的地盘,我可没那个本事当老板娘。”   这间公司并不是赵岁安的那家矿产公司,而是于泽阳家里的一间投资公司,也是别金斯克当地唯一一家投资公司,虽然只是个办事处。赵岁安在过来工作之前首先添了一些新设备,这些设备就是通过于泽阳这家公司融资的。办事处里的人都知道赵岁安和公司大老板是穿一条裤子的发小儿,所以都当赵岁安是自己人。比起矿区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于泽阳这间小小的办事处才让赵岁安更有自己来自京城、家在京城的感觉。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林泉进了公司。现在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公司里的人本来正收拾着准备下班,一见到赵岁安进来立刻蹦了起来。   “天啊!你可算露面了!”前台负责接待的白人姑娘操着一口不太标准但十分流利的普通话,几乎是捶胸狂嚎着,把林泉和赵岁安都吓了一跳。   “下大雪,移动通讯信号现在全没了,你又不在矿上,又不在家里,我们根本没办法找你!”那姑娘中气十足地谴责着赵岁安的失联行为。赵岁安一边道歉一边问:“这不是我老婆过来看我,我就带他玩了几天嘛。怎么啦?”   “于总打了好多个电话来找你和林先生了!”   林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于泽阳的确是知道自己要来这儿的,知道自己行踪的除了简洁就只有于泽阳了。现在的于泽阳应该已经回了亚细亚,可是他没道理这么急着要找自己和赵岁安啊,难道是京城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赵岁安回头看了林泉一眼。他现在已经听说林泉在京城玩了怎样的一手了,这时候他心里担忧的正和林泉的一模一样。他问接待姑娘于泽阳有没有说找他们什么事儿,接待姑娘忙不迭地点头,扯过她贴在桌上的一张便签纸念道:“于总说‘乔恩赐’不见了,最后能查到的行踪是出现在伊尔库茨克的机场,估计是冲着你们来了——这是于总的原话。” 第56章 征途   赵岁安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林泉,林泉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他怎么会找过来的。”   这是一句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林泉完全没有怀疑乔恩赐会出现在伊尔库茨克的原因,他一定是冲着别金斯克来的,也一定是因为知道林泉是来了这里。现在的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纠结乔恩赐是怎么会知道林泉来了这里的,也没有时间去查证一个理应被美联邦控制起来了的嫌疑犯怎么能千里迢迢地从美联邦跑到西伯利亚来。于泽阳从前天就开始打电话找赵岁安了,说明至少前天乔恩赐就已经到了伊尔库茨克。现在别金斯克通往外界的公路已经重新恢复了,如果乔恩赐速度快的话,现在他人可能已经在别金斯克了。   赵岁安的眼中涌起了杀意。自从那次在医院里把乔恩赐暴揍了一顿之后,赵岁安就再也没见过乔恩赐,理论上来讲那之后乔恩赐就不应该出现在亚细亚了,没见过他是正常的。但是赵岁安不可能忘记这个人给自己、给自己妻子的人生带来了怎样可怕的影响,更别提就是这个人才让林泉从自己的妻子变成了前妻,才让自己远离故乡来到这样一个极寒的城市,和亲人、朋友、爱人分离。现在乔恩赐既然敢跑到这儿来,赵岁安心中一片冰冷,一边暗暗发誓不能再让那混蛋碰到林泉一根手指,一边想着干脆不让他生离此地算了。   林泉看到了他眼中的阴冷,不由得心中一跳。他镇定了一下,然后捏了捏赵岁安的手掌:“先给于泽阳打个电话吧。”   赵岁安看向他,眼中的阴冷并没有完全消散,但已经被浓浓的关切和安抚所遮蔽。他反手握住林泉的手,搂过他的腰他唇边亲了亲。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让那个叫安娜的接待姑娘去给林泉倒了杯热巧克力,他自己则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打给于泽阳的,于泽阳在电话那边把他骂了一顿,指责他□□熏心乐不思蜀从此君王不早朝,然后把他掌握的情况告诉了赵岁安。乔恩赐是直接在美联邦消失的,用了一个假身份来到亚细亚,很明显他的目标就是别金斯克,他压根儿没在京城呆,从美联邦飞过来之后直接转机到了伊尔库茨克,在伊尔库茨克放弃了那个假身份,那已经是四天之前的事了。   “好消息是那时候通往别金斯克的路还没有重新恢复,他可能会因此而耽误一些时间。”于泽阳捏着眉心说,但赵岁安否定道:“不会的,那小子绝不会因为封路这种原因就浪费时间,既然他已经来了,做的肯定就是破釜沉舟的准备。林泉来的时候也封路了,他是坐冰橇来的,我估计乔恩赐也会想办法赶过来。现在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于泽阳沉默片刻,道:“你们小心点儿。他在暗处,你们在明处,那小子既狡猾又工于心计,我怕他破罐子破摔真的干出什么要命的事儿。虽然他以前干出来那些事儿已经挺要命了。”   乔纳森家以前对林泉干了什么事儿,赵岁安并没有告诉于泽阳。但于泽阳聪明起来一般人也藏不住,现在肯定已经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赵岁安笑了一下,狠厉又自信地对着电话那头道:“他要命?我还想要他的命呢。而且要说狡猾又工于心计……”赵岁安看了沙发上坐着喝热巧克力的林泉一眼,眼中的自豪遮都不遮一下:“我老婆才是大佬,那小子算个屁。”   电话那头的于泽阳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顿感不会爱了。他捂着腮帮子直叫牙要倒了,还不忘告诫赵岁安另一件事。   “乔碎玉可能也知道林泉往你这儿来了。”   赵岁安皱了皱眉:“她什么情况?”   “也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她现在正在被调查,我也没见到她,是简洁跟我说她可能知道了,但是我听简洁的意思,她应该是觉得乔碎玉不会再做什么文章。”   赵岁安心里有了数,跟电话那头很快收了线。随后他想了想,又拨出了一个电话,打到了矿上。   林泉看着赵岁安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还算神色平常,打第二个的时候就有点不对了。他两口喝完手里的热巧克力,然后站起身来走到赵岁安身边。   赵岁安一挂上电话林泉就问他怎么了。赵岁安神色稍缓,说了句:“这样。我先把你送到维克托那儿,我到矿上去一趟。”   林泉眼睛一眯,心已经揪起来了。   “是不是矿上出事了?是乔恩赐?”   赵岁安一开始没看他,眼神落在别处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上去既有些飘忽又很是深沉。几秒钟之后他才将目光转回到林泉脸上,那些飘忽的、深沉的东西转眼间散了个干净,只显得坚定稳重又让人心生依恋。   “应该是。没关系,我能搞定。在矿上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林泉着急道:“不行。没掌握状况的时候你不能贸然出现,他肯定就等着咱俩现身呢。”   “所以你就更不能出现了。”赵岁安握住了林泉急迫抓着他上臂的手,“矿上是我的地盘,虽然危险,但是无论怎样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他就算在暗处,也还是个一无所知的外行。这种人随便跑到矿上去自己不把自己给折腾死就不错了,还想整治我?怎么可能。”   “既然这样,那你就干脆带我一起去啊!”   “不行。”赵岁安亲了亲他,声线温柔得像是能滴出蜜,但也强硬到不容否决的地步。“你跟我一起去了,我会分心的。一想到我把你带到可能有危险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安心地把那兔崽子揪出来。”   林泉很不高兴地眯着眼睛:“你是说我会拖你后腿?”   赵岁安笑了,目光和表情更显得温柔似水。“可不是嘛。外行就好好在安全的地方待着,别给行家添乱。”   林泉又生气又无奈:“不跟你一起,看不到你,我也会担心啊!”   赵岁安抱住他,尖尖的犬牙轻咬了一下林泉的耳朵,带来细细的刺痛感。“这是对你的惩罚。我以前为了你提心吊胆、心烦意乱了多久你知不知道?现在就让你尝尝为了我提心吊胆的感觉。”   林泉心里一颤。自从被卷进自己家和乔纳森家之间的这些阴谋以来,赵岁安和他的周围经历了多少变故、承受了多少压力、萦绕着多少忧虑,林泉怎么可能对此毫无意识。但即使如此,即使林泉的行为可以说狠狠羞辱了他的Alpha丈夫,赵岁安还是为了他做出了最重要的一次让步。这个一开始强势、自信又难搞的Alpha在和自己结婚之后给了林泉难以想象的依靠、照顾和包容,让林泉在没错下决心放手一搏的时候,都能在心底感受到自己并不是无处可去的,即使他在这一盘盘乱局中斗得满盘皆输,赵岁安的怀里都还是一样温暖宽厚。   赵岁安给了自己无限的包容,而此刻的林泉唯一能做的,就是回以他无穷的信任,即使担心忧虑,那也是自己应该承受的。林泉叹了口气,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不要托大,无论怎样也不要一个人行动,能把他扭送回来就千万不要冒险,没必要为了这种人赔上你自己。”   赵岁安眼睛亮亮地听着林泉絮絮叨叨,一点也没觉得烦,反而心里满足得要命:“好,都听你的。”   他把林泉送到了维克托家里,还叫了两个人过来。那两个都是赵岁安在当地认识的朋友,也都认识维克托,其中一个还是跟维克托上过床的高大Alpha。他跟朋友们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让他们帮自己代为照顾林泉。西伯利亚人生性凶悍而讲义气,赵岁安这三言两语就激起了他们骨子里的血性,都嚷嚷着要一块儿去矿场把乔恩赐给揪出来。赵岁安笑着拒绝道:“你们照顾好我老婆就是我最好的兄弟了,不然我连你们一起清算了。”   林泉的西伯利亚语很烂,但还是听懂了赵岁安这不太复杂的一句话。他觉得有些害羞,但又十分满足,这两个朋友都没看出自己是个Omega,一开始赵岁安向他们介绍自己是他老婆的时候,这两个朋友无一例外地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显然是因为自己的样子和他们想象中的赵岁安的老婆相去甚远。但赵岁安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将自己介绍给他的朋友,还叮嘱他们一定要照看好自己。这种坦然的态度给了林泉巨大的安全感,让他相信赵岁安是真心实意地只认定了自己一个人。   他想自己真是足够幸运,能够和赵岁安这么好的人在一起。林泉忍着害羞,勾住了正要出门的赵岁安的脖子,重重地在他的嘴唇上吮吸了一下。   “小心点,平平安安回来。我等着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 第57章 豪赌   车子开到矿区附近的时候,赵岁安就看到已经拉起了警戒。以西伯利亚人这种大条的神经来看,乔恩赐搅出来的风浪估计不算小。那通打到矿上的电话里具体说了什么,赵岁安并没有告诉林泉,简单一句“出事”不能形容具体发生了什么,当时在那通电话里,矿上的安全员急匆匆地向他通报的是所有的勘探设备都出现了程序错误,而且主控设备中可能有不明物质。   这在他们矿上是挺严重的问题。现在他们矿场的运作是半开采半勘探,能够开采到的资源全都是天然气,但是十分有限,所得仅供维持他们矿场的运作,而之所以一直在运作下去,就是因为他们的目标其实是开采出可燃冰来。赵岁安刚开始到矿场来的时候带来的所有勘探设备和技术人员,全都是勘探可燃冰的,而开采天然气的设备赵岁安只是换掉了一些陈旧的采气树,毕竟他们本来的设备就已经足够应付天然气的开采了,这个矿场存在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可燃冰资源。现在所有的勘探设备都出现了程序错误,赵岁安毫不怀疑是乔恩赐在搞鬼,他一个外行,潜入矿场的时间也就这么一两天,居然就能想出这么一个既能保证他自己安全、又能在最大程度上扰乱矿场的生产环境的招儿,就算是赵岁安也不得不佩服乔恩赐阅读环境的能力和执行力。   矿场外面的防御栏已经竖了起来。这是一种在特区北部很常见的防御设施,主体是个铁铸的大栅栏,只不过那些铁条都粗到可以被称为铁柱。纵横的粗铁柱被焊成两层楼高的栅栏,再将三个同样的栅栏厚厚叠在一起焊实,通上高压电,防止被人攀爬。下方还在内侧和外侧分别加焊了一层一人多高的栅栏,栅栏上装着五排长长的、磨尖了的钢刺,防止车辆冲撞。栅栏的最下方装着滚轮,供开关门使用。西伯利亚特区虽然地广人稀,但是当地人都十分凶悍,天不怕地不怕,还有着对酒精的重度依赖,所以当地的政府部门和高危区域都装有这种一看就很有震慑力的防御工事。赵岁安的矿区里有两道这样的防御栏,一般来说只有里面那道始终保持着关闭状态,有人进出才会打开,而现在赵岁安远远就看到外面那道也被放下来了,说明矿区里也知道出了不好的事。   进去之后赵岁安就问安全员怎么样了,安全员告诉他,已经按照他的意思将所有的工人都集中到食堂,然后打开所有监控设备检查外来可疑人员。赵岁安来到食堂,这百来号人显然都神色严峻地看着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赵岁安没有马上回答他们的问题,他一手抱胸,另一手内扣成空心拳,关节抵在下巴上,正细细思索着。乔恩赐这个人他说了解也了解,说不了解也不了解,要论身为男性Alpha的傲气,乔恩赐可比赵岁安要可怕多了。被林泉玩了这么一手之后乔恩赐居然不先把家里的那点儿屁股擦干净,而是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显然他已经被激发出了性格中最可怕的那一面。乔恩赐现在要做的显然不是让林泉没好日子过这么简单了,他肯定是打算送佛送到西,一次把赵岁安和林泉全部整治到位。   所以只要赵岁安和林泉一咬钩,乔恩赐肯定就会用最冒险、最极端的方式对待他们。赵岁安回想了一下刚才在监视器上看到的空无一人的矿场生活区,心想乔恩赐绝对不会在这些安全而隐蔽的地方将自己藏匿起来。如果他只是想玩这种躲猫猫的游戏,那他根本就不会来到别金斯克。   “有人混进了勘探区。”赵岁安对安全员说。安全员眉头紧皱,刚想开口就被赵岁安伸出一只手制止了。   “现在去考虑他是怎么混进矿区的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也不跟你说什么不可能有人混进来——我走的时候好好的,现在变成这副鬼样子,你叫他们说他们肯定也觉得这是人为破坏。”赵岁安指了指几个勘探人员,平时这些设备和程序大多是他们负责操作和检测,设备发生故障之后第一时间去检修的也是他们。   “不光破坏了程序,”一个勘探人员说,“主控机内部的不明物质很可能是放射性物质,我们不敢接近,也就没办法维修了。”   “放射性物质?!”   “应该是。”勘探人员忧心忡忡地点着头。“按照你说的报了警,报警的时候也跟那边说了情况。”   赵岁安骂了句脏话,心里倒是庆幸还好没把林泉带过来。他略微一想就说:“如果真是放射性物质的话,那很可能是铯。那小子比较容易搞到的就是这种东西。”这东西在核磁共振里会用到,乔恩赐能搞到手也不奇怪。可是一听说有可能是铯,安全员的脸色就变了。他脸色铁青地看着赵岁安,赵岁安知道他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把勘探人员打发走之后安全员才敢凑近赵岁安低声问:“那有可能……会出现脏弹吗?”   赵岁安表情也很凝重。按照乔恩赐现在这个疯劲儿,他敢把放射性物质带到这里来,说不定是真的做了脏弹打算大家一起凉。赵岁安心里大骂这畜生,面上却冷静地让安全员做好疏散的准备。   “那小子一定会在我们矿上最值钱也最危险的地方呆着,等我找过去。如果我不过去,他就会采取行动。”赵岁安如实跟所有安全员交代了一下,安全员们都已经知道了可疑人员很可能手里有脏弹,所以赵岁安一说“采取行动”,他们心里就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西伯利亚人的凶悍真不是盖的,即使面临着这种状况,他们心里冒出来的也不是对将死危险的恐惧,而是被人欺负到了头上的火气。   他们留下了几个安全员准备做疏散工作,其他人都要跟着赵岁安一起去逮人。赵岁安只愣了一下就笑了,他很清楚这时候想要阻止这帮人都不太可能了,要真不让他们去,估计他们能先把赵岁安揍一顿。于是赵岁安带着这帮人嘻嘻哈哈地就往勘探区过去,这天寒地冻乌漆墨黑的,硬是被他们嘚瑟出了一副像要去打群架一样的跃跃欲试。   勘探区的面积很大,比开采区要大出一倍。赵岁安就专门拣那些设备最精密、最集中的地方,这种地方要是破坏起来,造成的损失一定是最大的。赵岁安把人散开,从西南向东北慢慢推进,没过多久就听到对讲机里传来压低了的声音。   “右翼有情况,两点钟和三点钟方向的两棵‘树’在漏水。”   赵岁安绷紧了神经,目光往右侧远眺过去。上方的LED照明灯射出的亮光横扫了一大片面积,而在光线的背面却仍笼罩着一片暗影中的沉寂。   赵岁安不动声色地摸了过去,刚靠近没多久就听见一个声音朗朗道:“别这么鬼鬼祟祟的,既然来找我,就大大方方出来聊聊吧。”   是乔恩赐说着普通话的声音。赵岁安简直被他气笑了,他冷哼一声,同样朗声道:“要是有个什么‘倒打一耙锦标赛’之类的东西,那你乔恩赐肯定能横扫一大片,没人比你耍得更溜了。”   其他安全员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虽然他们听不懂普通话,但也都齐齐向这边逼近。乔恩赐的声音从一口勘探井后面传来,赵岁安看到那棵“树”也在从阀门接口往外慢慢渗着水,气温太低,水刚渗出来就结成了冰,这倒勉强算是个坏消息中的好现象了。   “怎么没看到泉哥?”乔恩赐问。赵岁安又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让你见到他?想得挺美。”   乔恩赐的声音消失了。赵岁安静静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他都要以为乔恩赐是不是已经换地方了,才又听到对方的声音响起来。   “本来就是我和泉哥之间的事。岁安,其实你才算是我们之间的外人,你还不明白么?”   赵岁安强行压制住了被挑衅起来的怒意。他心底的角落里其实知道乔恩赐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是没错的,林家会找到他联姻,本来就是因为乔纳森家在林泉身上种下的恶果,他和林泉是从互利互惠的联姻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但是这些都跟现在的赵岁安没关系了,娶到了就是他的人,既然林泉也愿意跟他过,那么想要让他自认是这件事里的外人,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赵岁安阴森森地朝着乔恩赐笑了出来:“你脸皮可真够厚的。一个男A,费尽心机、机关算尽想要得到、毁掉一个Omega,结果Omega还活蹦乱跳的,你自己倒是连底裤都赔上去了——滋味儿不好受吧?我倒是很舒坦,把你整治成这副嘴脸的人是我老婆,我脸上可有光了。”   乔恩赐的声音又消失了,但这回并没有消失多久,他很快就从那棵“树”后面现出身来,脸上是明显恶意的笑容。   “真遗憾啊,我还带了些‘礼物’给泉哥呢,可惜他不在……”   赵岁安眯起眼睛。他当然知道乔恩赐所谓的“礼物”是指什么,当即讽道:“你还指望不经过我就送我老婆礼物?”   乔恩赐笑容不变:“我说了,你才是我们之间的外人。”他不待赵岁安作出反应就续道:“我不想跟外人多说,你叫泉哥来接收他这份‘礼物’,否则,我就把它扔在这儿,扔下去,看看你们喜不喜欢我的‘大礼’。”   赵岁安的脸色沉了下去。这里是矿场,周围全是开采中的天然气。要是脏弹在这里爆炸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赵岁安简直想都不敢想。周围的安全员并没有现身,全都按照赵岁安之前的指示隐藏在黑暗中。赵岁安沉声道:“你倒是真好意思欺负一个被你害了的Omega。我这么跟你说吧,林泉已经被我安排送去安全的地方了,你想让他来?门儿都没有,有种你就在这儿炸,咱俩死了干净,林泉这辈子都会记着我、想着我,而跟我比起来你连个屁都不是。想送礼?”赵岁安露出了一个倨傲的笑容:“我给你指条明路吧。你现在有两条道可选,要么你就在这儿炸,要么咱俩过两招,要是我赢了,你就麻溜点儿乖乖被我揪出来;要是你赢了,”赵岁安喉间耸动了一下,“我不仅当做从没在这里看见过你,还会就此和林泉分开,永远不再见他。”   乔恩赐脸上恶意的笑容隐去了。他的目光像虎狼一样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冷光,直视着赵岁安仿佛在判断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赵岁安镇定而坦然地看着他,一时间乔恩赐竟完全无法看穿这个认识多年的男性Alpha。   两个人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乔恩赐终于动了。他又扯出一抹笑,笑容中是不加掩饰的快意和疯狂。   “行,规矩我定。”乔恩赐点头道。   赵岁安提起一口气,大度地摆了摆手:“悉听尊便。”他立刻通过对讲机让安全员去撤走矿场的工人们,将所有设备安全关闭,只保留井下通风装置。乔恩赐并没有阻止他的这些安排,他大剌剌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显然是胸有成竹。   “说吧,怎么比。”赵岁安扬起脸,满脸的桀骜似乎是被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西伯利亚人给教出来的。乔恩赐全副武装地裹着防寒大衣,平日里颀长的身躯现在看着就像头熊。   “我想想……那就捉迷藏好了。”熊的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赵岁安颇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乔恩赐会要求一些更直截了当、简单粗暴的规矩,比如打架飙车什么的。   “规矩很简单,你捉我藏。你待在原地不动,倒数三分钟时间,三分钟之后可以来找我,只要找到就算你赢,找不到就算我赢。”   赵岁安皱起了眉头:“范围呢?时限呢?”   “有什么范围不范围的,三分钟时间,我又没长翅膀,还能飞到哪儿去?至于时间嘛……”   赵岁安一听他拖长了尾音就知道事情不妙。果然,乔恩赐脸上那狐狸般的笑容更加显眼了,他从大衣里掏出一个像是小瓶子一样的东西,然后走到了赵岁安面前。赵岁安定睛朝那瓶子看去,发现里面是一个外型很像是子弹的圆柱体。   “这东西具体是什么……我就不告诉你了,免得你手抖。反正你需要知道的就是它现在正处在密闭状态,只要我打开瓶子,里面的东西一接触到空气,它表层的隔离层就会开始挥发。等隔离层完全会发了,里面的东西才会真正暴露出来。”   赵岁安脸色十分难看。听乔恩赐这意思,里面装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十全大补丸,估计八成就是他带过来的放射性物质。这种东西被隔绝了还好,一旦接触到空气,傻子都知道对于人体会有怎样的辐射。   “隔离层完全挥发要多久?”赵岁安嘶哑地问,他觉得嗓子有点儿发堵。乔恩赐的笑容几乎可以称得上阳光灿烂了:“一个小时。加上你倒数计时的三分钟时间,你有五十七分钟的时间找到我。另外,”乔恩赐顿了顿,续道:“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我在这瓶子上做了些小手脚,如果你在中途把瓶子扔了,我就立刻引爆炸|弹。你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的吧?”   不仅如此,他还让赵岁安交出手机,并且当面把他的手机几下踩了个粉碎。赵岁安现在恨不得把乔恩赐给撕了,他咬牙接过了那能要人命的小瓶子,看着乔恩赐一只手捏在瓶子上方的金属密封盖上。   “行了,省省你瞪眼睛的力气吧。”乔恩赐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愉快。赵岁安闭上了眼睛,一开始倒数,乔恩赐就一个用力将瓶盖揭了开来,然后消失于黑暗之中。   赵岁安用倒数计时的时间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脑。其实自从来到别金斯克工作开始,恶劣的环境、复杂的舆情、危险的工作条件都已经让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想得很开,工作也好、生活也好,都充满了飞来横祸的可能,他不会因为这些潜在的危险就放弃工作的乐趣。但是用于面对挑战是一回事,把自己往死胡同里赶又是另一回事。现在他手上等于是握着一颗定时|炸|弹,他还没有心大到面对这样的情况还能保持轻松写意。   但他已经无路可退了。最危险的东西握在乔恩赐手上,他是绝不可能让林泉来冒这个险的。乔恩赐本身对林泉就很有执念,又在林泉身上吃了大亏,要是让乔恩赐见到了林泉,估计就更不可控了。现在唯一能让赵岁安放心的就是矿上的人都已经被疏散了,一个小时足够让他们跑回城里。赵岁安已经让他们通知了排查部队来,这样就算是发生了最快的情况,赵岁安也能把破坏降低到最小。   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多了。林泉还在城里,他绝对不可能允许乔恩赐把威胁带到林泉身边。   三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赵岁安睁开了眼睛,眼前理所当然的已经空无一人。矿上一片死寂,虽然赵岁安也不是没有一个人在矿场里呆过,但是那时候至少还有设备在运转的声音,而且他也不会在这三更半夜月黑风高的时候跑来户外的开采区和勘探区。赵岁安定了定神,一边选定了搜寻方向,一边给腕上的手表设定了倒计时。这手表还是林泉在结婚之后给他买的卫星表,西伯利亚特区常年酷寒,手机时常被冻到死机,赵岁安把这块表带来以后才发现林泉给他买的这款供户外运动使用的腕表是多适合在西伯利亚这种地方用。   没有多少时间供赵岁安耽搁得起,赵岁安的动作很快。这时候他开始万分庆幸自己在矿上的辛勤工作,他对矿区极为熟悉,很快就把他最先选定的开采区摸了个遍。最先搜索这片区域的原因是这片区域相对面积比较小,而且万一要炸,这片区域的爆炸威力肯定是最大的,因为底下全是天然气。不妙的是赵岁安在这里一无所获,他只能把目光放在范围更大的勘探区。   赵岁安加快了脚步。虽说他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是搜寻开采区仍然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明明是天寒地冻的户外,他还是觉得自己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湿了。这心理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啊……他的神经已经完全接收不到身体疲累的感觉了,只一秒不停地在井上井下窜来窜去,期盼着能快点找到乔恩赐躲在哪个狗窝里。   手表响了一下的时候赵岁安正在从一个井口往上爬,他瞥了一眼手表,觉得自己汗流得更厉害了。那个响声是倒数计时还剩十分钟的播报声,赵岁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井口,奔向了下一个井口。   十分钟……还够他搜寻多大的范围?勘探区不比开采区,不光面积大,赵岁安对于这个区域的熟悉程度也不如开采区。现在他才搜寻了一半都不到的范围,无论如何也肯定无法在剩下的十分钟之内搜完整片区域了,他只有一边加紧动作一边求神拜佛地盼着乔恩赐能快点滚出来。   五分钟警报响起的时候赵岁安觉得自己牙都咬出血了,他腿肚子跑得打颤都没有一点松懈,动作已经几乎完全是机械式的了。大脑跑得发木,视线也有些不稳定了,然而这时地面上出现的痕迹让他心里一颤。   因为温度太低,雪完全被冻住了,平常人类活动又不太频繁,所以矿区内,特别是勘探区内的雪基本都是被冻住的,哪怕走在雪地上也很难留下痕迹。但赵岁安视线中的这个痕迹看上去并不是走上去压出来的,而是攀爬和跳跃的痕迹。   赵岁安眼睛看着前方的勘探树,心脏开始狂跳起来。他一跃爬到树上,顺着那些阀门就往下爬。这种时候他也根本就不管什么设备会不会被折腾坏了,以最快的速度下到下面之后,赵岁安打开了手表上的手电筒。   有脚印!他一阵狂喜,顺着脚印快速奔跑起来。勘探区井下的空间其实不大,没跑几步他就看见了前方的人影。   “乔恩赐!!”他忍不住大喊道。然而不用他喊,地下空旷的环境就已经将他的动静带给了不远处的乔恩赐。赵岁安的眼睛已经捕捉到对方了,心里那种死里逃生的狂喜和庆幸还没有涌上来,赵岁安就惊恐地意识到了乔恩赐在做什么。   “操|你|妈的畜生!!快住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惊天动地的巨响和它带来的冲击波直接将赵岁安掀翻了过去,他的视网膜上印下的最后的画面,是乔恩赐诡谲而疯狂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应该昨天晚上就能更出来的,结果切菜的时候一刀剁在了手指头上,光荣负伤…………现在打字手还好疼啊……………………我真是个好作者(x 第58章 劫后   硬要说的话,赵岁安应该是被冻醒的。   他穿的虽然多,但是在这冰天雪地的地下,穿得再多也经不住零下几十度的严寒。更何况之前赵岁安还出了一身汗,黏在身上极不舒服,醒来的时候简直感觉自己穿着一身冰块儿。   意识还很混乱,脑子里嗡嗡地吵着,还似乎伴着一种有节奏的滴答声。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能看到的当然也还是一片黑暗。花了好一会儿工夫他才回过味儿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赵岁安试着动了动身子,惊喜地发现身上好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只有被爆炸冲击波掀翻倒地的时候造成的钝痛。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还没起来脑门儿就撞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   “操!”猝不及防,赵岁安差点疼出眼泪来。他揉着脑袋定了定神,这下学乖了,只伸出手朝着周遭摸了过去。   触手处都是一片冰冷,不规则的线条摸上去有些割手,被碰到的地方似乎还有灰尘落下来。赵岁安皱起了眉头,手表上的手电筒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摔坏了,一丝光都发不出来,他只有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能勉力去看自己到底身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   仔细辨认了之后赵岁安才发现刚才自己的脑袋撞到的是上方一块巨大的石头,他吓了一跳,这块石头几乎是凌空悬在自己上上方的,只是因为被左边的另一块石头架住了一端,才留下了下面赵岁安倒下的这个空间。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左边这块石头架了一下,现在赵岁安绝对已经被上面这块石头砸死了。   他瞬间感觉自己运气好得简直能去买彩票。他动作上小心翼翼地从石头的缝隙中间钻了出来,刚想兴奋地寻找能爬上去的地方,突然一个念头就闪过了心里。   乔恩赐给他的那个瓶子呢?   赵岁安赶忙又矮下身往刚才自己钻出来的地方看过去。然而那瓶子太小,碎石块又大大小小落得杂乱,哪里还能找到那瓶子?他连忙往腕上的手表看了过去,手表上的电筒虽然不亮了,但仍在尽职尽责地记着时间,赵岁安一看到那时间,刚刚热乎起来的心脏顿时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   他已经在地下昏迷了一个多小时了,也就是说,包裹着瓶子里那放射性物质的隔离层,早已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就完全挥发了,现在,虽然他身体上还没什么感觉,但放射性物质其实已经渗透在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里了,赵岁安的每一口呼吸,吸进去的都不再是生命,而是死亡。   真是可怕啊……滴答滴答的声音仍然在空间中萦绕着,似乎是水声,但赵岁安也根本懒得去管了。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去管那些有的没的干嘛。他想现在外面怎么样了?如果动作快的话说不定出去的工人已经带着排查部队赶过来了。但即使如此,赵岁安也已经受到了一个多小时的放射性物质的直接、近距离辐射,就算被成功救出了,也再不可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那还不如不出去。想到自己可能会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和痛苦,赵岁安就很是不愿意。林泉还在城里等他,但现在他已经不想让自己活蹦乱跳的老婆看到一个将死的自己了,如果林泉注定要成为寡妇,那干脆让他现在就死了丈夫,也好过把他折磨到形容憔悴才撒手人寰。他不敢肯定乔恩赐给他的放射性物质是什么,也不确定这种物质要和人体近距离接触多久之后人体才会死亡。现在他的身体倒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但死亡仍然如影随形,赵岁安设想着自己死掉的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会很痛苦,还是会很突然,他只希望自己死相不要那么难看吓人,死在这儿的话认尸的肯定是林泉,他可不想吓着自己老婆。   这么一想,赵岁安简直觉得自己温柔体贴到绝种了的地步,虽然挂念着的人可能永远也无法见面了。他颓然坐了下来,惨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这路走得前半段还像个美式大片里的男主,后半段就像个恐怖电影里的炮灰了。他在黑暗中望着嶙峋的石块边缘出神,不多久之后却听到一身沉闷的响。   还夹杂着一声惨叫。   赵岁安直起了身。下面除了他就只有乔恩赐了,现在他周围都是石头,乔恩赐则不知所踪,赵岁安还记得爆炸之前乔恩赐手里握着什么,然后摁了下去,现在想想那显然并不是炸|弹,而只是引|爆|装置而已,至于炸|弹到底被乔恩赐设置在了哪里,就算现在赵岁安也不太清楚。   他这个人就是闲不住,就算现在快死了,他也觉得坐在这儿冻死实在是太没意思了,还不如去找到那个明显受了伤的乔恩赐,把他痛揍一顿再死,那可过瘾多了。   光是脑子里想想赵岁安就来了兴致。他伸出两个巴掌拍了几下,几乎是跃跃欲试的就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摸了过去。   越是往那边走,赵岁安就发现一直听得到的滴答水声就越是清晰,等他走到了那已经被炸毁了的勘探井跟前,看了看那一直在滴水的损坏了的阀门,他才发现那些水全都流到了一堆乱石里,而罪魁祸首乔恩赐就身在乱石底下。   赵岁安哼了一声。这声音在如此黑暗寂静的空间里算得上相当清晰了,但石头堆里的乔恩赐几乎全然没有反应。赵岁安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这小子不会费尽心思害人结果自己先嗝儿屁着凉了吧?他蹲下身去,在黑暗中勉力辨认着乔恩赐的轮廓。这一看不要紧,他发现乔恩赐半边身子都被石头压得死死的,一些暗色的液体沾在石头上,赵岁安费力地揉了揉自己冻得有些没知觉的鼻子,才有些迟钝地嗅到空气中浮出的一层淡淡的血腥味。   真死了?赵岁安紧皱着眉头看了看乔恩赐的脸,光线太暗了,他甚至无法分辨乔恩赐此时是个什么表情,于是赵岁安干脆伸手过去摸了摸乔恩赐的脸。   死人一样冰冷。赵岁安的手微微抖了抖,又去探他鼻息。好在虽然微弱,但倒还不至于断了气,赵岁安松了口气,随即一愣,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松口气啊?我现在呆在这儿等死是拜谁所赐?我这么好的老婆又是被谁害得要守寡?越想赵岁安就越来气,他脸色铁青地瞪着石头下面那毫无知觉的人,不禁伸出手来在那张脸上抽了几下。   “喂!别他妈装死了!”   乔恩赐一开始没反应,赵岁安又抽了一下,那张冰冷如死的脸上眼皮才颤动了一下,睁开了。   赵岁安又哼了一声。乔恩赐眼珠转了转,看到赵岁安之后眼神才由空洞变得有了点焦距。   “你……还活着……?”乔恩赐嘶哑而缓慢地挤出一句话来。赵岁安一听这话就想打人,他本来就是想把乔恩赐狠狠揍一顿再死,但是看着这小子现在这副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孬样,他又觉得打了没意思。更何况现在乔恩赐半个人都被卡在石头里,想揍一顿也不那么容易。   “拜你所赐,在这儿等死。”赵岁安冷冷道。乔恩赐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说是等死……你可比我好得多了。你……没受伤?”   赵岁安又哼了一声:“活蹦乱跳。现在给我辆车我还能出去飚一圈。”   乔恩赐嘶哑地笑了一声,大概是牵动了伤口,笑完之后马上就是一声闷哼。赵岁安看他这倒霉德行,也没心情冷嘲热讽了,而且就现在这情形,他跟乔恩赐也不过是谁死得更快点儿罢了,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事。   “遇上我们……算是你和林泉倒霉。”乔恩赐幽幽道。赵岁安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怼了一句:“人模狗样的时候尽是不干人事儿,现在棺材板儿都快合上了,你嘴巴里倒是能蹦出两句人话了。”   乔恩赐又笑了一声,声音比刚才小,后面也就没跟着什么痛呼声了。“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人,没想到……原来对我来说,做人太累了……”   赵岁安一时间没明白乔恩赐在说什么。乔恩赐也没等他明白,只自顾自嘶哑道:“林泉是我遇上的唯一一个敢这么不顺着我意思来的Omega,每次看他一副恨不得咬死我的样子,再想想他对你这么和和气气乖乖顺顺的,我就只想着把他腿给打断、眼睛挖出来、舌头割掉,看他还能不能看,能不能笑,能不能干出这么大手笔的事之后自己拍拍屁股跑得老远。”   赵岁安听得心惊胆战,同时心中狂窜起一阵暴怒。他根本也不管乔恩赐是不是快断气了,不管他是不是被压在石碓中,只窜上去一把勒住了他的脖子对他吼:“滚你妈逼!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你还指望他对你和和气气乖乖顺顺!他不拿把刀捅死你是为着他自己!不是他不想捅死你!”   乔恩赐的眼神一瞬间由苟延残喘般的疲累变得凶狠了起来:“我对他做了什么?我对他做了一个Alpha应该对Omega做的事!他是个O,我是他的第一个A,他应该一生一世都忠于我……”   话还没说完,赵岁安直接给了乔恩赐一拳。“撒泡马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他掐着乔恩赐的脖子恶狠狠道。“你强|奸他还让他一生一世忠于你?你以为你的鸡|巴有魔法?他是自由的!哪怕你强|奸他、哪怕你害得他连孩子都生不了,他都是自由的,他生来就是个顶天立地的人!像你这样的孬货连给他舔鞋都不配,还妄想他忠于你!”他又揍了一拳下去,怒火滔滔的两只眼睛逼视着乔恩赐:“在你下地狱之前给我听好了。我活着,林泉会跟我在一起;我死了,林泉也是自由的,他想单身,就单身,他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控制他!”   “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有权力控制另一个人,管他是A是B是O。只有像你这样的孬货才会想要控制别人的人生。”   赵岁安的呼吸十分沉重,刚才还觉得冷呢,现在倒是觉得又开始出汗了。他被乔恩赐这畜生气得脑仁儿疼,心想要是死前还在跟这畜生费这种话,那真是浪费人生。他狠狠瞪了乔恩赐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开始在不大的空间里烦躁地踱步。   乔恩赐突然笑了起来,虽然笑得很难听。赵岁安气得简直想踢他,对他吼道:“闭嘴!快死了还他妈的不消停!”   乔恩赐笑得更厉害了,笑声中还夹杂着忍痛的闷哼,好像他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牵动了伤口了:“谁快死了……?你还是我?”   “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啊!”赵岁安简直不想再说话了。可是现在这里就他们两个人,还都快死了,不跟乔恩赐说话赵岁安也就只有望天等死的份儿,实在无聊。   乔恩赐笑道:“我是不是快死了先不说,你觉得你自己像是要死的人吗?”   赵岁安一愣,脚步也停了下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被放射性物质辐射了会是什么样子,但按照道理来说带在身边那么久,如果自己真的被辐射了,也不该一点身体上的异常都没感觉到吧?   “你什么意思?”赵岁安赶忙返回乔恩赐旁边追问。乔恩赐这回眼睛很亮,几乎能在黑暗中发出光来,他笑容中带着戏谑和恶意:“林泉那么精明狡诈的人,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弱智?”   赵岁安眼神一变,又伸手勒住了乔恩赐的脖子:“再他妈说一遍。”   乔恩赐却似乎不受威胁,仍然那样笑着:“不对么?如果是林泉,他至少要先确认一下那是不是危险物品,再给自己判下死刑吧。”   赵岁安的大脑一时间当机。他花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然后僵硬地开口道:“你…… 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   “工艺品店里买的小沙漏。”乔恩赐说得毫无心理负担。   赵岁安觉得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他此时的表情很呆,好在这里一片漆黑。从地狱重返人间的事实把他一下子摔懵了,他半晌才甩了甩脑袋,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他妈…………”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迅速上前又给了乔恩赐一拳:“敢耍老子,你他妈真是活腻了!”   这才真的叫劫后余生,这一瞬间的感觉赵岁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了。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之后,脑海中已经感叹过、诀别过的那些亲人、爱人一瞬间就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他在心里骂自己蠢的同时又由衷地感谢命运又将自己送了回去。这一刻,赵岁安几乎有了想哭的冲动。   揍完之后他就往后挪了挪,开始检查压在乔恩赐身上的石块。那石块并不太尖锐,锋面很钝,但体积确实庞大,想要搬走不太容易。赵岁安咂了下舌,开始试着将那块石头往上抬。   “觉得能动了就说一声。”他一边用力一边对乔恩赐说,乔恩赐却一副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看着他。可光线这么暗,专注于搬石头的赵岁安哪里能注意到乔恩赐的表情,就只是用力把石头往上抬。乔恩赐愣了两秒钟之后才回了神,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赵岁安的轮廓,什么都没说。   “还不能动吗?”赵岁安觉得自己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乔恩赐那边声音倒很镇静:“我这半边被压得没知觉了,动不了。”   赵岁安皱了皱眉,一点点撤走了力气,心里也知道情况不好。但这时候他也做不了什么了,微一思索就说:“活该你在这儿作死。我先上去吧,那么大的爆炸动静,这会儿说不定都有救援来了。待会儿让专业的下来搬你。”说完他就快步往旁边绕过去,顺着已经断裂的勘探树往上爬。勘探树是距离井口最近的地方,只要搬开堵在中间的那些断裂的岩层和石块直直爬上去,要不了多久就能爬到地面。赵岁安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是劲儿,撸起袖子就往上爬。才爬了两步,下方乔恩赐的声音忽然又悠悠传来。   “你知道为什么我拿假的沙漏骗你吗?”   赵岁安一愣,动作倒并没有停下来。“因为你根本就带不来真的吧。”他答道。“现在案件查的那么严,你能从美联邦把那些危险物品带来西伯利亚?我估计你放在我们设备里的都不是真的放射性物质。”   乔恩赐笑了一声,没再说话。赵岁安抿着嘴唇,一刻不停地往上爬,不时地停下将挡住去路的石块小心翼翼地搬开。有一些小石头在过程当中从上方砸了下来,赵岁安的脸上免不了被砸出了一些伤口,他也丝毫不在意。不知道爬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地面上的光线透了下来。   想要大声欢呼。可是刚刚坍塌的地面十分不稳定,赵岁安只有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自己慢慢爬了出去。   地面上都是人。各种各样器械在运转着,显然正紧张地处理着现场工作。一见到赵岁安就有人高呼了起来,普通话、西伯利亚语吵成一片。赵岁安这时候才真心露出了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肢体上的酸痛也终于传达到了他的神经中枢。   有全副武装的人拿着设备上来检查他,问他问题。他一听动静就知道自己是真安全了,于是告诉那些人自己的身份,又说安置炸|弹的人还在下面。那些人还在问他问题,赵岁安余光就看到一个人影飞一样朝着他冲了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臂要把那人接到怀里,对方却生生在他面前两步的距离上猛地刹住脚步,一脸惊恐地瞪着眼睛把他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   X射线一样扫视着,生怕看到赵岁安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伤。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赵岁安心里瞬间酥软,他用最柔和的声音对林泉说:“没事,我一点事儿也没有,完全没受伤。你放心…………”   话还没说完,面前那个身子就发出了一声被压抑已久、终于爆发了出来的哭腔,一头扎进了赵岁安怀里。   “你想要我的命就直说!别这么折磨我!!”   林泉颤抖着嘶吼,声音里满是崩溃的哭声。赵岁安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任凭林泉失控地在他身上胡乱掐着、咬着。他想林泉何曾在人前这么失态过?哪怕是在最凄惨、最无助的时候,林泉也是挺直了脊背像一位最优雅的战士,硬是在血淋淋中踏出一串风轻云淡的脚步。而现在的林泉则扔掉了所有端正优雅的仪态、所有理性沉稳的武装,那根紧紧绷著的弦就这么断了,为了赵岁安断了个干干净净。   湿热的眼泪在颈侧晕出一片暖潮,赵岁安感受着林泉的眼泪在自己皮肤上留下的缱绻,微抬起脸,鼻子一酸,眼泪就滚了下来。他能想象得出被自己留在城里的林泉有多么不安,矿上的人在疏散回城之后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了维克托,而从林泉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为止,这段时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赵岁安想都不敢想。   把林泉吓到这种地步的事儿,赵岁安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他紧紧抱着林泉,亲吻着他的耳侧发鬓,柔声道:“对不起……我回来了。” 第59章 明天   收到消息的时候简洁差点疯了,一半是乐的一半是吓的。她没想到乔恩赐居然胆子那么大,敢在全是易燃易爆物质的地方装□□;可另外一方面,这次爆炸事故倒是送了赵岁安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专业人员在排查爆炸遗留下的安全隐患的时候发现了可燃冰,这冰层等于是给乔恩赐一个□□炸出来的,之前矿上并没有勘探到那个位置,但那里的表层岩块却被□□的威力给松动了。矿上大略勘测了一下,这批可燃冰能源的体积很可能是以亿计算的。赵岁安简直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了,矿上还没复工,就迎来了一轮惊天动地的狂欢。      乔恩赐被押送回了美联邦。亚细亚联盟本来想把他押在联盟内受审的,无奈美联邦怎么都不肯松口,亚细亚这边只得在达成了几项协议之后让美联邦把人押了回去。      在那一周之后赵岁安和林泉双双回到了京城。赵家是真的乐疯了,别金斯克那边的情况非常复杂,赵德旺和石莹其实已经做好了赵岁安三年五载的都回不了家的打算了。可谁知这才两年不到的时间,居然还真的被赵岁安开采出新能源了,在这个能源匮乏的时代,可燃冰矿简直太稀有也太重要了,能源司都给赵岁安的公司发了贺函,言语里还涉及到合作的意向。这么一个大型矿场开发出来,赵家别说吃喝不愁了,连身份地位都会发生巨大的改变。赵德旺没想到自己奋斗了半辈子还不如自己儿子干两年的成果,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地暗忖自己是不是入错了行,但一想到儿子的成绩是这两年用生命危险换来的,他心中又开始惴惴不安了。      好在结果好。夫妻俩把赵岁安和林泉接回本家的别墅,两位长辈心中都不禁唏嘘,眼眶泛红。赵岁安赶忙软语安慰着自己的爹妈,石莹一直抓着儿子的手不肯松开,赵岁安自己也是鼻子发酸。林泉很体贴这一家三口久别重逢的心情,自觉地跑去厨房和家里现在唯一的阿姨一起给那一家三口煮茶。他把茶端过去之后一盏一盏递到三个人面前,递给赵岁安的时候刚想抽回手就被赵岁安一把抓住。      “瞎忙活什么呢,过来坐着。”赵岁安一只手被石莹攥着,另一只手捉着林泉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另一边。林泉刚才就看到石莹在抹眼泪,赵德旺眼睛也有点泛红,觉得这种时候两位长辈可能不太希望自己在场,就轻轻挣了一下说:“那个……阿姨还在刮鳝丝,一个人忙不过来,我……”      “刮鳝丝你去干吗?再把你自己给刮着!”赵岁安一点都不松手,就差没伸手揽着林泉的腰把他摁下来了。林泉可算是怕了,赵德旺和石莹都往这边看过来,林泉只好乖乖坐在了赵岁安身边。      这一番小动静倒是让石莹从大悲大喜的情绪里出来了,她目光落在儿子不肯放开林泉的手上,神色不禁有些尴尬,但并没有丝毫不郁。      “林泉别忙了。吴姐从前天开始就准备这顿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只是鳝鱼要买新鲜的,所以现在才刮鳝丝,你不用担心忙不过来。”      石莹都这么说了,林泉也就老实坐在沙发上了。他看到石莹和赵德旺默然对望了一眼,知道他们也要跟自己说话了,不禁先端起自己的茶盏喝了一口。果然,一放下茶盏就听见石莹问自己:“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去了西伯利亚——前阵子你家出的事儿太大了,我跟德旺正在担心呢,结果你人不见了。”      林泉笑了一下。他有些拿不准石莹的态度,在赵岁安离开京城去西伯利亚特区之前,石莹曾经找过他,两人之间有过一场谈话。石莹看得出自己儿子和林泉之间不止是协定婚姻这么简单,当时的石莹希望林泉能以爱人的身份把赵岁安的心思绑在京城,让他在西伯利亚沉稳应事,多顾念着家里一些。但是林泉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自己已经没有了生育的能力,石莹惊讶之余也只能打消了这念头。看得出,石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儿子和一个不能生孩子的人真正在一起的。现在林泉一声不吭地跑到了西伯利亚去,还跟自己的儿子一起回来,俩人现在的状态石莹显然看明白了,林泉不知道赵德旺和石莹对俩人的事是个什么态度,所以说话措辞也就小心了起来。      “家里的事儿我已经处理完了。我家那个样子……说实话,我跟家里闹成这样,早就不剩下什么情分了。既然已经把我妈妈安排照顾好了,我就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了。”      “你们公司……你也彻底甩开手啦?”      林泉有些感慨地点了点头。虽然因为事关两个政治体的邦交,美联邦并没有将乔恩赐所犯的案件透露给亚细亚联盟,只是在秘密调查乔纳森集团利用非法手段干扰引进亚细亚的药物的临床试验,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项药物的引进代理方就是林氏制药,亚细亚联盟这边没多花多少工夫就听说了乔恩赐的干扰手段是利用了林氏制药多年前研发的生化武器项目。亚细亚这边当即炸开了锅,项目负责人、林氏制药的执行总裁乔碎玉立刻被带走调查,林氏制药的股价一落千丈,公司里乱得一塌糊涂。东窗事发之前林泉就早已把自己手上的职位、股份等等一切跟林氏制药有关的东西全都转出去了,基本上都是转给了乔碎玉,他就是要让乔碎玉替自己背这个黑锅。      “现在林氏已经不是我的公司了,我爸事发之后就满世界的找我,现在估计连杀我的心都有了。”林泉自嘲地笑了笑。他以一己之力颠覆了林氏制药和乔纳森集团这两个在各自的政治体中都举足轻重的制药公司,让那些害过他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大仇得报了,但是……“他早就不算是我爸了,林家也已经不是我家了。”      赵岁安听得心头一紧。他还握着林泉的手,闻言立刻握得更紧了,说话的语气却极其温柔:“没关系。我还是你丈夫,我家就是你家。”      林泉一愣,抬起脸来朝他笑了。赵德旺和石莹对望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声。      “你们这……还是……”      赵岁安当然听得出父母的意思。他握着林泉的手不松,只是微微侧过身来对自己的父母郑重其事道:“其实我当时跟林泉结婚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轻易跟他分开。我一开始对他有偏见,但越到后来越觉得他其实是最适合跟我在一起的人,我也是最适合他的人。我知道你们担心没孩子。要孩子还不容易吗?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们想造出一个孩子还不是太简单了,这点你们大可不必担心。”      “我和林泉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相信你们也看得出来我们对对方怎么样。他到西伯利亚去找我的时候我真开心坏了,那时候的感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出事儿的时候他为我担心的时候我也心碎了,那感受我也一辈子都忘不了。我记得当初爸让我跟他结婚的时候就这么跟我说过,我性子还是太浮躁,得有个人来好好管管我。林泉就是那个人啊,你们原本就放心把我交给他的,现在不还是一样吗。”      儿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赵德旺和石莹都没了声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把目光投向了林泉。林泉被赵岁安攥着手,听了他那样的话,只觉得手里热得发烫,一直烫到了心口。看着赵德旺和石莹这样向他看过来,林泉心里涌起了说不出的澎湃。他突然分开了五指,手指穿过赵岁安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自从懂事以后,我一直都觉得我爸妈教育孩子有点问题。其实我一直都想有孩子,以前为了在事业上站稳脚跟,一直都没有谈婚论嫁,没要孩子,现在虽然后悔,但如果这是为了遇到赵岁安要付出的代价,那我也认了,我愿意。”      “虽然我自己没办法生孩子了,但以后赵岁安要孩子的话,我会把孩子当做我自己亲生的一样疼爱教育。我也等于没了父亲,您二位我也会当做是我亲生父母一样尊敬供养。我……”林泉深吸了口气,控制了一下自己有些不稳的声音,复又开口续道:“我想成为赵岁安的家人,我想跟他在一起,我……我爱他。”      赵岁安蓦地收紧了手指,力道大得让林泉觉得疼痛。他转过脸来看着林泉,那双深邃的眼眸亮若星辰。      “我也想成为你的家人。”他根本不顾自己父母还在身边,就这样看着林泉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我也想跟你永远在一起,我也爱你。”      林泉几乎要哭出来。他连忙咬住嘴唇,竭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在赵德旺和石莹面前失了态。但石莹此时却已经绷不住滚下泪珠,她之前情绪波动就大,这时更是被儿子的真情软了心。赵德旺其实比石莹更早接受了这件事,他早看出儿子绝对翻不出林泉的手掌心,现在的情况其实比他想象中的更好了。      “这是好事……是好事……我们绝不会嫌你的。”赵德旺代替自己哽咽说不出话的妻子对林泉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不光有了儿媳妇,也算是多了个儿子。今天晚上就是我们赵家的家宴了,给儿子儿媳妇接风洗尘!”      赵岁安和林泉连忙谢过长辈,林泉的心里还是波动不已。他眨着亮亮的眼睛看向招虽然,赵岁安也向他看了过来。目光交汇间两人都已经看出,汹涌噬人的惊涛骇浪在他们的感情中已经平复、沉淀了下来,未来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朝霞闪耀、碧波荡漾的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感谢大家的支持。这篇文源于夏季某天午睡时的一个梦,但最终的成品和当初梦中的已经大不相同了。因为脑洞产生的仓促,文章写得也磕磕绊绊,中途更加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断更过几次。能一直看下来,真的非常感谢。今后开新文我尽量先写完再发出来,以免大家看得心焦。 至于这篇,之后很可能会有两个番外,是分别关于乔纳森姐弟的,我还是希望能将他们之后的事情梳理一下,尤其是乔碎玉,毕竟她以后的事情跟林泉和赵岁安关系还挺大的。 以上,十分感谢大家,下次再见。